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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漢三簫 第三十二章 積恨難消

作者︰東方英

來人身穿紫袍,白須白發,神態威猛,沈元通心頭一震,忖道︰紫髯神魔唐老前輩對丐幫有什麼不快心之事,找到了這里來。閃身隱在七長老身後,以便相機從中化解。

紫髯神魔想不到沈元通也會在丐幫重地,所以並沒有注意到他,只是怒目橫眉注定標竿見影龍立,責問道︰「現在你這小子美了!竟連六親都不認了!」

丐幫七長老中的酒、跛、瞎三丐,倒是識得來人是誰,可是未容他們開口說話,怪丐任素行已閃身擋住紫髯神魔唐燧,一陣哈哈怪笑,笑中充滿了殺氣,道︰「你知道擅闖本幫重地之罪麼?」

紫髯神魔唐燧更是怒火高張道︰「小小一個花子幫有什麼了不起。」一臉輕視之色。

敝丐任素行雙掌一推,十成十的掌力便迎著紫髯神魔涌出,他發掌開聲,吼道︰「好狂妄的老鬼,叫你見識見識丐幫人物!」

紫髯神魔扳著瞼道︰「今天你們丐幫還有甚麼人物!」鼻子連哼了二聲,又冷笑道︰「江湖上早就沒有了你們這批罔顧正道之徒的存在了!」說話之間,怪丐任素行的掌風,已如飆狂似的涌到了他的身邊,但僅見他大袖一卷,狂飆頓息,怪丐任素行反被反彈之力,逼退一步。

丐幫七長老,內力之強,以怪丐任素行為最,任素行當場既被震退,其他六長老,均非敵手可知。

他們雖不善群毆群斗,但眼見紫髯神魔出言無狀,上門欺人,是能忍,孰不能忍,當時人影四散,把紫髯神魔圍在核心之中。

他們七人一分之際,沈元通便陡的現了出來。

紫髯神魔唐燧雙目精光電射,戟指沈元通喝道︰「女圭女圭,你為什麼不知長進,偏愛和這班無義之徒混在一起!」

沈元通抱著息事寧人之心,向紫髯神魔道︰「丐幫與老前輩有何過節?但請明言相告!容晚輩做一次魯仲連。」

紫髯神魔哈哈大笑道︰「憑丐幫這幫廢料敢得罪我麼!我只是看不慣他們那種六親不認的下流作風,心中有氣,所以才找上門來。」

沈元通看向標竿見影龍立,目光射處,龍立雙目下垂,不敢相對正視,沈元通劍眉一挑,又看向丐幫七長老,只見怪丐任素行與麻、瞎、啞四人,神色若素,憤憤之色溢于眉宇,但當眼光落在酒、跛、睡三丐身上時,其反應完全不同,各有一種愧悔之色流露出來。

沈元通暗忖道︰「看他們的神色,必是龍立這一派的人做了什麼虧心之事,惹得唐老前輩尋上門來,此時丐幫意見初趨一致,實不宜另生枝節,傷了大家的顏面,造戌丐幫的內部不和。」

他心念電轉,也跟著大笑道︰「既不是老前輩的自身之事,可否易地一談麼?」

紫髯神魔唐燧不知沈元通有保全丐幫顏面的苦心,浩嘆道︰「孩子,事關鐵臂金輪李建忠的生死,你好糊涂!」

沈元通劍眉一蹙,半天說不出話來。

小花子向三情急地問道︰「師兄,你把李叔叔怎樣了?」

標竿見影龍立悲號一聲,轉向沈元通道︰「元弟,你能原諒我麼?」

沈元通雖覺得標竿見影龍立行事處決太以過份,但事情既已成為事實,徒責無益,反安慰龍立道︰「威脅之下,勢所難免,小弟諒解你的苦衷,請速將事情經過說出,以謀補救之道。」

