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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山月 第 三 章 初踏蒙古

作者︰獨孤紅

「熱河」跟「蒙古」之間,沒看見明顯的地界。

可是,一進「蒙古」感覺得出來︰

那種感覺就是不一樣,就跟出了「古北口」,到了「熱河」時一樣。

景物不一樣,連吹在臉上的風都不一樣。

必山月騎在他那匹「蒙古」馬上,這時候的感覺,就是這樣。

一路走來,人越來越少,等到到「蒙古」,根本就看不見人了。

看得見的,只是空曠、遼闊、看不見邊的草地,一片綠,或者是一片黃沙地。

心里有一種感覺,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只知道不舒服,心里不舒服。

看不見人,可是關山月覺得出,听得見,他後頭跟了個人。

這個人,從他一進「蒙古」,就跟上了他。

只是,保持一段距離,讓人看不見的距離。

這人一定沒想到,他保持的距離讓人看不見,可是關山月覺得出,听得見。

必山月知道,保持著讓人看不見的距離,在後頭跟著他的這個人,一定是「蒙古」人。

進了「蒙古」,就少有漢人了。

也沒有漢人跑來「蒙古」跟人的。

這是干什麼?

是因為他是外地來的漢人?

騎的雖是「蒙古」馬,可是穿著打扮不一樣,不「蒙古」,一眼就看出來了。

苞當初在「承德」,賈亮一眼就看出,那老頭兒是「蒙古」人一樣。

難道外地來的漢人,一進「蒙古」地,都有人在後頭跟著?看看這個漢人來「蒙古」干什麼?

不管是為什麼,關山月不在乎,你跟你的,他走他的,愛跟你就跟吧!

走沒多遠,關山月覺出,听見,人多了一個,在後頭跟他的人多了一個。

這又是干什麼?

一個嫌少,多一個?

想干什麼?一個嫌少?

難不成想打劫?

這種地方,可是打劫的好地方,絕對是!

可是,想打劫關山月,一個加一個,兩個就夠了?

不夠,差遠了!

要不是想打劫關山月,那又是想干什麼?

想干什麼關山月都不在乎,仍然沒事人似的走他的。

可是,沒多久,又加了一個,後頭跟他的人又加了一個。

三個了!

這又是干什麼?

究竟想干什麼?

兩個還不夠?再加上一個?

三個就夠了?

還是那句話,關山門不在乎,別說又加了一個。就是加了這一個之後,再加兩個,也是一樣!

還真的,一會兒工夫之後,又加了兩個!

五個了!

五個又怎麼樣?關山月還是沒事人兒似的走他的。

可是,這回走不了了!

沒別的,只因為關山月看見,前面五人五騎,橫列一排,擋住了去路。

這回不是覺出,不是听見,而是看見,清清楚楚的看見。

清一色「蒙古」人打扮的壯漢,騎的都是「蒙古」健馬。

後頭那五個,什麼時候繞到前頭來了?

是麼?

必山月既沒覺出,也沒听見。

那麼,這五人五騎是——

是另五個!

怎麼知道?

因為關山月背後又來了五個,五人五騎。

也是橫列一排,也是騎著「蒙古」健馬,「蒙古」人穿著打扮,清一色的「蒙古」壯漢。

前後夾住了關山月,共是十人十騎,十名蒙古壯漢。

如今明白了,所以保持距離,在後頭跟著關山月,而且加一個,又一個,是為了等著跟前頭這五人五騎,在適當的地點會合,以便前後夾住必山月。

如今會合了,也夾住必山月了,十人十騎,十名「蒙古」壯漢。

蚌個膀寬腰粗,個個渾身是勁,個個嚇人!

要干什麼?應該揭曉了。

要是為搶劫,也該下手了!

沒錯,時候到了!

前頭五個,最中間的一個,絡腮胡壯漢,銅鈴似的兩眼一翻,小胡蘿卜粗細的手指一指,說話像打雷︰「你,漢人?!」

漢語,說得還挺不錯。

必山月說了話︰「不錯,是漢人。」

絡腮胡壯漢道︰「從哪里來?」

必山月道︰「熱河。」

絡腮胡壯漢道︰「‘熱河’什麼地方?」

必山月道︰「承德。」

絡腮胡壯漢道︰「知道不知道這里是什麼地方?」

這話問的!

