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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江紅 第 六 章  甘 瘤 子

作者︰獨孤紅

冰璞剛站起,來人已到了江邊,那是個身材-高的黑衣人,面目陰沉,森冷逼人,他見船上有人,不由微微一愕,但旋即,他揚聲發了話︰「我請問一聲,這條船可是北京貴人押解欽犯的船?」

冰璞當即點頭應道︰「不錯,閣下是……」

黑衣人截口說道︰「哪位是‘貝勒府’的郭璞郭總管?」

冰璞道︰「我就是,閣下是……」

那黑衣人深深打量郭璞一眼,面現異色,又截了口︰「原來便是郭總管當面,江湖草民有眼無珠,先請郭總管恕蚌罪!」

冰璞淡淡一笑,道︰「豈敢,我再請教!」

那黑衣人道︰「有勞郭總管動問,我姓甘,叫甘繩武!」

冰璞雙眉微揚,笑道︰「莫非當年西南甘家的人?」

那黑衣人甘繩武點頭說道︰「不錯,甘繩武是西南甘家的人。」

冰璞道︰「那麼是我失敬,閣下的來意是……」

笆繩武道︰「奉家主人之命,有封信帶陳郭總管!」

冰璞「哦」的一聲,道︰「原來閣下是甘大俠所差,既有書信請擲交……」

笆繩武道︰「甘某在郭總管面前不敢賣弄,可否容甘某上船呈遞?」

「不敢!」郭璞道︰「閣下只管請,郭璞毋任歡迎!」

笆繩武一聲「放肆」,雙肩一晃,鬼魅一般飄起,隨風射落船上。

冰璞揚眉笑道︰「有道是‘強將手下無弱兵’,閣下好俊的身手!」

笆繩武面無表情,道︰「豈敢,郭總管夸獎……」

探懷取出一封未封口的信,雙手遞向郭璞。

冰璞含笑說道︰「有勞閣下了!」

伸手接了過來,抽出信箋一看,他神情一震皺了眉,但旋即他一轉平靜,抬眼淡淡笑道︰「貴上還有什麼口頭吩咐麼?」

笆繩武道︰「家主人但等郭總管一句話!」

冰璞淡淡笑道︰「那麼煩請閣下歸告貴上,郭璞皇命在身,不敢擅自作主,明天一早便要舍舟登陸,一切等屆時見面再談好了!」

笆繩武道︰「那麼甘某告辭了!」

他一抱拳,身形騰空,倒射而去。

冰璞及時說道︰「閣下好走,恕我不遠送了!」

望著甘繩武遠去,郭璞臉上的神色漸轉凝重……

適時,艙門響動,郭璞倏揚輕喝︰「大敵當前,危機四伏,看好了犯人,不許出來!」

只听艙內海騰應道︰「郭爺,海騰遵命!」

冰璞未再說話,只默默地站在那里。

李順忍不住低低喚道︰「旗主……」

冰璞淡淡一笑,道︰「老人家,沒什麼,你知道西南甘家?」

李順點頭說道︰「我知道,可是甘家如今已沒什麼人了。」

冰璞笑道︰「老人家看適才甘繩武來去身手,能說甘家無人?」

李順道︰「那麼旗主以為……」

冰璞道︰「不是我以為,是事實擺在眼前。」

李順頓了一頓,道︰「事實?旗主,那甘繩武身手雖高,但……」

冰璞截口說道︰「老人家,十個百個甘繩武都不足慮,可慮的是差遣他來送信,在信尾署了名的他那位主人,及他那位主人的朋友。」

李順道︰「旗主是指桂武與甘聯珠夫婦?」

冰璞搖頭說道︰「桂武、甘聯珠夫婦也不足慮……」

李順訝然說道︰「他夫婦也不足慮?據李順所知,他夫婦現掌西南甘家,難道說西南甘家另有主人不成?」

冰璞道︰「老人家,這兩個較桂武夫婦猶長一輩!」

李順喃喃說道︰「較佳武夫婦猶長一輩……」

他猛然一驚,詫聲急呼,道︰「旗主是說那甘瘤子……」

冰璞點頭說道︰「老人家,沒錯,正是他!」

李順駭然說道︰「旗主,不是風聞甘瘤子已死多年了麼?」

冰璞道︰「我也這麼听說,但實際上這封信上署名的是他。」

李順怔住了,半晌始道︰「那麼,旗主,那另一個是……」

冰璞道︰「當年‘紅蓮寺’的余孽,‘九指頭陀’一空!」

李順臉色又復一變,駭然說道︰「這,這怎麼可能,這怎麼……」

冰璞淡然一笑,道︰「事實上信尾署名的是他二人,老人家請看看這封信。」

