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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也温柔 第六章

作者:宋思樵

坐在聂子擎的画室一隅的沙发椅内,席紫若接过他递来的一本略嫌陈旧的素描簿。

她本能地打开它,逐页翻阅着。

但见,一页页的人物素描活生生地映入眼前;而这本素描簿的模特儿,从头到尾都是同一个女孩子,一个眉目如画、明眸皓齿,有几分古典、几分雅致的清秀佳人。

这个清秀佳人正是她的姊姊——席紫筑。

杯里的她,有各种不同的神韵和风采,栩栩如生,细腻而传神。

透过一只深情而无言的炭笔,聂子擎画下了生气的紫筑、高傲的紫筑、微笑的紫筑、羞赧的紫筑、纯情的紫筑……

除了瞎子,任何人都可以从这些充满感情和律动的笔触里,看到画者对模特儿那份深刻而毋需怀疑的深情。

席紫若轻轻合上了那本令她震慑而动容的素描簿。“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这样深深地爱着紫筑。”

聂子擎淡淡地撇撇唇,点了一根烟,凝视着那阵袅袅上升的烟雾。“我也不敢相信,我居然会这样矢志不移的爱着紫筑。我想,画画的人对感情,都有一份孩子气的固执和痴狂吧!”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爱上紫筑的?”席紫若深思的说,“在我的记忆里面,除了吵架,你和紫筑就像宿世仇人似的,对彼此并没有好感。”

聂子擎又抽了一口烟,露出苍凉而落寞的一笑。“严格说起来,我小时候并不喜欢紫筑,也不太愿意和她接近。她太爱漂亮、太爱干净,不仅骄傲过人,又恃才傲物,像个只可远观而不能亵玩焉的‘水晶公主’,大家都赞美她美丽聪明,给她取蚌外号叫‘白雪公主’,而我这个好动粗野,上山下地无所不玩的‘野猴子’,一看到她就想躲得远远的,深怕一不小心就弄脏了公主高贵洁白的衣裳。

“一直到辜允淮来你家玩的那一天,我被迫和她同一组,和你与辜允淮这一组比赛爬树、打弹珠、玩骑马打仗、官兵捉强盗开始,我才发现她除了漂亮、功课好之外,还是个相当好胜的小泵娘,好胜到连玩游戏都要拿第一、不许输人。看她输给你哭得像个小泪人似的,我竟产生了一股奇妙而难以解释的怜惜感。可是,以后我还是不敢和她这位样样完美、锋芒逼人的公主接近。

“直到她考上北一女那一年,我就读复兴商工三年级,有一回我逛重庆南路遇见了她,顺路骑脚踏车送她一块回去。当她被我狂飙急驰的车速吓得情不自禁、伸手羞涩地抱住我的腰时,我发现自己的心脏突然狂跳得好厉害,一股难以解释的喜悦和惊奇,紧紧抓住我愤张的情绪,而紫筑那嫣红似火、含嗔带喜的神态,更令我心醉神驰、呼吸急促,有种难以招架的晕眩感……”

他停顿了一下,又再吸了一口烟,任迷NFDAB5难涛碚谘谧∷那张有几分迷离和沧桑气息的脸孔。“于是,我像个初坠爱河、少不更事的小傻瓜一样,天逃诩去接她放学,并写了无数封情书给她,而浑然忘了横隔在我们两个之间的距离和矛盾……是的,矛盾。紫筑对于我的态度,总是充满了冷暖相煎的矛盾,有时候,我对她太好,她会拿乔而摆出一副高傲不屑的态度;当我气得跟她冷战时,她又会患得患失,泪眼汪汪地找机会跟我和解。我们这份青涩而情窦初开的感情常常在现实和理想的挣扎中变得脆弱而不堪一击。”

他说到这,捺熄了手中的烟,并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也顺手递给听得有几分出神的席紫若。

他喝了口热气四溢的热茶,清了清喉咙,平息复杂纠葛的情绪,又重新开口说道:“我们就这样时而闹别扭、时而和好如初地交往了两个多月,我夹在自卑和感情的煎熬中;她夹在骄傲和感情的煎熬中,我们相爱得既甜蜜又勉强,既想挣月兑却又难以割舍,我知道她这个穿着一身绿色制服,走到哪里都可以抬头挺胸的北一女之花,应该交往的对象是建国中学、师大附中这些明星学校、品学兼优的白马王子,而不是我这个相形见绌的职校学生。而紫筑又是个骄傲好胜、追求唯美的女孩子,她强烈的自尊心也常常在我和她之间作梗。

“这种偷偷模模的交往、辛苦万状的恋爱,终于被你妈妈发现了!她震怒不已地指着我的鼻子,说了一些非常实在又令人难堪的话,而你姊姊紫筑只是默默地流泪,祈求着你妈妈的谅解。她说,只要你妈妈肯原谅她,她会跟我断绝来往的。紫筑的话比你妈妈那难听十倍的话更深深地刺伤了我,所以,我在伤心欲绝和自尊被践踏得面目全非的情况下,拂袖而去。从此,和你那冷若冰霜的姊姊保持永远的距离……”

“可是,你仍然深深爱着紫筑,所以,你才会在紫筑为辜允淮割腕自杀的非常时期,向我求婚,以成全紫筑爱辜允淮的那颗心。”席紫若若有所思的望着他说。

聂子擎眉峰紧蹙地发出一丝感触万千的叹息。“可惜的是,我们这份苦心却仍然换不回紫筑的幸福和快乐。骄傲如她、任性如她,却一头栽进了婚姻变色、遇人不淑的深渊里。面对今天这样纠葛复杂的局面,我有时候真的不禁怀疑,老天爷是不是跟我们四个人开了一次最残酷的玩笑?”

