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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面夫心 三、包師爺 玉面虎找忿

作者︰柳殘陽

碧縣縣城外面的小客棧,緊接著小九子的那間客棧里,師爺包松坐在一張長凳子上,高大的身材托著一張紅嘟嘟大臉,一手捋著灰髯笑呵呵的望著床沿上坐著的「索命判」阮莫嘆,二人中間隔著一張小方桌,桌上面熱炒三盤,鹵菜一盤,大酒壺正握在甘小猴手上,不停的替二人斟著,那副猴相,宛似剛偷到王母娘娘仙桃般尖嘴巴咧到耳根後!

放下酒杯,阮莫嘆雙眉一揚,笑道︰

「包師爺,我們可以听听你的了!」

師爺包松笑笑,道︰

「協遠的保鏢酬勞每萬兩抽五十,我的家小不多,除了老伴便是我那閨女,每人出銀一百兩全部折算下來,阮爺可得五百兩,路上一切開銷全由我來支出!」

點點頭,阮莫嘆道︰

「不少,不少,這數目一個人省著用,三年花不完!」

笆小猴笑道︰

「據我所知,師爺給協遠的也是這價碼!」

包師爺笑笑,道︰

「此去長安八百里,我出銀子找人保護,當然找最高明最厲害的角色,協遠鏢局招牌不錯,可是他還是斗不過阮爺,哈……」

笆小猴接著道︰

「所以你把腦筋動到我阮哥頭上來了,是吧?」

包師爺笑道︰

「不錯,初時只是一種奢望,想不到阮爺如此爽快的一口便答應下來了,哈……」

阮莫嘆一笑,尖削的面上一副傲岸的道︰

「他娘的,我這是不吃饅頭‘蒸’口氣,開鏢局子的人物什麼東西,別人不清楚,我阮莫嘆可知道,他們見了賊子先喊當家的,然後盡耍嘴皮套交情,要是見到官家那更是人模人樣的把自己弄得一副英雄像,黑白兩道兜得轉吃得開,若真憑本事,我操,他們差遠了!」