說著,隨手把那封信遞了過去。

李順忙伸出雙手把那封信接了過去,只一看,臉上又復變了色,愣立良久始失聲說道︰「這麼說來,不但甘瘤子未死,便是當年‘紅蓮寺’妖孽也未被肅清了……」

他忽地老眼一睜,道︰「旗主,您看這會不會有詐?」

冰璞雙眉一揚,道︰「老人家的意思是……」

李順道︰「這兩個名號,隨便誰都能把它寫上去,問題只在甘瘤子與這‘九指頭陀’是否還在人世,旗主不見他信上所說麼?將曾、張二位先生送上岸,然後旗主三位由水路返京,他不為難三位……」

冰璞道︰「老人家的意思我明白了,以甘瘤子與‘九指頭陀’那兩個名字來嚇人,膽小的一嚇就跑,反正見不著他兩個。」

李順點頭說道︰「李順正是這個意思。」

冰璞道︰「可是遇上我這個膽大的就不同了,非跟他兩個見面再談不可,是真是假,豈非立可拆穿?這似乎騙不了人。」

李順停了一停,道︰「旗主說得也是,這麼說來,他兩個果然猶在……」

冰璞道︰「這要等到時候見了面後才能知道。」

李順一驚,忙道︰「旗主真要去……」

冰璞笑道︰「我走的是那條路,不去行麼?」

李順遲疑著道︰「旗主,以李順看,您不如改道……」

冰璞一笑,說道︰「老人家,他既然差人下了書,只怕這周圍已水泄不通、飛鳥難渡,早在他監視之下了。」

李順道︰「這麼說,必要時旗主只好請出‘丹心旗’了。」

冰璞搖頭笑道︰「老人家,那萬萬不行。」

李順一怔道︰「旗主,那為什麼?」

冰璞淡淡一笑,道︰「老人家可知道,他那親生女兒與有半子之誼的女婿,是怎麼跟他鬧翻,雙雙離開甘家的麼?」

李順搖頭說道︰「這是甘家的家務事,很少有人知道。」

冰璞道︰「那是因為甘瘤子的態度一直很曖昧,表面上打的是反清復明旗幟,暗地里卻不知在干些什麼勾當。」

李順訝然說︰「旗主,難不成甘瘤子暗中跟滿虜有勾結?」

「那誰知道?」郭璞道︰「不過,桂武不認他這個泰山,甘聯珠不認他這個生身之父,都是大大令人動疑,據我所知,桂武是個滿腔熱血、一身俠骨的忠義豪雄,甘聯珠也是個深明大義、出污泥而不染、出于巨寇之家而不邪的奇女子。」

李順道︰「那……旗主,倘甘瘤子與‘九指頭陀’果在,如今也果是他兩人攔劫曾、張二先生,旗主有把握對付他們麼?」

冰璞淡淡笑道︰「老人家,當年甘瘤子曾跟家義父頡頏百招……」

李順一驚,忙道︰「什麼,他能在郭老人家那‘八寶銅劍’下走上百招?」

冰璞點頭說道︰「事實如此,老人家,要不然當年他不會縱橫大西南,煞威震武林,那麼猖獗,那麼狂傲!」

李順駭然說道︰「如今又加上個‘九指頭陀’,旗主,您還是避一避的好。」

冰璞淡淡一笑,道︰「老人家,我不說過麼,這周圍百里之內,已經是水泄不通、飛鳥難渡了,何況這幾個人,幾匹馬?再說,我也不能弱了家義父聲名,失了‘丹心旗’的尊嚴!」

李順道︰「可是,旗主,這一去是……」

冰璞道︰「老人家,便是刀山油鍋,我也要闖闖!」

李順大急,道︰「旗主,那麼我通知附近‘洪門’兄弟……」

冰璞搖頭說道︰「老人家,那是無謂的犧牲,我不能這麼做……」

李順道︰「可是旗主一身系……」

冰璞截口說道︰「老人家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既踫上了又有什麼辦法?」

李順道︰「旗主,‘洪門’的實力,勉強可以擋他一陣……」

冰璞搖頭說道︰「不行,老人家,我絕不能讓‘洪門’作此無謂的犧牲。」

李順還待再說,郭璞雙眉一挑,道︰「老人家,除非你不遵‘丹心旗’令諭!」

李順神情一震,連忙躬身,道︰「稟旗主,李順不敢!」

冰璞威態一斂,擺手說道︰「老人家,請放心吧,自離京以來,我這一百零八手‘大羅劍法’始終沒有踫上過對手,一直在深感遺憾,如今正可與甘瘤子、‘九指頭陀’這兩個絕頂高手試試,勝或不能,但我自信不會敗到哪里去!」

