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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眼劫 第十六章 巧遇七煞丐

作者︰曹若冰

黑浪起伏。

北斗閃爍。

房英站在光明境海灘邊的小船上,心中焦急,進退維谷。

他急著想返回中原,可是不識水性及不會搖櫓,卻難倒了他。

他倏然想到,光明境主所以不派水手相送,所以只送了一條小船,是不是因為並沒有讓自己離開的真正誠意?

正在胡思亂想,耳中倏听得衣袂風聲颯然,一條人影如燕鵲凌空,飛身撲上船來。房英一怔,還來不及轉念,那人已踏上船尾,橫掌向系在岸上的船纜切上,「啪!「地一聲,系纜中斷,船在浪頭沖擊下,也搖晃起來。

「你……干什麼?」

房英心中大驚,急急穩住身軀喝問。那人已緩緩轉過身來,手握櫓槳,赫然是夏芳芳。她嬌容一片蒼白,在星光下,一雙秀眸中似乎依然有瑩瑩的淚水!

「啊!是你!」

房英一呆!

夏芳芳淒然一笑,道︰「我剛才在岸上看了半天,見你不動,才知道你不會駕船,才專程相隨,你允許麼?」

房英窘了一窘,此時此刻,他覺得不答應也不行,只得吶吶道︰「只怕勞累了姑娘!」

夏芳芳淒然一笑道︰「你連傷我的心都不怕,又假客氣什麼?」

房英臉色發燒,卻見夏芳芳已穩立船尾,搖起櫓來了。

小船動了,房英心頭有說不出的滋味。他是被她強迫而來的,來是充滿了恨。但她剛才在危急之下,又暗中援手。現在再駛船相送,這筆賬不知應該怎麼算?

他情思紊亂的呆呆望著她熟練地搖著櫓,像木頭-般。卻見夏芳芳輕輕道︰「船小浪大,比較來時顛簸,你應該注意自己,好好坐下來!」

「呃……是……是……」

在這種情形下,房英只有听任對方指揮,急急坐下。

島上的燈火、山林漸漸遠了,船在浪濤中一高一低向著茫茫無邊的天涯駛去。

房英拘束不安的望著前程,倏听到夏芳芳口中發出一絲幽幽的語聲︰「她漂亮麼?」

房英一怔道︰「你是說誰?」

夏芳芳幽幽-笑道︰「我是問你的心上人。」

經她這一點,他不禁又想起了黃芷鵑,暗暗苦笑,木然地點點頭又搖搖頭。

夏芳芳惑然的看著房英,不懂他搖頭是什麼意思。但她已不想問下去,口中又發出了一陣幽怨的嘆息,道︰「我只嘆自己命薄!英郎,我並沒有多大奢望,但願能永待在你身畔,天天見到你就心滿意足了!」

語氣幽怨中含著無比情意。

房英心頭激動了,他雖對她並沒有太好的印象,但是,這是一個少女不顧自尊的痴戀啊!

他不忍拒絕,也無法抗拒,望著她吃力的搖著櫓,心頭倏起一陣憐憫之情,嘆了一聲,正色道︰「姑娘的情意,小可心領了。若不見棄,今後願以妹妹視之,將來必代你覓個好的歸宿。」

「英哥!」

夏芳芳點點頭,淒楚地喊了一聲,秀眸中已含了一泡淚水。

房英知道她心中絕望的感覺,但自覺無能為力,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于是也故意暢笑一聲道︰「芳妹,既認我這個愚兄,如今結為金蘭,大家應該高興才對。兩日時間易過,趁這段難得空閑的機會,我們該好好的敘一敘!」

夏芳芳勉強一笑,道︰「英哥,你既為兄長,應答應我一個要求!」

房英笑道︰「好說,只要我能力所及,無不答應。」

夏芳芳嬌聲道︰「我不再回去了,希望你不要討厭我。」

房英心頭一震,道︰「這怎麼行!?令尊若問起罪來,愚兄可擔待不起。」

夏芳芳堅決的道︰「這是我自己的事,爹管不著!你不是答應我麼?難道連這-點都拒絕?」

房英搔頭窘急地道︰「但是……但是,總不妥當吧!」

「有什麼不妥?」

房英終于想出理由,嘆息一聲道︰「小可如今與那天香院為敵,生命隨時可以發生危險,賢妹跟隨我,豈非連帶遭殃,這豈非害了你?」

夏芳芳淒楚一笑道︰「就因為這樣,我更要幫你。如今你我已是義結金蘭,更有共患難的義務。其實我也想看看對方究竟有多麼厲害!」

房英沒有理由再拒絕了。他想了想,終于勉強答應下來,心中則又喜又憂。

憂的是光明境主發覺愛女一去不歸後,不知將會怎樣!

