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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江紅 第 八 章  震 天 指

作者︰獨孤紅

冰璞離開了這小院子之後,背負著手往東院逛去。

罷近東院,只听一聲冷笑由左後方傳了過來︰「敢在‘親王府’行凶,私刑拷問內廷供奉名角,你好大的膽子!」

這是誰能知道郭璞的一舉一動,且能使郭璞茫無所覺?

冰璞一震轉身,只一眼,心頭又復一震。

他眼前數丈以外,負手站立著一個身材頎長、俊美月兌拔的青衫漢子,這漢子長眉細目,膽鼻方口,稱得上灑月兌、飄逸,世上少見的美男子,只是,眉宇間煞氣太濃,而且,任何人看他一眼,便會覺得此人冰冷,陰鷙栗人。

冰璞一震之後,立即趨于平靜,停步未走笑了笑道︰「沒想到你也來了。」

那青衫漢子冷冷說道︰「不是冤家不踫頭,看來你我永遠有緣。」

冰璞淡然一笑,道︰「你是知道我會來?」

那青衫漢子道︰「不然我就不會來了。」

冰璞笑了笑,道︰「畢竟踫見我了,這不是挺好麼?」

那青衫漢子冷笑說道︰「是不差,閣下如今貴為貝勒府與‘親王府’的總管,又是四阿哥的換帖兄弟,一身兼數職,神氣得很啊!」

冰璞淡淡笑道︰「彼此,彼此,你閣下擠入了‘寶親王府’,一躍而登龍門,似乎並不比我遜色絲毫嘛!」

那青衫漢子冷笑說道︰「我哪比得上你?我如今只不過是個小小的親隨而已。」

冰璞道︰「閣下,這一切並非僥幸。」

那青衫漢子冷哼說道︰「我沒有一位貴為伴讀的紅粉知己幫忙。」

顯然,這人指的是雲珠,定是寶親王對他說的!

冰璞眉鋒一皺,道︰「閣下,別節外生枝,既踫見了,你說怎麼辦吧?」

那青衫漢子雙眉一揚,道︰「真個快人快語,這地方不算狹小。」

「不行!」郭璞搖頭說道︰「這兒是‘怡親王府’,今天是‘怡親王’的壽誕好日子,我不願也不能在這兒惹事,錯過今日,我隨時奉陪。」

那青衫漢子冷冷一笑,舉步走了過來,直逼郭璞,一直欺近郭璞面前五尺處,才停身住步,冷冷地看了郭璞一眼道︰「你是怕我今天壞了你的大事?」

冰璞心頭震動,淡淡一笑,道︰「我沒有什麼大事怕你壞的。」

那青衫漢子冷冷一笑,道︰「有沒有你自己知道,剛才你干了什麼?」

冰璞「哦」的一聲,笑道︰「你是指我擒內廷供奉名角,唱武生的張燕飛……」

那青衫漢子漢子冷然點頭︰「不錯,這件事只要我一伸手……」

「那隨你!」郭璞淡然笑道︰「我可以告訴你,那人是謀刺‘怡親王’的叛逆一伙,我要由他身上追出他的同伙,並留他作個人證,你要是敢壞了這件事,日後大內你說話去,恐怕四阿哥不會再用你了!」

那青衫漢子冷笑搖頭,道︰「我要是伸手管了這件事,只怕在皇上面前,會是大功一樁,到時候我還怕什麼四阿哥用不用我?」

冰璞心中一震,道︰「這話怎麼說?讓叛逆刺‘怡親王’會是大功一樁?」

那青衫漢子道︰「據我所知,那人不是什麼叛逆。」

冰璞道︰「不是叛逆焉會行刺怡親王?」

那青衫漢子冷笑說道︰「在我面前還要花樣?你是把我當成了三歲孩童,那是長年派駐在外的‘血滴子’,奉了皇上密旨鏟除異己的。」

冰璞臉色一變,隨即笑道︰「閣下,你要這麼想,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那青衫漢子道︰「想固然有可能想錯,但我听總不至會听錯。」

