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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刀神劍 第十三章 不測風雲 旦夕禍患

作者︰陳青雲

風高浪急,猛烈地撞擊著石磯,水霧噴向半空,然後像暴雨般灑下,灑濕了磯上的瓦礫亂石。

這些瓦礫亂石,是江神廟的的殘骸。

小龍兄弟倆遙對石磯僵立著,似乎也化成了石像。

他倆在憑吊被毀的江神廟麼?不,問題不在江神廟本身,而是石磯月復內的水仙宮,江神廟是水仙宮的出入口,廟被毀,象征著水仙宮也已遭劫,因為它已被埋在瓦礫亂石之下。

「大哥!」小龍開了口,聲音是激越的,「誰能毀得了水仙宮?」

「我也是這麼想,誰能毀得了水仙宮,憑水仙宮主人,封姥姥和余巧巧,放眼江湖,能有幾個是她們的對手?何況還有那些一流身手的弟子……」大龍的腔調有些僵硬。

「水仙宮別無出口?」

「沒有,三個出人口都在廟里。」

「巧巧……她們的命運如何?」

「無從想象。」

小龍默然,他的腦海由爆炸般進入昏亂,兄弟倆得到了萬年龍骨之後,順道來水仙宮求親的,想不到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做夢也估不到的變故,面對這番慘象,何處去尋答案?

小龍跟余巧巧好事多磨,而現在,卻是生死兩茫茫。

「大哥,你回太原去吧,大嫂一定望眼欲穿了,帶龍骨回去,救治小威要緊。」小龍已打定了主意。

「你呢?」一向機智百出的大龍,顯然也沒了主意。

「我要找到答案。」

「這個……我們得從長計議。」

「沒什麼好計議的了,你回家,我留下,誓要求個水落石出,在毫無線索的情況下,從何計議起?」

「嗨!」大龍頓了頓腳,「兄弟,那也好,我會盡快地趕來。」

「那倒無所謂,大哥,你去吧!」

「好,我走,願不久再見。」

「大哥你請!」

大龍又「嗨!」了一聲,重重地拍了拍小龍的肩膀︰「兄弟,一切小心,處處謹慎,目前可以想象得到,我們將要面對的,是最可怕的敵人。」說完,呆望了小龍片刻,依依地轉身舉步。

小龍仍木立著,江風吹得他的衣袂獵獵作響。

他剛從一個惡夢中蘇醒,又進入一個夢境,與余巧巧同圓好夢的希望已告破滅。

他心里只盤旋著一個問題,誰有這麼大的能耐,毀得了水仙宮?

想歸想,即使你一萬個不願意,事實終歸是事實,水仙宮已埋在亂石之下。既然水仙宮的三個出口都開在江神廟里,那水仙宮里的人縱不被殺也已被活埋,而水仙宮是在石磯月復中,這一被毀,江水便會從裂隙灌入,水仙宮無疑已成了水晶宮。

江水無情,頑石無知,傷心絕望的是活著的人。

風停了,浪靜了,整個石磯像經過暴風雨的洗禮,在夕陽映照下閃閃發光。

江神是這一帶靠江吃飯的人們膜拜的對象,廟被毀,最關切的應該是他們,說不定有目擊者,至低限度可探到一些蛛絲馬。

小龍想起幾年前,兄長大龍以鐵腳的身份出現時,與江湖郎中方有道共住餅的漁村,漁村離這里並不太遠,是最好的查訪對象。

于是,他離開江神廟廢墟,順流奔去。

漁村,風物依舊,低矮的房子散列著。

小龍徑直走向當年江湖郎中住餅的屋子,他清楚地記得屋子緊貼著岩壁,岩壁中另有洞天,天斬門女少主宋文娟曾被藏在石室中,現在,這屋子誰屬呢?

從前,江湖郎中豢養的老黃狗也不見出現,看來不是死便是成了喪家之犬。

漸行漸近。

小龍忽然感覺空氣似乎不對。

現在是黃昏時分,不見燈火,不見炊煙,也不見有人走動,靜寂得像個死村子。

他停下腳步,仔細觀察,江邊也不見漁舟的影子,看樣子真的成了個沒人住的死村子。

如非發生非常變故,漁民們是不會隨便遷徙的。

小龍的心收緊了,他想,這也許與水仙宮被毀的公案有關。

他重新挪動腳步,目標仍是當年江湖郎中和孔大郎住餅的屋子。

到了。

「咯吱!」木板門在風中開闔,門檻邊長滿了野草,堂屋里漆黑一片,想象中當然是蛛網塵封。

小龍站在門檻外,逼近看,堂屋里的情況依稀可辨,木桌木凳邊還是老樣子,兩只碩大的老鼠在桌腳邊追逐,似乎不知道有不速之客光臨。

人,有一種戀舊的心理,小龍跨了進去。

兩只大老鼠立時竄逃無蹤。

燈台橫倒桌上,燈碗斜在一邊,連燈蕊都沒有,想燃燈照亮當然是不可能。

江風很大,朝堂屋里直灌。

小龍感到一陣莫明的空虛,小小的漁村,也顯示了人事的滄桑。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由于堂屋里沒燃燈,而外面有天光,相形之下,變成了里暗外明。

小龍手扶桌角坐了下來,腦海里由麻木而呈一片空白,該想的太多而無從想起,結果變成了什麼都不想,整個身心全沉浸在黑暗里。

二條人影出現在門外,借著天光,可以看出是個女的,從苗條的身影判斷,是個少女。

小龍心中一動,從迷茫中醒轉。

此時此地,怎會有少女來臨?

