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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不敌太后 第二章

作者:凌淑芬

平心而论,这样的婚姻生活不是太坏。

梅玉心一边晒着珍藏的线装书,一边想。

她有个安适的居所,有固定的津贴,有一位帮佣和一个守门小弟,父亲的债务已经解决,“那男人”也不曾再出现。

一切完美平和得不像真的——只要她不再去回想那个充满屈辱的新婚之夜。

而那也是两年前的事了。

从守门小厮——小方口中,她不时能听到他带着兄弟又做了哪些丰功伟业,所以“那男人”的失踪绝对不是中了暗算,尸横路边之类的,她很合理地假定是他自己不愿意回来。

太好了,正合我意!梅玉冰秀致得如工笔描绘的黛眉舒朗开来。

“嫂子,妳一大早就在忙了?”小方拿着一包刚买回来的香烟,跨入她的小庭园里。

院子中间架着一张小长桌,梅玉心一本一本地将线装书铺排在桌面上。

小方小她一岁,虽然没读过多少书,对她这位“大哥的正室”却极为懂礼数,所以梅玉心对他的印象也比其他小弟好。

“嗯,梅雨季刚过,趁今天好不容易出了太阳,再不把书拿出来晒一晒,都要长霉了。”她盈然浅笑。“你的烟不要抽太多,一屋子的书怕烟味的。”

小方眼前一片眩目的光彩,知道自己八成又脸红了。

“要戒也不是一下子就戒得掉的咩!我、我去外面抽一根烟,马上回来。”他逃也似的溜出去。

老大不知道怎么挑的,挑到一个这样的水某(漂亮老婆)。

梅玉心嫣然一笑,哼着小曲儿,捻着一本古筝指法坐回庭院的小藤椅里,在长空、白云、和风与一院子的书香相伴之下,沉入宁谧的世界里。

一道阴影投注在她的指谱上。

梅玉心缓缓抬起头,四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无声无息地潜进来。

小方已经中了暗算,眼神紧张地被两个人架住。

“不好意思,那是我刚栽下去的绿花白千层,可不可以请你站到石板小径上来?”梅玉心徐声道。

不速之客一愕,显然想不到江金虎的老婆会如此镇定,而且,如此惊人的美丽。一般女人看见这样的场景,不是跪到地上开始大哭大叫“不要伤害我”吗?

蜡黄脸孔的男子啐了一声。

“哪有女人可以长这个样子的,真邪门……”这句话自言自语的成分居多。“喂,女人,我们老板有事找妳,跟我们走一趟。”

梅玉心轻叹一声,把指谱放下。

“那就走吧。”

平心而论,这样的婚姻生活不是太坏。

江金虎翘着二郎腿,躺在他老相好的香榻上,愉快地想。

自新婚之夜过后,他就不曾再见过他的妻子——唔,平心而论,新婚夜里他也没见过那女人多少。整个晚上灯关得黑黑的,他办完事就闪人,离开的时候连逃诩还没亮。

重点是,他那个正室充分了解自己不得宠的命运,非常懂得自动自发消失的道理;于是过去这段期间,他对内无家累牵绊,对外则各方大老都知道他结婚了,再不会有一堆人捧着自己的女儿要硬塞给他结亲家。他有足够的钱,有一帮好兄弟,有一番“事业”,有好几个漂亮女人,人生再不能更美满了。

算算看他多久没回正室那里了。

“一个月、两个月……四个月……”

嗯?不会吧?他竟然已经结婚快两年了?乖乖!没错,上个月他刚过完二十八岁生日,所以他结婚是两年前的事。

那个女人呢?他竟然记不起她的名字……模糊的印象里,阿诺好像说过姓梅的姑娘嫁给他时才二十岁的样子。若是无误,今年算算也二十二了。

把一个女人丢在家里两年不闻不问,会不会很过分?

他脑中开始出现一个长相模糊的女人,天天坐在闺房里以泪洗面,望着窗外寂寥飘过的风絮……

啧,男人在外面冲锋陷阵,女人本来就应该在家里守着,而且他又不是没汇钱养家!些微的罪恶感马上自江金虎心头抹去。

不过话说回来,他为什么会在今天突然想起老婆呢?

