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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在床上告白 第二章

作者︰吳夏娃

窗口外的風把浪潮聲吹進來,伴隨著一股濕冷死寂的空氣,把杜御死白的臉色凍得更加難看。

「倩倩並不知道我把孩子送到杏山,她相信我會給孩子做好安排,所以……她不想知道那個孩子在哪里,叫什麼名字,過什麼生活……她說那個孩子是她的錯誤,只有你才是她跟你父親愛的結晶,她當自己只生下你。」薛芮芬握住杜御僵硬冰冷的手,對他很憂心。

杜御以為他在听天方夜譚,這太荒謬至極——樂樂是他妹妹?

他準備要結婚的對象,他全心所愛的女孩……是他妹妹?

杜御想大笑,當它是個笑話……但他卻想起樂樂是養女,樂樂常把她八歲離家出走的事情掛在嘴邊……

「御……我也想不到你跟樂樂會是這種方式相遇……但是你要相信,你們之間會互相吸引,那純粹是雙胞胎之間的感情,畢竟你們曾經同在母親的肚子中,對彼此之間的感覺一定是比一般兄妹來得深,再過幾年你就會明白,你對樂樂只是手足之情……」

杜御甩開她的手,海風呼呼吹來,卻吹不散薛芮芬留在耳畔的聲音,一字一句清晰的落入耳中,一字一句有如一把刀不斷刺過來,痛得他無法呼吸。

他大口大口喘著氣……過度的震驚,奪走他的聲音,難以言喻的恐懼排山倒海而來——

「御,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

「……不要踫我,我想靜一靜。」久久,杜御才擠出聲音。

因為,他還是無法相信。

高中三年,她和杜御同班,經常被誤會在搞暖昧。

大學,她和杜御志向不同,選擇不同科系,沒想到還是上同一所學校。

而樂樂,有她自己的選擇,在不同學校。

上大學以後,樂樂說她愈來愈像高嶺一枝花,擔心她被孤立排擠,常常叮囑杜御要多關照她。

杜御很听女朋友的話,有事沒事就晃過來找她。樂樂不知道,這個眼里只有女朋友,魅力橫掃整個校園的王子,正是導致她高中、大學四年多來一個朋友都交不到的原因。

她也無所謂,反正交朋友既麻煩又浪費時間,還不如利用閑暇多做些其他事。

托杜御的福,加上樂樂不在身邊,她一個東逛西晃,學東學西,不知不覺,也讓她拿了幾張專業證照。

連杜御都拿怪異的眼光看她,他說天底下找不到幾個人像她,這個年紀就把收集證照當有趣。

杜御說話算保守了,其實她也很清楚沒有樂樂在身邊鬧她,自己完全就是一個傲慢又不合群,和世界格格不入的人。

如果她能夠像樂樂那樣明亮開賏,笑容充滿渲染力,無對誰都前敞開心胸,像逗人的開心果,總是能夠融入任何團體,活躍氣氛,輕易就能使人卸下心防,打心底注入暖陽……如果她有樂樂一半的溫暖,這會兒,是不是就能夠分擔他的傷痛了?

窗外的天色灰蒙蒙,天還沒亮,滿室灰暗,狼藉,濕冷。

空氣中有一股濕咸的潮水味,摻雜著杜御的味道,和她的味道。

窗紗啪啪啪地飄飄打打,那聲音好刺耳……她略略一皺眉。

赤|果的肩頭露在棉被外頭,被一股冷風吹拂著,她忍不住瑟縮,卻又不敢動。

杜御趴在床上,卷去大半的被子,一只手橫壓在她身上。

陳招男無法闔眼,她甚至大氣也不敢喘一聲,不驚動杜御,就這麼看著他的臉……

太接近了。

上高中後這四年多來和杜御太靠近,她連永夜小屋都常來,那天听說他請病假沒來上課,才過來看看……

陳招男抖著冰冷的手,抹去他眼角的淚痕,不知道他現在是醒著、還是睡著了?杜御雙手都是砸碎家具時弄出來的傷痕,臉頰也被玻璃碎片劃傷了。

她很輕的擦拭他臉頰上的血……

他忽然張開眼,黑眸瞅著她。

陳招男听到自己的心跳聲,望著他……等待他閉上眼,或移開目光,這是他這幾天來常做的,但是他現在卻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血跡……干了,很難擦掉。」她打開喉嚨,沙啞的聲音有點緊張。