少女對著堂屋門跪了下去,上身直挺著再也不動。

這情況的確令人駭異,她何以下跪?拜的是什麼?小龍忍不住站起身,走到門邊,近看,比較清晰,是個少女沒錯,寒星般的眸子,顯示她並非普通女子,而是具有相當功力的人物。

小龍現身,少女並無驚異的表現,除了眸光閃動了一下之外,仍跪著沒動。

簡直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小龍跨出堂屋門,站到距少女三步的地方。

「姑娘這是做什麼?」小龍忍不住開口問。

「求公子仗義拔刀!」少女的聲音很悅耳,嬌脆動人,使人听聲音就知道必定是個美人。

「什麼?」小龍驚叫起來,听她口氣分明是沖著自己而來,這就不可思議了,彼此素昧生平,同時她又如何知道自己在這小屋里,見門就下跪?

「求公子仗義相助!」少女又說了一遍。

「姑娘知道在下是誰麼?」

「浪子小龍,武家二公子!」少女從容回答。

「啊!」小龍呼吸為之一窒,「姑娘叫什麼?」

「袁美玉!」

「怎知在下的來歷?又怎麼會洞悉在下的行蹤?」

「受高人指點!」

「高人,誰?」小龍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事實太玄也太邪門。

「那位高人是位隱者,不願人知道他的來歷,他指示小女子此時此刻,來到此地,必可遇到公子,如果誠意相求,公子不會拒絕。」

越說越離奇,教人無法相信。

「姑娘如果不把話說明,在下不會考慮。」

「小女子身負奇九,除了公子別人無法為力。」

「什麼奇仇?」

「小女子五歲時家破人亡……」袁美玉的聲音突轉淒哽,「距離現在正好十五年,最近才知道家父尚在人間,但陷在人間地獄里。」

「噢!什麼人間地獄?」

「幽靈殿!」

小龍心頭「咚!」地一震,幽靈殿這名稱他曾听江湖人談起過,但由于太神秘,傳說也語焉不詳,听听就過去了,現在這姓袁的少女再次提說,想來真有這門戶,可是這女的來得太突兀,能相信麼?她找上自己,說是高人指點,難保其中沒蹊蹺,這些年來,破死亡之珠、毀彩雲令主,結的盡是可怕的仇家,加上水仙宮被毀,情況相當不單純……

「起來說話好麼?」

「公子不答應,小女子不起來。」

「在下沒理由答應這無頭公案。」小龍有拒絕的意思,他的確沒理由應承。

「公子不願相助?」

「並非不願,只是事出離奇。」

「如果小女子再說明一點,公子便不覺得離奇。」

「說說看?」

「公子曾經面對江神廟廢墟很久,顯然對江神廟被毀十分關切……」

小龍兩眼登時發亮,他正一籌莫展,對方就提到了江神廟,情況已現端倪。

「說下去!」

「小女子與那位高人在暗中看得很清楚,所以那位高人才指點小女子向公子求助。」

「為什麼?」小龍的臉和心一樣繃得很緊。

「因為毀江神廟的,很可能便是幽靈殿的人。」

「何以見得?」小龍的兩眼瞪得更大。

「據那位高人說,幽靈殿的人善用火藥,一般江湖人辦不到。」

「江神廟……是被火藥炸毀的?」

「不錯,兩天前現場還飄著煙硝硫磺味。」

「那江神廟被毀是在兩天之前?」

「應該是的。」

「可有目擊者?」

「這不得而知。」

「那位高人可曾提到對方炸毀江神廟的目的?」小龍這是旁敲側擊的試問法,他不願主動提到水仙宮,因為水仙宮是個秘密門戶。

「這倒沒有!」袁美玉搖頭。

「你起來吧!」小龍暗自咬咬牙。

「公子是答應相助小女子救父了?」

「暫時算答應。」

「謝公子!」袁美玉站起身來,這一起身,便顯出她婷婷玉立,姿色的確不凡。

四目相對,默然了片刻。

「幽靈殿在什麼地方?」

「不知道,江湖中恐怕沒幾人知道,得慢慢查探。」

「那姑娘怎知令尊被困在幽靈殿?」

「是一位逃出幽靈殿的前輩透露的。」

「哦!那逃出幽靈殿的是誰?」

「早年被一夜除名的紅旗幫幫主。」

「人呢?」

「被對方跟蹤追殺了。」

「他怎會提到令尊?」

「因為同難的都是有頭臉的人物,家父是其中之一。」她回答得很自然,毫不阻滯。

「令尊是誰?」小龍追問不舍。

「薄有聲名的御醫袁震。」

「哦!」小龍心頭劇震,御醫袁震在江湖道上是盡人皆知的人物,醫道之高超,與神農老人齊名︰「袁姑娘,我們目前該如何行動?」

「盡力查訪!」

小龍默然,盡力查訪說來好听,在毫無線索可憑的情況下,何異大海撈針,如果幽靈殿的人不再有什麼行動,查也無從查起,對方的額頭上並沒刻幽靈殿三個字,踫上了也不知道,但能不查麼?非查不可,水仙宮被埋,余巧巧和水仙宮主人等生死不明,萬一余巧巧她們已不幸被活埋,這血債非討不可。