喜的是又添了一個對付「天香院主」的幫手。以光明境的奇奧武學,他相信夏芳芳確是天香院的一個強敵。

于是,兩人慢慢的閑談起來,氣氛比初見時融和不少。

房英告訴她許多關于自身的事及中原武林的局勢。

夏芳芳也說出光明境中許多外界無法知道的秘密。

船繼續向大陸航行,四周除了海,還是海,茫茫無際。

兩人的交談愈來愈投機,漸漸對此行充滿了希望和信心,同時決定上了岸,先奔贛境雙鳳寺。

可是,房英怎麼知道,雙風寺小的少林僧早已走得一干二淨。

口口口

洞庭往鄱陽黃泥大道上,一個戴著氈帽的黃臉枯瘦老者低頭走著。這老者腰插一根旱煙桿,一身土布短褂,十足像個鄉巴老。

他赫然是前宮的「四花御車」扁老,後來又在雲夢天香院總壇出現,變成「奪命魔君」孤獨真的神秘老者。

此刻他走走停停,閃閃躲躲,神色詭譎地走著。

在他前面五六丈遠,有兩個頭戴方巾,身穿白色長袍的中年文士趕著路。這兩個中年文士神色非常急促,不時向後望著,每當兩人回首張望時,那扁老就偏身借著道旁樹木掩身,有時無法避時,干脆低著頭,佝著腰,慢吞吞地走。

耙情這位神秘的扁老,正是在盯那兩位文士的梢。

顯然,那兩名中年文土,也發現了身後有人跟蹤。

雙方就在戒備、閃躲的詭譎氣氛下,相隔五六十丈,向著同一個方向走著。

走著,走著,在前面的一位面上已起了怒容,向左邊的靠近低聲道︰「師兄,咱們自離開洞庭後,就被人家盯上啦!」

被稱師兄的文士鎮定的道︰「師弟,別理他。」

「師兄,我實在忍不住了。」

「哼!師弟莫非忘了師父的規定,出門千萬不可惹事!」

那師弟忿忿不平道︰「師兄,這樣豈非被對方掏了咱們底子?」

「哼!到了地頭,再把那老兒圈住不遲!」

說著,兩人立刻加快腳步,向前緊趕起來。這兩名文士交頭接耳的情形,益發引起了扁老的懷疑。

扁老,自從救走了各派掌門人後,最近始出現江湖,僕僕風塵,一直想找房英下落。房英杳如黃鶴,確在洞庭地方發現了這兩個文士舉止神秘,異于常人。而以他那種江湖經驗及眼力,一時卻模不清這兩人究竟是什麼來路。

以行動看,這兩名中年文士有著極佳的武功底子,可是面目卻陌生異常。于是他一路上盯了下來。現在,他決心要看看那兩人寓在那里。

又約模行出五里,只見前面兩名文士倏避開正道,向一條叉路走去,遠遠屋重疊,堡牆高聳,那兩人目的地似乎就是那里!扁老遠遠眺望著那片莊堡,略一沉思,暗暗一怔!

那不是譽滿兩湖地盤,「雙筆插天」鄱陽姚磐的姚家堡麼?

姚磐是出身少林的俗家弟子,也算是當今少林掌門的俗家師弟,功力不俗,輩份頗高,平日義名極著,那兩名文士莫非是姚家堡中的人?

扁老邊走邊想著,暗暗覺得平白浪費了半天光陰。自己與「雙筆插天」姚磐雖有數面之交,現在卻不是自己要找的對象。

這時,果見那兩文士進了堡門口與兩名大漢略交數語,立刻隱入不見。

扁老緩緩停下腳步,遠遠掃視,心頭倏又起了好奇之心。

這姚家堡門口城上,巡邏的堡丁人數極眾,戒備防範之嚴密,似乎超越了常情。

昔日姚家堡並沒有這樣嚴密戒備過啊!而且「雙筆插天」姚磐平素性情隨和,樂善好客,除非發生了特別事故,也不會這般如臨大敵的緊張啊!

扁老本就欲轉身離開,但一經思考後,發覺事情異常,立刻遠遠駐足觀望呆思起來!