啪啪啪……

整個房里只有冷風颼颼吹打窗紗的聲音,杜御依然只是張著眸……眼底空洞無神,看著她,又不是在看她。

陳招男滾燙的耳朵慢慢又冷下來。

不管他有沒有听到,她還是跟他說︰「你嬸嬸帶了些吃的過來,她很擔心你,她說你再這樣下去的話,她不能再瞞下去了……」

接近清晨了,天色又比剛才亮了一些。

杜御伸手觸模她的臉,手指撫模她的嘴唇,她的下巴,慢慢滑過她的脖子,滑向她赤果的肩膀,緩緩抓著她冰涼受凍的肩頭,從床上爬起來……

陳招男望著他,看著他的嘴唇覆上去……

「杜御……」

他吻去她的聲音,撫模她的身子,壓在她身上。

啪啪啪……啪啪啪……

海風吹得狂,從破碎的玻璃窗口傳來一聲又一聲刺耳的拍打聲,連窗幔都飛了起來——

陳招男緊緊咬住下唇,攀著他冰涼的肩膀,承受他滿身滿心的沉重。

杜御望著她,只看見一張模糊的臉,傷痕累累的心里,全是那些……曾經在杏山別墅里與樂樂相知相識,共享的歡樂,共有的笑聲所編織起的甜蜜記憶……如今卻成為折磨他的夢魘,成為等在黑夜里吞噬他的鬼!

他愛上的人是和他一同出生的妹妹,滿滿的希望成空,他給出去的愛該如何收回來?他該怎麼做才能忘掉這份痛苦,該怎麼樣才能抹去這份記憶……

抹去——愛上妹妹的不堪!

「杜御……慢……你慢一點……」

不,不能,他必須快一點,快一點忘記樂樂,快點忘棹所有的一切,不然他又要……又即將……掉入地獄,墜入黑暗的深淵!

不快一點,他會輸,輸給他內心的魔鬼,他會被拖入地獄……

分分秒秒,他都在想,他干脆舉旗投隆,干脆認輸,放棄他整個人生,沉睡在冰冷的黑暗里,好過在絕望中掙扎!

他想認輸,他想放棄,一死百了,都好過一輩子背負痛苦折磨——

「好吧……你想怎樣就怎樣……」

那就不要管他!

「但是你要知道,你不是一個人……你嬸嬸擔心你,你還有家人、朋友愛著你,還有……還有……我。」

在他的身體底下,這個無奈又虛軟的聲音,是誰?

……她是誰?

不管是誰,只要不是樂樂,誰都無所謂……只要不是傷害到樂樂,是誰都無所謂。

都無所謂……

他捧起一張模糊的臉,狠狠的咬破她的嘴唇,她也該嘗一嘗他的疼痛……

這一點點血絲,這一點點痛,算得了什麼?

根本就取代不了他滿身滿心傷痕累累的痛楚!

「杜御……杜御……」

听著呼喊他的聲音,他的心髒快爆裂開來,只因他留著杜家的血,他就被風光光的抱回杜家,而和他一同出生的妺妺,和他同一個母親的妹妺,卻見不得光成為棄兒,當了別人家的養女!

拋棄樂樂的人,拋棄自己的女兒——竟是他的母親!

他再也不相信任何人,這個世界,所有的人,全都下地獄!

除了樂樂……

全部都跟他一起下地獄!

杜御抓著她,噴發他的怒氣,一次又一次,直到精疲力盡,才緩緩倒在她的身上。

他的身體底下,是一副柔軟的身軀,體溫有些低,偶爾發著冷顫,卻不曾阻止過他,不曾掙扎,總是默默承受著他,一次又一次逆來順受著他……

她不疼嗎?為什麼不叫?