必山門不在意︰「知道。」

絡腮胡壯漢道︰「這里是什麼地方?」

似乎不信關山月知道。

必山月仍不在意︰「‘蒙古’!」

絡腮胡壯漢信了,滿意了,道︰「你這個漢人,到‘蒙古’來做什麼?」

必山月道︰「找人。」

絡腮胡壯漢道︰「找什麼人?」

必山月道︰「朋友。」

絡腮胡壯漢道︰「這里有你的朋友?」

必山月道︰「他在‘科爾沁旗’。」

絡腮胡壯漢道︰「這里不是‘科爾沁旗’。」

必山月道︰「我從這里路過。」

絡腮胡壯漢道︰「想從這里路過,要能從這里路過。」

這似乎是說,要有能從這里路過的條件。

必山月道︰「要怎麼樣才能從這里路過?」

絡腮胡壯漢叫了一聲,關山月听不懂,許是「蒙古語」。

最左一名神情冰冷的壯漢跳下了馬,三大步往前,停住,虎視眈眈地望關山月。

不懂,但是明白了,那一聲,該是叫這名壯漢。

必山月道︰「這是……」

絡腮胡壯漢抬起毛茸茸的大手,伸一根小胡蘿卜似的手指,一指神情冰冷壯漢,道︰「你能摔倒他,就能從這里路過。」

原來是這麼回事。

必山月道︰「你是說‘蒙古’摔角?」

絡腮胡壯漢一點頭︰「是的!」

「蒙古」摔角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有其獨特的地方,跟漢人摔角不一樣,名聞天下,厲害得很。

必山月道︰「他一定是你‘蒙古’摔角的好手。」

絡腮胡壯漢又點頭︰「是的。」

倒是老實。

必山月道︰「這不公平。」

絡腮胡壯漢道︰「怎麼不公平?」

必山月道︰「‘蒙古’摔角是你‘蒙古’特有的,我不會。」

絡腮胡壯漢道︰「我沒有讓你也用‘蒙古’摔角,你可以用你漢人的摔角,只要能摔倒他,就算你贏了。」

還算講理。

必山月道︰「我就能從這里路過了?」

絡腮胡壯漢道︰「是的。」

必山月道︰「我要是摔不倒他,就算我輸了?」

絡腮胡壯漢道︰「你摔不倒他,他摔倒了你,才算你輸了。」

苞沒說一樣。

本來就該如此。

必山月道︰「我要是輸了呢?」

絡腮胡壯漢道︰「你就不能從這里路過,還要把座騎留下。」

必山月道︰「怎麼說?還要把座騎留下?」

絡腮胡壯漢道︰「是的。」

必山月道︰「這算什麼?」

絡腮胡壯漢道︰「‘蒙古’馬本來就是‘蒙古’的。」

會說話!

只是,這算什麼理?

必山月道︰「這又不公平了。」

絡腮胡壯漢道︰「怎麼又不公平了?」

必山月道︰「我贏了,只是能從這里路過,我輸了,不但不能從這里路過,還多一樣,要留下座騎,這公平麼?」

絡腮胡壯漢道︰「那就沒有辦法了,我‘蒙古’這里的規炬是這樣。」

必山月道︰「我怎麼沒有听說過,‘蒙古’有這樣的規櫃?」

絡腮胡壯漢道︰「你沒有听說過,到‘蒙古卜來的漢人都知道。」

必山月道︰「凡是來‘蒙古’的漢人,都得如此?」

絡腮胡壯漢道︰「是的。」

必山月道︰「漢人死在‘蒙古’的,恐怕不少。」

絡腮胡壯漢道︰「你怎麼這麼說?」

必山月道︰「本來嘛,‘蒙古’摔角是‘蒙古’特有。幾乎人人精擅,加以派的又是好手,漢人有幾個摔得過?摔不過,輸了,不但不能從這里過,還得留下座騎,沒了座騎只能靠兩條腿,再加上行李,在‘蒙古’這種人煙稀少的遼闊地方,有幾個人能夠僥幸活命?」