包師爺忙呵呵笑道︰

「阮爺,你真是一語道破,入木三分,哈……」

阮莫嘆突然面無表情的道︰

「師爺,那天老松樹下一場搏殺,听姓巴的說,好像是你在幕後設下的那個圈套,可是真的?」

不料包師爺竟一口承攬,道︰

「不錯!」

這時連甘小猴也吃一驚的望著二人……

一笑,阮莫嘆道︰

「只可惜還是未把我撂倒在山里!」

大拇指一伸,包師爺道︰

「高招,佩服!」他一頓又道︰

「固縣境內出你這位人物,我是早有耳聞,也心儀已久!」

笆小猴冷冷道︰

「既然心儀,為何玩陰謀坑我大哥?」

笑笑,包師爺道︰

「自從老夫辭職文書遞上縣太爺,便為回鄉這碼子事安排,總想找個高手護送我這一家三口回鄉,二位稍為我想一想,我能不找位像阮爺這號人物嗎?」

笆小猴道︰

「萬一哪天他們殺了我阮哥呢?」

包師爺一笑,道︰

「我說過,我要找的是武功高絕,機智膽識皆高人一等的人物,如果哪日阮爺果真不幸,老夫便以為江湖傳言不實了!」

阮莫漢冷笑道︰

「包師爺,你的這番道理听起來像是放屁,細嚼又似有他娘的那麼一點道理,說吧,你準備哪天起程?」

包師爺稍做思忖,道︰

「這麼辦,三日後一大早,我們縣衙後門見!」

阮莫嘆道︰

「就這麼辦,寅時一過,我便把大篷車停在衙門後門!」

于是,包師爺匆匆走了——

笆小猴道︰

「大哥,我有意見!」

阮莫嘆一笑,道︰

「這次是辦正經事,餿主意你少出!」

笆小猴蹭著阮莫嘆身邊坐下來,低聲道︰

「大哥,要是餿主意你便吐我一臉花露水,小猴連個屁也不放!」

阮莫嘆笑笑,道︰

「說吧!」

笆小猴道︰

「我去一趟快活集,把‘老水牛’與袁小七二人叫來,你想想,我們這是保鏢,總不能只你我二人吧!」

阮莫嘆笑笑,道︰

「你以為真是你我?娘的老皮,便‘娘子山’那一關我們就過不去,更何況老秦嶺里還有個黑龍口!」他一頓又道︰

「你知道黑龍口是誰的盤口?」

笆小猴搖頭道︰

「不知道!」

嘿嘿一笑,阮莫嘆道︰

「崔老虎!嘿嘿,這頭虎听說同巴高峰有一手!」

笆小猴尖聲一笑道︰

「便同巴高峰有交情又怎樣?姓巴的還不是叫大哥折騰得灰頭土臉?」

嚼著口里肘子,阮莫嘆邊吃邊道︰

「快活集由我去,他娘的,我的腰包里見不得銀子,順便把這一萬五千兩銀票送走,沒銀子一身輕,辦起事來也利落!」

笆小猴道︰

「大哥去快活集,小猴便在卓寡婦家里等……」

笆小猴話未完,阮莫嘆伸手一攔,道︰

「你弄輛特號大篷車,三天後趕到縣衙後門,只等包師爺家小上了車,你立刻趕車上路!」

外面客人已少,小九子溜到小客房,笑對阮莫嘆道︰

「大哥,我想要求大哥拉我一把!」

阮莫嘆雙眉一揚,道︰

「什麼意思?」

小九子道︰

「大哥,盡吧小客棧伙計沒什麼出息,倒不如跟大哥在道上闖,所以……」

阮莫嘆立刻搖頭,道︰

「要想吃雞腿,先把雞喂肥,你那點功夫連小猴也不如,再說店主東對你也不錯,他可沒拿你當下人看,真想跟大哥走道,容後再說吧!」

阮莫嘆與甘小猴離開小客棧以後,當晚阮莫嘆便趕往快活集去了……

三匹棗紅馬,三匹一色的雪地胭脂——

只有一匹馬上騎有人,這個瘦不里嘰漢子,他便是這九年道上仁兄們聞之頭痛的「索命判」阮莫嘆!

三匹馬輕松的彈著鐵蹄,「叮叮當當」的進了「快活集」,阮莫嘆右手挽著馬韁繩,左手在後面牽著兩匹,順著「快活集」僅有的那條街,一直到了一家高門坎右階前停下來!

阮莫嘆根本不用看,因為這地方他最是熟悉,也最是厭惡……

沒法子,也許「財神賭坊」的四個大金子太過惹眼,就在阮莫嘆登上台階,他還是往門楣上那塊大黑匾看了一眼,張口便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正听里面連著五大桌,人頭圍得滿滿的,誰也沒注意阮莫嘆先走進來——

阮莫嘆瞧向廳上正中間,不由一聲冷笑,便橫著膀子擠進桌邊一個大黑漢身後,卻听得那黑大漢對身邊一個小矮子沉聲低罵︰

「都是你,叫你等幾手再下,你偏不听,女乃女乃的,這下子可好,連吃飯錢全完了,你說吧,該怎麼辦?」

一邊矮壯漢子搓著雙手,兩只眼楮直不愣的望著一桌面銀子,半天沒回話——

阮莫嘆突然沉聲道︰

「輸光了?」

猛回頭,大黑漢見是阮莫嘆,立刻兩只蒲扇大手一拍,「也 」一聲,笑道︰

「我的老祖宗,及時雨,外兼水牛的活菩薩,見到你我便打心眼里高興!」

矮壯漢子沉聲道︰

「銀子輸光有什麼關系,大哥不是來了嗎?剛才那麼一陣報怨,夠意思嗎?」

阮莫嘆一笑,每人又塞了十兩銀子,笑道︰

「大哥準你們再玩這最後一把,是輸是贏都跟大哥立刻走人!」

「咚咚」兩聲脆響,兩個人各把銀子砸在桌面上,大個子虎吼一聲,道︰

「發牌!」

阮莫嘆沒賭,他把雙手塞在兩掖下,一雙大眼楮直不愣的望著莊家!