想到余巧巧,小龍的心便有被刀扎的感覺,兩人已有夫妻之實,只差沒正式拜花堂。

仰望夜空,他有一種漂浮怒海的感覺。

「二公子,請允許我追隨在你身邊!」

「這……」

「小女子流浪江湖多年,還有些朋友可以提供助力,同時小女子還略懂些江湖門檻,跟隨在公子身邊,多少能盡些心力。」她的語調非常誠懇。

「男女同道……不嫌惹人注目麼?」

「小女子可以改裝!」

「唔!」小龍委決不下,但算是勉強答應了。

在這極短的時間里,小龍作了正反兩方面的考慮——

反的方面,初逢乍見,來路不明,很可能帶條毒蛇在身邊,隨時有被噬的危險,她的故事難保不是胡編的,而所謂高人指點,可能也是一種假托,居心叵測。

正的方面,她能道出自己的來路,指出仇家,似乎不是假話,而她自詡熟悉江湖門檻,彼此互賴,行動上將會方便許多。

不管如何,得小心提防,注意觀察,如果她是仇家的人,目的在消除與水仙宮有關的勢力,只要發現破綻,未嘗不可將機就計加以利用。

想到了這里,小龍的心豁然了。

「公子是真的答應了了」袁美玉像是不大放心,要把話扣牢。

「嗯!」小龍點點頭。

袁美玉笑了,笑得很甜。

她這迷人的笑容,使小龍想起了嬌美的紅杏,紅杏在知道了他與余巧巧之間的關系以後,自動引退,想起來不無悵然之感。

「公子,以後我們在一道的時間可能很長,人前眼目,定個稱呼好麼?」

「定什麼稱呼?」

「我稱你二公子,你叫我小袁!」

「小袁?」小龍感到好笑。

「二公子,明天起我就改男裝,作你的跟班。」她說的一本正經。

「唔!這樣是比較方便些。」

「二公子!」她馬上就叫得很熱絡,聲音故意變粗了些,但仍不月兌女兒腔,「我們先離開這兒吧,冷清得像墳場似的。」

「對了,袁姑……」

「二公子,你忘了從現在起要改稱呼?」

「哦!是,小袁,這漁村怎會全搬了家?」

「是那位高人每戶發給二百兩銀子要他們搬到別處去生活……」

「為什麼?」

「江神廟被毀,定牽涉到什麼江湖恩怨,以免無辜者受到池魚之殃。」

「一座行船打漁人家膜拜的神廟,怎會扯上江湖恩怨Y」小龍這話是月兌口問出的,實際上他明白與水仙宮有關聯,他不願說出口,因為這叫袁美玉的女子還是問題人物,她口里的高人,更費人猜疑。

「這就不得而知了,江湖上許多事是詭譎莫測的。」袁美玉眨動著亮晶晶的眸子。

「現場有沒有什麼可疑的東西留下?」

「有一樣,但不能斷定是否對方留下,是在石頭縫隙里撿到的。」

「什麼東西?」

「一個信牌,上面刻了一道怪符,不知道代表什麼……」邊說,邊把東西塞到小龍手里,「二公子號稱江湖浪子,必定見多識廣,也許能瞧出端倪。」

小龍接過手來,是塊三指大的小木牌子,上面隱現花紋,天太暗,看不清楚,但是一面江湖幫派習用的信牌沒有錯。

「慚愧!我也看不出門道。」

「二公子先收著吧,說不定會管用,如果以後我們發現持有同樣信牌的人,事情便有眉目了。」

「有道理!」小龍頗以袁美玉的話為然,想想又道,「照你所稱的那位高人所作的判斷,炸毀江神廟的可能是幽靈殿的人,只是根據幽靈殿的人擅長用火藥這一點來推測,並沒有任何佐證,也許……事實完全不是如此。」

當然,這推測必須用事實求證,但有個可疑的目標總算比完全模黑的好!

「嗯!我們走吧!」

「走!」

兩人離開了漁村。

日暖風和。

小龍與袁美玉走在通往函谷關的官道上。

袁美玉已經改扮男裝,成了個令人側目的俊僕,小龍是又生打扮,雄姿英發,主僕倆走在一道,有如綠葉紅花,相得益彰。

一座供人歇腳的草亭呈現在路邊。

「小袁。我們歇會吧!」小龍停步側身。

「我正要這麼說!」袁美玉笑了笑。

兩人進了亭子。

「二公子,我到林子里去一下。」

「做什麼?」

袁美玉臉一紅,尷尬地笑笑。

小龍立即醒悟過來,她一定是內急,要到林子里方便,雖說已改扮為男裝,但畢竟還是女人。

「哦!去吧!」

袁美玉快步走進亭子後的林子,小龍望著她的背影,腦海里立即浮現出兩個女人的面影,一個是余巧巧,另一個是紅杏,兩個人跟他都有密切的關系,但似乎遙隔千里之外,他喟然一聲長嘆。