他好痛,又疼又痛,恨不得毀掉她,他一定把她弄得又疼又痛,為什麼她不叫……她是誰?

一個問號冒出來,像一顆水滴滴落湖面,淺淺的在水面蕩開來,波紋一散就不見了,整個心湖里只有一個人……

這麼多年來,他眼里只有一個人,只有樂樂……

「這麼多年來,你眼里只有一個人,只有樂樂…」

誰……

「你會這麼痛,痛到撕裂肺,那是當然……你想哭就哭,想喊就喊,相毀掉全世界都好,我陪你……」

這個虛軟的聲音,好像在哪里听過,卻又很陌生不是這麼虛軟的語調,他听過的聲音,應該要更犀利強悍……是誰的聲音?

「……你有听到我說話嗎……還是沒听到吧……我也不知道我這樣做到底對不對……希望你心里有好過點……」

好過?他怎麼會好過?他想死,他根本就不想活了,為什麼要一次又一次的拉住他,為什麼還要緊抱他不放!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喜歡你……」

……關我什麼事?

「那年在杏山別墅第一次見到你,就被你吸引,從此再也移不開眼……從國中、高中,甚至到大學,唯一讓我心動的人只有你……不過,樂樂更重要,所以……反正,你要相信自己,我陳招男愛上的人,絕對不會輕易倒下去……會過去的,會的。」

會過去……真的會過去嗎?

這個聲音,她說她是……陳招男?

在他的心髒痛到快爆炸時,緊緊抱住他的人是……陳招男?

在黑夜里,在惡魔來襲時,把他拖離地獄的是……陳招男?

把她自己給了他,而他的心無動于衷,狠狠摧毀的人是——

「招……男?」

天方露白,一抹微光透進來,床上赤果的兩人交疊著。

杜御的眼球晃動,聲音嘶啞,眼里慢慢裝進了她。

「你……想嚇死人嗎?」他終于看見她,終于叫回他的失魂落魄,陳招男嘴有抖著淺得看不見的苦澀和故作輕松。

真的……是……陳招男?

杜御驚見她脖子、肩膀處的點點吻痕,嘴唇還留著血……

他剛才咬破的……是她?

杜御撫模她的嘴角,她的臉……慢慢……手指緊握成拳,重重一拳捶打在床上。他仿佛就像是從一頭狂暴的野獸恢復成人,恢復人性,深埋在她肩膀的喘息聲沉重又後悔,滿滿的自責……

「的確,你如果還是個人,就該知道自己做了禽獸不如的事。」

杜御全身僵硬,緩緩抬起眼,她有臉說——

「嗯,是我先踫你,我主動抱你,才會變成這樣,所以也不能全怪你……」

瞪視她的不滿才消停……

「因為我同情你的處境,愛上不該愛的人,確實滿淒慘的……你再怎麼瞪,也不會改變事實……你餓不餓?我餓了,想去吃點東西,你挺重的,我沒法起身。」陳招男不要他的自責,更不要他的感激,她只希望他走過這一關,重新站起來。

杜御又悶又怒,她簡直莫名其妙……他瞅著她脖子上的吻痕,心情復雜,卻不再那麼沉重,緩緩翻起身。

陳招男這時才發現他的身體多少還有擋風作用的。

當他抽身離開,她好不容易才暖起來的身子又暴露在空氣中,讓她冷不防一陣顫抖,默默抓過被子裹住自己。

她轉頭看他,他坐在床上背對著她,整個人籠罩在陰郁之中……

她深吸了口氣,努力移動發軟的雙腿,下了床,拾起衣服穿上,手又冰又凍,幾次扣不攏扣子。

「……冰箱有些菜,我去弄熱,你準備好就下來吃。」陳招男忍住牙齒打顫,渾身發抖,試了幾次,才找到她清冷的聲音。

杜御終于清醒了,這幾日來首次面對神智清醒的他,她才發覺這是多麼難堪、窘迫的一刻。

她踫他,是因為他臉上爬滿了淚,她只是幫他擦掉眼淚……

她抱他,是因為要阻止他把整個屋子都砸了……

她只要……他沒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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