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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好心计 第四章

作者:唐杏

苗槿低头看了看怀里紧紧抱着的两本秘籍,丝毫不认为拿人手短,回头她找位认识的酒楼掌柜帮帮忙,安排乐祯黎在那里卖艺几个月,让他能早日攒够回乡的银两。

“住在秘闻馆你必须注意几点:一,说了不许进去的地方绝不能踏入半步;二,馆里打扫、洗衣、炊事是每个弟子轮值,你跟他们一样,不能例外;第三,这里我最大,我不会故意提出无理要求,但是叫你做什么你就得照做,别给我啰嗦、别惹我不快,听清楚了吗?”她蛮横张扬的个性是被家里人惯出来的,不会在他面前有半点收敛。

何况她根本不懂何为温柔婉约,要她柔声细气说话,直接逮只蚊子放耳边嗡嗡响要来得干脆直接。

“在下清楚。”

“还有,”刚说完他就惹她不快,念在他是初犯,这次她就不予计较。

“把你的在下、阁下给我撤掉,说话直接好懂些,馆里都是粗人,没人有心情跟你绕圈子,小心有人一个不耐烦,把你揍到呕血身亡,本姑娘可不会花钱帮你办丧事。”

“好。”

满意他那句坚定的应允,苗槿轻点螓首,倏地停下步伐。

几年前宅子重新整修,就算无法回复许多老人口中的金碧辉煌和华美壮观,好歹也弄得有模有样,至少每夜她不需再用棉被捂住双耳,被从破窗吹灌进来的呼呼冷风干扰到夜不成眠,也不必担心有哪只蠢猫不知好歹,偷偷溜进来觅食扰人清梦,被忍无可忍的她叫人逮住捆绑挂起,摧残到只剩下半条猫命,“喵呜喵呜”的向她求饶。

“苗姑娘?”眼看秘闻馆近在眼前,却瞅见她蓦然停步,乐福黎禁不住必切询问。

“没事。进来吧。”

在她出生之前,宅子外围就筑起屋宇高墙,修了条巷子出来,把地形弄得九弯十八拐的,每个上门做买卖的人都要兜过几个圈、拐过几个弯、绕好久才找到秘闻馆所在,害她不得不浪费银子,用高价茶叶招待,帮人家降降火、消消气。

决定了,等馆里资金再充裕一些,就安排那几家成天将“住边了这儿”、“这里环境很好,在我们那个年代住得离飞凰山庄近,是一种无上光荣”的万年钉子户全部撵去跟他们的儿孙颐养天年,把碍事的巷子拆掉!

苗槿在心里冷声哼哼,边跨过门坎走向前厅,边对男子说道:“进去坐着等,我找个人来接应你。”

她急着去舒缓疲劳,跟锦被软床相亲相爱,先把这个麻烦转手出去,找个无所事事的家伙接待他,顺便带他游览馆中所剩无几的“美景”,熟悉环境。

“元狩,滚出来!有事情要你做。”

娇美甜嗓因霸王似的口气变得不太甜美,难以忽略的叫唤在前堂回荡一圈,飘出屋外。

过了片刻,除了夏日虫鸣作响,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竟敢无视我,你死定了!”一盏茶时间尚未过去,耐性已被耗光的小人儿愤然走向偏厅,希望脚步声能吵醒在里头偷懒打瞌睡的家伙。

瞅着那道娇小背影,她身后的男子微微眯起了眸。

元狩,是馆中某位弟子的姓名吧?

其实他的目的并非如先前所说那么单纯。

琴师是外出办案时惯用的身分,他的本名非乐祯黎,而是乐正黎。

他是西斐御史,来此调查屏江刺史鱼肉百姓一事,而被通缉中的那位白衣琴师恰恰就是他本人。

当官的理所当然会选择先与同行打交道,否则“官官相护”这个词是从何而来?若非途中出了点小差错,他也不会沦为通缉犯,只好改而将希望转向最快也最便捷,却是他不大愿意涉及的江湖门派——秘闻馆。至于为何他的容貌与告示上大不相同,那是因为之前借助易容术,此时才得以躲过官府的耳目。

不过话说回来,好像,真像,实在太像了。

那天晚上与她擦身而过,他原以为是错觉,但今日一见,没想到竟然长得这么像。

这个叫苗槿的秘闻馆大小姐,像极了四年前那个背叛了他,在那场焚尽一切的大火之中,由他亲手弹奏一曲送她上路的女人。

他能保证自己对那个死去的女人早已没有了恨,对眼前活蹦乱跳的苗槿也没有。

震惊这种情绪,当时只在心湖有过轻轻浅浅的一下掠痕,随即再度恢复成死水一样的平静。

说得清楚些,就是他对她从一开始只保持表面守礼,内心不为所动的淡漠态度。唯一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卸去伪装,以真面目出现在她面前这个事实。

他想看看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看看她除去相貌,还有哪些地方与那个弃信忘义的女人不同。

“苗姑娘。”