“阿虎……”柔如绵的玉荑悄悄滑过他坚硬的月复肌,一道温软的娇躯从身后贴上来。

“现在几点了?”他伸了个懒腰。

“下午两点,还早。今天要不要留在我这里吃晚饭?”

这意思就是问他要不要留下来过另一夜了。

金翠是“红粉皇宫”最年轻、亦是姿色最佳的一位妈妈桑,和他同龄,跟着他的时间也最久。

“不了,阿诺今天说不定会回高雄,我还是去各个场子巡一巡,省得他又说我闲着不干事。”

“阿诺要回来?”金翠的眼波一闪。

那间什么鬼公司已经登记好了,人员、办公室、有的没的也都找全了,名义上他是董事长,但他才懒得鸟那些劳什子。做生意这档事阿诺比较在行,他很清楚自己不是那块料。

百,这样也好,让阿诺这个总经理去台北忙新公司的事.就不能一天到晚挂在他耳边唠里唠叨了。最近半年,他可真是享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生活。

“这当口应该已经到高雄了。”

“那晚上我陪你一起去应酬。”金翠软软地施加压力。

“妳今天晚上不是还要上班吗?”江金虎翻身下床,开始穿衣。

你要是早点把我的“心愿”达成,老娘还上什么班?早就退出江湖了。金翠银牙暗咬。

那个死秦文诺,真是欠揍!

“阿虎……”

水磨工夫来不及施展,轰!颁!颁!香闺的门猛然响起雷捶。

“老大,不好了!出事了!”

“什么事?”江金虎立刻套上亮绿色的夏威夷衬衫,大踏步过去拉开房门。

“老大,刚才小方被春和堂的人载到门口丢下来,被打得满身是伤,他们还派人上台北去,把大嫂给带走了。”

“什么?”

“钟老大要小方回来传话,虽然上次您找了南部大老出来协调,可是高雄地盘的分法他还是不满意,老大最好今晚亲自去他堂口商量清楚,而且不可以带枪和太多兄弟,否则……否则……”

否则后面当然不会接好话,不外乎是把他老婆奸婬掳掠、卖到泰国去之类的。

××的!

虽然那个老婆他自己也不太中意,但可不表示他明媒正娶的女人大家可以动,否则叫他金虎王的面子往哪里搁?

“×!你叫阿大阿二他们回来,我们现在立刻赶过去!”

懊,经过一个下午的恶补,外加过去两年小方的“熏陶”,梅玉心对台湾帮派活动有了更清楚的认知。

目前黑道大概可分为三种来路——本省币、外省币,和纵贯线。

其中,纵贯线组成较复杂,虽然以本省籍人士居多,但外省籍亦不少,他们的特色就是火力强大,手段狠,性格剽悍,近年来渐渐在道上崭露头角,引起外省及本省籍帮派的忌惮。

而不幸的,她的夫君,就是“纵贯线”的新兴老大一枚。

至于这次的灾劫,便是因为本省币的“春和堂”和她丈夫踩到了彼此的线。

四十来岁的钟老大认为她丈夫应该懂得道上伦理,让出一点油水来;江金虎则认为,分地盘的事力者居之,没有情面可讲。

姓江的自个儿在外面胡搞什么,她可以不管,也没兴趣管,但是他竟然敢把问题惹回家,真是欠教训!

“车五进一,将军。”纤纤玉手将棋子往前推挪。

她的对手一愣,捧着脑袋开始苦思。

“钟先生,人来了。”

客人不待小弟通报完,自己大剌剌走进来。

无论江金虎期望自己来了之后会看到什么阵仗,无论如何都应该不会是眼前这样——钟老大坐在一张棋桌前,跟一个背对他的女人在下象棋。

这般托大?江金虎冷笑一声。

“钟大哥,听说您找我?”