標竿見影龍立苦著臉道︰「愚兄受逼,派人把李叔叔騙來長沙,由萬洋山人暗中下手,將他擄去,至于以後的情形,愚兄就也一點不知道了。」

「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晚上!」

敝丐任素行怒目而視,氣極罵道︰「真是糊涂透頂!我看你怎樣向老幫主交代!」

標竿見影龍立和酒、跛、睡三位長老,默然無語。

沈元通嘆道︰「既往不咎,請速將李伯伯去向查明見告。」

標竿見影龍立自去傳令追蹤查問不提。

敝丐任素行嚅嚅地問道︰「元兒,這位老前輩是誰?」

酒丐甘如夢在武當山見過紫髯神魔,這時才有機會接口道︰「他是唐老前輩,昔年人稱紫髯神魔的便是!」

真是人的名,樹的影,丐幫七長老中未見過紫髯神魔唐燧的四人,立即都倒抽了一口冷氣,暗中大吃一驚。

敝丐任素行連忙上前謝過道︰「晚輩不知是老前輩駕到,尚乞賜諒?」

紫髯神魔連眼都不抬,只對沈元通道︰「女圭女圭跟我走!」

說罷已閃身走了出去,把怪丐任素行僵在當地,甚是尷尬,沈元通笑道︰「此老脾氣如此,任伯伯不必見怪,我走了。」也朝著洞外走去。

小花子向三大叫一聲,道︰「元弟,我跟你去。」疾步追去。

紫髯神魔見小花子跟了出來,冷然問道︰「你來做什麼?」

小花子向三仰頭道︰「老前輩對人不可成見太深,丐幫弟子雖然一時迷途,卻都是血性中人,以前種種譬如昨日死,以後種種譬如今日生,丐幫現已月兌出迷津,今後決不會叫你老失望。」

紫髯神魔唐燧想不到小花子向三敢出言頂撞,微微一愣,接著卻一掌拍在小花子向三肩上,豪聲笑道︰「老夫失眼了,你可是魏花子的徒弟?」

小花子向三肅容道︰「晚輩正是家師座下第二。」

紫髯神魔感嘆道︰「你要是第一,丐幫便可能恢復已失去的聲名了。」

小花子向三豪笑道︰「本幫弟子經元弟開導之後,已決心月兌離萬洋山的控制,再也不會叫江湖朋友笑話了。」

沈元通緊張接著把丐幫大會的情形告訴了紫髯神魔,紫髯神魔道︰「老弟,今日武林要不是你應運而生,這次彌天浩劫,真是不堪設想呢。」

沈元通自謙地道︰「老前輩過獎了。」同時又問道︰「老前輩要晚輩跟來,有何吩咐?」

紫髯神魔唐燧道︰「夜長夢多,時機稍縱即逝,我們要查明李老二的去向,豈能完全信賴花子幫的人手,那不是守株待兔嗎?」

此言確是正論,沈元通點頭道︰「萬洋山的魔頭們,詭計多端,丐幫算不了他們心月復之士,自然探不出甚麼結果來不過以晚輩看來,我們就是現在著手,也已慢了一步,無能為力了!」

紫髯神魔唐燧巨目一瞪道︰「我就不信,那批魔崽子有這樣快的手腳!」

沈元通微笑道︰「老前輩可知萬洋山的魔頭以何人為首?」

紫髯神魔冷笑道︰「管他是誰!」

沈元通知道紫髯神魔唐燧對此毫無所知,乃道︰「‘萬家生佛’應成倫即是萬洋山的山主,八竅書生刁宇通是萬洋山的副山主,這兩大魔頭的合作,老前輩對萬洋山應該有所了解了吧!」

紫髯神魔低頭沉思有頃,道︰「依你看又該怎辦?」

沈元通道︰「晚輩為了安應老魔的心,暫時尚不想去招惹于他,以免他中途變計,破壞了我苦心安排的計劃,所以打救李二伯父之事,就請老前輩獨力偵查,不論有否結果,我們五月五日萬洋山見。」