席紫若垂下眼脸,无意识的望着已经冷却的茶杯,心情更是紊乱沉重得如一团缠着累累死结的毛线,除了悲哀而不胜愁苦的叹息外,她真的是无语问苍天了!

席紫若风尘仆仆地拎着大皮箱下了计程车。

站在那栋日式的矮平房前,席紫若贪婪地逡巡着周遭的一景一物、一草一木。面对着这个当年令她落荒而逃、远赴重洋、睽别已久的家,她在心情复杂、悲喜交集的冲击下,隐忍多时的泪意终于控制不住,化成点点闪烁的泪光。

她没有通知任何人她要回来的消息,她想给母亲一个意外的惊喜,却不知心力交瘁的母亲此刻是否在家,还是仍然守在医院,无奈地照顾着了无生意的紫筑?

她不做任何侥悻的揣测,刚找出钥匙准备开门时,铁门却冷不防地被人从里头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正是关雅娴那张苍白憔悴、好像老了十几岁的容颜。

必雅娴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紫若,是你?真的是你回来了?”

席紫若含笑地点点头,眼泪却不能自己地在眼眶内盘旋着。“妈,是我,我从美国飞回来陪你一起渡过难关,让你知道,你并不是孤立无援的。”

必雅娴一听,忍不住鼻头一酸,心疼又内疚地伸手紧紧拥住紫若。“紫若,妈对不起你,妈在这里郑重地向你道歉……”

“妈,你别这么说,是我以前不懂事,老是惹你伤心失望,是——我才该向你道歉赔罪。”席紫若泪光莹莹的柔声说道。

必雅娴闻言,内心的愧疚更深了。她望着席紫若那张减了几分稚气和棱角,却更显得妩媚清丽的容颜,惭愧又安慰地叹道:“紫若,你还是那么善良,那么勇于付出自己的感情。

三年不见,你变得更成熟美丽,也变得更稳重沉静了。”

席紫若伸手轻轻抚模母亲那早生的华发,哽咽地说:“妈,你的白头发怎么突然冒得那么多?爸和紫筑一定让你伤了不少心,你大概连觉都没有睡好吧!”

必雅娴神色一黯。“这是我的报应,是我咎由自取,怨不了你爸爸心灰意冷的想跟我离婚……”

“妈,爸爸怎么突然会想跟你离婚呢?他是那么爱你、宠你啊!”席紫若不解地蹙起眉梢。

必雅娴眼中的凄楚更深了,她抑郁消沉地吐出一口闷闷的长气,“唉!说来话长,你先进来,妈给你下碗汤面,记得你最爱吃大卤面了。等吃过晚饭,妈再跟你谈我和你爸爸之间的事。”

进了屋内,席紫若放下沉重的皮箱,连忙拦阻准备走向厨房下面的关雅娴。“妈,我不饿,我下飞机之前才吃过点心的,我急着想知道,爸和你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弄到年过半百还要闹离婚的田地?!”

必雅娴的身躯没来由地掠过一阵激烈的震颤,她咬紧下唇,费力地和自己的理智挣扎了好一会,最后,她乏力而无助的跌坐在客厅的沙发内,黯然悲凉的望着席紫若,说:“紫若,这件事不仅关系着我和你爸爸之间的感情恩怨,更关系着紫筑的身世,所以,我希望你听了之后,能保守这个秘密,别让紫筑知道。”

席紫若的心狂跳了一下,“妈,我会有分寸的,你快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急切的说。

必雅娴垂下眼睑,望着自己紧绞在一块的手,语音沉重的开始陈述着这段隐藏在她心头已长达二十多年的秘密。

“我在没嫁给你爸爸之前,有个交往长达三年的男朋友,他叫汪盛霖,也就是现在享誉东南亚的房地产钜子。那时候他还在研究所念书,而我专科毕业之后就进入社会做事。你爸爸是我的同事。他这个人虽然内敛稳重而不善于表达感情,但他却对我非常温柔体贴,常常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适时出现。尽避如此,我心里爱的、在乎的却仍然是我的初恋男友汪盛霖。他是个风度翩翩,又漂亮又有家世背景的富家子弟。由于他是独生子,所以,他爸妈对他的寄望非常高,对于他择偶的对象更是挑剔得很,而我——只是一个出身渔家的平凡女子。他母亲知道他跟我恋爱的事情之后,便无所不用其极的想尽办法逼他跟我分手,可惜的是,她愈是阻挠、愈是从中干涉,我跟汪盛霖就爱得愈坚定、愈分不开。对于他母亲的势利和现实,我们反弹得很厉害,甚至——还私下约定想远走高飞、私自成亲。可是——”她凄怆地笑了一下,眼中慢慢浮现闪动的泪光。