钟老大盯着棋盘,发愣了好一会儿,直到手下偷偷顶了下肘拐子,才猛然醒过来。

“啊?江金虎,你怎么来得这么快?”言下之意颇为遗憾。

快把你女人叫下去,让男人好好谈正事吧!江金虎心中冷哼。

希望他老婆待会儿被带出来的时候,不会哭哭啼啼的,不然会让他很丢脸的说。

“炮、车……”钟老大依依不舍地起身。

如果前一步走炮四进一,说不定这盘不会输得这么快……

“钟大哥,前镇那块地到底想公了私了,您说句话;我牵手和这件事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您不明不白地把她从台北带到高雄来,不懂事的人听说了,还以为钟大哥专干这种手段呢!”江金虎大剌剌地走向客厅坐下,宽大的肩膀几乎填满两人座沙发。

钟老大冷哼一声,终于把全副注意力放回他身上。

江金虎真的只带了两名手下,轻便的衣着也看不出藏有枪械;而自己这方,从姓江的踏入地盘开始,四周无声无息站满了兄弟。

强敌环伺之下,他恍然不闻,恰然自得地端起茶开始喝。虽然彼此站在对立方,钟老大也不得不暗赞一声:这小子好气魄。

“算了,愿赌服输,你们走吧!”他摆摆手。

啊?

这下子轮到江金虎错愕了。

“钟大哥,明人不做暗事,您想怎么做,一句话说清楚吧!”

“奇怪,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今天算你好运,前镇的地盘就这样算了,你们走吧!”目光还恋恋不舍地纠缠棋盘一眼。

难道姓钟的打算在半路上偷袭?不对,既然自己人都在他的地盘上了,直接动手不是更方便?江金虎纳罕不解。

像这种需要动脑筋的时候,阿诺偏偏不在……算了,既然对方要他们走,那就走啰!他站起身,魁梧的身量足足高出四周的小弟大半颗头。

“我老婆总可以还给我了吧?”

棋桌前的女子一听,将残局收拾好,缓缓转过身。

一开始江金虎只是用眼角余光看她,但是才瞄到一眼已经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靠!这女人也太邪门了,哪有女人可以长这么漂亮的?

她只是一套素白布裙,长发随意用一个发图扎在耳后,脸上更是脂粉不施。

她的肌理白腻,带着一层晶莹的透明感。五官完全符合黄金比例,腰肢纤细得不盈一握。当她经过长窗前,整个人笼罩在夕阳余晖里,飘飘然犹似欲腾云驾雾而去。

姓钟的和他相好的格调也差太远了,他竟然染指得下去!

江金虎抖掉背心的疙瘩,再问一次.“钟大哥,我老婆呢?麻烦请她出来吧!”

那女人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虽然平静,却有种隐隐的恐怖感。

钟老大露出滑稽的表情。

“姓江的,你该不会连自己的老婆都认不出来吧?哈哈哈哈哈哈——”

“什、什么?”纵贯线金虎王终于也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这女人是他老婆?江金虎哑然失声。

但是,他的老婆明明不是长这样的……

不是吗?

他只记得黑暗中一个小小弱弱的身躯,紧窒的女性,因为疼痛而泛出的细细低吟,其他的……就完全没印象了。

“靠!”他低咒一声。这女人真是他老婆呢!

阿诺是上哪儿去挑来的?这种美到让人浑身不对劲的女人,只会让男人不举好不好?

梅玉心平静地滑向客厅中央。

“咳,那个……”他连她叫什么名字都忘了,只好含糊地丢一句:“走吧,回家了。”

“梅小姐,妳棋虽然不得好,抓男人的功夫可没有“红粉皇宫”那个妈妈桑厉害!”钟老大开心得不得了。

梅玉心回他一个浅笑。“钟先生,今天叨扰了一天,我们先走一步。”

痹乖!她连说话都像在唱歌一样!江金虎再抖了一下。这娘们太邪了、太邪了!

“不要啰唆了,车子在外面等着!”

必程的路上,夫妻俩坐在后座,江金虎忍不住冲着身旁的女人瞧。

“喂!”他试探性地唤。

梅玉心的眸光落在窗外,没有搭理的意思。

一坐下就翘着脚抖来抖去,不及格!

“靠,我在跟妳说话,妳没听到?”

一出口就说脏话,不及格!

“之前钟老大跟妳说了什么?”

夏威夷大花衬衫和粗金链子,说有多俗气就有多俗气,不及格!

“再怎么样妳也是我明媒正娶的老婆,如果他对妳有什么不客气的地方,妳可以直接跟我说,我明天找人去挑了他们市中心的场子。”

只知道耍刀耍枪动拳头,莽夫一个,不及格!

“妳一声不吭,不然是怎样?”他猛然去拉她的手。

梅玉心飞快把手抽回来,惊疑不定地回瞪他。

江金虎突然乐了。

炳!原来这女人怕他碰她!