紫髯神魔想了一想,也覺得沈元通的話頗有道理,惟不知沈元通所說的苦心是甚麼,以他的身份,又不便出口探問人家不便相告之事,但是一雙精光炯炯的巨目,卻落在沈元通身上甚久。

沈元通並不是不相信紫髯神魔,卻因茲事體大,只好歉意的回以一笑。

紫髯神魔終于嘆道︰「老夫走了!」閃身消失在左側叢林之內。

沈元通量定紫髯神魔去遠之後,回頭向右側叢林發話道︰「林中是覃爺爺麼?」

武林一怪覃寄愚笑哈哈的閃身出來,道︰「我把小花子交還給你啦!」

小花子向三俊目連閃,看著沈元通茫然道︰「這話從何說起!」

沈元通微笑道︰「覃爺爺敢情是不放心你的安危,暗中跟了下來的!」

小花子向三連忙謝了武林一怪覃寄愚的關顧,內心中卻更是感激沈元通,他知道要非因著沈元通的關系,誰會注意到他。

武林一怪覃寄愚道︰「我這次暗跟小花子,無意之間,于途中發現了那騙我陷身血石山的花蒼頭,而且已模清了他的落腳地點,現在我可要去了了舊帳了。」說完回頭便欲離去。

必于覃寄愚身陷血石山之事,從許多跡象連貫起來,沈元通早已斷定也是「萬家生佛」早年的杰作,只是事無佐證,不便空口白說而已。

這時听覃寄愚聲稱發現了那老蒼頭,心中便怕他認錯了人,不由月兌口道︰「覃爺爺,你能確定那人便是暗害你的人麼?」

武林一怪覃寄愚恨恨的道︰「切骨之恨,雖已事隔一十六年,他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認得出來!」

沈元通見武林一怪覃寄愚信心堅定,不便多言,只好婉言勸道︰「爺爺的心情,孫兒知道,唯望于雪恨之時,仍能上體慢好生之德!」

武林一怪覃寄愚道︰「積恨難消,不過我听你的話,小心求證也就是了!」一陣暢心的大笑,隨著武林一怪的人影,乘風而去。

沈元通默思了片刻,忽然對小花子向三道︰「我不放心!」躡了下去。

戰國時楚大夫屈原自投汨羅而死,汩羅江因以著名,湘陰縣汨羅江東北岸,有一個小小的村落,也名汩羅村。

這里乃是魚米之鄉,人民生活富裕,堪稱世外仙境。

村落西南臨江的上游,有一座離群獨居的小院,竹籬茅屋,清雅宜人,屋中一家五口,二老二少,外加一個髻齡兒童,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來,這是一個祖孫三代,人口單薄的幸福家庭。

老祖父姓寧單名和,老女乃扔池氏,獨子名靜遠,愛媳李氏,小孫兒乳名魚兒,一家五口,過著令人羨慕的快樂生活。

十六年以前,寧和攜妻帶子,在極艱困的情形之下,在這里落了戶,那時寧靜遠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少年,現在,不但已經娶了媳婦,生了魚兒,而且,媳婦的肚子又已大月復便便,有了喜了。