紅杏的面影淡去,只剩下余巧巧,小龍的心開始跳蕩,她是否還在人世,就此人神永隔了麼?往事歷歷,一幕幕電映心頭。

「誰毀了水仙宮?」小龍不自禁地栗叫出聲。

「呀!」林子里傳來袁美玉的驚叫。

小龍心弦一顫,毫不猶豫地飛身穿進林子,只見袁美王滿面驚怖之色,木立在一叢矮樹邊,小龍逼近去一看,不由也「啊!」出了聲。

樹叢後面橫陳著兩具尸體,是兩個行商打扮的中年漢子,死狀很慘,被利刃切斷了喉頭,皮肉收縮,露出了被切的喉管,血跡已經凝固,判斷被殺已在一個時辰以上。

「被殺的是什麼人?」小龍月兌口問。

「不知道,像是買賣的行商。」

「謀財?」

「也許是!」袁美玉口里漫應著,突地眸光一閃,道,「看,死者的頸子上……」

小龍定楮一看,死者的頸子上套著紅繩子,上前伸手拉出來,驚聲道︰「信牌!」

繩子頭上赫然吊著一塊小木牌,跟在江神廟現場撿到的那塊完全一模一樣。這證明了死的是江湖人物,並非買賣行商,而且跟炸毀江神廟的人是一路的。

殺人者是誰?

這信符是什麼幫派的標志?

小龍側轉身,另一具尸體脖子上也吊著同樣的信牌。

「二公子,有眉目了!」袁美玉有些激動。

「什麼眉目?」

「我們可以從信牌追出對方的來歷身份,死者跟炸毀江神廟的是一伙。」

「嗯!可惜對方已不會開口。」

「另外想辦法證實。」

「下手者殺人的目的何在呢?」

「這是個問題!」袁美玉咬了咬下唇,「也許是對方的敵人所為,也許是他們自己人滅口。」

「滅口不可能,沒理由。」

「那就是與對方敵對者下的手。」

不遠處傳來了輕微的穿枝拂葉之聲。

小龍退後兩步,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袁美玉也已覺察,目注同一方向。

不久,來人出現,小龍和袁美玉各自心頭一緊,四只眼全直了。

現身的是個枯瘦的灰發老人,瘦得只剩皮包骨,一襲黑衫像是套在枯枝上,臉上盡是皺紋,活似風干的橘子皮,深陷的眸子里,沒半點神采,肩頭上搭了個大麻袋,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手里倒拖著一柄鐵鏟。

老人似乎無視于兩人的存在,徑直走到尸身前,干癟的嘴皮子動了動,沒發出聲音,抖抖肩頭,麻袋滑落地上,喘了口氣,蹲子,鐵鏟放在一邊,伸手撫了撫尸體,點點頭,將就坐了下去,慢吞吞從懷里取出了一把牛耳尖刀,從刀身放射的碧芒看來,刀子相當鋒利。

他想干什麼?這是小龍和袁美玉心里同樣的問題。

老人端詳了一下近身的尸體,牛耳尖刀在頸子上一劃,頭和身子分家,刀法準而純熟,絕不亞于屠戶切割豬羊,但這並不是死豬死羊,而是人。

小龍和袁美玉看得心顫膽寒。

小龍栗吼道︰「你這是做什麼?」

老人沒答腔,連頭都不抬一下,牛耳尖刀在肩臂相接處一劃一切,一條手臂卸了下來。

袁美玉申吟出了聲,這是她生平未見的恐怖怪事。

小龍雙目盡赤,大吼一聲︰「住手!」長劍出了鞘,咬牙到,「你不作聲本人可要動劍了?」

老人我行我素,又卸下了一條手臂。

小龍上步、出劍,劍尖指上老人左上胸,沒刺進去。

老人抬起頭,像是昏昧的老眼,直望著小龍,有氣無力地道︰「干你什麼事?」

小龍激動地道︰「人死了還要受分尸之苦,你老小子到底是什麼居心?」

老人翕動著干癟的口唇道︰「收尸埋骨,功德無量!」神情絲毫未變。

小龍道︰「你這叫收尸埋骨?」

老人道︰「各有方法不同,我老人家立下宏誓大願,收埋無主尸骨,人老了,無力挖大坑,也沒錢買棺材,切開了裝成袋,只消一個土洞就可以完事,臭皮囊,無知無覺,只要不被野狗啃就是好事,何必大驚小敝?」

小龍啼笑皆非,喘了口大氣道;「你是什麼人?」

老人道︰「善心人!」

小龍道︰「名號?」

老人道︰「就是善心人!」

袁美玉插口道︰「毀尸動骨,這叫善心?」

老人側瞄了一下道︰「立意為善,就是善心,各人有各人的行善方法。」

小龍大喝道︰「起來!」

老人翻了個白眼道︰「你不能耽誤老夫的正事!」

小龍心念一轉,道︰「人是不是你殺的?」

「格格格格……」老人干笑了幾聲道,「善心人會殺人麼?」

小龍道,「人是誰殺的?」

老人道︰「你問老夫,老夫問誰?」頓了頓,又道,「老夫只管見尸就收,別的全不過問。」

小龍道︰「被殺的是什麼人?」

老人搖頭道︰「誰知道!」說完,刀尖又指向死者的腿胯。

小龍劍尖微微一顫,道︰「要你起來,別再裝蒜了,本人的劍一樣可以把你大卸八塊。」

老人「啊喲」了一聲道︰「這是什麼話,死人與活人是不同的,對活人動刀就是殺人,天理不容。」

小龍憤極,手臂一揚,劍往前送,他並沒殺老人之意,只想給他一個警戒,是以劍偏向左上……

這應該是萬無一失的,因為劍尖本來就抵在左上胸,所差的就是沒刺進去,可是事實卻大大出乎意料之外,這一刺竟然落了空,老人一骨碌翻到丈許之外,動作之奇、快,世無其匹,簡直與幽靈鬼魅無異。