冰璞一驚,道︰「這麼說來,你听見了?」

那青衫漢子冷然點頭,道︰「當然,我字字听得清楚,你好用心,好妙策!」

冰璞道︰「阻攔行刺,防患于未然,我並沒有做錯!」

那青衫漢子道︰「對你來說,那自然是大對特對,因為你的身分特殊!」

冰璞一震道︰「身為‘貝勒府’與‘親王府’總管,我的身分……」

那青衫漢子道︰「你的這一些身分都是掩飾!」

冰璞目光一凝,道︰「閣下,你在說什麼?」

那青衫漢子冷笑說道︰「別把我也當成糊涂蟲,大內行刺,混進‘四海鏢局’,殺喇嘛與‘血滴子’,煽動年羹堯,勾結‘洪門天地會’女龍頭欺瞞海貝勒,這一切的一切,難道還不夠,如今又……」

冰璞臉色一變,道︰「金玉樓,你把話說得清楚些!」

原來此人便是郭璞的冤家對頭「粉金剛玉霸王」金玉樓,這金玉樓要是知道了郭璞的身份,那……

只听金玉樓一聲冷笑,道︰「郭六少,你瞞不了我金玉樓的,只可笑他們會不知道。」

冰璞大驚,道︰「金玉樓,你說誰是郭六少?」

金玉樓冷然說道︰「你,這冒牌的郭璞!」

冰璞含笑說道︰「金玉樓,我要是郭家的六少,今天我就不會阻攔……」

金玉樓截口說道︰「那不是更好麼?挑得皇上兄弟不和,制造人家窩里反,那所收到的效果,豈非更為宏大?當日對付曹阿瞞還有龐統獻連環計,沒想到你今天竟一手包辦了!」

冰璞只听得心驚膽戰,魂魄欲飛,道︰「金玉樓,你知道我不是郭璞?」

金玉樓道︰「剛才一眼我便看穿了你!」

冰璞揚了揚眉,道︰「那麼你就該知道你我之間談不上任何仇恨?」

金玉樓冷冷一笑,道︰「你的意思是……」

冰璞道︰「你何必壞我大事?」

金玉樓冷笑說道︰「別忘了,這對我來說,是一樁天大的功勞,有了這進身階,我何愁不飛黃騰達,亨盡盎貴榮華?」

冰璞揚起了眉,道︰「金玉樓,在武林中你也算得個英雄,你有沒有考慮到,你要這麼做,對得起祖宗,對得起……」

金玉樓哈哈笑道︰「我要考慮那麼多,我就不會到京里來了。」

冰璞勃然色變,但倏又淡淡笑道︰「金玉樓,你跟郭璞有過節、有仇恨,我要是來個不承認,反過指你挾私仇誣害人……」

「那隨你!」金玉樓道︰「我先挑‘洪門天地會’總舵,然後再由他們口中逼出你,看看咱們誰有辦法,誰站得住!」

冰璞機伶一顫,變色輕喝,道︰「金玉樓,你敢!」

金玉樓冷冷笑道︰「郭六少,你該知道我敢不敢。」

冰璞雙目之中倏現殺機,道︰「金玉樓,既如此,我就顧不得那麼多了,只有籍此時此地,替郭璞了卻這段過節了。」

金玉樓笑道︰「郭六少,你想殺我滅口?恐怕那很難,郭家六兄弟中以你功力為最,我雖勝不了你,你也奈何不了我。」

冰璞冷冷笑道︰「金玉樓,‘粉金剛玉霸王’的一身所學我熟知。」

金玉樓笑道︰「郭六少,我要沒把握,我不會冒殺身之險當面拆穿你的。」

冰璞道︰「這是個好地方,靠近廚房,誰也不會到這兒來的,金玉樓,咱們都試試自己的運氣吧!」話落,閃身,電一般地拍掌拍向金玉樓胸月復。

他這一掌,功力十成,是存心不讓金玉樓逃出手去。

金玉樓一笑,說道︰「怎麼說打就打,在這兒殺人,你也不怕被人看見,好吧,咱們都試試自己的運氣吧!」飛起一指點向郭璞掌心。

那一指距離郭璞掌心還有半尺,郭璞卻既像遭了雷殛,又像突然被人打了一掌,神情猛地一震,連忙撤掌抽身,瞪大了一雙眼,詫聲說道︰「‘震天指’,你會郭家的‘震天指’……」