老女乃女乃常對老祖父笑道︰「當家的,想不到我們刀口余生,還有這樣大的後福,真是上天見憐,皇天有眼,不枉我們改邪歸正一場。」

這一天,老女乃女乃又高興感觸地說起了這一句話,照往常的情形,老祖父寧和應該是笑嘻嘻的回道︰「誰叫我討了一個好老婆哩!」

可是今天的情形,完全不同,老女乃女乃在說了那句話之後,發現老祖父竟悶悶的沒有答腔,這是久已未曾有過的現象,老女乃女乃不由暗暗一驚。

他們是數十年的患難夫妻,老頭子的一言一行,老女乃女乃莫不了然于胸,這時見他默不答腔,便知道他心中有了疑難之事。

老女乃女乃不由注視了老祖父半天,只見他一對壽眉,正緊鎖如結,臉上泛著極重的隱憂之色。

老女乃女乃驚問道︰「當家的,你怎樣了哩?」

老祖父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道︰「十六年來的幸福生活,我真舍不得離開你們!」

老女乃女乃愕然道︰「誰叫你離開我們的?我們不是好好的在一起麼!」

老祖父苦笑道︰「我已經看到無常的腳步了!」兩顆豆大的淚珠,沿頰滾落下來。

老女乃女乃自從和老祖父結偶以來,就沒有見他流過眼淚,任何困難情形之下,他都能咬住牙關硬展挺到底,現在,這兩顆老淚一流,真把她嚇得手足無措,不知從何說起。

老祖父用大袖揩去了淚水,伸手握在老女乃女乃的暴筋粗手,悲戚地道︰「老伴,我去了之後,你要好好的保重呵!」

老女乃女乃也是經過大場面的人,不難猜出一鱗半爪來,于是問道︰「有人尋仇來了?」

老祖父點了點頭,道︰「你還記得十六年前,我們將要搬到這里來之前的一個晚上的事麼?」

老女乃女乃閉目苦思了半天,搖首道︰「時間太久了,記不清了。」

老祖父長嘆道︰「我自小失身綠林,雖說得了許多不義之財,但自信沒有做過甚麼喪天害理的事情,只有那天晚上,我離開你們之後,卻做了一件終身抱愧之事。」

老女乃女乃眨著老花眼道︰「我記起來了,你不是說出去籌款搬遷的麼?」

老祖父道︰「我一生之中,只有這一件事沒有對你說起,因為,我心中抱愧,實在說不出口,十六年以來,我看著你們快樂,我也不得不快樂,但是,內心之中,卻無日不在懺悔自責,良心上沒有安寧過片刻,果真天網恢恢,我要自食惡果了。」

老女乃女乃急道︰「到底是什麼事,何不爽爽快快的說出來,也好商量應付呀。」

老祖父羞愧地道︰「那天晚上,我離開你們之後,由馬臉朱五帶我去會見一個老人,那老人對我說,他有一個殺父仇人,功力太高,想請我幫他雪恨,事成之後,答應送我五十條金子。我那時急于改邪歸正,需錢另謀出路,竟信口答應了他。」

老女乃女乃道︰「替人報仇,也是江湖男兒應為之事,只是你不該要他的錢。」

老祖父道︰「事後我並未要他的錢,但後來一打听,才知道上了人家的當,被人利用,害了‘武林一怪’覃老英雄。」

老女乃女乃一驚道︰「你斗得過覃老英雄!」

老祖父慚愧地道︰「我要是是斗得過覃老英雄,一刀一槍把他殺了,也還罷了。可恥的是我並非正面挑釁,而是設詞把覃老英雄騙入了血石山。」

老女乃女乃道︰「血石山消形之毒消形斷腸,覃老英雄死得太慘了,你這事做太得不應該!」

老祖父道︰「不該做的事,做了之後,一生難安,後悔已是遲了。」

老女乃女乃道︰「是覃老英雄的後人,聞訊找上門來了?」

老祖父道︰「不,是覃老英雄親自見到了我,我從他目光之中,看到了他復仇之火。」

老女乃女乃不大相信地道︰「身陷血石山,無人可以活著出來,你莫非老眼昏花,看錯了人了?」

老祖父堅決地道︰「他雖然變了形貌,但我一輩子也不會不識他,我想他也絕對忘不了我!」

門外有人接口道︰「不錯,你就是燒成了灰,我也忘不了你!」

大門一震而開,走進一個瘦骨嶙嶙的老人來。

寧和把老女乃女乃的手握得更緊,顫聲道︰「覃老前輩,你果然來了!」

武林一怪覃寄愚冷冷的道︰「我不該來麼?」他進入中堂,昂然坐下,又復聲寒冰似的道︰「老夫恩怨分明,你盡可放心,這事與你家小無關!」武林一怪覃寄愚能夠說出這話來,顯然並無趕盡殺絕之意。

