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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品芝麻官(上) 第七章 雲青的過往

作者︰千尋

和賀翔分手後,雲青雙手負在身後,低著頭走回衙門。

關關見他不說話,追上他腳步。「你怪怪的,從剛才就不講話。」

她吃飽了精神好,態度跟著好起來。

「你要我說什麼?」他揚起笑臉,轉頭面對她。

「那個……你和賀翔很熟嗎?」

她也對賀翔感興趣?不自覺地,他的眉心打了結,沉吟須臾,他緩聲言道︰「算得上熟,考上進士那年,就有人介紹我們認識,上回進京述職時,賀翔的馬車差點撞上藉兒,之後我就和他熟了起來,他是個有能耐的男人,有見地、看事透徹,我與他言語投契,這些年在外地當官,多有書信往來。」

過去幾年,他不曾有過懷疑,但是今天……他對賀翔的身分,多了分心思。

「他家里是做什麼的?」

「初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和汪太傅在一起,自稱是汪太傅的遠房親戚。」

太傅,指的是皇帝或皇子的老師吧,哇咧,他不會恰恰好是微服結識青年才俊的皇……不會不會不會,她迅速否認這個可能,她又沒穿成洛晴川,皇子黨與她無緣的啦。

猶豫片刻,她問︰「你調查過嗎?他真的是汪太傅的遠房親戚?」

「我又不圖他什麼,何必在意他的身世背景?不過是覺得此人品性端方、值得深交,但現在……」他停下腳步、轉身問她︰「你怎麼知道皇帝派欽差肅貪之事?」

「不是你同雲豐說的嗎?」

「你听見了?」他反問。

「就不小心路過行過走過,然後……」她臉上微紅。好啦,她承認自己有听壁腳的小癖好,沒辦法,這里沒有八卦周刊來滋潤她的小心靈,只好自己四處找八卦。「我覺得皇帝的作法不高明。」

「為什麼不高明?」

「這世間的官為國為民的少,為錢為利的多,若查得厲害了,牽連一大票官員,說不定會動搖柄本。」

點頭,雲青認同她的看法。「你說的沒錯,但這次事件重點不在肅貪,而在測試皇子們的能力,表面上,皇帝是派欽差出京,事實上那些欽差大臣都是皇子,皇上想看看他們會用什麼手段辦成這件事。

「有的皇子大張旗鼓,打著肅貪名義雷厲風行;有的一身正氣,從上往下查清;有的喬裝改扮,隱瞞身分暗地進行……至于賀翔……」

依雲青的層級根本無法知道這件事,是谷尚書向他透的口風。

谷尚書很欣賞雲青,他雖沒當成他的女婿,但這些年書信往返,他們成了忘年之交,幾次谷尚書想為他謀得升官機會,他都拒絕了,因他不想虧欠谷家太多。

「你懷疑他是……」皇子黨?不要不要不要……她在心里燒香拜佛。

他沒承認或否認,只是點出事實。「你提到貪墨時,他雙眼發出銳利光芒。」

「對。」她猛點頭,百分百同意他的觀察。「就像老虎看見野羌,獅子遇到綿羊,那個狩獵者的熱血沸騰是絕對錯不了的。」

她的形容很有趣,即使他現在有些憂心,仍忍不住露出笑意。

「這些天我一直在等消息,看看派往我們這里的五皇子會有什麼舉動,可各地的皇子都有了動靜,只有他……截至目前為止,沒有人知道五皇子在哪里。我猜,就算賀翔不是五皇子,也會是五皇子身邊的人。」