這張賭桌上面賭的是三十二張小牌九,桌面寬大,銀子下的不少,但一家伙便是二十兩,對面莊家已注意阮莫嘆說的話,敢情輸贏就看這一把了!

洗牌,發牌,莊家手法干淨利落,便在三門各把牌放在面前,莊家才拾起自己的牌在掌上叫點子……

丙然,這次是個吃大賠小局面!

二十兩銀子被莊家伸手掃走,阮莫嘆冷笑著豎起大拇指,呵呵,道︰

「高招!且等我們辦完正事,必定來領教!」

拳砸在左掌心,大個子罵道︰

「他媽的,又輸了!」

這大個子,個頭生得魁悟高大——腰粗腿長,雙肩墳起的肌肉連上了後耳根,五官粗獷猙獰,蒲扇大一雙手,手指頭活像小棒槌,不錯,這黑漢便是阮莫嘆要找的人物——「老水牛」石逵。

另一漢子叫袁小七,精明果敢,武功不俗,圓圓的臉蛋上,左腮上有塊金錢痣,痣上面有一撮長毛,照相書上說,他這是發財痣,可惜他喜歡賭幾把,而且每賭必輸!

一高一矮,跟著阮莫嘆,垂頭喪氣的走出「財神賭坊」,就在台階上,阮莫嘆手指點在矮個子頭頂罵道︰

「袁小七,你他娘的還自認精明,卻被那個推莊的吃得死月兌!」

袁小七一怔,道︰

「大哥是說他玩詐?」

阮莫嘆道︰

「不錯!」

一邊,「老水牛」石逵大怒,道︰

「他媽的,老子早想掀台子,只是想起大哥平日教導,才沒有發作出來,我這里裝好人,沒得到被那幫狗雜碎耍了?走,揍人去!」

阮莫嘆沉聲道︰

「回來!苞我辦正事去!」

「老水牛」石逵一愣,道︰

「有生意了?」

阮莫嘆指著台階下三匹棗紅馬,道︰

「一人騎一匹,立刻走!」

袁小七道︰

「大哥,等我們進去教訓他們一頓!」

阮莫嘆道︰

「要教訓,大哥剛才便出手了!」

三人離開快活集,連夜到了固縣外小客棧,小九子見三人四更天到來,笑對袁小七道︰

「小七哥,水牛哥,也全來了!」

阮莫嘆進門便問︰

「準備好了嗎?」

小九子笑道︰

「二十斤醬牛肉,十五斤花蹄筋,四十個大白饃,一把大鐵鎖,我全替大哥準備妥當了!」

笑笑,石逵道︰

「弄把大鐵鎖干什麼?」

阮莫嘆道︰

「用處大了,不用兩天你自會明白!」

一應吃的全裝在一支用鐵條箍的厚木箱子里,大鐵鎖把木箱子「吧」的便鎖上,由石逵抱上馬背,三個人便緩緩騎馬到了城門口——

已經是五更天,城門已開了一半,就在阮莫嘆三人騎馬繞到縣衙門後門時候,一輛大篷車正停在那里,沒有看到人,阮莫嘆掀起篷簾,見甘小猴正在車里面呼呼大睡,不由笑罵道︰

「敢情同卓寡婦難舍難分的窮折騰一夜,該辦正事反倒沒精神了!」

暴伸右手,石逵抓住笆小猴一足,幾乎把甘小猴拎出篷車外,邊沉聲道︰

「猴崽子,你倒舒坦!」

一驚而醒,甘小猴見是阮莫嘆與老水牛袁小七三人,咧著尖嘴笑道︰

「四更天趕來,連個鬼影子也沒瞧見,干坐著等人,何如睡一覺!」

阮莫嘆道︰

「去叫門,天亮了!」

這邊,石逵把那支箱子已送上車捆在車後面——

笆小猴剛走近衙門後門邊,單扇木門已拉開來,四個衙役抬著箱籠走出來,後面跟著縣衙捕頭卓長青,他見阮莫嘆四人已候在門口,大咧咧站在篷車邊,道︰

「四位中是哪位主事?」

阮莫嘆面無表情的道;