金玉樓淡淡一笑,道︰「怎麼,許你會就不許我會?」

冰璞未動,也未再說話,雙目凝注金玉樓一眨不眨。

金玉樓被他看得好不自在,道︰「郭六少,你看什麼我臉上有花麼?」

冰璞未答理。

金玉樓更不自在了,道︰「郭六少,我又不是大姑娘你著了迷,中了魔麼?」

冰璞仍不言不動。

金玉樓想必忍不住了,雙眉一挑,方待再說!

冰璞臉上突然掠起一片驚喜神色,神情猛松,道︰「原來是你……」

金玉樓一怔說道︰「原來是我?本來就是我嘛!」

冰璞冷冷說道︰「你冤得我好苦,嚇得我險些沒了魂兒,要不要我請出老人家的寶貝整整你?」

金玉樓忙搖手說道︰「行了,別請,別請,我怕你了,服你了,行麼?」

冰璞忽地笑了,道︰「我恨不得跟你打上一架,你怎麼也來了?」

「怎麼?」金玉樓笑道︰「又想滅口?你能來我不能來?」

冰璞喝道︰「說真的,我是奉……」

「是真的!」金玉樓道︰「我也是奉命,你知道,有人不放心,派我來看看!」

冰璞神情一陣激動,兩眼微濕,啞聲說道︰「老人家安好?」

「老人家安好!」金玉樓肅容一句,然後含笑說道︰「你知道,六個都是他的,他最疼愛、最惦念的是你!」

冰璞眼中淚光更明顯,卻笑了︰「我知道,你吃醋?」

金玉樓笑道︰「何止是我?個個心里都不是味兒,可又明知處處比不上你閣下,別像個女人家,把淚擦擦!」

冰璞赧然一笑,舉袖拭淚,道︰「你見過我後就回去?」

金玉樓搖頭笑道︰「金玉樓哪能來了就走?老人家沒這麼交待。」

冰璞一喜,道︰「那麼老人家是怎麼說的?」

金玉樓道︰「老人家要我幫人舉舉刀,點點火!」

冰璞笑了︰「老人家仍把我當成不能獨當一面的小孩子。」

金玉樓道︰「在老人家眼中,不都是這樣?其實那是愛之深,你知道,要真照你那麼說,當日苦大師上門的時候,老人家就不會派上你了。」

冰璞點了點頭,抬眼問道︰「你不怕真主兒聞風趕了來?」

金玉樓笑問︰「你呢?」

冰璞道︰「我不怕,他永遠不會來找我。」

金玉樓道︰「我也是!」言畢,兩人相視而笑。

笑聲中,郭璞忽地皺了眉道︰「剛才你所說的,都是弘歷告訴你的?」

金玉樓笑道︰「你想我是那麼笨的人麼?」

冰璞神情一松,道︰「還好……」

金玉樓搖頭說道︰「並不見得好到哪兒去,你知道,他們已對你動了疑。」

「我知道!」郭璞點頭說道︰「那是老早的事了,至于你……」

他笑了笑,接道︰「耳後的顏色略淺了些,瞞不過明眼人,記住回去後改改。」

金玉樓哈腰說道︰「是,閣下,要都像你,我連來都不敢來,還有什麼吩咐?」

冰璞道︰「吩咐?我哪兒敢?」

金玉樓道︰「是老人家的吩咐,他說我不是塊掛帥的材料,只能充充帳下將,所以,我請你吩咐!」

冰璞笑了笑,道︰「我正愁缺個幫忙的人手……」

金玉樓笑道︰「誰說的?那位多情的梅……」

冰璞臉一紅,叱道︰「別胡說……」

他神情微黯,接道︰「你知道,她該是海青的!」

金玉樓淡淡笑道︰「我只知道這種事兒要當仁不讓,況且她一顆心在你身上,這種事勉強不得,據我看,老人家定把她當成鳳凰!」

冰璞臉又一紅,道︰「才來沒幾天,你怎麼這麼清楚?」

金玉樓眨眨眼笑道︰「我不是說過麼,我還不算太笨!」

冰璞搖了搖頭,道︰「不談這件事了……」

「不要談?」金玉樓正色說道︰「這是老人家一向最關心的事,再說,她是個好姑娘,這種事一個不慎將鑄無窮遺恨。情天難補,恨海難填,你不能為一個人讓大伙兒都失望,都傷心。再說,你不是想讓她離開這兒麼?這是最好的辦法!」