小龍一窒。

老人站起身來,凹陷的眸子里閃出一道異芒,但一閃即逝。

「好小子,你真的想殺人?」

「本人最恨裝豬吃相打哈哈。」

「我老人家一向做事認真,誰跟你小子打哈哈?」老人連翻白眼。

「……」小龍瞪著眼,一肚子氣,他頭一次踫上這種難纏的人物。

「好吧,你小子既然愛管閑事,收尸的事交給你,我老人家不管了!」說完,抓起鐵鏟,轉身朝林子里走去,看似緩慢,其實很快,眨眼便沒了影子。

「小袁,對方什麼來路?」小龍苦臉望向袁美玉。

「不知道!」

「你不是說,你對江湖門檻很熟麼?」

「這……算是例外吧,善心人這名號從沒听說過,也許是胡編的。」話鋒一頓,又道,「遲早我會打听出來。」

沉默了片刻。

「目前最要緊的是查出信符的來路,如果證實信符是屬于幽靈殿,你我的事便可合作一起來辦。」

「我會盡力查。」

「照情況分析,對方仍在這一帶活動,而現在多了個第三者,便是下手殺人的人,如果殺人的目的在滅口,那第三者的嫌疑便不可輕視了。」小龍邊說邊收了劍。

「我懷疑善心人很可能就是殺人者……」

「什麼理由?」

「刀法純熟,來路不明,他那把牛耳尖刀能解尸當然也能割活人的脖子。」

「對,有道理。」小龍深深點頭,又皺起眉頭道,「可是,……他殺人解尸的目的何在呢?」這句話等于自己問自己,他明知這本是個謎。

衰美玉輕搖著頭,她沒話說。

「當然,這只是猜想,善心人不一定就是殺人凶手。」小龍自我解嘲,「小袁,我們把尸體埋了上路吧!」

「還要埋人?」袁美玉挑了挑眉。

「不管死者是什麼身份,不能任其曝尸荒野,狼啃狗拖,快找地方。」

袁美玉吐口氣,在林子里兜了個圈子,踅回原地。

「二公子,那邊有個現成的土坑,坑邊堆的是新土,想來是善心人挖了準備埋尸的。」用手指了指方位。

「哦!那好,可以省許多力氣!」

小龍動手把被善心人切割下的頭手裝進麻袋,然後倒拖殘尸,朝袁美玉所指方位走去。袁美玉也拖著另一具尸體跟上。

林深處果然有個土坑,看樣子是半現成半由人挖的,毫不費力地便料理完畢。

「呼嚕!呼嚕……」一個古怪的聲音突然傳來,像人睡熟了在打鼾,又像患了氣喘病的人喉嚨在抽痰,太怪,荒郊野林,怎會有這種聲音?

小龍首先听到,昂起了頭,側耳細听。

袁美玉也听到了。

「二公子,這是什麼聲音?」

「誰知道!」

「好像不是人發出的聲音?」

「大白天里,野物會出現麼?」

「聲音好像不遠……」袁美玉轉動目光,又側耳听了听,「我去瞧瞧!」說著,循聲朝林深處走去。

小龍緊跟在後面走去。

袁美玉停在一蓬半枯的荊棘邊,林深樹密,荊叢野草枯枝糾結在一起,令人有舉步維艱之感。

小龍也走到了。

敝聲就在咫尺之內,但什麼也沒發現。

「怪事,聲音是哪里發出的?」袁美玉皺了皺眉頭,不斷用目光搜索。

小龍靜靜地听,突然手指密得如窩棚的荊叢道︰「就在這里面。」

袁美玉有些緊張地道,「不會是什麼怪物吧?」

小龍拔出長劍,踏前兩步,掃開荊叢。

「呀!」袁美玉驚叫了一聲︰「是什麼東西?」

荊叢中露出一堆毛茸茸的長毛。

小龍用劍掃挑了幾下。

袁美玉驚聲道︰「是個人,還是女的!」

小龍用腳踢開掃斷的荊棘,定楮一看,臉色為之一變,躺在荊叢里的,赫然是個中年婦人,頸間在冒血沫,血沫冒一下,便是一聲「呼嚕」!