有弱点就好。江金虎盘着粗厚的手臂,轻松自在地靠回椅背上迎视她,极为蓄意地将她从头打量到脚。

梅玉心细致的眉对他皱了皱,偏眸再回望车窗外。

她受不了他碰她。

任何男人都可以,只有他不行。方才那两秒钟的碰触,霎时将新婚夜的屈辱记忆卷回脑海。

从答应帮父亲偿债而出嫁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自己的身体迟早要任“敌人”宰割,但不管做了多少事前的心理准备,当它真正发生时,她却只觉得惊慌、疼痛、羞辱、难堪。

那就像黑暗中的野兽交配。她的双腿被分开,一把男性的刀将她切割成两半……

那种痛,不仅痛在上,也印进心坎里,更留下了“后遗症”。

她并不是没有想过和自己的“丈夫”和睦相处,然而他粗鲁的寅夜侵袭,与接下来长达两年的不闻不问,彻底毁灭了他们和平共处的可能性。

要对付这样一个不长脑袋的莽夫,她有太多太多的方法,她只是没想到——他的一个小小的碰触,会唤回这么多让人难堪的记忆,甚至让她完美的平静表象绽开裂缝。

梅玉心从车窗倒影中,看见他张狂的黑眸。

她深呼吸一下,定了定神。

苞这种逞悍勇惯了的男人打交道绝不能露出一丝丝退缩,否则凭他的斗争本能,一定会蚕食掉每一吋空间。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个男人害得她这样惨,害她父亲之前差点被逼债到走上绝路,她可不打算让他好过。

两年来,她按兵不动,把江金虎汇给她的生活费存了下来;他唯一的好处就是爱耍面子,对家用挺舍得,那笔钱现在已经汇进父亲的帐户当养老金,老人家也接受欧洲一所大学的东方文学研究所聘用,担任客座教授去了。

她的家累都不在身边,便毫无顾忌。

忍了两年,够了。

“钟老大说,你抢了他最赚钱的两处地盘,这是真的吗?”

清曼温柔的嗓音,如不细听,真要错过了。

“男人的事,妳女人家不要管!”江金虎摆摆手。

她垂低了螓首,背影显得无尽荏弱。

“我什么都不懂,当然也没有资格用到“管”这个字,只是……”抬起头时,眸底已渗出湿意。“我不晓得将来像这样的事情又会发生几次。我不怕别人带走我,反正横竖也是一条命而已,我只怕……他们利用我来对付你,那我欠你的,又多了一桩了。”

江金虎模模下巴,这倒是真的。

她是死是活不打紧,但他虎霸子的老婆被人动了,一个不好还被拍果照什么的,流传出去,他怎么在小弟面前做人?

“好吧,我明天找人去做了姓钟的!”虽然阿诺一定会反对,但是他先斩后奏,阿诺也拿他没办法。

“那倒不必。其实我今天和钟先生相处了一个下午,感觉他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她浅浅低诉。

“妳才见过他多久,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才不信!

她的长睫如蝶翼般轻颤。

“我一开始被他们抓过去的时候,也怕得狠,四周每个人都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还有人故意跑到我面前……大吼大叫……那一身的刺青……”柔音哽咽了,一滴玉泪落在紧握着裙襬的柔荑上,淡淡晕开。

她若放声尖叫大哭大闹,他心里可能还好过一点;但这样全身细颤、隐忍着啜泣的神情……江金虎搔搔后颈,一只手笨拙地拍拍她肩膀。

“好啦,我以为没有多少人知道我把妳安置在哪里,所以家里只派了两个小弟轮班。这次我会多派几个人上台北去,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姓钟的那里,我会给他好看的!”

“不。”梅玉心拭去泪水,坚忍地拾起头来。“你千万别为了我再结怨。其实钟先生还算善待我的……原来他是一个棋痴呢!他知道我也会下棋之后,缠着我陪他下了一个下午的棋。后来他觉得光下棋没有彩头不够刺激,所以我们就……就下了点小赌注。”

说到这里,娇颜赧红了一些,似乎对自己竟然和人赌了起来很不好意思。

“你们赌什么?”江金虎听出兴趣来。

“第一盘,就赌他不能让手下的人伤害我,我赢了。接下来的几盘,我们两个人互有胜负,但是统计下来的结果,我多赢了两盘,把那块地盘也赢回来了。而钟老大挺讲信用的,你来了之后,他也没为难我们,还答应遵守赌约,连我听了都很意外。”她开心的神情,犹如少女般纯净。