就在這時,那堡門口兩名大漢突然身形一晃,如箭一般,激射而至,飄落扁老身前,右邊的大漢冷笑道︰「老頭子,你鬼鬼崇崇在查看什麼?」

扁老一見有人發問,心念一轉,決定干脆問個清楚,立刻嘻嘻一笑道︰「煩請兩位通報姚堡主一聲,就說故人來訪!」

兩個大漢聞言眉頭一皺,冷冷道︰「朋友尊姓大名?」

扁老目光一掃,附近村落稠密,雖是岔道,卻仍有不少人來往。想了一想,覺得不宜露出真實身份,遂笑道︰「老夫就是‘奪命魔君’孤獨真。」

兩個大漢神色頓時一駭。他料不到眼前毫不起眼的土老頭兒竟是凶人之首的「奪命魔君」。左邊大漢輕視的神色立刻換成了一副凜懼之色,道︰「原來是位高人,請稍候,讓在下通報!」

說著向右邊的大漢打了-個眼色,立刻轉身向堡中奔去。

扁老心中早已了然,微笑道︰「好,老兒就等一會兒,管家貴姓?」

留下的大漢忙回答道︰「區區姚成。」

扁老點點頭道︰「姚管家,貴堡主近來好麼?」

姚成想了-想,搖搖頭。

扁老-怔道︰「怎麼樣?」

姚成道︰「在下奉命對堡中任何事都不得泄漏,請魔君原諒。」

扁老鼻中-哼,覺得其中更加蹊蹺起來。由這-番嚴密的措置,顯然姚家堡中有什麼秘密。

什麼秘密呢?他知道再問也是白費,索性抽口旱煙,在懷中模出煙袋火石,打火抽煙沉思起來。

罷抽了口煙,堡中如飛掠出兩條人影,只听得-陣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久隱不出的魔君,竟突然光臨姚家堡……」

話聲中,人影已落在眼前。一個是通報的壯漢,招呼說話的卻是一個年約七十左右,蓬頭垢面的化子,烏黑黑的臉,補丁百結的化子衣上,結子竟有九個之多。

這化子看清扁老後,未完的話聲,突然中止,咦了一聲,似乎發覺有什麼不對,精光閃閃的雙目,露出訝異的光彩,向扁老仔細的打量起來。

扁老也暗暗一震。他認識,這七十余歲的九結花子,卻正是當今丐幫當家裴百仁,在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七煞神丐」。

扁老這時忙舉著煙筒,抱拳哈哈大笑道︰「原來裴當家也在此地,幸會幸會!」

可是裴百仁卻神色一沉,哈哈道︰「老兄,你一眼能認出我化子,大概不是無名人物,你究竟是誰?」

扁老一愕道︰「剛才不是已通報了麼?當家的問得就奇了!」

裴百仁狂笑一聲,道︰「朋友,你冒充別人,我化子或許不識,會被你混過。若是冒充那孤獨老魔,嘿嘿,你算是孔夫子面前耍筆桿,踫上啦!」

扁老訝道︰「裴當家,這話從何說起來?」

裴百仁冷笑道︰「孤獨老魔昔年,生江湖雖然是神出鬼沒,當今江湖上沒有幾個人認得真面目,但不瞞你老兒說,化子在十五年前就與他打過交道,根本就不是你這副樣子。」

扁老被人首次拆穿身份,倒被對方說得有點發窘。

原來當初扁老要混入天香院時,想來想去並沒有適當的身份可以冒充,靈機一動,就想到那位未見一面,在江湖上也極少有人認識的八大凶人之首孤獨魔君,也唯有像魔君那種身份,才能混進天香院的垓心。于是托江南的「百面神劍」特別精制了一副面具。

但江南「百面神劍」也未見過孤獨魔君的面。于是在覺得既然孤獨真在江湖上極少有相識,且久無訊,就凌空想像,制了一副面具。

所以在齊魯道上房英就踫上「百面神劍」以不同的面具也冒充孤獨魔君那會事,還造成一段誤會。

此刻,扁老想不全讓丐幫幫主拆穿,嘻嘻一笑,正想解釋,卻見裴百仁臉色一寒又道︰「老兒,現在你該知道我化子為什麼會說你是冒充了吧?快說,你是誰?冒充孤獨魔君到此,有什麼企圖?」