“他父亲的建设公司因为投资不当,而发生了资金周转不灵的财务危机,如果不马上解决,公司就会面临破产倒闭的噩运,他在迫于无奈的情况下,答应他母亲含泪的要求,娶新加坡一个财阀的独生女,而舍弃了我和他之间相守一生的山盟海誓。”

她酸楚黯然地叹了一口气,“我对他的痛苦抉择,一直耿耿于怀、不能谅解,对于他母亲的势利和从中作梗更是记恨于心,久久难以释然。我曾经痛苦得想用自杀来惩罚他的移情别娶,但,我又不甘心地打消了轻生的念头……”

她顿了顿,望着席紫若那张怔忡而有些撼动的容颜,凄切地牵动了一下嘴角,感慨而嘲讽的说:“在某些方面,我和紫筑实在是像得太离谱了,所以,我们往往人在福中不知福,注定了要在自己生命中扮演着作茧自缚的悲剧性人物。汪盛霖结婚之后,我才悲痛莫名地发现自己怀了他的孩子,而在这个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刻,你爸爸却向我求婚了。为了报复汪盛霖的妥协,为了给月复中的孩子找一个顶替的爸爸,我答应了你爸爸的求婚,并天真的以为——你爸爸并不知道紫筑不是他的孩子,而是一个不足月、早产落地的婴孩。我自以为瞒天过海、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道你爸爸早就心里有数了。”她说到这,眼中的泪意更清晰了,内疚、自责和悲苦交集的沧桑往事,完全揪紧了她那颗隐隐作痛的心。

“或者是因为我心虚,我心里有着许多不平衡、不健康的想法,所以,我才会下意识地特别宠爱紫筑,深怕你爸爸会发现事情的真相,因而嫌弃、冷落紫筑。哪知道,我这完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你爸爸对紫筑完全没有一点偏执,他爱紫筑就如同他爱你一般,而我这个问心有愧的妻子,却在疑心生暗鬼的情况下错待了你,成为一个偏心而不可理喻的母亲。我不仅愧负你父亲对我无求无私的爱,更愧负了何其无辜的你。”

必雅娴的语音被汹涌的泪意梗住了,她难掩负疚的低低啜泣起来。

席紫若见状,慌忙含泪抱住她那激动不已的身躯,轻轻地替她擦拭泪痕。“妈,你先不要激动伤心,我——并没有怪你啊!”

必雅娴一听,更是觉得自责而难以释然。“紫若,你的善良和宽宏大量,更让妈妈觉得无地自容,而难以原谅自己啊!”

“妈,别这么说——”席紫若喉头梗塞了。

必雅娴擤擤鼻子,深抽了一口气,兀自振作了一下。“好吧!让我继续陈述我和你爸爸之间未完的故事吧!”

她清了清哽咽的喉音,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令人怅惘的叹息。“我由于心虚和私心的作祟,对你和紫筑一直存着天壤之别的偏执而不自觉,可是,你爸却点点滴滴、靡遗钜细地看在眼里,但,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着我,而我却从来不曾反省饼自己,设想过你爸爸的处境和心情,我把我不能实现的梦想,和被现实重挫的遗憾,全部堆砌在紫筑身上,希望她能集人间一切的荣华于一身,替我出一口怨气。我怨恨汪盛霖母亲的势利和嫌贫爱富,却不知道自己比她更为现实势利。因为这样的心态作祟,所以——我不顾一切地拆散了紫筑和子擎,拆散了你和允淮,一手制造出这么多桩无以挽回的悲剧和遗憾……”

她又情难自已的抽泣了几声,并狼狈地接过紫若含泪递过的纸巾,慌乱地擦拭着泉涌不歇的泪痕。

懊半晌,她才稍稍抑制住失控的情绪,继续哑着嗓音说道:“你和紫筑结婚之后,你爸爸对我的忍耐也已经走到了尽头,尤其他不能原谅我对你的无情和严苛,特别是他不能理解,我怎么狠得下心不去机场为你们送行,又对你们的信函和电话,表现得那么冷漠而无动于衷,所以,一年前他就和我分居,搬到聂子擎的家里住,并心灰意冷的告诉我,早在娶我的时候,他就知道我肚子里有了汪盛霖的孩子。但他爱我,所以,他可以做到装聋作哑、爱屋及乌的地步,而我——对自己同样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竟然有那样悬殊的差别。他说,他真的是痛心疾首,完全不能接受、也不能理会我这个做母亲的心态,所以,他得到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孩子的父亲不同,所以两个孩子得到的爱就完全不同。”

她泪眼凝注地稍喘了一口气。“你爸爸的话就像一个大榔头,狠狠敲醒了我,让我顿见到自己的卑鄙和自私,我才赫然发现到,我不仅麻木不仁地辜负了你爸爸这二十多年来对我无怨无尤的深情,更同时残酷地伤害了你。对于你爸爸伤心的指责,我完全没有辩解的余地,只想该怎么弥补我所造成的一切过失。没想到,我还没有机会去挽回你爸爸那颗伤痕累累的心,汪盛霖却跑来找我了。