不同是有,而且不胜枚举,例如此刻,她生气时精力旺盛,动作太大,马上便要祸害到一旁那只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花瓶。

以她的性格,事后极有可能会迁怒,乐正黎立刻出声提醒,甚至走向她,打算保护花瓶免受落地开花的无妄之灾——

哪料眼里满满装着她,忘了看路,也不知秘闻馆前堂设有陷阱,他的脚步被某样物体绊倒,脚下一阵踉跄,身躯直挺挺的扑向她——

“你、你干什么?你你你!我警告你别过来……呀啊——”抗议不见成效,苗槿眼睁睁看着想要再次酿造惨剧的男人朝自己飞扑过来,而这次比在梧桐居门外更清晰,更有真实感—“呜……唔,呜……”

痛,是第一种感觉……他扑向她,打算拿她稳住身形却计算错误,两人以匪夷所思的姿势倒向一旁。

先遭殃的依然是她,可怜娇弱的背脊骨狠狠撞上朱色柱子,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她要能睁着眼,傻笑着说“我不疼”,三岁女乃娃都不信。

最最令她想放声尖叫的是,他那张散发半掩的容颜近在咫尺,这次的距离近得好夸张,鼻贴着鼻,四片唇紧紧相贴,紧紧相贴……

他压上来,吻了她!

不是蜻蜓点水、勉强擦过,而是——确确实实吻上她!

得出的结论像一记重拳,狠狠捶打脑门,把脑中清明思绪打得凌乱不堪,她傻傻盯瞅着那只黑到透亮的幽深眼眸。

他在……笑?

苗槿不太确定,但黑色瞳眸中确实有与之相近的情绪浅浅浮动,好比一片落入热茶中的小小冰晶,很快便被热气蒸发,消融在茶水之中。柔软却带着丝丝悍然的物体倏地探进唇瓣,撬开白玉牙关,探入檀口,在里头翻搅、探索、游玩,甚至邀请不知所措的微僵小舌一块儿嬉戏。

那是他的舌……

她该反抗的,该用力咬断那条在嘴里作怪的舌,制止他色胆包天的行为,可是她没有。

她被诱惑了。

起初以为那只眼睛里有星子一样耀眼的光芒,看真切一些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星辰在细碎闪烁,而是倒映在水中的光,欺骗好奇心重的人一探究竟,藏于深水之中的恶兽便会趁机把人拖进水中大快朵颐。

他在诱惑她,她很确定。但奇怪的是,她竟然不讨厌被他所诱惑。

“唔……”恍惚间听见轻笑声在耳边响起,对自己窝藏的私心昭然若揭,大方相告他就是故意这么做的。

乐正黎的确是故意的。

以为瞅见他这张脸,她会放声尖叫,然后夹着尾巴落荒而逃,谁知她的反应太叫他失望,她不是快熟透的软柿,用力一掐就嚎啕大哭,软弱到必须时时刻刻小心翼翼捧在手心,她是块坚硬的石头,最喜欢硬碰硬,固执得叫人叹为观止。

好比此刻,她从呆愣中回神,非但没有狠咬他的舌头将他逼退,反而她的小舌开始与他纠缠抗衡,蛮悍示意自己对男女情爱有多驾轻就熟,像这样温温吞吞带有玩兴意味的亲吻根本不被她放在眼里,却不知自个儿的回应有多么青涩,抵在他胸膛上的一双柔荑不知不觉间攀上他的肩,唇间不时逸出虚软娇喘……

她的倔强,让他稍稍使坏延长了这个吻。

当他在她眼里看到自己眼中同样蕴藏着狂乱,他莫名一怔,直到察觉她的手攀上他的脸颊,他想退开已是来不及,下意识拉下企图伸进发丝里的那只小手,包裹进掌心,绝不让它有半点机会在他受伤的左脸作怪。

脚步声也在这时候响起,粗犷浑厚的嗓音自身后劈了过来——

“女儿!是不是你回来了?帮我去梧桐居买几斤……喝!哪来的混小子!竟敢占我女儿便宜!”

语毕,凌厉掌风紧随而至,重重击落在大口吃着自家宝贝女儿的之徒背上!

“咳、唔……”气闷的感觉在胸臆无限膨胀,挨下一掌重击的乐正黎痛苦申吟倒了下去。

“乐祯黎?”苗槿连忙抱住那具失去重心,虚软下滑的男性身躯,与他一块儿坐在地上。

瞅见随着他的重咳,悄然绽开在暖黄衣裳的那朵殷红血花,随后喷吐出更多、更多……

血的温度好似从被浸湿的地方传达过来,闷闷热热的贴上心窝,带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和惶恐,苗槿总算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抬起头,望着同样有些怔然的苗宿武,被怒冲脑门的血气所刺激,抓起地上的“罪魁祸首”——一只空酒壶,扔向做了蠢事的自家亲爹,边气愤怒吼道:“你杀人了!”边用颤抖小手拍打那张陷入昏迷的苍白面孔,“乐祯黎!傍我醒过来!乐祯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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