扁老大笑道︰「看來凡夜路必遇鬼。不錯,老朽確是冒牌孤獨真,只是此來並無惡意,只是想順便看看姚老兒。裴當家向姚磐能否先稟一下?」

裴百仁冷笑道︰「說了半天,你還沒有坦誠公布真名。」

扁老語聲一肅道︰「這點請裴當家原諒,老朽現在實在有點顧忌,進堡後,老朽一定不使裴當家失望。」

裴百仁冷笑道︰「你舉止詭譎,竟還想入堡?嘿嘿嘿,告訴你,姚堡主已閉門謝客,朋友有什麼話,可沖我化子說,天大事情,我化子擔待了!」

扁老想了一想,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擾裴當家了。有緣以後再見。」

他覺得在這種隔閡的敵視氣氛下,問什麼對方也不會說出來,與其平白造成一段誤會,不如先離開再說。因此拱了拱手,就欲轉身離去。

那知裴百仁卻早已得聞一切經過,認為扁老此來,一定不是善意,心中已存下了殺機。此刻一聲大喝道︰「朋友慢走!」

扁老一呆,忙道︰「裴當家有什麼吩咐?」

裴百仁厲笑道︰「在你未說明真正來意及身份之前,我化子要把你留下了!」

扁老忙道︰「裴當家,這是誤會……」

裴百仁殺機滿面地道︰「就算誤會,只好誤會到底。老兒,你言詞吞吐,既不願說出姓名,我化子一樣能夠逼出你的真實來歷。」

話聲一落,反手向後一揮,唰一聲,一根青碧發光長兩尺余的竹桿,已握在手中。

扁老剛退兩步,搖搖手道︰「裴當家,我說了這許多話,你不相信也罷了,何必動手!」

裴百仁長笑一聲道︰「本幫主現在要量量你的道行,查查你的海底,接招!」碧光一溜,幻出一排青影,直襲扁老下月復,出手凌厲奇奧,簡直難以令人相信。

扁老心中一凜!

對手這一招,他一眼就可看出,正是丐幫鎮幫絕學「趕狗十八棍「。他不料對方一上來就出殺手,連忙一彎腰,腳步斜踏三步,手中旱煙筒,當作兵器,揚起一抖,幻出層層光影向來勢對去,口中大喝道︰「幫主停手!」

丐幫幫主「七煞神丐」裴百仁歷聲長笑一聲道︰「那有這麼容易。我化子今天迫不出你的海底,從今江湖上就沒有‘七煞神丐’四個字。」

他口中說著,未等扁老招式對死,手中寒竹棒一沉,一溜青光,已點向扁老腰際「沖門」穴。

變招之快,簡直令人難以想像。扁老一招對空,急忙也沉旱煙桿,向裴百仁寒竹棒點去。

裴百仁歷笑道︰「閣下使的竟是劍招,果然有些名堂,再接老化子這招‘打狗入洞’!」

呼地一聲,青光上挑,倏化作漫天青雨,把扁老全身完全罩住。

這一手正是「趕狗十八棍」中的殺手,但見碧光大盛,令人看不清那雙寒竹棒究竟攻向何處。

扁老心中大驚!