“他找我只是想跟我道歉,并说他已经知道紫筑是他的女儿。而他太太最近因肝癌病逝了,他想永远定居在新加坡,所以鼓起勇气向我致歉辞行,没想到,他与我告别的时候,被你爸爸看见了,这下,他更是笃定我爱的人是汪盛霖了。”

“妈,那你到底爱的是谁?还是汪盛霖吗?”席紫若不得不提出这个令她关切的疑问。

必雅娴慢慢地摇摇头,“老实说,这二十多年来,我也一直以为自己还爱着汪盛霖,对你爸爸只是感激还有长年累月积蓄下来的感情,并没有爱情的成分,但经过你爸爸要和我离婚的冲击之后,我才发现我真正爱的人是——你爸爸,可是——”

她悲哀地牵动嘴唇,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你爸爸并不相信,他不但搬离了聂子擎的家,更寄了一份离婚协议书给我,执意要和我分开!”

席紫若在如释重负之余,也不禁强颜欢笑地发挥苦中作乐的幽默感。“妈,你别担心了,爸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表示他还非常在乎你,对你还没有完全死心,所以——他才会醋海生波,吃起你和汪盛霖的醋。”

“是吗?可是,我去找他,他都避不相见,而任凭我怎么敲门,他都能忍下心硬是不肯开门。”关雅娴仍然忧心忡忡的。

“妈,你已经知道老爸藏匿的地点了?”席紫若故作轻快地扬眉笑道,眼眉之间的神态,彷佛又回到三年前那个慧黠而顽皮十足的鬼精灵。

必雅娴也完全洞悉紫若的“用心良苦”,对于这个令她愧意满怀的小女儿,她真是有一份无法用语言道尽的惭愧和歉疚。此刻,只能怜疼地望着她,希望将来能有补偿的机会。

“他住在青年公园附近,一栋不到十坪的单身公寓里,白天则在敦化南路的双星大厦当管理员。”

席紫若笑意吟吟地伸手抚平关雅娴微蹙的眉头。“有详细的住址和资料就好坝卩了。

妈,你别担心,爸一向最听我的话了,我会负责把爸爸‘缉捕到案’,交还到你手上的。你放心把所有的问题都交到我这个喜剧圣手的身上,我负责把悲剧转换成皆大欢喜的喜剧。现在,你先去休息,养足精神,明天早上再带我去医院看紫筑。我有办法让她振作精神、起死回生的。”

必雅娴见她说得那么胸有成竹,不禁挑起眉,呐呐地说:“紫若,你的办法到底是什么?不会弄巧成拙吧?!”

席紫若俏皮地眨眨眼,露出了像春花一般灿烂夺人的笑靥。她亲热地搂住必雅娴的肩头,“妈,你就暂时相信我这个女诸葛的话。凭我过去那鬼点子一箩筐的辉煌纪录,你尽避安一百二十个心,我会让紫筑重新振作起来的。”

“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办法是什么呢?”

席紫若故弄玄虚地转动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笑意嫣然的说:“我的办法就是‘以毒攻毒’,再给姊姊一次深刻的刺激。”

“什么?,紫若,你——”关雅娴却犹豫不安了。

席紫若却笑嘻嘻地伸手推着她的肩膀,“妈,把你的疑难杂症全都扔给我吧!我保证——药到病除,一帖就灵,绝对还给你一个——神采奕奕的紫筑。”

必雅娴蠕动着嘴巴还想说些什么,但席紫若却不容分说地将她连推带拖地拉进了卧室。“妈,你好好睡一觉吧,我保证从明天开始,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的。”然后,她低头吻了关雅娴的面颊一下。“我去洗个澡,换件轻便的衣服。”说完之后,她便快速地拉开门扉,像只翩翩飞舞的粉蝶,轻盈地窜出了关雅娴欲言又止的注目之外。

席紫若从母亲嘴里方才知晓,曹君彦把紫筑送进医院急诊之后,就撒手不管,除了洒钞票让紫筑住头等病房疗养外,他这个做丈夫的偶尔心血来潮才会来医院探视紫筑,蜻蜓点水、轻描淡写地尽尽做丈夫的义务。

想到曹君彦以前为了追求紫筑,不惜抹黑自己的尊严和人格,在紫筑面前扮演打躬作揖、极尽阿谀谄媚的哈巴狗,现在娶到手了,却一点也不懂得珍惜疼爱,把紫筑视为敝屣一般的糟蹋轻践!对于紫筑沧桑悲凉的际遇,人情的冷暖以及人心的不古善变,席紫若心中不禁升起了一股无以名状的愤怒和感慨。

巴关雅娴到了医院,站在紫筑的病房门口,席紫若一脸正色地望着她说:“妈,如果姊姊有机会能和聂子擎再续前缘,你会像以前一样再度反对他们在一起吗?”