絡腮胡壯漢道︰「我‘蒙古’人到你漢人的地方去,你漢人也是這樣對我‘蒙古’人,甚至于更甚!」

漢語說得真不錯,這種詞匯也會用。

他說出癥結所在了,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一報還一報。

必山月沒听過這種事,可是他相信真有這種事,道︰「你來我往,何時能了?」

絡聰胡壯漢道︰「不該問我‘蒙古’人,該問你漢人。」

必山月道︰「希望能從我這個漢人開始。停止如此這般的你來我往。」

絡腮胡壯漢深深一眼︰「真的麼?」

必山月道︰「真的。」

絡腮胡壯漢又深深一眼︰「或許你是個好漢人,但只你一個不夠,只我幾個也不夠。」

必山月道︰「有總比沒有好,有開始也總是好的。」

絡思胡壯漢道︰「話是不錯,你這用心也是好的,只是,不能從你開始。」

必山月道︰「怎麼?」

絡腮胡壯漢道︰「從你開始,我不是要放過你麼?︰」

原來如此。

必山月道︰「我跟你無冤無仇,你有什麼不能放過我的?」

絡腮胡壯漢道︰「我要是放過漢人的頭一個,全‘蒙古’的人都會罵我,甚至會把我趕出‘蒙古’去。」

看來,想解開這仇不容易。

必山月道︰「有這麼嚴重麼?」

絡腮胡壯漢道︰「你不是‘蒙古’人,不知道。」

必山月道︰「我雖然想做頭一個,我卻不願讓你為難。」

絡腮胡壯漢這︰「那就什麼都不要說了,下馬吧!」

必山月沒再說什麼,翻身下了馬,站在馬前之後,才道︰「我不會‘蒙古’摔角,連漢人摔角也不會,這比試是不是能改一改?」

絡腮胡壯漢道︰「比試改一改?」

必山月道︰「是的。」

絡腮胡壯漢道︰「怎麼改?」

必山月道︰「你原本說,只要我能摔倒他,就算我贏?」

絡腮胡壯漢道︰「是的,。」

必山月道︰「改成我不摔他,讓他摔我。」

絡腮胡壯漢目光一凝︰「讓他摔你?」

必山月道︰「是的。」

絡腮胡壯漢道︰「他摔倒了你,就算他贏?」

必山月道︰「他不必摔倒我,只要能讓我兩腳離地,或者是讓我兩腳略移動,就算他贏!」

十個「蒙古」壯漢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絡腮胡壯漢兩眼瞪得像銅鈴,叫道︰「什麼?你說……我是不是听錯了?」

必山月道︰「你沒有听錯。」

絡腮胡壯漢用‘蒙古語」叫了一聲。

另九個也用「蒙古語」叫了一聲。

絡腮胡壯漢又用漢語說了話︰「我是問我這些兄弟,都听見了麼?」

原來如此。

必山月道︰「你這些兄弟一定都听見了。」

絡腮胡壯漢道︰「是的,我這些兄弟都听見了。」

必山月道︰「那就好。」

絡腮胡壯漢道︰「我再跟你說一回,我這個兄弟,可是‘蒙古’摔角好手,‘蒙古’有名的勇士。」

必山月道︰「我也听見了。」

絡腮胡壯漢道︰「這是你自己要改的,可不要說我‘蒙古’人佔你這個漢人的便宜。」

必山月道︰「你放心,我不會。」

絡腮胡壯漢道︰「你可以再想想,要是你想改回來,也可以,還來得及。」

看來這「蒙古」人算是老實人。

必山月道︰「謝謝,我不打算改回去了。」

絡腮胡壯漢道︰「你真……」

必山月往前站了一步,道︰「我就站在這里了,叫你這位兄弟來吧!」

絡腮胡壯漢沒再多說,又用‘蒙古語」叫了一聲。

他那里叫聲一落,神色冰冷壯漢邁大步往前,他那大步還真不小,一步已到了關山月面前,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抬起一雙大手就抓住了關山月兩只胳膊。

必山月頓覺兩只胳賻上像上了兩道鐵箍,勁兒真不小,真疼。

一般人別說跟他摔角了,讓他這一抓就受不了了,還想跟他摔?