「如果他不是來找你合力肅貪的,他來找你做什麼?」

「我們是在書鋪里頭遇上的,我把你寫好的那本參考書交給老板,看看對方想出什麼價?」

說到事業,她的目光也出現狩獵者的熱血沸騰。「他出什麼價?」

「他不贊成抽版稅的做法,但是願意付我們五百兩銀子買下書。」

「五百兩?那麼少啊,如果他有本事把參考書推廣到每個書院去的話,至少可以賣上好幾千甚至上萬本,他在坑我們!」

也許人家就是沒辦法推廣出去呢?說坑太主觀,不過他認同關關的想法,參考書要是能夠推廣出去,收益絕對不只如此。

「當時賀翔就在旁邊,他把稿子拿過去飛快翻過一遍,然後笑著讓我把參考書賣給他,他願意出價兩千兩。」

「我就說它不只值五百兩吧。所以你賣出去了嗎?」

雙眼放光,她人小心小,有一千兩就想偷笑,要靠「活到死、領到死」的體力活致富是不可能的,還是得靠技術活才能富得流油。

見著她歡天喜地的模樣,他失笑,小丫頭沒見識,那書,絕對不只那個價。

「還沒,我想再多問問幾家書鋪,看有沒有人可以出更高的價錢,也想听听你的想法,所以我帶他回衙門,想介紹你們認識。」

關關點點頭,心底明白,他這是尊重自己。難怪他會領賀翔回衙門,她還奇怪他怎麼特地拉個帥哥回來請自己吃飯。

雲青沒等她回答,繼續往下說︰「不過,如果他的身分是我們猜想的那樣,不管樂不樂意,我們都得賣。」

「那也沒辦法。」誰讓對方身分高貴呢,人家皇子也想賺一筆,你敢不讓他賺?

「別難過,我那里的文章,能夠再編個兩、三本吧。」只不過好好的一門生意就這樣斷了,他多少感覺可惜。

「放心,動動腦子,以後說不定還能編出更有意思的東西。」

既然身為被壓榨的一方,自然得窮則變、變則通,否則一顆榨不出油的花生,還有什麼價值?

「你還能編出什麼?」

「人嘛,就是要創造無限可能。」

見她自信篤定的模樣,他又想壓她的腦袋了。

「關關,問你一句話。」他口氣鄭重得讓她有些不習慣。

「好啊,你問。」她故作輕松,假裝不知他的鄭重。

「你,喜歡賀翔嗎?」

才見一面就問喜不喜歡,問完喜歡之後呢?下一個問題是「你想嫁給他嗎?」古代人對于感情婚姻的態度都這麼簡單、迅速而確實的嗎?

她搖頭,感情這種東西要慢慢磨、細細醞釀才成,就像醬油,加了鹽酸水解的化學醬油,是釀不出芬芳甘醇風味的。她也是看了五、六集「來自星星的你」,才愛上都敏俊的呢。現在不過與賀翔一面之緣,她還真回答不了雲青的問題,但……如果他們猜對了,賀翔不是他們這等凡夫俗子,那麼就——謝謝、再聯絡。

她想了半晌,靈活的眼珠子轉上兩圈,認真回答︰「我喜歡他請客的菜色。」

青雲又笑,她總有本事惹出他的笑容。「等我發財,我也請你去吃一頓。」

「君子一言九鼎哦。」

「你以為我會為一頓飯耍賴?」

「當然不會,堂堂方大人耶,要耍賴至少得十頓飯。」她模仿網路美女,輕咬下唇,大眼眨巴眨巴的,小小的拳頭握在頰邊裝可愛,啾咪!

她可愛得令他眉間皺紋隱形,憂慮全數在她的笑顏中消弭。

拉起她的手,他語重心長說道︰「先回衙門吧,接下來的日子你得繼續和杜主簿斗,千萬別讓他發覺你不對勁,我不確定賀翔還會不會找上門,但如果他想暗訪,咱們就不能打草驚蛇。」

手心相貼那刻,她沒有反感,只覺得溫暖,他的掌心干干滑滑的,被他的大掌握住,莫名其妙的安全感朝她沖殺過來。

關關莞爾,回道︰「你知不知道和人吵架很傷腦子的?五百錢月銀真不好賺。」

「損人的話一句接一句信手拈來,我怎麼看不出你傷了?」

「所以說是內傷不是外傷啊。」

他不禁又笑了,在她身邊,他總是暢懷,這樣的性子,不喜歡她,很難。

不過,他不是一天一點喜歡上她的,他是在領關關回家那天的路上,心就傾了,原因很多——因為她漂亮、因為她聰明、因為她口舌伶俐,還因為……人人都說她是有福氣之人。

但現在,那些「因為」都變得無足輕重。

他喜歡她,因為……心自己跳出來說話,因為感覺逼迫著他愛她,因為想和她共度一世的想法在腦子里不斷重迭,因為……她就是她!