他本不願打這場誤會架,自然處處陷入被動。如今猝不及防,眼見危機臨頭,再也無法多想,一聲大喝,旱煙桿橫空一劃,抖出七朵寒星,如經天長虹一般,向滿天碧光擋去。

叮叮叮……一連串七響,雙方兵器俱反震回來,同時退了三步。

裴百仁臉色一變,喝道︰「好功力,原來竟是名聞江湖的‘七巧七式’劍法!」

要知道扁老掩飾得再好,經驗再老到,但在危機關頭,也無法不用本門武功招式來解救。他剛才施的正是一招「七巧橫空」。

此刻忙飄退三尺,拱手道︰「當家的好招式,既識出老朽劍招就該知道老朽是誰了!」

裴百仁冷冷道︰「這麼說,閣下就是‘神眼’房大俠了?」

扁老苦笑一聲道︰「最近三個月來,我房某還是第一次被人識破真身份。幫主,現在該知道房某何以不願說出真面目的苦衷了吧!」原來這扁老,果如房英所疑,是「神眼」房天義。

裴百仁冷冷一哼道︰「你來的正好,我化子正想找你!」

房天義忙道︰「幫主有話何不讓房某進堡再說,此處實有不便。」

裴百仁冷冷道︰「為什麼?」

房天義語聲一肅道︰「幫主可知如今江湖上已出現一個神秘組織‘天香院’?」

「曾有耳聞!」

「天香院眼線四伏,無孔不入。幫主既有耳聞,當能了解房某何以急欲進堡了。」

裴百仁狂笑一聲道︰「房大俠對這點應該沒有顧忌了!」

房天義一怔道︰「幫主此言實令人費解……」

裴百仁黑臉如鐵,語寒如冰,道︰「令公子現在何處?」

房天義嘆道︰「最近犬子行蹤不明,房某正在尋其下落。」

裴百仁道︰「我化子現在可以告訴你,若你必欲進姚家堡,就先摘下你兒子的腦袋給本幫主看看。」

房天義心頭大震道︰「幫主此言更令房某費解了。犬子難道有什麼地方得罪了當家的?」

裴百仁滿臉不屑之色道︰「你兒子若是開罪我化子,並不可恨,可恨的卻是他已投降了那魔幫,自甘墮落,出賣武林同道!」

房天義語氣一變,怒道︰「這話從何說起?犬子雖不才,也不會做出那種令人不齒的事。」

裴百仁冷笑道︰「你不相信麼?」

房天義沉聲道︰「我當然不相信,就是其他人也不會相信幫主之言!」

裴百仁笑意更寒,道︰「若我化子有人證呢?」

房天義厲聲道︰「是誰?」

裴百仁精光左右一閃,對剛才通報的大漢道︰「管家的,把那位大師請出來,看看這位名滿江湖的‘神眼’怎麼說!」

大漢一聲應諾,躬身一禮,轉身飛奔而去。

房天義心頭不由又是一震,道︰「是那一位大師?」

裴百仁冷笑道︰「人出來了以後,你自可看到。」

語聲方完,堡門口又出現三條人影,健步如飛而來,一個是紫臉黑須老者,藍青長袍,園園的臉上,和穆而嚴肅。

第二個卻是一位七十余歲的和尚,臉色微黃,似有些憔悴,月白色僧衣,行動間,步履蹣跚,仿佛並不會武功。

最後,也是位老者,面目清 ,白色長袍,頭上戴一頂員外帽。

房天義一眼就看出紫臉須的正是「雙筆插天」姚磐,那和尚卻很陌生,第三個老者面目甚為熟悉,一時之間卻想不出是誰來。

一行三人走近,姚磐望了望房天義,首先對裴百仁訝然道︰「他就是房天義?」

裴百仁點點頭,還沒有說話,房天義抱拳施禮,道︰「姚兄,房某臉上掛了江南‘百面神劍’的特制面具,所以變成這面目。」

姚磐冷冷一哼,道︰「房兄素來磊落豪爽,今天在敝堡門口怎也如此鬼鬼崇崇,莫非也像你兒子一樣,心中有見不得人的念頭。」

房天義不禁怒道︰「姚兄怎也譏落房某起來,犬子究竟作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裴百仁冷冷笑一聲,指指一旁臉泛怒意的老和尚道︰「我化子現在就為你介紹,這位泰山玉皇寺的海山禪師!」

房天義抱了抱拳,道︰「啊!大師原來是久絕塵世的海山上人,房某知敬。據聞大師泰山玉皇寺已被‘天香院’盤據為魔窟總壇,大師不幸被執,怎麼逃出來的?」

海山禪師冷冷道︰「怎麼逃出來是老衲的事,不勞施主過問。只是老衲倒要問問施主,你是偏護你兒子,還是站在武林正義這邊?」

房天義失聲道︰「大師難道就是裴當家說的人證?」

海山禪師冷冷道︰「不錯,老衲閉寺修行了二十年,一向與世無爭,與施主更未見一面,談不上恩怨,房施主總不至于說老衲胡言賈禍吧!」

房天義覺得事態嚴重,正色道︰「大師之言,房某信得過,經過情形,究竟如何,望大師說出來。若犬子果有什麼地方不對,房某決摘下他人頭,公示天下,以贖房某教子不嚴之罪!」

那狀如員外的清 老者接口道︰「房大俠不愧俠義之士,可是在目前,房大俠就是有心大義滅親,也恐怕無能為力了!」

「尊駕是誰?」

清 老者冷冷道︰「房大俠素負‘神眼’之譽,難道還認不出來?」

房天義一怔,立刻目凝精光,異常流露,向清 老者打量了片刻。這剎那,他不由心頭又是-震!