「我!」

捕頭望望阮莫嘆,道︰

「貴姓大名?」

阮莫嘆道︰

「我叫阮莫嘆!」

雙目怒睜,捕頭卓長青道︰

「江湖上盛傳有個叫‘索命判’的可是閣下?」

阮莫嘆道︰

「道上哥們封的字號,不登大雅!」

面色一寒,卓長青道︰

「我不管你什麼索命判,有一點你可得給我听清楚,包師爺辛苦三十年,這趟告老還鄉,我要你一定平安把包老送到地頭上,如有差錯,天涯海角我也要緝捕你們!」

阮莫嘆咬咬牙,沉聲道︰

「是包師爺要你如此說?」

搖搖頭,卓捕頭道︰

「包老沒說,相反的,他似是對你信心十足!」

面色一松,阮莫嘆道︰

「找上我,他算找對人了,捕頭大人盡避放寬心吧!」

現在,自門里面走出兩個女人,一老一小,各頂著一件絲絨連帽披風,包師爺長袍馬褂跟在後面。

有個衙役搬個小凳把包氏母女攙上篷車,阮莫嘆已對包師爺笑道︰

「東西全上車了,包師爺,我們上路吧!」

包松捋髯望著石逵與袁小七,皺皺眉,道︰

「他們是誰?」

一笑,阮莫嘆道︰

「我的兩個得力兄弟,有他二人在,比個巴高峰還管用得多,哈……」

包師爺登上篷車,笑道︰

「阮爺,我信得過你,我們走吧!」

車邊,卓捕頭與四個衙投抱拳,道︰

「包師爺,後會有期了!」

包松點點頭,道︰

「太爺那面代我致意了!」

篷車便在甘小猴的一聲「得」中,兩匹健騾便揚蹄往前拉,阮莫嘆三人騎馬跟在篷車後——

繞到大街,後面阮莫嘆高聲道︰

「車繞狀元街過探花街出西城門!」

笆小猴笑道︰

「大哥,敢情要到協遠門前示威一番了?」

便在這時,車簾掀起,包師爺道︰

「阮爺,何必再去惹事?」

笑笑,阮莫嘆道︰

「姓巴的不夠格,他算什麼東西?」

包師爺苦兮兮的道︰

「他見老頭換人保鏢上路,必不諒解,不定會出什麼鬼點子坑人了!」

阮莫嘆冷笑,道,

「他有他的鬼主意,我有我的主意鬼,西去長安八百里路是遠了些,可是阮某保準可叫你一家三口穩坐在篷車上唱山歌,哈……」

笆小猴的篷車只一繞上探花街,手上那根油竹長鞭掠空一陣「叭叭叭」脆響,口中吆喝著︰

「哈!炳!」

遠遠的,只見「協遠鏢局」那座大門外面,一連跳出五個漢子來,幾個人以為是協遠鏢局的車子,不料甘小猴的篷車一閃而過,長鞭還在幾人頭上連聲響……

後面,阮莫嘆挺胸抬頭,金剛怒目的直視著前方,他連協遠鏢局台階上面一個鏢師驚呼,也不跌他一眼的三匹馬不疾不徐馳往西城門方向!

篷車緩緩馳著,甘小猴回頭對阮莫嘆一聲歡叫,道︰

「大哥,過癮,過癮,著實把協遠鏢局那批王八蛋氣結了,哈……」

後面,石逵粗聲道︰

「等他們知道篷車里是誰,那才有意思呢,哈……」

笆小猴趕著大篷車在前面駛,後面,阮莫嘆已高聲道︰

「前面五十里便是柳樹坡,我們中午在那里打尖!」

篷車內,包師爺道︰

「阮爺,天黑前能過落鷹峽嗎?」

阮莫嘆道︰

「包師爺盡放寬心,路上行止我已安排好了,就等按步就班的實行了!」

餅了柳樹坡便要入深山了,中午,篷車在柳樹坡前的那家野店打尖,甘小猴伺候著包氏母女二人下車,這時候連阮莫嘆也吃一驚的直視著包家大姑娘……

阮莫嘆心想,姓包的做了一輩子缺德事,老天爺還是如此眷顧他,竟然給他養了這麼一位標致大姑娘——

野店里兩張桌子分開坐,包師爺一家三口一張桌,阮莫嘆四人合坐一張,就在幾人剛吃到一半,遠處傳來一陣擂鼓似的馬蹄聲,剎時六匹馬到了店外面!