兩個月過去,賀翔又上門幾次,關關把搜集好的證據交到他手上,雲青也暗地去見了不少泉州鄉紳,務必把趙縣令收受賄賂的事實翻出。

關關做的部分簡單,只要把書案文件呈上就行,但雲青做的是大工程。

商人一個比一個狡獪,付出銀子定要達到目的,他們不會平白無故把血汗錢送出去,因此送錢給趙縣令必定是要他牽線促成某件事。

眼下,錢出門、事未成,若是被查出來,就算不入獄,那銀子肯定也打了水漂,誰會傻得松口?因此說來說去,都說送出去的錢是保護費,想讓官府護他們不受地方惡霸騷擾。

鬼話!這里又不是流氓縣,哪來那麼多的惡霸,他們擺明說謊,誰都不信。

雲青只好明查暗訪、軟硬兼施,模出幾條線索,提供賀翔去查。

除此之外,剩下的兩本參考書也陸續編撰好,六千兩入袋,照契約走,一人分得三千兩。

口袋有錢,雲青第一件事就是把廚房給填滿,讓家人滿足口月復之欲。第二件則是買下埋葬母親的山地、修築墳墓,原先計劃只買十歃的,有銀子之後,他一口氣買下一百五十畝,花掉三百兩銀子,所有人都當他是傻子,如果是可以耕種的良田,花這個錢還有道理,但花銀子買山地?傻氣。

關關只是感激他不是銀行業務,否則他的客戶肯定會是雷曼兄弟的受災戶。

不過這就是男人,有了銀子,滿腦子想的是改善親人的生活,不管是死的親人還是活的。

關關不一樣,她把錢花在自己身上,扯布做新衣,把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設計後背包和慢跑鞋,再拿銀子雇蕥兒把成品做出來。

雖然比不上現代的科技產品,但背包很好用,可以裝進大量文件,她對刑名案子很感興趣,經常拿卷宗回家研究,鞋子就沒有想象中好了,沒有機器幫忙,納出來的鞋底不夠厚,想做出好穿耐用的NIKE慢跑鞋,困難重重。

于是她奢侈的想買一部代步馬車,可惜方家院子太小,擺不下馬車,況且縣太爺兩袖清風,小書吏卻坐馬車上班,未免太招搖。

這天適逢休沐,雲青帶著弟弟、妹妹到山上祭拜母親,關關本想待在家里蒙頭睡大覺,回味那年睡到自然醒的幸福感受,但雲豐邀請她數次,她這人心軟、禁不起,還是跟來了。

這片山地很漂亮,有一大片未經開墾的原始林,樹很高,樹下墊著厚厚的樹葉,走進林子里,肺部立刻吸進無數的芬多精,沁心的涼感舒人心,時不時有幾只小動物經過,帶來些許驚喜,泉水很清澈,可以看見下面的碩大肥魚,還有幾個漂亮的小瀑布,要是有比基尼,關關早就跳下去游泳了。

一路走、一路聊,今天的蕥兒心情很好,甚至會輕松地哼上幾句歌兒,關關發現她唱歌還挺好听的。

這些日子,蕥兒見著她,不再像只斗雞似地隨時隨地想沖上來啄她幾口,大概是她的金錢攻勢出現效果,但她明白要蕥兒喜歡自己這個假想敵,是有點強人所難。

「你們怎會想到把母親葬在這里?」關關問。

「小時候我們就住在這附近,這片山提供我們不少吃食,不然光靠我母親一雙手,根本養不起我們。」雲青道。

雲豐指指樹干上的覃類。「小時候,我們經常吃這個。」說著,順手采下放進籃子里。

「我會設陷阱、抓兔子,到河里抓魚蝦螃蟹。」雲青接道。

「山上有幾棵桃杏和桑樹,結實系縈,吃都吃不完。」雲豐續說。

任何人說起童年記趣,都是滔滔不絕,倒是蕥兒一語不發,和關關一樣靜靜听著,關關想,也許當時蕥兒年紀太小沒有印象。

「听起來,你們的童年生活過得不錯。」關關笑著附和。

「是不太差。」雲豐同意她的話。

那時候,娘做針線,他和哥哥大聲念書,他們很窮,但買紙墨筆硯、買書冊,娘從不吝嗇,娘掙來的銀子全花在他們念書上頭,娘老愛掛在嘴邊的話是︰娘等著你們哥兒倆給我爭個誥封。

只可惜,娘等不到這一天,這是他們兄弟最大的遺憾。

「方伯母是怎樣的人?」

關關好奇,怎樣的父母親,能教養出兩個貧窮卻一心向上的孩子?

雲豐說︰「外祖家里算得上殷實商戶,外祖父勤勉辛勞,掙銀子、立家業,外祖母把家里上下都打理得很好,不管是兒子或女兒都讓他們讀書認字,听說兩個舅舅還考上秀才。

「可那年朝堂不穩,民不聊生,處處鬧盜匪,外祖父母再三考慮後,決定賣掉屋宅田鋪,帶孩子到京城生根,卻沒想到,在路上遇到一票凶惡匪人,他們殺了外祖父和兩個舅舅,劫走馬車和所有財物,外祖母迫于無奈,只好帶著我母親投奔自己的姊姊。外祖母到南開城不久後就病死了,母親在表哥家里,頗受照顧,不久便嫁給表哥為妾。」

雲豐沒提,好端端的,小甭女怎會下嫁表哥當妾室?