「二公子,這……怎麼回事?」

「喉管被割開了一半,還沒斷氣!」

熬人兩眼暴睜著,已然失了神。

「二公子,看樣子……凶手是同一個人,與殺外邊那兩名漢子的是同一手法。」

「嗯!不錯,利刃割喉!」

「二公子,她……還有救麼?」

「喉管已被切開,神仙恐怕也無能為力了!」

「現場只出現過善心人……」

「依我看,這女人是跟外面兩個男的同時遇害的,她沒有當場斃命,躲進了刺窩中,但還是逃不過死劫,傷得太重了。」

「會是一伙麼?」

「我看……」小龍踏步弓身,伸手在婦人頸間一探,拉出了一面信符,同樣是用紅繩子吊著,順手扯了下來,直起身道︰「不錯,是一窩子的。」

「凶手會是善心人麼?」

「很難說,反正他嫌疑最重。」

熬人已不再抽血沫,頸間積了紅紅的一堆血,只鼻翼還在微微顫動。

「可惜,無法再問她話。」袁美玉搖頭。

「她斷氣了!」小龍望著那婦人,「小袁,搜搜她身上,看能不能找到別的線索。」男女有別,雖然是死人,他一樣有所顧忌。

袁美玉上前,在婦人身上仔細模索,手指觸到一樣東西,抓出來一看,是個布團,好奇地拉平一看,是一小塊衣襟布,上面有幾個歪斜的字跡,已不大能辨認,看了看?遞給小龍。

小龍接過一看,念道,「趁機……月兌……獄!」

「月兌獄?難道是逃犯?」袁美玉雙眸大張。

「是逃犯沒錯,但不是官府的犯人,死者掛著頸牌,分明是江湖人。」

「某一幫派的逃犯?」

「對!」

「這麼說,是被對方追殺的?」

「大概不會錯。」

「該是什麼幫派呢?」

「答案在信牌上,只要能查出信牌來路,真相便可大白。」小龍再端詳了布片一眼,「是用鍋煙子寫的!」

「二公子,我猜想……」

「你猜想什麼?」

「很可能是幽靈殿的逃犯。」

「何以見得?」

「據當年逃離幽靈殿的紅旗幫幫主透露,幽靈殿是人間地獄,囚禁了不少武林人。」

「照這情形看來,幽靈殿應該就在這百里範圍之內。」小龍輕點著頭。

「是非常可能!」袁美玉深深點頭,目光掃向婦人尸身道,「我們又得再一次善後。」

「看來這麻煩免不了,動手吧!」

埋葬了婦人,兩人準備離開密林。

「簌!簌!」是穿枝拂葉之聲。

小龍偏了偏頭,示意袁美玉隱蔽身形,密林里到處都可藏身,兩人毫不費事地藏起身形。

簌簌之聲時斷時續,不久,一條人影出現,是個帶劍的中年人,形容枯槁,顏色憔悴,滿面惶急之色,像被追逐而受驚的兔子,左顧右盼,想找地方躲藏的樣子。

這中年人是什麼人,難道又是逃犯?

小龍和袁美玉藏身的樹叢,距中年停身的地方約莫三四丈,從枝縫葉隙,可以把對方看得很清楚。

「羅老三,你能逃得了麼?」一個陰惻惻的聲音悠然傳出。

中年人像突然被毒蛇咬了一口,全身一顫之後,身軀像忽然變矮,臉孔也在收縮,眸子里充滿恐怖之色,癱在當場,連動都不能動。

怕得要死只是句形容詞,而現在這叫羅老三的中年漢子,真的是怕得要死。

那發話的是誰,竟然使他怕到這種程度?