笆小猴伸頭一看,不由冷笑道︰

「大哥,保鏢的追來了!」

阮莫嘆一笑,他連眼皮也沒抖動一下,只顧的吃喝……

另一桌上,包師爺已迎向店門外,笑呵呵的道︰

「是巴總鏢頭嗎?」

不錯,來的正是「協遠鏢局」總鏢頭「灰面熊」巴高峰,跟在巴高峰身後的尚有鏢師白青、洪大發二人,另外三人則是「梅莊雙義」霍大同、霍大剛兄弟二人與「毒娘子」花妙峰!

「灰面熊」巴高峰面對包松,冷冷的道︰

「包師爺,這是怎麼回事?」

笑笑,包松道︰

「巴總鏢頭,你千萬要包涵!」

巴高峰沉聲道︰

「包師爺難道不清楚在同魔鬼打交道?」

包松忙笑道︰

「總鏢頭,包松看得出阮爺是個人物,能在這大風大浪的江湖中翻滾的豪杰,至少得信守自己承諾,我不相信阮爺搬磚頭砸自己招牌!」他欠欠身,又道︰

「也許這是老夫一場豪賭,便我卻賭了!」

一聲哈哈,阮莫嘆道︰

「姓巴的,落鷹峽沒把阮某坑死,今竟厚著老面皮追來,試問你是何居心?」

猛的回頭,巴高峰戟指阮莫嘆叱道︰

「江湖匪類,黑道梟霸,沒得沾污了我們吃鏢行飯的招牌,竟大膽接鏢上道,姓阮的,你也太目中無人了!」

聳肩一笑,阮莫嘆道︰

「是嗎?你該不會以為阮某奪了你的飯碗又砸了你協遠的招牌吧!」

一邊,毒娘子冷笑道︰

「什麼東西!」

「呼」的站起身子,「老水牛」石逵怒喝道︰

「臭娘們,你罵誰?」

「毒娘子」花妙峰見石逵比自己高出兩個頭,一副七爺八爺架式,妙目怒視,冷冷的道︰

「一副狗熊架子,唬人模樣,玩上真的,不定是個銀樣蠟槍頭!」

「嘿」的一聲,石逵道︰

「你是說床上?還是現在?」

花妙峰杏目怒視,罵道︰

「你找死!」

一旁,阮莫嘆冷冷道︰

「水牛,跟大哥走道別給我惹事,別忘了眼下我們是干什麼的!」

巴高峰走至包師爺面前冷冷道︰

「師爺,你們這趟買賣是姓阮的毛遂自薦,抑是師爺自己主意?」

一笑,包松道︰

「是我的主意!」

巴高峰忽的仰天哈哈大笑,道︰

「好,是你掏腰包請人,自然一切由你選擇,哈……」

包松面色一僵,勉強擠個笑,道︰

「巴總鏢頭當知包某人有苦衷!」

猛的面向大馬金刀坐在凳子上的阮莫嘆,巴高峰道︰

「姓阮的,希望能看著你活著回來!」

阮莫嘆冷冷地道︰

「那會活活氣死你,是吧?」

冷冷一笑,巴高峰道︰

「你錯了,巴某在想如何能從旁協助你活著回到固縣,嘿嘿,你知道為什麼?」

阮莫嘆道︰

「不屑于,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證,阮某絕對平安回到固縣,因為我忘不了落鷹峽你們放了阮某身上血,那種陰狠毒辣得一心要取我性命的可恥手段!」