寧和原本抱著必死的決心,這時一听武林一怪已饒過他的家小,心願得償,更加定下心來,向武林一怪一揖謝道︰「老前輩一念仁慈,饒過家小,小人萬死不辭。」

這時寧氏一家都聞聲走了出來。

武林一怪目中藍焰閃動,看著他們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確是一個美滿和樂的家庭,心中不覺有些不忍,但一想起十六年來的積恨,不由又硬起了心腸,道︰「你有什麼話,快向他們交代吧!」

寧和面容一整,瞥了老女乃女乃一眼,聲音忽然變得嚴肅起來道︰「小人無話可說,听任老前輩處置。」

這是一個非常淒慘的場面,武林一怪的來勢雖然洶洶,但並未有叫打叫殺的粗暴舉動,是以寧和的家小,並未十分慌張,只是失神地呆著。

武林一怪忽然嗔道︰「總算上天見憐,我能重見天日,這樣罷!我也不難為你,只也把你送到血石山去,一切看你的造化好了。」

像這種報仇的方法,真是仁慈之至,寧氏家族理應無言可說了,但骨肉之情乃是天性,武林一怪覃寄愚這一句話,卻招來了寧氏家小一陣哭泣之聲,當時跪滿了一地。

武林一怪覃寄愚怔了一怔,緩緩站了起來。

武林一怪的眼楮,落到魚兒身上,戾氣盡清,笑了一笑,拉起魚兒的小手,道︰「你今年幾歲了?」

魚兒揚起小頭,眨著大眼楮,滿面疑惑的道︰「我叫魚兒,今年四歲了,你是不是好人,爺爺和女乃女乃他們為什麼這樣怕你哩?爺爺常說,要魚兒將來做一個好人哩!」

武林一怪覃寄愚抬首望向窗外的白雲,沒有答理魚兒的話,也沒有松開握住魚兒的手,只是忘記了一切,腦子失去了作用。

忽然,小覃英那調皮可愛的神態,浮現在他的眼前,不住的漲大,漲大,無限地漲大,然後,轟的一聲,把他驚醒過來。

他低聲自語道︰「我也有英兒呵!」于是他下了最大的決心,攜著魚兒的手,走回原處坐下,對跪在地上的老女乃女乃和靜遠等道︰「你們起來吧!」

老女乃女乃止住了哭聲,但不敢站起身來,抬頭嚅嚅的道︰「老前輩……」

武林一怪覃寄愚大聲道︰「我已饒了你老伴的命,你們為什麼還不起來!」

寧和心神大動,老淚縱橫地道︰「老前輩,我真不是人,你為什麼要饒了我的命?」

武林一怪覃寄愚臉上雖沒有綻出笑容,語氣卻已和緩下來道︰「我想起我的愛孫英兒,才有耐心在‘斷腸之水’內泡了十六年,未曾自絕而死,終于逃了出來,這時,我看到了你的魚兒,甚是了解你的心情,所以饒了你。你現在有了一個美滿的家庭,我希望你能徹底改過向善,不要令我失望。」