爱下棋的人不表示技术就好。她可是家学渊源,直接传承自棋琴书画无所不精的父亲,那个姓钟的怎么会是对手?中途还是因为她不想锋芒太露,才故意放水一、两局。

江金虎望着她灿若春花的容颜,不禁有些看呆了。

他愣愣的眼神让梅玉心心头一凛。

虽然她故意引起他的兴趣,但她可不想引起“那方面”的兴趣……

“不过钟先生也跟我说了,就算他不找我们麻烦,也难保别人不会找。所以……你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好不好?”她低下头,语音转为轻郁。

“妳说。”

“以后你要是又有什么麻烦事,对方可能会找上家里来的,起码事先告诉我,让我心里有点防备。”她轻道。

“吼!我有阿诺盯着还不够,现在又多了一个管家婆!”江金虎撇撇嘴,从长裤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槟榔盒。

慢着,他不会是那种嚼槟榔型的大哥吧?毕竟他的造型真的很本土,而本土路线的大哥都颇好此道……

啊,他真的掏出槟榔,扔进嘴里了——梅玉心忍着噁心,转开头去!

她无法接受一个血盆大口和满嘴烂牙的丈夫。她会吐的!她一定会……

“呸!这个槟榔是跟谁买的?怎么会是这种鬼味道!这种东西连猪都不吃!”

……结果是他先吐了。

梅玉心愕然看着他。

江金虎一回眼,看见她直勾勾的眼神,黑脸一热。

“看什么看?妳没看过男人吃槟榔?不是我怕辣,是这盒槟榔坏掉了,妳听到没有!”

他怕辣?!

这个爱大呼小叫耍狠的男人,竟然怕辣?!

一阵滚动的气泡在她胸口窜伏,梅玉心努力隐忍,微微颤抖的身体却出卖了她。

江金虎恼羞成怒。

“××的,妳笑什么笑?”

她眨了眨眼,一颗眼泪立刻掉下来。

噢,原来她不是在笑,她是在哭!可能刚才吓到她了。江金虎咕哝两声。

“老大,”坐在前座的小弟回头。“那个,你今天晚上,要去哪里?”

正常的情况是回金翠小姐那里,不过老大的妻子也在车上,这就让底下的人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了。

江金虎嘿的一声,刻意咧出一嘴笑。

“我的相好金翠今晚要找我,妳先回我市中心的住处,明天我让兄弟们送妳回台北!”

没有哪个女人忍受得了丈夫大方上情妇家过夜的,但是她不能发飙,因为她不过是个不受宠的正室,在这个家里,他是老大,他说了算!

懊爽!江金虎的男性尊严得到伸展。

“不用了,我今天晚上坐夜车回台北就行了。”她温良恭俭让地轻语。“你当心一点,别太累了。要不要我先炖好鸡汤,让你带去和金翠姊当消夜?”

她要煮消夜给他和他的相好进补?

“妳还真是贤淑啊!”他话中带刺。

“这是我应该做的。家和万事兴嘛。”她浅笑道。“还有,家里的事你完全不需要担心,钱我够用的。听说你在高雄期间,都是金翠姊在照顾你,以后你家用就分一半给她好了……”

“靠!”款款柔情都在他一声捶门中戛然而止。“我没见过哪个女人像妳一样,急着把自己的丈夫往外面推!妳摆明了只要我汇钱过去,不要我回来就是了?”

唔,被发现了。

她委屈地轻道:“我只是想,你的事业都在高雄……”

“谁说我台北没事业?我台北的事业还越做越大!”江金虎难得的良心发现了,也不能什么事都放给阿诺一个人负责。“好吧,我这次就回台北住一阵子,顺便巡巡那一带的产业好了。”

“你不必为了我……”

“谁说我是为了妳?我是为了阿诺!我拜把子可比妳重要多了,妳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那……好吧。”她垂下长睫,隐住一抹淡淡的笑意。

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要回来的呀……

车窗倒影里,身后的男人和她视线相迎,对她龇牙咧嘴一下。

梅玉心好气又好笑。不过,她也注意到了一件事——

她的丈夫,有一嘴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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