霍大同沉喝一聲,道︰

「要算帳嗎?便眼下解決倒也爽快!」

阮莫嘆冷冷道︰

「眼前阮某沒興致,各位不會找忿劫鏢吧?」

另一面,袁小七已呵呵笑道︰

「娘的老皮,開鏢局子的人物干起劫鏢買賣,倒是滑天下之大稽,哈……」

冷哼一聲,巴總鏢頭又到包松面前,他豎起大拇指,道︰

「師爺,你高招,佩服!」

包松忙抱拳,道︰

「有朝一日總鏢頭定會禮諒包某用心之良苦!」

炳哈一聲笑,巴高峰一揮手,道︰

「我們走!」

剎時六匹快馬回程往固縣方向馳去——

包松站在門口自言自語,道︰

「巴高峰果然猜中篷車中坐著我的家小,還遠巴巴的追上來……」

緩緩站起身來,阮莫嘆道︰

「我們上路,趕過落鷹峽今夜住三忿口!」

于是,甘小猴駕起篷車順著山坡官道直駛往大橫山

阮莫嘆在馬上緊閉起嘴巴,他在想什麼?

是的,巴高峰在野店說的幾句話著實透著謎,姓巴的話中含義是什麼?

望著前面篷車,阮莫嘆不由冷笑了……

篷車越過大橫山,往西又駛了三十里,前面一個小市集,這兒便是西去長安南下荊襄的三岔口!

就在正東的官道上,有座大廟,廟里供著張飛,馬上,阮莫嘆對水牛與袁小七二人道︰

「看到張飛廟,想起劉關張桃園結義,哥三個把義字發揮得淋灕盡至,令人贊佩,後人奉之為神,再放眼江湖,如今道上難得看到幾個真正夠義氣的,反倒是你拿我搶,充滿不義之人,怎能成就大事!」

袁小七忙笑道︰

「大哥,我袁小七對大哥可是忠貞不二!」

水牛也粗聲道︰

「大哥,幾年來我水牛可是唯大哥之命辦事,佩服你更忠于你,哪回給大哥丟過人?要我說,我同小七二人就如同關張之對劉備,差不到哪兒!」

「嗤」的一聲,阮莫嘆道︰

「哪見過關公同張飛沒事盡往賭場里跑,哼!」

袁小七笑道︰

「大哥教訓極對,往後我們少去就是了!」

篷車尚未駛進三岔口市集,迎面跑來個年輕人攔住篷車,道︰

「鎮頭第一家‘高升客棧’,三岔口最大一家,爺們今晚住下,一定滿意!」

後面,阮莫嘆道︰

「伙計,帶路!」

那伙計一高興便立刻跑到篷車前面——

三岔口這地方沒有城牆,「高升客棧」果然在街頭第一家,阮莫嘆見這家客棧的圍牆高,一邊有個大馬廄,另外兩個院子是客房,便立刻親自選了兩間最後面客房,吩咐伙計不用把篷車上東西搬下車,命石逵袁小七二人守在車上,兩個人今夜就睡在篷車上了——

這夜包松要了鹵菜,特意把阮莫嘆幾人拉在一張桌子上,包松還命女兒包小小傍阮莫嘆敬酒——

那包小小生得皮膚白皙,雙眉似柳,一雙水汪汪大眼楮,脈脈似含情般偶爾掃過阮莫嘆的瘦削臉上,桃腮微暈,一副不勝嬌羞狀……

包松一旁卻捋髯哈哈笑,光景才一日就成了自家人了!