寧和泣不成聲道︰「小人自信不是有心為惡的人,請老前輩放心吧!」

武林一怪覃寄愚冷聲道︰「難道你把我騙入血石山也是好事麼!」

寧和嘆著氣把十六年前的事說了出來,武林一怪覃寄愚訝然道︰「你知道幕後之人是誰麼?」

寧和搖了一搖頭道︰「小人確實不知道!除非能夠找到馬臉朱五。」

武林一怪覃寄愚默默無言,喟然一嘆。

寧和突然昂首道︰「從今天起,小人縱是尋遍天下,也要把那馬臉朱五找了出來,以報老前輩不殺之恩!」神情至為堅決,顯非信口之言。

就在此時,門外又有人叫道︰「寧大哥,你是住在這里麼?」

寧靜遠出去帶進來五個勁裝大漢,和一個瘦老頭子。

寧和大喜招呼那瘦老頭子道︰「朱大哥,什麼風把你吹來的,真是想煞小弟了!」說話之際,向武林一怪丟了一個眼色。

武林一怪一陣激動,已知道來的便是馬臉朱五。

馬臉朱五也熱絡地道︰「寧大哥,我找了半年才找到你,你住得好隱密呀!」

寧和笑道︰「小弟退出江湖,原是因為厭倦了昔日的生活,所以沒有向各位老朋友辭行,朱大哥來得正好,我這里擺酒謝過。」說著便待支使兒媳們出去,準備酒食。

但那五個勁裝漢子,卻阻住門口,無心讓路,其中一人,冷笑了一聲,道︰「不用客氣了!朱五,這位便是早年的快刀手寧和麼?」

朱五年紀雖大,那五人也是他帶來的,不過由那人的口氣听來,朱五顯然身份不如他們遠甚。

馬臉朱五謙恭地應道︰「王爺,這位正是寧大哥寧和,人稱快刀手的。」

那姓王的漢子,向左邊的一個大漢使了一個眼色,道︰「朱五,沒有你的事了,你回去吧。」

那大漢走到朱五背後,舉手一掌,震得馬臉朱五向前沖出三步,噴出一口鮮血,只哼了半聲「喲!」當即氣絕身亡。

此舉大出各人意料之外,就是馬臉朱五自己,也想不到會死得這樣不明不白,自然,武林一怪覃寄愚等人,更想不到那人會突下毒手,以致搶救無及。

武林一怪覃寄愚可真是憤怒到了極點,依他往日的性格,非馬上把那五人毀在當場不可。

他的殘眉不住的跳動,忍了又忍,終于沒有出手,只叫寧和的家人站在他的身後,自己與寧和並排而立。

只見那姓王的指著朱五的尸體對寧和道︰「你還記得十六年前的事麼?算老帳的來了!」

寧和眨眼看了武林一怪覃寄愚一眼,他實在听不明對方的話意,因為真正有權向他尋仇之人,正站在他的身邊,現在已經饒恕他了。

那姓王的漢子指著寧和的鼻子道︰「十六年之前,你用下流的手段,害過武林一怪覃老前輩沒有?」

快刀手寧和退了一步,點頭道︰「小老兒被人利用出手,並不是有心作惡!」他真有點迷惘了。

那姓王的漢子殺機隱現地又低叱道︰「我們兄弟五人,是奉了玉簫仙子之命,來替覃老前輩報仇的,你快受死吧。」語落,直向快刀手寧和撲去。

快刀手寧和當年也是響當當的腳色,他的俯首認命,只為心中有愧,同時也明知不是武林一怪覃寄愚的敵手,為保全愛兒愛孫起見,才決心就死。

此時,正主子已經饒命在先,自然不願束手待斃了,當時功行兩臂,挺身擊出一掌,那姓王的漢子,身形頓了一頓,又大喝一聲道︰「兄弟們,動手!」

另四個漢子「嚓」的一聲,都拔出了背上兵刃。

武林一怪覃寄愚閃身站在最前面,搖手道︰「各位且慢,有話好說。老夫已經饒了寧和一命,請各位回復貴上玉簫仙子,就說老夫覃寄愚,謝謝她的盛意了。」

那五人都是一怔,誰也想不到這個不起眼的瘦老頭子,就是武林一怪覃寄愚本人。

那姓王的漢子,巨目一睜,吼道︰「胡說,覃老前輩早已死在血石山中,你好大的膽,竟敢冒充他老人家的名號。」

就這一句話,那姓王的漢子就漏出了底,要真是玉簫仙子派出來的人,怎會不知武林一怪覃寄愚沒有喪生之事?