必雅娴愣了一下,“当然不会,可是——聂子擎——他不是你的丈夫吗?”

“是啊!不过一直是‘名义’上的。”席紫若笑吟吟地说。

“什么?你们——”关雅娴大惊失色地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席紫若含笑地拍拍她的肩头,好整以暇的说:“妈,你别再为我们的事操心了,我会把所有的事都处理妥当的。”

必雅娴仍然挥不去挂在心头的疑云和忧虑。“紫若,我知道你一直是个善良而热情的好女孩,为了紫筑,你已经牺牲过一次,不惜委屈自己和辜允淮分手,但这一次,妈妈可不希望你又傻得把自己的丈夫拿来拱手让人,只为了救紫筑……”

席紫若心头一热,发现自己的眼眶微微湿润了,对于关雅娴迟来的关心和公道,她仍然觉得有份难以克制的窝心和酸楚。“妈,我还没有那么伟大。事实上,聂子擎爱的人一直是姊姊,而我跟他的婚姻,只是情非得已的权宜之计。”她摇摇头,感触万千的轻叹了一口气,“总之,这件事我会做好妥当的处理,你就不用担心,让我单独和姊姊谈一谈。”

必雅娴心情也是复杂矛盾得很,但她已经学会了信任紫若这个从小受她冷落,却能不计恨地在她最孤单无助的时刻,伸出关爱和温暖的手来抚平她满心创痛的小女儿。

“好吧!”她拍拍紫若的手背,“你去好好和紫筑沟通一下,若能——让她回心转意、振作精神,那是最好不过了,如果——不行,妈劝你不要太灰心沮丧,毕竟——”她感伤地露出一丝悲哀的苦笑,“自助才得人助、天助,紫筑若不能体谅我们爱她的那份苦心和忧心,我们就是说破了嘴、流再多的泪也是枉然的……”

“妈,你别这么悲观消极嘛!”

“不是我悲观消极,而是紫筑的悲观消极打倒了我这个做母亲的信心和勇气,唉!也许我们命里都欠了她,而紫筑——命里又欠了曹君彦……”

席紫若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妈,你怎么愈来愈宿命了呢?”

“不是宿命,而是认命。”关雅娴无奈的又叹了一口气。

席紫若更不敢荀同地挑起了秀眉,“妈,你认命,我可不认命,我现在就进去和紫筑的命运之神搏斗给你看!”

于是,她抱着聂子擎那本素描簿走进了紫筑的病房。

紫筑躺在病榻上小睡,骨瘦如柴的手腕上吊着点滴。

席紫若静静地凝视着她,发现自己的五腑六脏都紧紧地缩在一股尖锐的痛楚里。

老天爷!她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双颊凹陷、面白如蜡、瘦得不成人形的女人是她那个美丽月兑俗、风华逼人的姊姊席紫筑!

她晕眩得几乎站立不住,悲痛和心疼深深戳痛着她浑身每一根纤锥、每一分思绪、每一个窒息而艰难的呼吸。

席紫筑仿佛也感应到她那心碎般的凝注,或者,她根本就不曾熟睡,她在紫若泪眼凝注下缓缓张开了眼睛。

“姊——”

席紫筑紧闭一下突然变得酸涩而沉重的眼睛,“你是特地来看看我这个下场如此落魄而凄凉的姊姊吗?”

席紫若的心抽痛了,“姊,你为什么要任曹君彦这样作践你、糟蹋你呢?”

“作践我?糟蹋我?”席紫筑唇边浮现一丝悲凉而嘲谑的笑容。“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本来就该为自己的有眼无珠遭受报应,这种下场倒也是合情合理,我受的一点也不冤枉。”

“姊!你的骄傲和自信都到哪里去了?”席紫若含泪轻喊着。

“骄傲?自信?”席紫筑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这两样东西早就在我身上遗失了,紫若,你知道吗?”她仍然美丽的双瞳里掠过一抹深沉的倦意。“当我知道辜允淮爱的是你时,我的骄傲和自信就遗失了一半。当我知道聂子擎向你求婚之后,我的骄傲和自信更只剩下三分之一了;而当辜允淮带着无奈的心情来向我求婚时,我可怜的骄傲和自信更是不堪一击的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外衣。我带着仅余一丝的骄傲和自信,嫁给了我一点也不喜欢的曹君彦,满心以为——至少他是真心爱我的,谁知道——他娶我也只是为了满足他那输不起的男性自尊,证明他攻无不克的男性魅力。和他结婚两年多来,我就是靠着一份输不起的好胜心而勉强支撑下来的,而这次的坠楼流产,把我的里子、面子全部都撕碎了,而你这个在情场上春风得意、进退从容的常胜军,跟我这个在感情上输掉一切的人谈骄傲和自信,你不觉得是一件荒诞而可笑的事吗?”

“姊,你并没有输掉一切,事实上——你仍然可以去爱、去追求你梦想的一切!”席紫若语音哽咽的说,“何况,我和妈妈都是那样的爱你和关心你啊!”