冰璞身形倏顫,忙搖頭說道︰「海貝勒是個頂天立地的奇豪英杰,我不忍,也不能!」

金玉樓道︰「不忍,不能,站在立場上來說,這是婦人之仁,恐怕當初苦大師不是看準了你這一點!」

冰璞羞愧地垂下頭去,道︰「我曾經盡量地避免,誰知道她……」

金玉樓道︰「情有獨鐘,愛不是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應該順其自然!」

冰璞低著頭,未說話。

金玉樓揚眉說道︰「你要是心軟,讓我來……」

冰璞機伶一顫,猛然抬頭,喝道︰「你敢!」

金玉樓正色說道︰「有老人家的吩咐,除非你敢抗命,再說,我也是為了苦大師,為了無數的先朝忠義遺民,漢族世冑!」

冰璞倏斂威態,近乎哀求地道︰「可否過些時候再說……」

「可以!」金玉樓道︰「但那得有個期限,不然你我都別回去見老人家。」

冰璞陡挑雙眉,道︰「給我一個月的工天,過時隨你。」

金玉樓點頭說道︰「好,你我一言為定,談談眼前事吧!」

冰璞道︰「眼前事你不是都知道了。」

金玉樓道︰「我在等你的吩咐。」

冰璞笑了,但笑得有點勉強,道︰「你方便麼?」

金玉樓道︰「不方便我就不說了,跟你一樣,我也可以裝糊涂,把他們當所謂叛逆辦,這不是頭一件大功麼?」

冰璞點了點頭,道︰「好!」隨即嘴唇一陣翕動,最後笑道︰「這個是你來還是我來?」

金玉樓含笑說道︰「如果你沒有意見,我看還是交給我。」

冰璞點了點頭,道︰「好吧,看你的了,我走了!」說著,背手轉身,行進了東院。

一直目送郭璞進了東院,金玉樓方始緩緩轉過身形,目光只一環掃,立即落在牆邊的一座假山上。

然後,他微微一笑,舉步往左行去。

左邊,數丈外,是一條畫廊,穿過畫廊是一座八角朱欄碧瓦小涼亭,亭旁還有一泓碧水。

如今,在那座小涼亭里,正背著手站著一個身穿黑色長袍、中等身材的中年漢子。

由金玉樓的方向看過去,只能看見他的側面,但由那側面的鷹鉤鼻看,此人定是難斗的人物!

再看那中年漢子的裝束打扮,挺氣派,不知是那個府里,哪位親王、貝勒或大臣的親隨!