「羅老三,你是進門二十多年的老人了,為什麼還打這種主意?」聲音再度傳出。

「我……我……沒有……」羅老三像發了寒癥,連舌頭都在打抖。

「嘿嘿嘿嘿……」怪笑聲中,一條人影出現在羅老三身後。

袁美玉用手拐踫了小龍一下。

那出現的是個三十不到的黑衣人,一臉陰殘之色,最怪的是左邊腮幫子上有一撮黑毛,不是天生的須髭,仿佛是故意粘上去的,看起來就更加可怖了。

「羅老三,轉過身來!」黑毛怪人語冷如冰刀。

羅老三抖簌著,費了極大的勁才轉過身去。

「您……您是八爺!」

「嗯!羅老三,我問你,你為什麼想要逃?」

「我……沒有」

「哼!沒有,那為什麼不在指定的時間回去報到?」黑毛怪人斜起了眼,他每說一個字,臉上那撮黑毛便牽動了一下。

「八爺,這……是耽誤了。」

「廢話少說,你們三男一女計劃月兌逃,早在被監視之中,那婆娘呢?她受傷免月兌,逃不遠的……」

「我……不知道!」羅老三的臉孔完全變了形。

小龍心中一動,受傷的婆娘,指的定是剛才埋葬的婦人,黑衣人說,三男一女計劃月兌逃,加上外面喉管被割的兩個男的,正好是四個。

「知不知道沒關系,你們是合計行動的,應該走在一路,你的同伴在陰司路上恐怕已等得不耐煩了!」

羅老三兩眼忽地發直,臉孔連連扭曲之後,突地一挺腰,拔出長劍,看樣子是要情急拼命。

「喲!你居然還敢反抗?」

「八號,你們這批劊子手……」八爺變成了八號。

「嘿嘿嘿嘿!」黑毛怪人發出一串令人心悸的冷笑。

「我不想再過非人的生活,死了倒好!」羅老三咬牙切齒。

「你還想活?哈哈哈哈!」

「老子跟你這惡魔拼了!」長劍一斂,劃了出去,從出劍的勢子看來,羅老三的身手不弱。

黑毛怪人彈開數尺。

羅老三一擊落空,略微稍滯,又一劍劈了出去,拚命的打法,氣勢頗為驚人。

黑毛怪人不退反進,不知用的是什麼身法,竟然穿進了劍圈中。

「嗯!」…聲短促的悶哼傳出。

被稱作八號的黑毛怪人後退,羅老三長劍掉地,向後栽倒,脖子噴出血泉。

同樣的死法,喉管被切斷。

小龍雙目盡赤,他已然明白黑毛怪人肘後藏刀,近身反腕橫勒,身法和手法都是第一流的。

如果小龍及時現身阻止,羅老三便可以不死。

袁美玉申吟了一聲,用手推推小龍,「謎底可以在黑毛怪人身上揭曉。」

這一點小龍已經想到。

黑毛怪人踢了死者一腳,轉身就待離開。

「站住!」小龍身法似電,喝聲余音未落,人已到了黑毛怪人身後。

黑毛怪人回轉身,以面相對,小龍看得極是清楚,黑毛怪人臉上的黑毛是天生的,但不類人的毛發,短而虯茸,像一般小動物的身毛,罕聞罕見的怪現象。

「你是什麼人?」黑毛怪人獰視著小龍。

「浪子小龍!」小龍毫不隱諱。

「你……就是浪子小龍?」黑毛怪人似乎意外地吃了一驚,但隨即平靜下來。

「一點不錯!」

「你怎會在此地?」

「路過!」

「意欲何為?」

「沒什麼,想知道朋友的身份來歷。」

「哈哈哈哈……」黑毛怪人大笑起來,像是突然听到了極可笑的笑話一般。

「這也好笑麼?」小龍冷寂如故。

「非常好笑!」

「噢!什麼地方好笑?」

「一個死定了的人,還要問東問西,難道不好笑麼?」黑毛怪人說完,又補上了一個哈哈。

「在下倒是覺得一點也不好笑!」小龍抿了抿嘴,接著道,「在下敢打賭你會忙不迭地說出來。」

「要試試看麼?」

「不是試,而是要證實。」

「時間寶貴,別光說不練,來吧?」黑毛怪人扭動了一軀,右臂一曲一伸,在曲伸之間,可以隱約看到藏在肘後的森寒利刃。

黑毛怪人似是相當篤定,嘴角噙著一絲陰殘的笑意,兩眼斜睨著,等待小龍先出手的樣子。

事實上已沒有再猶豫的必要,小龍抖手刺出一劍,這一劍,用的是絕招,他存心一擊中的,不容對方有任何反擊或閃躲的余地。

黑毛怪人沒反擊,也沒閃躲,他是無力反擊,無法閃避了。

劍刺中左胸,不深,向下劃,既然有心要留活口問供,當然不能深扎進胸膛。

「嗤!」地一聲,外衣裂開尺長-道口,僅只是胸衣裂開,不見血,黑毛怪人神色不變。

小龍呼吸為之一窒,他自信這一劃足可使對方皮開肉綻,重傷倒地,然而對方竟皮肉不損。

就在小龍一窒的瞬間,黑毛怪人側身閃進,右手肘拐向小龍的咽喉,快如電閃。

「呀!」旁邊發出一聲驚呼,是袁美玉的聲音。

小龍心膽俱寒,在間不容發的瞬間,硬生生扭開上半身,等黑毛怪人發現落空再次反勒時,小龍已彈開五尺,險極地避開了拐刀殺手。

換了別人,說什麼也逃不過斷喉之厄。

黑毛怪人臉色一變,挪步搶進。

袁美玉大叫一聲︰「下盤!」

小龍的反應幾乎接近本能,劃出的劍中途變勢掃向黑毛怪人的下盤。

黑毛怪人的反應之快也著實驚人,搶進的身形倏然後掠,進退的速度同樣敏捷。

小龍的劍術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進勢不變,招式立改,在眨眼間橫改八式,罩住了所有的部位與角度,-氣勢有如烈日當空,說是八式,只小龍心里明白,在外人看來只是一片涵蓋極廣的劍幕而已。