席紫筑发出一声刺耳而讽刺的冷笑,“对,你和妈的确非常爱我,她因为爱我,所以拚命拉拢、撮合我和辜允淮,也不管我们两个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却也因而造成我对辜允淮的憧憬期待和好感欣赏,所以,当辜允淮告诉我,他真正爱的人是你时,我才会不能自已地受到了创伤,而——我跑去向聂子擎致哀,他又对我冷嘲热讽了一顿,说他的创伤早就被你抚平了。整整一天,我的自尊被两个男人用不同的方式给撕裂重创了,所以,我才会一时想不开割腕自杀;没想到,妈妈因为爱我而把你痛骂了一顿,你又因为爱我,甘愿把辜允淮让给我。”

她顿了顿,目光凌厉地刺向席紫若,“你知不知道,你们这种爱,带给我的只是更多的悲哀和难堪啊!经过这一连串的刺激和打击之后,我对爱这个字已经是彻底寒心、看透了,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和施舍,也不需要妈妈的关心和安慰。”她又停顿了一下,望着席紫若那张姣好动人而有几分怛恻的容颜。“如果让你们觉得失望难过,我只能说很抱歉,那是你们的悲哀,我已经活得很累,累得没办法再顾念你们的感受了……”

“是吗?包括聂子擎,你也不在乎他的感受吗?”席紫若泪光闪闪地瞅着她问。

席紫筑的嘴唇抽搐了一下,“他——他有什么感受是你的事,而不是我的事。”她生硬的说。

“是吗?”席紫若倏然生气地抓起她那骨瘦峡胸的手,“你看看这本素描簿,看清楚一点,你敢说你不在乎他的感受?你敢说你对爱已经寒心麻木了吗?”

席紫筑并不想看,但她的眼睛却有自己的意志力,所以,当她在那一页一页细腻生动的素描簿里,看到栩栩如生的自己时,她的脸色立刻变得比被单还要惨白,但,她的眼睛里却漾满了激动酸楚的泪珠,她贪婪而不敢置信地逐页逡巡着,苍白憔悴的容颜上挂着两行美丽而醉人的清泪。

席紫若眼睛里也泛着丝丝晶莹的泪光,“你敢说你在感情上输掉一切吗?如果不是爱,聂子擎怎么能这么深刻地捕捉你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抬足呢?如果不是爱,他怎会把这本素描簿当心肝宝贝似的随身带着呢?如果不是爱,他怎会在得知你和曹君彦的婚姻状况之后,坦然向我表白他对你的感情,并毅然决定和我返回台湾呢?如果不是爱,我和他也不会为了成全你和辜允淮而仓卒结婚、出国,过着有名无实、情同手足的婚姻生活呢?”

席紫筑一听,更是泪如雨下而泣不可抑。她的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素描簿上,溶化了画中的容颜。

她却珍爱不舍地拚命用手去擦拭画纸上的泪痕,然后把素描簿紧紧地压在自己的胸前。

“我——从来不知道他——居然这样爱我!不!”她抽噎了一声,又泪如泉涌地自责着,“我或者有些感觉,但我故意去漠视它,故意在他面前摆高姿态,故意拉远我跟他的距离——只为了逃避他对我那份如影随形的吸引力,一直到——他娶了你之后,我才蓦然而迟钝地发现,我真正爱的人是他,可是——一切都太迟了,他已经是我的妹夫了——所以,我才会在好胜和认命的情况下,嫁给了苦苦追求我的曹君彦……”

席紫若抽出面纸,温柔的替她擦拭泪渍,“姊,只要你肯振作起来和曹君彦离婚,我保证,一切都不会太迟,你的春天唾手可得。”

“可是——他是你的丈夫啊!”

席紫若洒然一笑,“只是名义上的丈夫啊!你放心,我这个做妻子的很开通前卫的,我一定会干干脆脆地签字离婚,而且——绝不刁难,绝不会向他要赡养费的,虽然他现在可是有身价、又炙手可热的青年画家了。”她诙谐逗趣的说。

“是吗?”席紫筑却不能不感到自惭形秽了。她黯然地垂下眼睑,自卑而踌躇的咬着唇说:“他终于完成了立足画坛的梦想,而我——却成了历经沧桑的失意妇人。过去的骄傲。

饼去的自负,如今却成为最大的讽刺,像我这样的残花败柳怎么配得上他这个意气风发、才情洋溢的画家呢?”

“姊!饼去你因为那莫名其妙的自负和骄傲,已经错失了一次抓住幸福、追求真爱的机会,现在,你难道又要因为这该死又莫名其妙的自卑,再和幸福擦身而过吗?”席紫若振振有辞的说,“再说,身为一个女人,一生能遇到像聂子擎这样挚情无悔的男人,你有什么好自卑的?除了紧紧抓牢这份爱之外?!”

席紫筑的心弦大大震动了一下,她抓住席紫若的手,浑身震颤地含泪问道:“紫若,我真的还有机会再爱一次吗?”

“当然,聂子擎这样爱你,你怎么忍心再辜负他一次?”

席紫筑重新躺回枕畔,那张苍白而憔悴的容颜,焕发着一股出奇美丽的光采,那双灵秀动人的黑眸,在一层朦胧的水雾中闪闪发光。“紫若,你能帮我做一件事吗?”