李順搖頭說道︰「旗主,只怕那‘大羅劍’用不得!」

冰璞道︰「怎麼,老人家?」

李順道︰「‘大羅劍’僅郭、胡、傅三家人會得,尚未說過有別家人擅施,這您或可瞞瞞別人,恐怕絕瞞不過甘瘤子!」

冰璞笑道︰「謝謝你,老人家,這我想到了,可是這總比完全挨打,任他宰割的好,他認出了也不要緊,大不了我送海騰、海駿返京後,來個一走了之!」

李順道︰「可是大業……」

冰璞道︰「我若不用‘大羅劍’,不但保不了二位先生,便連己身也保不住,還談什麼大業?老人家,你說是不?」

李順神情一黯,默然未語,半晌,他突然激動地道︰「天理何存,正義何在,難道就任他這麼……」

冰璞淡淡說道︰「老人家,我由來相信邪不勝正,道必勝魔的!」

李順顫聲說道︰「蒼天有眼,但願如此……」

東方泛白,一絲曙光透射大地。

這像一道閃電,擊得李順為之機伶一顫。

而,郭璞卻毫不在意地淡然輕喝︰「海騰、海駿,出來!」

船艙內,那兩位應了一聲,艙門啟動,雙雙走了出來,直趨郭璞面前,一起施下禮去︰「郭爺,您早!」

冰璞笑了笑,道︰「二位早!」

海騰站直身形,舉目環顧,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海駿卻楞楞地突然說道︰「郭爺,一個人影都瞧不見,哪來什麼強敵?」

冰璞淡然笑道︰「要能讓你看見,就稱不得可怕了,如今,你兩個听我一句話,記住,我話一出口,便絕不準有一個不字……」

海騰道︰「郭爺,我兩個不敢,您請吩咐!」

冰璞道︰「全力守護犯人,別的事一概不許插手,必要時我叫你兩個丟了犯人走,也絕不許有絲毫猶豫!」

海駿雙眉一揚,方待說話

海騰乘躬身之際,忙用手肘踫了他一下,道︰「是,郭爺,我兩個遵命!」

海駿-至心靈,竟也難得地明白了,閉上嘴,沒有說話。

可是郭璞也未留意,他淡淡一笑,道︰「那麼,去收拾收拾,咱們馬上舍舟登岸。」

海騰海駿雙雙答應一聲,施禮而去。

適時,船艙里並肩走出了曾靜與張熙。

冰璞首先含笑打了招呼︰「二位先生早!」

曾靜、張熙也忙道︰「郭總管早!」

說話間二人已走到郭璞面前。

冰璞看看海騰、海駿已進了艙,這才概略地把眼前遭遇說了一遍,然後一臉肅穆地道︰「為不使二位淪落賊手,必要時我要忍痛下手,望祈兩位恕我!」

曾靜、張熙慨然說道︰「旗主放心,人生自古誰無死,此身豈容賊沾污,到了該死的時候,旗主請盡避沖要害下手就是!」

冰璞不禁動容,舉手一揖,道︰「二位令人敬佩,郭燕南謹此先行謝過!」

曾、張二人忙答一禮,道︰「真要說起來,該我二人謝謝旗主才對!」

船板砰砰然響著,船直晃,海騰、海駿已收拾好了行囊,雙雙牽著坐騎由艙里行了出來。

冰璞轉望李順道︰「老人家,請搭上跳板!」

李順遲疑了一下,一臉凝重色地揮了手。

他這里一揮手,身後竄出了他那個兒子,敏捷而俐落地搭上了跳板。

冰璞也一揮手,道︰「海騰,你兩個牽著坐騎先下去!」

海騰、海駿應了一聲,牽著坐騎上了岸。

這里,郭璞轉向了李順,含笑說道︰「老人家,再見了,多謝一路照顧!」

「哪兒的話!」李順老眼含淚,嘴角卻挑著強笑,拱起雙手︰「小老兒照顧不周,客人一路順風,也請千萬保重,恕小老兒不能遠送了……」

冰璞笑了笑,道︰「老人家,別客氣,也請多保重,告辭了……」

轉過來擺了手︰「二位先生請!」

曾、張二人一欠身,當先行下船去。

冰璞這才向著李順一拱手,飄然下船而去。

望著那漸去漸遠的人馬,李順老眼模糊,突然說道︰「旗主有難,‘洪門’豈可坐視不顧,我寧可落個違抗‘丹心旗’令諭,老二,放鴿子,通知附近弟兄!」

他那二兒子應聲入艙,須臾,一只信鴿破空展翅飛去,在那曙色中,越飛越遠,越飛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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