一聲慘叫傳處,劍幕收斂。

「嚓!」黑毛怪人的一條左臂掉在丈外的樹叢里,血光迸現中,他半跪下去。

小龍斜揚的劍徐徐放落。

袁美玉從枝葉間現身出來。

黑毛怪人的臉孔扭曲得完全變了形。

小龍飛腿替對方點穴止血,他怕對方失血過多而死,就無法問口供了。

「朋友,現在還好笑麼?」

黑毛怪人齜了齜牙,惡毒地瞪著小龍,全身因斷臂之痛而簌簌抖個不住。

「現在交代來路?」小龍如刃目芒罩在對方臉上。

「做夢!」黑毛怪人咬牙切齒。

「你想受些活罪?」

「你有什麼手段可以全使出來,浪子,記住一句話,你會百倍償還這筆帳的。」

「那是另外一回事,現在要你答話。」

「你小子辦不到。」

「那就試試看!」小龍抬起了劍。

「啊!」黑毛怪人口里發出一聲淒厲的怪叫,右手抹向自己的咽喉。

「阻止他!」袁美玉急叫了一聲。

來不及了,黑衣怪人的頸子已經冒紅,他用割別人喉管的利刃自決了,半跪的軀體栽倒地面。

小龍的心也隨之收縮,他早該防到對方有這一著的,一時大意,前功盡棄,現在活口已永遠閉上了嘴。

袁美玉的臉色也變得很難看。

「二公子,我們失算了!」邊說邊跺了跺腳。

「想不到這怪物會來這一手!」小龍有些氣沮。

「現在……怎麼辦?」

「先搜搜他身上,看有什麼線索,我……覺得很奇怪,那一劍為什麼傷不了他?」

「我已經看出來了。」

「你看出什麼?」

「二公子沒注意到麼,對方胸衣裂口之下不是皮肉……」袁美玉望著死者。

「啊!」小龍倏有所悟,上前俯身,撕大了裂口,用指頭敲擊了幾下,點頭道,「鐵片護胸,難怪我在運劍時感覺有硬物震手,當時沒想到,這一著真絕。」

「看,他脖子上也掛著紅繩子。」

「唔!」小龍用手撈出,赫然也是塊與被殺者同樣大小的信符,所不同的被殺者是木牌,而這怪人是銅牌。

「他們是一伙的已無疑問!」袁美玉聲帶激動。

小龍扯下銅符,直起身,審視那塊銅符,上面一樣刻著符篆,居中有個「八」字。

袁美玉也湊過來看看。

「八,對,羅老三先稱他八爺,後來改叫他八號,這就是他的身份,可是……八什麼呢?」

「八號武土這一類的大概不會錯。」

「是什麼門戶呢?」

「有了這信符,一定可以查出來。」

「希望是幽靈殿!」袁美玉咬咬牙。

「我也希望如此!」小龍漫應了一聲。

「現在算證實了善心人並非殺人凶手。」

「嗯!不過,他那怪誕的行徑仍然月兌不了干系,肢解尸體收埋,太悖人情天理,對了……」小龍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兩眼泛光。

「什麼對了?」

「找善心人,他一定知道死者的來歷。」

「有道理!」袁美玉大聲應和。

「我又想到了件事……」

「什麼?」

「我們隱身守候,看善心人會不會現身收尸。」

「對,是個值得一試的辦法。」

兩人退離現場,再度隱起身形。

一個時辰過去,毫無動靜。

日已西斜,葉隙漏下的光暈也成了斜的。

「小袁,你感覺餓麼?」

「哎呀!我已經忘了,二公子這一提,是有些耐不住,肚子都癟了。」

「我們走吧,這種事不可能一下子完成的。」

「也好!」

函谷關。

客棧房間里。

小龍與袁美玉對坐吃喝,兩餐並成一頓,桌子上的盤碟大半是空的。

燈光下,袁美玉酒後的酡顏相當動人,雖然她是男裝,但在小龍眼里並沒分別,她本來是女人。一男一女,很微妙地湊合在一起,因而氣氛也是微妙的。

「二公子,今晚怎麼睡法?」袁美玉忽然提出了這個很微妙的問題。

「你睡隔壁,我們不是開了兩個房間麼?」

「我是說……如果同一個房,有事時可以商量,睡不著時可以聊聊天,當然,做僕人的打地鋪。」她說得很自然,笑得也很自然。

不知她是不是有意挑逗,但小龍卻下意識地心頭一蕩,他經驗過類似的陣仗,紅杏就曾使他幾乎不能自持,他是男人,不是聖人。

「這樣方便麼?」

「我不知道有什麼不便,傳說中的浪子小龍是個守禮的君子,真正的武土。」袁美玉慨乎而言,從表情上看不出她的居心何在。

「既然你這麼信任我,咱們就睡一張床,又何必一個人打地鋪?」小龍揚起了眉毛。

「二公子,是真的?」袁美玉也豎起了眉毛,紅噴噴的臉頰似乎更紅了。

「是你的主意,我不能拂你的美意,對不對?」小龍反問,像是很認真。

「好,就這麼說定了!」袁美玉一廂情願。

小龍笑笑,舉杯飲了一口。

「 ! !」房門上響起了剝啄聲。

「是誰,小二麼?」小龍不經意地問。

「客人!」門外傳回蒼老的應聲。

小龍和袁美玉齊齊心頭一動,互望了一眼,彼此都在想,在這陌生的地方,怎會有客人到訪?

「請進,門沒拴!」小龍兩眼釘著房門。

房門被推開,一條人影搶進,反手關上門,用背抵著。小龍和袁美玉大驚意外,四只眼全直了。

不速而至的竟然是肢解尸體的善心人。

「兩位覺得意外麼?」善心人有氣無力地問。

「閣下是來做好事的?」小龍立即定下心來,他原本就是要找善心人的,對方意外地找上門,毋寧說是件想不到的稱心事。

「啊!啊!什麼話,在鬧市里是用不著老夫費力的!」善心人搖搖手。

「閣下有何見教!」

「一回生,二回熟,我們在半路上已經打過交道,人有見面之情,老夫以朋友的身份拜訪,可以麼?」完全是打哈哈的詭異口吻。

「當然可以!」小龍心里有打算,並不反駁對方。

「可以叨擾一杯?」善心人咂了咂舌頭。

「小意思;請坐!」抬了抬手,轉向袁美玉道,「小袁,去吩咐小二再添些酒菜!」

「是!」袁美玉起身離座。

「不必再破費,將就已經很不錯了!」善心人上前不客氣地在袁美玉的座位上落座,抓起袁美玉用過的筷子,用衣襟擦了擦,挪挪酒杯,齜牙笑了笑。

袁美玉皺起了眉頭。

小龍示意袁美玉快去,然後替善心人斟了酒。

袁美玉出房。

「閣下不嫌的話,請!」

「請!」

雙方干了一杯,善心人不待勸,動了筷子。

小龍捺住性子,裝出坦然的樣子,其實心里相當窩囊,尤其善心人那副干枯古怪的形態,真教人惡心。

善心人自顧自地吃喝了一陣,才放下筷子,伸脖捶胸,清了清喉里的濃痰,精神像是振作了些,不再那麼半死不活。

袁美玉自己端來了一個大拼盤,一壺酒,擺上桌,然後退到床沿。

「啊呀!小扮,老夫佔了你的位置……」

「不當事,我早已吃飽了。」

「那……老夫就謝啦!」

「好說!」袁美玉淡淡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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