他剛才只覺得面熟,此刻仔細-看,不由尖聲道︰「啊!原來是鏡清掌門人。大師,難道你也認為犬子有問題麼?」

原來那頭戴員外帽的清 老者正是流亡的少林掌門人鏡清禪師。這位佛門高僧自得房英通訊阻止其上武當後,覺得雙鳳寺也非久耽之地,于是想起了俗家師弟姚磐,才決定遷來姚家堡。此刻房天義向他這麼一問,不由微微嘆息一聲︰「房施主,不瞞你說,老衲以前對他抱著極大期望,不惜破了少林寺五百年來的禁律,在危急之中,容他進入少林武庫百日,進修少林不傳之秘,豈料到他會有今日?對這件事,老衲雖仍懷疑,但海山道友素性與人無爭,久絕紅塵,且剛自魔掌中逃出,親目所睹,自不會胡言。施主不妨听听海山道友所述經過,就知道老衲此刻是如何傷心絕望了!」

這番話說得非常沉痛。房天義默默听完,立刻目光轉注在海山上人臉上,沉聲道︰「就請大師-述經過。房某再為答覆各位!」

海山上人冷冷道︰「事情非常簡單,老衲所以能月兌離魔窟,卻是得光明境高手入侵之助。在天香院-干手下緊張混亂之際,逃出地牢,出寺後,無意中發覺令公子竟代天香院力拒光明境高手擒拿叛徒岑風。試想想,令公子若非已委身魔窟,怎肯替那女魔頭甘效死力!」

這番話听得房天義震駭無比。海山禪師所述雖非常簡單,可是他憑著以往也混入魔窟中一段時間,已了解非常清楚。

尤其是岑風,房天義在天香院中時,曾對其來歷,感到費解。此刻才知道是傳誦武林的光明境人物。而光明境高手模到玉皇寺抓人,算是一種意外的枝節,而房英在玉皇寺中,竟會代天香院主拒敵,這是什麼緣故呢?

他相信自己兒子決非屈身事魔的人,其中一定另有緣故。但是為什麼他竟為生死之敵賣命?他解釋不出個理由。

在任何情勢之下,他也覺得房英實在沒有為敵賣命的理由。

這剎那,房天義木立沉思,陷入一片困惑痛苦之中。

自發覺武當掌門是假的以來,輾轉查出天香院的陰謀,自己可說歷盡艱難危險,絞盡腦汁,設法挽回這場大劫,眼見形勢已慢慢好轉,如今卻想不到會變成這種意外結果。他想解釋,但卻抓不住一個可以解釋的理由。可是,他又不甘默認;默認于目前局勢無補,反而使自己處境更困難。

裴百仁見房天義一聲不哼,呆呆站著,因看不出他面具後臉上的表情,不由冷笑一聲道︰「我化子現在已算把事情交代清楚了。你素負‘神眼’之譽,認為海山大師之言是胡說麼?」

房天義目光一轉,沉聲道︰「海山大師佛門高僧,所說之言,房某信得過。」

「那麼,你現在有什麼話說?」

「七煞神丐」裴百仁冷冷接口緊逼。

房天義痛苦地道︰「各位,今天,房某沒有什麼話說。只是覺得事出蹊蹺,其中恐怕另有緣故。」

「七煞神丐」狂笑一聲道︰「說了半天,我化子等于白費精神,你還是在袒護兒子……」

房天義陡然大喝一聲道︰「住口!裴當家的,你不要欺人太甚,我房某立刻查明真象。若犬子真已屈身事魔,房某決心摘其項上人頭向各位謝罪;若並非如此,嘿嘿,房某再來時,就領教領教你當家的絕學!」

說完一抱拳,氣怒交進的轉身就走。

鏡清禪師與房天義私交極好,此刻見他氣怒交迸離開,心中極感不忍,微微一嘆道︰「施主慢走!」

房天義轉身冷冷道︰「大師還有什麼吩咐?」

鏡清禪師道︰「令公子能對抗光明境高手,若是變節,施主已不可制他,何不留下,大家商議一個辦法。對你施主,老衲還是信賴得過的。」

房天義狂笑道︰「大師盛意心領了。我房天義如不能制服兒子,豈不貽笑天下!若犬子果是變節,縱然拋頭顱,灑熱血,房某也絕不要任何人幫忙!」

說到這里,語氣微轉緩和,道︰「房某也正在找大師。當今各派掌門人已會齊商議對付天香院大計,大師若願連絡,不妨往洛水找‘掌中奇’須大俠。」

說完,立刻電掣而起,向來時方向急奔。

這時,他內心比刀割還難受,暗思應該去哪里找房英呢?