但……不都是這樣的嗎?防賊防盜防表哥,愛家愛國愛表妹,這表哥表妹從來都是世上最難解的習題,離得遠了沒事、長丑了沒事,就怕投奔、更怕表妹美得煽動人心。

所有當老婆的都得牢牢謹記,有表妹來投奔,得大方、得盡心,要不買個宅子把人給遠遠打發,要不就得認真替人家尋門好親事,否則到最後淪陷的會是自家丈夫。

「後來父親病逝,母親帶著我們離開,這片山地原是祖母私底下送給母親的嫁妝,我們搬到這里之後,生活很愉快。」雲青道。

婆婆偷塞土地給兒子的小妾當嫁妝?就算小妾得喊婆婆一聲姨母,也沒必要感情這麼好吧?肯定當時人家不想嫁,表哥使了手段,而這片地是用來安撫人心的。

不過雲青竟然直接跳過他家老爹、老媽的婚姻生活,一句病逝就把播種者輕輕帶過?難道是回憶不堪回首月明中,只好把那幾多愁全放諸一江春水向東流?

那麼是大媽太厲害,還是老爹太骯髒,讓表妹姨娘日子難受?關關癟癟嘴,東風惡、歡情薄……不是所有表哥表妹都有好結果的。

「這里除冬天之外,不至于沒有食物可吃,唯一麻煩的是上學堂不容易,我和弟弟只好在家自學,有問題便積存起來,等母親進城賣件時,我們就到學堂里請教師傅。

師傅人很好,願意指點我們的功課。

「我考上秀才,母親卻生病了,她不讓人知道,等到我們發現時,已經藥石罔效。我們葬下母親,依母親臨終吩咐,賣掉這片地,到京里念書。」

這些年來,雲青心中沉懣,卻是家事難言,真想要說時,也不知道要從哪兒說起,沒想到對著關關,居然不費勁兒,話便自口中流泄出來,雲豐頗有深意地看了大哥一眼,心里也覺得訝異。

「後來呢?」關關問一句,他便順順當當往下接。

「進京後,我們省吃儉用,住在大雜院里,身邊的銀錢很少,只能供一個人上學堂,因此兄弟倆商量後,我去學堂上課,回來再把學的教給雲豐。

「我心底明白,自己沒有本錢一考再考,我要是不能一舉中第,不只耽誤自己,更是耽誤弟弟,所以懸梁刺骨,什麼事兒我都做過。」

關關感嘆,他們的生活可以寫成勵志書,可惜這里的出版事業不發達。

不過,像他們這種遭遇的妾室、庶子到處都有吧,誰說嫁男人就是嫁得一世保證?

他能保證活得比你久?保證護你一生?保證你不被大老婆或小老婆欺凌?保證有足夠本事讓你吃香喝辣、無憂無慮。

老話重提,雖然人人都道︰找棵大樹好乘涼,她卻傾向于自栽自種自乘涼,男人再好、好不過自己,與其利用年輕貌美的身體釣來金龜婿,不如多掙點傍身金銀。不管是什麼年頭,女人靠自己都強過靠男人。

蕥兒沒插嘴安靜地听著。

她還是很討厭關關,討厭哥哥們對她另眼看待,但她不能否認關關很慷慨,不過做了一雙鞋、一個背包就給她十兩銀子,這是她這輩子賺過最大的一筆錢。

前些日子她又陸續做上十來個,還以為關關會照單全收,沒想到她不需要那麼多,一口拒絕了,害她氣得甩門。

關關大可不理會她的,但晚上,她還是來敲門叫自己出去吃飯,還答應幫她把那些背包賣出去。

她和關關不一樣,她臉皮薄,關關臉皮厚,敢拿著包包到鋪子里到處求店家買下,她不知道那些包包到最後會不會賣出去,但她總算沒有做白工,關關替她收了五兩銀子回來。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她再不喜歡關關,也得休兵罷事。

「到了!」

雲豐指著前面不遠處的墳墓,那墳是新修好的,雖花掉不少銀錢卻了了兄弟倆的夙願。

兄妹三人加快腳步跑上前,關關並沒有加入他們,那是家族活動,實在不宜外人在場,只是既來之、則安之。

關關到的時候,他們已經把祭品擺設好,兄弟倆和蕥兒焚香禱告。

關關站在三人身後,合掌虔心道︰「方媽媽,你可以安心了,你的兒女將來不會差只會好,依他們的性情,他們定會把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精彩。」

祭拜過後,關關上前細看墓碑上的名字——方雲。

方雲?好熟悉的名字,這名字她在哪里看過?