舉著酒杯,包松對阮莫嘆道︰

「二十年前,江湖上曾出現過一位奇女子,人們稱她叫‘母夜叉’白鳳,阮爺的作風倒很像這位女子!」

阮莫嘆點著頭,笑道︰

「好像听說過白鳳這個人……」

包松道︰

「你听何人說過?」

笑笑,阮莫嘆道︰

「是我一位長輩吧!」

包師爺老婆立刻問道︰

「阮爺的這位長輩貴姓?」

阮莫嘆道︰

「姓夏,夏天的夏?」

阮莫嘆「夏」字出口,包松夫婦對望一眼忽的放聲大笑

阮莫嘆怔怔的道︰

「二位這是……」

包松捋髯笑道︰

「阮爺說的敢莫是夏松楚吧?」

阮莫嘆點頭,道︰

「不錯。」

包松笑道︰

「包某夫妻二人曾與夏老爺子有過一面之緣,不知夏老爺子與阮爺的關系……」

阮莫嘆一笑,道︰

「他是我大師伯!」

包師爺面色一緊,望了妻女二人一眼,嘿嘿笑道︰

「‘閻王舅’夏楚松久已不見其俠蹤,原來竟是阮爺師伯,真是令人料想不到的事,哈……」

听得包松道出師伯名諱,阮莫嘆心里一緊,因為江湖上久已不聞「夏楚松」三字,為何姓包的竟一語道出,自己師伯向不與官家來往,而包松老婆……

阮莫嘆望向包松老婆,只見這位面無皺紋,雙目炯炯的老太婆點著頭,道︰

「原來果是夏大俠傳人,這就難怪協遠鏢局在阮爺面前一再的栽跟斗了!」

阮莫嘆不願同包松等多說,喝干杯中酒站起身道︰

「我得去照顧篷車,換他們進來吃飯了!」

望著阮莫嘆走去,包松與他老婆二人相對嘿嘿一陣笑

包松低聲道︰

「老婆子,這步棋我走對了!」

老太婆目露怨毒目光,道︰

「意外收獲,天賜良機,嘿……」

就算阮莫嘆真有第六感,只怕他也難猜包松夫婦二人心內機關,不過包松能道出師伯名諱,倒是令阮莫嘆充滿-肚皮狐疑,前兩天一萬兩銀票才送上「孤雁山」,怎的就沒有問問大伯?

石逵與袁小七抹著油膩膩嘴巴從屋里走出來,篷車前面,阮莫嘆道︰

「你二人守篷車,前半夜水牛!」說完便大踏步回後院客房去了——

這夜月不明,星兒倒是掛滿天,舉頭仔細看,顆顆星星在眨眼,似疑問又似嘲笑,宛似知道人心中正充滿了解不開的死結!

阮莫嘆身邊的甘小猴鼾聲有致,聲音並不大,但阮莫嘆卻听得十分清楚——

遠處傳來擊梆聲,已是三更天了!

床上,阮莫嘆翻了個身,卻突然雙耳一豎,人未動,他睜著一雙大眼望向窗外……

于是,阮莫嘆冷笑了……

輕輕蹬上快靴,阮莫嘆閃身窗後,已見兩條人影從對面高牆上躍落地面,二人身法奇快,落地一擺手勢,便立刻分開來,有個大漢貼近阮莫嘆這間客房窗外,偏頭往屋內一陣細瞧……

另一大漢,灰暗中閃到包松家小住的大客房外,只一瞧便走過來對另一大漢擺了個手勢!

于是,二人一點頭立刻拔刀向包松住的房間撲過去,便在這時候,包松房間突的傳出咳嗽聲,兩個大漢對望一眼,手中鋼刀一掄就要往房中硬殺進去,身後面,阮莫嘆已冷冷道︰

「朋友,哪條道上的?」

猛回身,兩個大漢一怔,二人對望一眼,左右的沉聲道︰

「嗯,你就是姓包的請的保鏢?」

阮莫嘆一笑,道︰

「混口飯吃嘛!」

低哼一聲,右面大漢怒道︰

「我們是受托代人討還血債,沒你的事,哪兒涼快你到哪兒,滾!」

一笑,阮莫嘆道︰

「二位受人所托,難道阮某不是受人所雇?」

左面大漢戟指阮莫嘆叱道︰

「難道你真要保這老奸巨滑,壞事做絕的包松回長安?」

阮莫嘆道︰

「不錯,拿人錢財,哪有不為人消災的道理!」

冷冷一笑,左面大漢橫刀在胸前,緩緩向阮莫嘆移去,邊沉聲道︰

「既然來殺人,便不在乎多殺一個……」

伸手一攔,阮莫嘆道︰

「老兄,千萬別急,包師爺一家已經車馬勞頓一天,二位如要動手,我陪二位郊外過招,如是二位把阮某擺平,那便是包師爺一家命短,如何?」

兩個大漢對望一眼,阮莫嘆已躍身上了高牆,等到兩個大漢也撲上牆頭,阮莫嘆人已在十丈外了!