若海山禪師之言是真,那麼房英必在泰山玉皇寺「天香院」中。

這一想,房天義立刻下決定,回「天香院」。

自在五行山救出諸掌門及齊無治父女後,一直忙著為他們恢復功力,安排藏匿之處,至現在還沒有與天香院總壇連絡過。

房天義覺得,不論房英是否在天香院中,自己也該回去一趟,听听風聲消息了。

于是,他不分晝夜,向泰山急趕,在第十天夜里,終于到達泰山腳下。

泰山,在夜色中,依然與平常一樣的靜寂無聲。

但是自房英上次離去後,天香院主已重新布置過,防守得更加嚴密,而且從外表看來,絕使人看不出異樣,可是只要有人一上山道,那麼你的一言一動俱都在監視之下。

房天義白天香院總壇遷此後,並沒有來過。此刻目光一掃,仗著「奪命魔君」孤獨真的招牌毫無顧忌的上了泰山,身形飄動,直向玉皇寺攀登。

一路上毫無阻攔,而且憑他的引力閱歷,竟沒有發覺半個伏椿及人影。

這情形不由使他大感奇怪,難道天香院又搬了地方。

他心中這份懷疑,直到抵達玉皇寺門口才消失。因為他已從緊閉的寺門看到露出的燈火。

時已三更,寺門口並沒有守衛,甚至牆頭上也看不見巡邏的人影。這對房天義來說,覺得天香院似乎對戒備方面松馳起來。

是另有厲害的布置呢?抑是故意如此?

房天義心頭猜測著,身形已如輕煙而起,飄過寺牆,目光一掃,前院中寂寂無人,二進殿畔卻燈火輝煌。

他身形毫不停留,越過前殿。這剎那,他暗忖道︰「是明的查探呢?抑暗中先看一下?」

念頭一閃而過,他決定先暗中看看再說,目光四掃,卻見後殿殿門緊閉,可是從門縫中卻露出雪亮的燈火,殿門兩旁,屹立十六名紅衣大漢。

這情形,仿佛後殿中有什麼秘密集會。

房天義疾速一矮身,避過殿門口大漢的目光,繞著陰影,從後殿側門飄上屋脊,伏身從雕花的門扇空隙中,向殿內望去。

殿中果然燈火輝煌,在秘密集會,在一張長案後,赫然坐著臉蒙黑紗的「天香院主」。中宮宮主俞筱英,後宮宮主酆姬,分立案後左右,後面還有四名香主。

長案一邊,雁翅排列了五張坐位,其中有「靈蛇魔姬」金婆婆,「搜魂童子」胡司馬、「矮方朔」東方白,還有三個陌生面孔,一個是妖冶少婦,一個是面目猙獰的青衣老者,一個是年約四十余歲的文士。