他好閑情逸致,正望著亭外一泓碧水出神。

金玉樓穿過畫廊,離他不到一丈,他茫然無覺。

金玉樓淡然而笑,輕咳了一聲。

這回驚動了那中年漢子,他轉過頭來向金玉樓投過一瞥,那是一張方臉,帶著一股子暴戾之氣。

他似乎厭惡有人打擾他的寧靜,眉鋒一皺,轉過頭去要從那邊出亭,金玉樓腳下更快,已然到了亭邊,輕咳說道︰「這位,請教一聲……」

那中年漢子不得不停步轉過了身,臉上掛著不耐煩的冷意道︰「好說,什麼事?」

金玉樓已然到了他面前,微微一笑,道︰「閣下是……」

那中年漢子道︰「紀貝勒府的!」

金玉樓「哦」地一聲,道︰「原來是紀貝勒府的,失敬了,我是寶親王府的。」

親王要比貝勒大,再說,這位寶親王是皇子阿哥。

那中年漢子忙道︰「原來老哥是寶親王府的,那彼此不是外人……」

金玉樓道︰「我請教……」

「好說!」那中年漢子忙道︰「老哥有話只管說。」

金玉樓笑了笑,接道︰「這亭子附近的景色,比別處都好麼?」

那中年漢子點頭笑道︰「是不錯,我就中意這兒。」

「那該是!」金玉樓點頭說道︰「只因為我跟海貝勒府的那位郭總管在那兒談話。」

那中年漢子一怔說道︰「你老哥這話……」

金玉樓道︰「我是說,站在這兒偷听人談話很方便。」

那中年漢子臉色一變道︰「你老哥說誰偷听人談話?」

金玉樓道︰「那要看是誰站在這兒大半天了。」

那中年漢子道︰「我,可是我是……」

金玉樓淡然笑道︰「你是什麼,別把人都當成糊涂蟲!」

那中年漢子道︰「你老哥這是……」

金玉樓道︰「別廢話,光棍眼里揉不進一顆砂子,你自己說,是乖乖地跟我走,還是要我動手相請?」

那中年漢子忽地陰陰笑道︰「別忘了,我是紀貝勒的親隨,這兒是‘親王府’,驚動了別人……」

金玉樓道︰「這我明白得很,用不著你多說,只答我一句,你是乖乖地跟我走,還是要我動手相……」

那中年漢子手向上移,已然移到了腰際。

金玉樓淡淡一笑,接道︰「如果你還想要那只手,我勸你別蠢動!」

那中年漢子不听話,已經抬到腰際的那只手,便要往里探。

金玉樓雙眉一挑,左掌疾探,一閃而回。

那中年漢子腰一挺,張口要叫,金玉樓右掌抬起飛起一指點了過去,那中年漢子一聲痛呼尚未來得及出口,便身形一晃,往後栽倒。

金玉樓毫不怠慢,右臂跟著一抄已將那中年漢子抄起,抬眼略一環顧,還好,沒人看見。

只見他身形一閃,沒入了那牆角處的假山後,再由假山後出來時,他背負著手,步履瀟灑地走開了……

東院是廚房所在,那東院中的一列屋子,熱氣騰騰,炒菜聲、鍋碗瓢杓聲,是既亂又聒耳。

冰璞邁著瀟灑步履,剛進東院便被擋了駕,擋駕的是兩個「怡親王府」的親隨,兩個穿著長袍、腰里還藏著家伙的漢子。

「喂,站住!」那兩個親隨正在那滿桌上的菜里,東品品,西嘗嘗,吃得滿嘴滿手都是油,一見東院進來個人,立即招手喝止。

冰璞停了步,既未進也未退,站在那兒望著那兩個親隨直笑,那兩個親隨由屋里跑出來了一對。

近前,那臉上都是麻坑的一名說道︰「喂,你怎麼站在這兒了?」

冰璞笑了笑,道︰「你不是讓我站住麼?」

那麻臉漢子道︰「我的意思是叫你別往里闖。」

冰璞道︰「我沒有再往里闖呀!」

那麻臉漢子苦笑一聲,道︰「我是說請你出去。」

「出去?」郭璞搖了頭,邁︰「那不行!」

那麻臉漢子一怔,道︰「怎麼,你不知道這東院不許閑雜人等亂闖?」

冰璞道︰「我知道,我不是閑雜人等,我是泰命來察看的。」

那麻臉漢子道︰「察看什麼?這兒有我倆……」

冰璞道︰「察看有沒有嘴饞偷吃菜的。」

那兩個臉上一紅變了色,眼一瞪,便待發作。

冰璞臉色倏沉,叱道︰「壽筵未擺酒菜未上,你兩個卻躲在廚房里偷吃先嘗,這是什麼規矩,你兩個有幾顆腦袋?」

不錯,今天來的全是些親王?郡王、貝勒、貝子、大臣、郡主、格格,還有兩位皇子阿哥,這些貴客都還沒有吃呢!哪有下人先吃的道理?