天越黑,天上的星兒眨巴的越厲害,遠處阮莫嘆的一雙大眼也在急驟的眨,因為他實在不解,為何包師爺才去職一天,便有仇家找上他!

一泓水泛藍,阮莫嘆就在小池邊站著,兩丈遠,只見兩個大漢冷沉的罵道︰

「你小子替惡人保鏢,準不是什麼好東西!」

阮莫嘆呵呵一笑,道︰

「誰他娘的說我是好人,我準罵他祖宗十八代,當然,如果有人把阮某當成十惡不赦之徒,我一樣饒不了他!」

兩個大漢一怔,嘿嘿冷笑起來……

阮莫嘆哧哧笑道︰

「阮某從不對人妄加評論,生死系于一發,善惡只在一念,江湖人物善惡難分,你們可見過哪位江湖人物自比孔老夫子的?」

一個大漢怒罵,道︰

「听听,這他媽的也算一篇大道理?」

阮莫嘆笑笑,道︰

「勉強算吧!」

哇哇怪叫,一個大漢罵道︰

「大膽狗頭,狂妄小輩,你是什麼東西,也不打听爺們來路,你今夜死定了!」

雙目一凜,阮莫嘆道︰

「一不想套交情,二不要收干兒子,我管你們是老鳥老蛋?」

快得就像是一抹流光,一個大漢的大馬力「嗖」的卷起層層極光,劈頭蓋臉便罩向阮莫嘆!

比他更快,阮莫嘆在錯步閃躍中「銅筆」已點上大漢的手腕,「嗖」的一聲大漢倒翻八尺,大馬刀已疾快的交在左手,口中「  」不斷……

另一大漢驚怒交加的望著血流如注的同伴,沉聲道︰

「傷得如何?」

咬牙怒視站在對面的阮莫嘆,受傷大漢道︰

「大哥,替小弟裹傷,我們合力做了這王八蛋!」

阮莫嘆笑起來,道︰

「不急,不急,我等你把傷裹好再比劃!」

現在,兩個大漢閃身在兩個方向,受傷大漢雙手握刀,一步步往阮莫嘆移,另一個大漢卻前三步後兩步的閃著怪異身法不即出手!

阮莫嘆突的大喝一聲騰身而起,「銅筆」在一片炫目的冷焰中灑出比天上繁星還要多的金星碎芒,兩個大漢也立即凶悍的以兩柄大馬刀與他的銅筆迎截狂劈,「叮當」聲撩起流爍光彩,光彩中灑著血雨……

兩個大漢已尖嘯著面孔扭曲旋身狂退,兩把大馬刀早飛上半天!

倒翻兩丈,「銅筆」已插回腰上,阮莫嘆「嘖嘖」兩聲,輕松的拍拍兩手,道︰

「二位,替人強出頭那得有幾下子,沒得倒貼上人命何苦來哉!」

一個大漢怒哼一聲,道︰

「姓阮的,大皇莊這段梁子你結定了!」

一笑,阮莫嘆道︰

「大皇莊?二位是‘玉面虎’成倫派來的?」

兩個大漢挺胸逼前一步,罵道︰

「不錯,老子們便是大皇莊武師!」

阮莫嘆一笑,道︰

「原來是兩位護莊師父,回去告訴‘玉面虎’,他與包松有什麼解不開化不了的糾葛,請他把日子往後移個十天八天,等阮某把他一家送到長安,要怎麼殺便怎麼殺,如何?」

一個大漢沉聲道︰

「莊主等的就是這一天,好不容易姓包的與官家月兌離關系,我們如何再等他遠走長安?」

另一大漢咬牙道︰

「姓阮的,你實話實說,姓包的出你多少保命銀子?」

阮莫嘆道︰

「紋銀五百兩!」

大漢立刻吼道︰

「我們出你一千兩,如何?」

阮莫嘆一听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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