武林一怪覃寄愚嘿嘿冷笑道︰「你們算是鬼模了頭,走錯了路,當著真人面前說起假話來了,玉簫仙子昨天才和老夫分手,為什麼不會向我提起此事來,明明是你們有意為惡,卻把帳記在玉簫仙子身上。」

那五個漢子顏色陡變,顯然是心中有鬼,被武林一怪說中,其他四人的跟光,都轉向那姓王的漢子身上,無疑的,那姓王的漢子,乃是五人之首。

武林一怪覃寄愚不待他們想好說詞,又大吼一聲道︰「快說出你們是奉了何人的差遣,老夫或可饒你們一命!」

那姓王的漢子,不愧是久走江湖的黑道人物,微一怔神,便又恢復了鎮靜,仰天一陣哈哈大笑道︰「管你是誰!今天你們一個也莫想活命。」

五條身形同時縱起,刀光劍影,猛向覃寄愚撲來。

武林一怪覃寄愚冷哼一聲,大袖紛飛,勁氣如潮,將縱身撲來的五人,硬逼了回去。

那五人雖也是江湖上成了名的黑道人物,如論單打獨斗,足可以和寧和打個平手,但是遇上武林一怪覃寄愚,就差得太遠了。

這還是因為武林一怪覃寄愚另有居心,想追問出他們幕後的主使人,查出自己的仇家來,否則,若依他當年的心性,那里還有那五人的命在。

只輕輕的一揮,震退了五人,也震破了他們的膽,他們幾曾見過功力如此深厚的人,不由臉上都有了懼怕之色。

武林一怪又大喝一聲,道︰「要打到外面去!」兩掌倫揮,勁風勃勃,把五人趕出了屋外。

屋外的院子不小,寬廣約在五丈以上。

那姓王的漢子低聲吩咐道︰「兄弟們,老鬼厲害,我們走!」

五人身形一開,分由四面竄逃出去。

武林一怪覃寄愚怪笑連聲,人卻站在門口紋風不動,只雙臂一揚,指端射出幾縷勁風,直向那五人襲去。

那五人已起的身形,立即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個一個的凌空跌了下來。

武林一怪覃寄愚吩附寧和父子把五人提回屋內,自己居中而坐,又叫婦孺們退了出去,伸手解了他們五人的穴道。

那五人這時活似斗敗了的公雞,垂頭喪氣,全身抖僳不止。

武林一怪覃寄愚正色道︰「你們如能實話實說,我今天便饒你們過去。」

那王姓漢子吞吞吐吐的道︰「老前輩明察,我們實不是玉簫仙子差來的。」

「那麼主使之人是誰?」

那王姓漢子從腰中取出一面黃色令牌,道︰「我們是奉‘正義之軍’之命辦事,余概不知。」

武林一怪覃寄愚低頭凝思道︰「你們是奉了無形劍孫老兒之命而來的?」

那王姓漢子說了一句真話道︰「飛鴿傳書,有正義之軍的印信為證,可不問發令之人是誰。」

武林一怪覃寄愚殘眉互剔,想了一想道︰「你們心性品格,原不是正直之人,怎能入得‘正義之軍’?」

王姓漢子道︰「正義之軍遍布天下,我們有‘萬家生佛’應老前輩的親信介紹,自然可以加入‘正義之軍’。」

武林一怪覃寄愚忽然站起身來,揮手道︰「你們去吧!」眼看那五個漢子狼狽而去,自言自語的嘆道︰「魚龍雜處,終是甚麼正義之軍!」

快刀手寧和唯恐失去追查的線索,急急問道︰「老前輩,你為什麼將那五人放走?」

武林一怪覃寄愚道︰「你以為從他們身上能追出甚麼線索來麼?」

一語未了,幾聲淒厲的慘嚎,順風吹送而至,武林一怪覃寄愚縱身奔出,寧和父子也隨後追去。

離開快刀手的住屋,不及百丈之遠,血淋淋的躺下了五具尸體。

正是剛剛離去的五人,那姓王的大漢,腦袋被切去了半邊,死得最慘。

武林一怪覃寄愚搖頭對寧和父子嘆道︰「你們看,他們只是受人支使,除了明白今天之事是殺人嫁禍外,能會知道得很多麼?」