這要是讓那些位知道了還得了?被郭璞這一頓叱責,那兩個親隨竟被嚇住了,脹紅了臉,你看我,我看你,啞口無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冰璞覷著機會冷哼一聲邁步便往廚房走。

那兩個沒敢再攔,但郭璞剛走兩步,忽听那麻臉漢子在背後叫道︰「喂,喂,這位老哥請慢一步!」

冰璞冷然回身,道︰「怎麼,你還有什麼話說?」

那麻臉漢子深深地打量了郭璞一眼,道︰「你老哥是那個府里的?」

冰璞道︰「海貝勒府的,怎麼樣?」

那麻臉漢子「哦」的一聲,道︰「原來是海貝勒府的,怪不得……」

敝不得什麼,他沒說出來,頓了頓,接道︰「你老哥知道我倆為什麼先嘗菜?」

冰璞揚眉說道︰「除了嘴饞,我想不出別的理由。」

那麻臉漢子臉一紅,道︰「你老哥弄錯了,我兩個是奉命來試試這菜里……」

往屋里指了指,住口不言。

冰璞道︰「試試看菜里有沒有放鹽?」

那麻臉漢子臉一紅,道︰「堿點、淡點都不要緊,怕的是菜里下毒!」

冰璞笑了,道︰「難得你兩個這麼忠心耿耿……」

那麻臉漢子打蛇隨棍上,嘿嘿笑道︰「好說,好說,身為親隨,王爺待人又好,應該的,應該的!」

冰璞點頭說道︰「這麼說,我倒是錯怪二位了……」

那麻臉漢子笑道︰「沒關系,沒關系,小意思,小意思……」

冰璞道︰「二位這衛主的忠心,令人敬佩,稍時我稟報海爺,請海爺在王爺面前說一聲,對二位該有個獎賞!」

那麻臉漢子一驚,忙道︰「謝謝你老哥,不必,不必,這是……」

冰璞倏然一笑,說道︰「二位,大家都是明眼人,誰也別想蒙誰,二位都知道菜里可能下毒,二位要是賤視己命,不怕七竅冒血斷了腸,請盡避再去吃!」

那兩個機伶一顫,那麻臉漢子忙打拱作揖,陪笑說道︰「是,是,是,多謝,多謝,你老哥多包涵多……」

「包涵可以!」郭璞道︰「本來嘛,大伙兒都是吃糧的,誰不能護著點兒誰,只是我有個條件,讓我到廚房里瞧瞧去,咱們瞞上不瞞下,二位要是不放心,盡避跟著我。」

那麻臉漢子忙道︰「說的是,哪得是,那有不行的?你老哥既是海貝勒府的,說來都是自己哥兒們,請,請,請!」說著,哈著腰拽了手。

冰璞淡淡一笑,轉身往廚房行去。

到了廚房,他剛往門口一站,只听里面嘩喇一聲,碗摔了一大疊,郭璞舉目望去,只見一個打雜的漢子正滿臉通紅、驚慌地蹲在地上撿破碗片兒。

早不失手,晚不失手,偏偏在這時候失了手。

那些個大廚師們,听若無聞,視若無睹,一個也沒說話。

同時,另兩個打雜的漢子,一邊洗菜一邊也有不安狀。

這,看得郭璞皺了皺眉。

而那麻臉漢子卻開了口︰「怎麼搞的,這般不小心,今兒個是什麼日子你知道麼?怎麼能隨便摔碗砸盤子,要是讓上面知道了……」

冰璞截口笑道︰「那還事小,要是把破碗片兒弄進菜里,吃了會要命的!」

這話,听得那三個打雜漢子一哆嗦。

麻臉漢子跟著接了口︰「是呀,那還不割破了腸子……」

冰璞笑道︰「算了,老哥,瞞上不瞞下,只要小心點就行了!」

那麻臉漢子道︰「說得是,你還是留點神吧,待會兒桌上吃出一片你倒楣!」

冰璞未再多說,一笑轉身行了出去。

那兩個忙跟上一步,麻臉漢子道︰「怎麼,老哥,走了?」

冰璞道︰「不走干什麼?又不能吃喝,還是趕快走,避免嫌疑。」

那麻臉漢子道︰「說得是,這要命的地方待不得!」

冰璞沒答理,背著手出了東院,臨出門還听那麻臉漢子在背後連聲說道︰「老哥走好,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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