“什么事?”

“帮我把医生找来,告诉他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健康!”

“姊!你想通了,是吗?”席紫若又惊喜又震动地噙着泪,望着她说。

席紫筑一脸动容地回视着她,眼睛里蓄满了惭愧和激动交织而成的泪珠。“我能不想通吗?你这么用心良苦又善解人意地费心救我,如果我再不懂得珍惜反省,我还配做你的姊姊吗?”她轻吁了一口气,酸楚莫名的继续说:“我到现在才知道,我有多幸运,又有多幸福,聂子擎的真情不悔固然感动了我,但你的情义无价更是千金难换,老天爷对我还真是厚爱,不是吗?”

一直到此刻,席紫若才敢如释重负地放松紧绷多时的神经。她满足而欣慰地知道她已经唤回了紫筑求生的意念,更化解了她们姊妹纠缠多年的心结,对于这份艰巨的苦心所换来的成果,席紫若真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慰和酸楚。

望着紫筑那平静如水的容颜,席紫若清莹澄澈的眸光中,荡漾着释然而动人的泪光。

席紫若悄悄到敦化南路双星大厦探望父亲席镇远。

席镇远一见到她,果然喜出望外,惊讶地连忙抓着她的手仔细打量,问长道短。

而席紫若对于他那如流水般、倾倒不尽的疑问和关切,也都笑意横生而耐心十足地一一回答。

她和席镇远亲亲热热地闲话家常,就是聪明地绝口不提父母分居、闹离婚的事。

直到她和席镇远一块买便当回他租赁的小鲍寓、亨用晚餐时,她才抽丝剥茧的慢慢切入正题。

“爸,你晚餐都是怎么解决的?该不会都是买便当虐待你的五脏庙吧?”

席镇远夹了一块蒜蓉香肠放进嘴里,“我如果吃腻了便当,偶尔会到外面自助餐厅吃饭,有时候也会自己下碗面吃。”

“爸,你一个人住在外面多不方便,为什么不——”

席镇远立刻板着脸打断了她,“你终于说到重点了,我就知道你是帮你妈来充当说客的。”

席紫若连忙无辜的扬扬眉,“爸,你别冤枉人,我可没说我是站在妈那一国的,只是,你跟妈感情不和,闹意见分居,一个人住在外头又没人照顾,我这个左右为难又心疼不已的女儿,总是难免会担心的嘛!”

席镇远合上饭盒,“我自己会照顾自己的,你不用担心。”

“爸!你——”

席镇远挥手制止她,“别再说了,我跟你妈的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不必浪费唇舌劝我,我已经打定主意要和你妈妈结束这段貌合神离了二十多年的婚姻。”他正色而严肃地注视着欲语还休的席紫若,“我的个性你非常清楚,我平常是随遇而安,很好说话,但,一旦让我动了怒、寒了心,我也不是那种可以轻易打发的好好先生。所以,你不必为我们白费心机了,我和你妈已经走到了冰山的一角,无题可解了。”

“爸,一夜夫妻百日恩啊!又何况——你和妈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了,难道你就不能网开一门面,看在我的面子上宽恕妈妈这一次?”席紫若苦口婆心的劝道。

席镇远却沉重的缓缓摇头,“这二十多年来,我给过她无数次的机会,但她却我行我素,视若无睹,甚至——还变本加厉地一手制造了你和紫筑之间的悲剧,这样盲目自私的妻子,我席镇远宁可老来无伴,也不愿再委屈将就。”

“爸!你——!

席镇远又再度伸手打断她的话,“紫若,你别再说了,我跟你妈妈的缘分已尽,不过,我们父女的感情却永远不会改变的,如果你能常常抽空来这里看爸爸,爸爸当然是无条件地欢迎你,只希望你不要再提这件事,也不必为我和你妈浪费精力和时间。”

席紫若见父亲那一脸固执坚决而不容转圜的神色,她只好另谋良计,改弦易辙。“好吧!看来我只好做个两头燃烧的蜡烛了。”她思索了一下,“爸,为了以示公平,我决定每天早餐、午餐和妈妈一块享用,而晚上则来这里帮你做饭,和你共同享用晚餐。”

席镇远满脸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我记得你以前连盐和味精都搞不太清楚呢?”

席紫若娇俏地抿抿嘴,“咦,爸,你可别小看人哪,所谓时势造英雄,我这个不擅做饭的生手,经过在美国三年自力救济的生活训练之后,早就成了一个深谙家事的妙厨师了。”

“是吗?”席镇远仍是一副深表怀疑的神态和口吻。

“爸,事实胜于雄辩。你要不信,明天我就露一手给你瞧瞧,不过——”她转动着一双慧黠灵动的眼珠子,“你的大门钥匙要借我拷贝一份,我才好提前在你下班回来前料理好一切。”