方雲、方雲……她來來回回把這名字細嚼過幾次,還是想不出在哪里見過這個名字,但她這人不固執,不會為一點小事令自己頭痛,因此在雲青朝她揮手的時候,便飛快將這個熟悉感給撂開。

關關還對自己解釋,她之所以覺得熟悉,肯定是因為這對兄弟的名字前面兩字是「方雲」,看吧,這個方雲是個多妙的女子,居然用自己的名字給孩子取名。

「想不想去釣魚?」雲青道。

「你帶了釣竿?」

「這種東西還需要隨身帶?」他指指前面一叢細竹,意思是︰看見沒,滿山都是釣竿。

也對,釣竿生在山林,釣線長在頭上,釣餌埋在土里,這時代釣魚不必走一趟釣具行。

「那走吧。」關關沒拒絕,隨著雲青往林子里走。

蕥兒想也不想,就要提腳跟上,卻讓雲豐伸手攔下。

她不滿,抬起頭對上雲豐的眼楮,問道︰「為什麼我不能跟?」

「傻丫頭,你看不出來嗎?大哥喜歡關關。」

他是陳述事實,沒有刺激蕥兒的意思,但蕥兒明顯深受刺激了,她像被針戳到似地急跳起來,把頭搖得像博浪鼓。

「哪有?根本就沒有,二哥不要胡說!」她矢口否認。

雲豐靜靜看著蕥兒,明白她在想些什麼。

這丫頭……小時候的傻念頭還沒丟掉嗎?都長這麼大,也該明白事理了。

大哥已經為他們耽誤多年,那年要不是因為他們,大哥早就娶妻生子,他們怎能一再為自己而自私?

他十五歲那年,大哥考上進士,戶部谷尚書看上大哥,想招大哥為女婿,谷尚書家的千金謙和有禮,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女,大哥見過對方一次,多有仰慕之意,但為照顧他和蕥兒,大哥婉拒了這門親事。

假使當時大哥結下那門親事,有岳父幫忙,依大哥的能力,到現在不會只是個七品小縣令。對這件陳年往事,他始終有愧,好不容易大哥有喜歡的人,無論如何,他都要促成此事。

他耐心地柔聲勸導,「讓關關來當我們家大嫂不好嗎?這幾個月,關關幫大哥翻了幾個冤案,讓被害人沉冤昭雪,也讓大哥得到好名聲,上回連知府大人都嘉勉大哥一回,更別說關關編的參考書,一下子就替咱們家掙那麼多銀錢,我們能夠買地、給娘築新墳,都是關關的功勞。」

「那算什麼功勞,大哥付銀子雇她做事,她就該為大哥盡心竭力,真要說,也只能說大哥知人善任。」不要,她就是不要關關當嫂嫂,憑什麼啊她,大哥那麼好的人,怎能配一個、一個……她說不出話來,臉上滿是怨憤。

「蕥兒,你看不出大哥和關關一起說話的時候特別輕松快樂嗎?看不見大哥夜里經常在關關門前徘徊嗎?大哥是喜歡關關的。」

「那又怎樣,大哥也喜歡我,我唱歌的時候,大哥都笑得很開心。」

「蕥兒,你別胡思亂想了,你和大哥是不可能的,大哥只把你當妹妹。」

「才不是,我跟大哥說,要是他娶不到妻子,等我長大就嫁給他時,大哥笑了!」

她不會忘記的,那次推拒谷家婚事,大哥站在大雜院里仰頭看著星星,眼底有著淡淡的落寞,她走到大哥身邊、拉著他的手,認真告訴他,她要當他的媳婦,那時大哥真的笑了,是開心的笑。

「他是在笑你傻氣、笑你童言童語。」那時她才多大啊?八歲的丫頭,換了他他也要笑的。

「才怪,我馬上去找大哥問清楚!」她撅起嘴、鼓起腮幫子,眼淚跟著墜了下來。

她努力長大、努力學繡花,她想當大哥的好媳婦呀!

「蕥兒,你不要胡鬧……」

可她沒听雲豐把話說完,轉身便鑽進林子里尋人,雲豐嘆氣,這丫頭怎麼這麼冥頑不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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