不摔人,讓人摔,這是關山月自己改的,當然得站著不動,任人抓了。

神色冰冷壯漢一雙大手一抓住必山月兩只胳膊,他那兩只胳賻也用了力,猛然往上就提。

這一下勁兒更大,恐怕整只馬、整只牛都能讓他提起來。

可是,他沒能提起關山月︰

別說提起了,根本就沒能把關山月提得動一動。

他自己知道,他像提一根大石柱,一塊巨大山石。

他臉色不由一變。

絡腮胡壯漢等九人,也都為之一怔。

神色冰冷壯漢忽然腰一挫,腿一蹲,大喝聲中,猛力再提。

提是提了,這回用的勁也比上回大多了。

但,仍然沒能提起關山月,關山月的兩只腳沒動一動,像是生了根,長在了地上。

絡腮胡壯漢等九人,臉色也變了。

神色冰冷壯漢兩眼瞪大了,臉上有表情了,滿是驚恐色,抓著關山月兩只胳膊的一雙大手,不往上提了,猛然往前拉。

勁道之大,一只牛也會讓他拉動。

可是他就是沒能拉動關山月,關山月沒動一動,一絲絲、一點兒都沒有。

拉不動就推。

一樣,白搭,辦法用盡了,力道使足了,別說關山月兩腳,就是關山月整個人也沒動一動,而且,關山月站在那兒氣定神閑,泰然安詳,像個沒事人兒。

他松了一雙大手,瞪著眼,張著嘴望著關山月,滿臉是驚異色。

顯然,這是他從來沒有踫見過的,他不知道他怎麼會踫見這麼一個。

這個人,究竟是不是人!

必山月說了話,是問絡腮胡壯漢︰「我是贏是輸?」

絡腮胡壯漢定過了神,雖然也是驚異滿面,可是開口說了話︰「你贏了。」

真是個老實人。

必山月道︰「那我可以從這里路過了。」

他要轉身去上馬。

只听絡腮胡壯漢一聲沉喝︰「等一等!」

必山月收勢停住,道︰「怎麼?要反悔?」

絡腮胡壯漢叫道︰「我不信,我試試!」

他翻身下馬,一步跨到,伸出粗壯的雙臂,攔腰抱住了關山月。

一般人讓他這攔腰一抱,別說透不過氣來,骨頭非折、五髒六腑非碎不可。

攔腰抱住了關山月,先是往上提,後是左右搖,最後前後推拉。

一樣,換了個人,結果一樣。

真是蜻蜓搖石柱,兒臂撼山,關山月就是一動也不動?

絡腮胡壯漢駭然收手︰「你這是什麼功夫?」

神色冰冷壯漢大叫。

又是關山月听不懂的‘蒙古語」。

他那里叫聲一落,絡腮胡壯漢這里疾退,十個人同時探腰,十把亮晃晃的尖刀從厚厚的皮襖里掣出。

尖刀利如匕首,比匕首略長,看上去也比一般匕首鋒釗。

「蒙古人」隨身都帶這種尖刀,殺牛宰豐也可以防身。

必山月雙眉微揚︰「這算什麼?看來你等不只是攔路刁難,不讓我過。」

絡腮胡壯漢道︰「你說你從‘熱河’來?」

必山月道︰「不錯。」

絡腮胡壯漢道︰「你是個江湖人?」

必山月道︰「也不錯︰」

絡腮胡壯漢道︰「‘熱河’來的江湖人,敢來‘蒙古’,就要死在‘蒙古’!」

這話——

必山月听出了話不對。道︰「為什麼‘熱河’來的江湖人,敢來‘蒙古’,就要死在‘蒙古’?」

絡腮胡壯漢道︰「到了陰間你就明白了!」

說了,卻是這麼說。

話落,用‘蒙古語」一聲叫。

另八個也下了馬,跟絡腮胡壯漢、神色冰冷壯漢,十個人-揮手里的尖刀,就要動。

就在這時候,遠處傳來一聲號角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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