席镇远不疑有它,便迳自将钥匙交予席紫若打造。

第二天他下班回来,果然在灯火辉映中,看到一桌丰盛而令人食指大动的佳肴,而且他惊喜万分地发现,居然还有一道他最爱吃的红烧狮子头。

他一边大坑阡颐、一边啧啧称奇地频频打量着席紫若,那神情彷佛是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第三天,第四天,席紫若又给他一连串、各种不同的惊喜。她的拿手佳肴总是那样巧妙地抓准了席镇远的胃口。从山东水饺、锅贴、蒸包到道地的台湾小吃,她大大满足了席镇远被冷冻疏忽已久的五脏庙。

但,他还真不敢相信这些精致爽口、令人垂涎三尺的佳肴,是出于他那个往昔只要一进厨房就笨手笨脚的女儿的手艺。

于是,第五章天,他抱着怀疑的心情提前回家。

丙然,在他那小小的厨房里,看到了他分居已久的妻子关雅娴,也看到了他那个进了厨房却仍然还是笨手笨脚的女儿席紫若。

他立刻拉下脸,掉头准备出门。

“爸!”席紫若眼明手快地拦在他跟前。“爸,你别生气嘛!”

席镇远寒着脸,生气地谴责她,“紫若,你怎么可以出卖我?!”

“我哪有?”席紫若俏皮又无辜的耸耸肩,“我是孝顺你啊!所以才把妈妈这个妙厨师拉来当代打的。目的——还不是想讨你的欢心。”

“哼,你还敢强辞夺理!”席镇远目光凌厉的瞪着她。

“强辞我是不敢,不过,这个‘理’字我可是站得住脚。”席紫若直言不讳的说,“爸,所谓吃人家的嘴软,妈为了抓住你的心,不惜烧出道道令人食指大动的美味佳肴光抓住你的胃,你已经吃了这么多的‘甜头’,总不好意思抹抹嘴、翻脸不认帐吧?!“我——”席镇远一时为之语塞了。

席紫若却乘机将忐忑不安的关雅娴拉了过来,笑容可掬的说:“妈,你已经贿赂好爸爸的五脏庙了,现在该是你对他动之以情、晓以大义的时候了。”

“我——”关雅娴期期艾艾地还来不及开口,席镇远却已经从鼻孔冒出一声冷哼,并迅速背过身子不理睬她。

必雅娴见状,不禁黯然而难过的闭上嘴巴,难堪得不知该如何自处。

席紫若却不依地向席镇远撤娇抗议了。“爸,我虽然也认为你的背影跟朱自清的爸爸一样感人帅气,但你不觉得背对着说话的人,是一种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吗?何况,连罪无可赦的杀人犯,法官都还会聆听他的辩解,你又怎么狠心在吃了妈妈的佳肴之后,而仍丝毫不给她讲话、为自己申诉的机会呢?”

席镇远的背脊耸动了一下,然后,他冷冷地开口了,“你叫你妈妈有话快说,我的耐性是很有限的。”

席紫若连忙兴高采烈的握住必雅娴的手,急切地催促她,“妈,你不是有很重要的话向爸爸表白的吗?你快跟爸爸说啊!”

“我——”关雅娴沉吟了好一会,“我——有两句话要对你说,都是三个字的。”

席镇远仍是背对着她,默不作声,但席紫若发现他的眉膀却是僵硬紧绷的,显示他是全神贯注的,而并非如外表呈现的那么冷淡而毫不在乎。

于是,她又鼓舞地推推关雅娴的肩膀,催促她赶快打铁趁热。

必雅娴吞咽了一口口水,终于提出勇气向自己的丈夫表白她后知后觉的感情。“我——要说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第二句话是——‘我爱你’。”

席镇远却像个木头人似的没有半点反应。

必雅娴不禁难受地微微红了眼圈。席紫若看不下去,正想插手质问铁石心肠的父亲时,席镇远却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是粗嘎激动而有几分窘涩的,“都是年过半白的老头子、老太婆了,还在孩子面前谈情论爱,你不会不好意思,我都——有些觉得肉麻了。”

席紫若立刻促狭地跳到席镇远面前,半真半假地打趣道:“嗬!爸,你有口是心非之嫌喔!我看你明明是乐在心里,却偏偏还要在我这个一点也不觉得肉麻的女儿面前‘假仙’一番,你不觉得你太矫情做作了一点吗?”

席镇远的老脸竟微微发红了,他没好气地拉下脸,瞪着伶牙利齿、吉灵精怪的紫若,煞有其事地警告她,“你再这么聒噪饶舌,小心我这个做爸爸的翻脸赏你一顿皮鞭!”席紫若却有恃无恐地躲在关雅娴背后,“哇!爸爸,你可真现实,有了老婆,就忘了我这劳苦功高的女儿了,好吧!懊吧!”她装腔作势地苦叹一声,“我这个吃力不讨好,又顾人嫌的‘电灯炮’,不在这里做你们的夹心饼干了,你们两老尽避在这里谈情说爱,我保证不会有人鸡皮掉满地的。”

然后,她得意洋洋又促狭十足地看看满脸燥热的父母一眼,笑嘻嘻的带上门,迈着轻盈如云的步履,把时间和空间留给从现在开始认识彼此仍未嫌迟的关雅娴和席镇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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