寧和父子這才明白,那幕後之人實是心黑手辣。

武林一怪要他們父子趕快把那五人埋了,免得被別人看見,生出風波來。

寧氏父子埋好五具尸體,武林一怪覃寄愚又對他們道︰「你們的身份已露,禍在眉睫,快回去收拾收拾,隱身逃命去吧!」

寧靜遠因未曾入過江湖,沒有這種認識,寧和卻是一點就透,但他想到武林一怪此來,不但饒了他的老命,而且還助他逃過一次大難,心感之余,非請武林一怪回去用膳不可。

武林一怪情不可卻,只好仍然回到寧家,盡歡一餐而散。

寧家父子送走武林一怪覃寄愚,立即收拾行李,以便連夜遠逃。

老女乃女乃實在不願離開這個居住了十六年的地方,口中不住的羅叨著道︰「當家的,這是你惹來的禍害,你看魚兒這麼大一點點年齡,就嘗著無家可歸的滋味了。還好覃老英雄大仁大量,饒了你一命,要不,我們一家怎樣得了呵!」

快刀手寧和無話可說,只有愧嘆的份兒。

一忽兒,老女乃女乃又訴道︰「前天我還借了村里孔家一斤棉花,應該還給人家才好呀!」

快刀手寧和道︰「我們只帶一些細軟之物,其他的家俱及房屋,可列出單子來,分送給他們,一來為你還人情,二來留一點紀念吧!」

老女乃女乃環視全屋一眼,又嘆道︰「這些東西,都是我們一點一滴,辛辛苦苦制起來的,現在要走了,我真有些舍不得啊!」

快刀手寧和听了也很心酸,但他乃是男子漢大丈夫,畢竟理智重于感情只是催道︰「老伴!你不要說了,請你快些收拾好麼!」

老女乃扔看看這樣,又模模那樣,忙了半天,一樣東西都沒有收拾好,最後只好流著老淚拍拍手道︰「老伴,我們怎樣來,還是怎樣走吧!」一挺胸什麼也不要了。

快刀手寧和苦笑道︰「你倒硬朗起來了!」

他們父子祖孫男女五人,對這可愛的茅屋,作了最後一次留戀的巡禮,硬起心腸,打開大門,正要走了出去。

那知大門一開,門口竟然不聲不響的站著四個黑衣老叟,朝他們一裂嘴,陰森森的笑道︰「你們都收拾好了麼?」

快刀手寧和反手擋回女眷,大聲喝道︰「你們是誰?」

「是誰!送你們上路的好朋友來了,你們難道不領情麼?」說話之間,四個人已同時擠進了大門。

快刀手寧和不由激起了困獸之斗,回頭對愛子靜遠道︰「我們只有拚了!」父子二人,都取出了兵刃。

其中一個老叟干笑道︰「憑你們兩塊料,不動手,少受罪,真要不知進退,只有多吃苦頭。」

快刀手寧和大喝一聲,「獨劈華山」刀光似電,朝那說話的老叟砍去。

那老叟左手暴筋鬼爪,帶起一股勁風,迎著快刀手握刀右手腕脈便抓,右手則駢指疾點快刀手的「玄機」大穴。

這式快如閃電,快刀手的快刀,離開那老叟頭頂還有二尺之高,便覺握刀手腕一麻,再也砍不下來,同時「玄機」穴,有如利刃相加似的被那老叟戮了一指,頓時全身顫 ,後退三步,跌坐于地。

就在快刀手被制的同時,寧靜遠也被另一個老叟點中了「期門」穴,動彈不得,父子同時被制。

那四個老叟一陣哈哈大笑,將他們父子兩人帶入內堂,甩在地上。

老女乃女乃和兒媳婦及魚兒,只嚇得驚呼一聲,向他們父子身上撲去。

那四個老人一聲冷哼,手抬處,老女乃女乃和兒媳婦又倒出丈外。

魚兒則被居中而坐的一個老叟抓到手內,狼嗥似的長笑道︰「老夫口福不淺!」伸手便向魚兒的腦殼上抓去。

八間房掃描qanOCR,舊雨樓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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