房天義心頭暗暗吃驚。他想不到自己離開這段期間,這位天香院主又網羅了這麼多絕世高手。

其中「搜魂童子」及「矮方朔」,房天義雖然認識;但那少婦、老者、文士卻極陌生。從他們的坐位看來,天香院主給他們的職位,似乎都極高。

這剎那,房天義倏感到一絲懷疑,單憑天香院極不可能找到這麼多隱世已久的魔頭,一定是另有人在暗中專門在這方面負責拉擾。

這是一道偶然觸及的靈光,房天義立即抓住這念頭,反復推敲,沉思起來。

正在此際,殿門倏然打開,只見中後兩宮宮主疾飄而出,俞筱英首先揚頭喝道︰「是那一位朋友光臨,院主有請!」

房天義一怔,立刻一聲長笑,飄身而落。

被天香院主發覺的情形,本在他預料之中。此刻他索性大方地笑道︰「勞兩位堂主迎接。哈哈,老夫-時相戲,院主果然好耳目!」

語聲中,大模大樣的進入殿中,向天香院主拱一拱手,目光一掃,卻見兩旁都沒有空位。

只見天香院主從面紗中發出一聲嬌笑道︰「原來是孤老,怎麼到現在才回來?」

房天義干笑一聲,嘆道︰「承院主遣差,追拿各派掌門人,那知五行山中變生意外,竟讓他們兔月兌,老朽為此,難以向院主交代,只能盡力追搜。」

天香院主道︰「結果抓獲了麼?」

房天義頭一搖,嘆道︰「慚愧,不知前宮可有消息否?」

天香院主搖搖頭道︰「沒有,其余長老也不必介意。在目前情形及實力來說,那些沒有半個弟子的掌門人早已失了份量。」

說到這里,嬌笑一聲,接下去道︰「倒是長老你,早就該返壇了!」

房天義笑道︰「早知道這樣,老夫也不必如此風涯勞碌,院主何不早通知一聲!」

天香院主道︰「長老行蹤無定,要本院怎麼通知?」

房天義怔一怔,笑道︰「對,對,這是老夫疏忽聯絡了?」

天香院主道︰「今夜長老來得正好,本座正有大事相商!」

房天義故意眯眼,漫不經心地道︰「什麼大事,竟三更半夜相商?」

天香院主道︰「在未說前,本院應該先為長老介紹幾位新入盟的高人!」

房天義目光一掃,笑道︰「老夫洗耳恭听!」

天香院主一指文士,道︰「這位是昔年名滿東海的‘無腸書生’!」

房天義暗暗一震,口中卻故意一哼,淡淡抱拳道︰「幸會!幸會!」裝作並未看重對方的意思。

那位「無腸書生」臉上隱隱浮起陰沉沉地笑容,竟然不言不語。

天香院主又一指妖嬈少婦道︰「這位是‘巫山神女’賈紅宛,孤老應該有個耳聞!「房天義大笑道︰「當然,當然,‘巫山神女’面首三千,終日風流快活,老夫豈有不聞名之理。」

這番話半嘲半罵,但那妖嬈少婦卻絲毫不動氣,蕩笑一聲,玉指伸手一點房天義說道︰「奴家雖有三千面首,卻還嫌少一個,就是你!咯咯咯咯……」

說完一陣婬笑肆無忌憚。

房天義心頭一熱,大罵無恥。

卻听天香院主又一指青衣猙獰老者,道︰「孤老,這位本座要特別向你介紹,你老以後要多親近親近。」

一听天香院主這麼鄭重其事,房天義不由暗忖道︰「這人是誰?有什麼來頭,竟使平素眼高于頂的‘天香院主’這麼特別地鄭重其事介紹?」

心中想著,已淡淡向青衣老者一抱拳道︰「面生得緊,請教台甫!」

青衣老者臉上露出猙獰可怖的笑容,淡淡地因答道︰「老朽就是孤獨真!」

房天義心頭如驟遇雷擊,大驚失色,念頭還未轉過來,陡覺一縷指風,已襲向腰際柔穴,心頭一緊,忙欲閃避,已自不及,「吭!「地一哼,業已裁倒地上。

天香院主的面紗後又響起一串銀鈴般地笑聲!

房天義怎麼也料想不到,真正的「奪命魔君」孤獨真,真的被天香院羅網找到。剛才身份早已被人識破,自己還蒙在鼓中。

由剛才指風的方向,房天義已明白是「天香院主「出的手,由此看來,自己今天真可算是偶一不慎,身陷危機之中,情形大不妙了。

只听到「天香院主」銀鈴般的笑聲一落,冷冷道︰「想不到本院被你蒙欺了兩年,你究竟是誰?」

房天義暗晴一嘆,知道此刻再也隱瞞不了,冷冷笑道︰「你踏破鐵鞋無處覓,對面竟然不相識,尚有什麼資格率領群魔!」

天香院主道︰「什麼,你是房天義?」語氣充滿了驚訝與欣喜。

房天義躺在地上狂笑道︰「空有一柄青萍,卻使你枉費無數心機。我房某今天雖被你暗算,但在計謀上,你早巳差了一籌?落了下乘。現在要殺要刮,任你便!」

「奪命魔君」孤獨真冷笑道︰「老夫人江湖二十年,卻也聞你‘神眼’是位人物,怎竟敢冒充老夫名號起來,看來老夫再入江湖,只得先拿你開刀了?」

說到這里,猙獰的面目浮起一絲殺機,轉首對「天香院主」一拱手道︰「院主,房老匹夫可否交給老夫處理?」

「天香院主」嬌笑一聲道︰「他冒充孤老名號,照理本院自該把人交給孤老處理。但是本院對他尚有利用價值,孤老所請可否緩遲三個月;三個月後,任憑孤老處理如何?」

「奪命魔君」想了片刻,點點頭,天香院主倏對俞筱英道︰「中宮,把他臉上面具剝下來!」

俞筱英一聲應諾,飄然走近房天義,俯身一把抓起,伸手向房天義臉上一抹,嘶的一聲,一張枯黃的人皮面具,應手而落,頓時露出一副威嚴的容貌,方頭大耳,八字須風目蠶眉,但一雙目光卻已黯然無光。

房天義此刻,暗暗悲痛,默默無言,此刻他覺得什麼話都是多余的,天香院主秀眸寒光注視了房天義片刻,又縱聲大笑,目光一側,對「搜魂童子」及「矮方朔」道︰「胡長老及東方長老,本院昔日放了房英的計策如何?」

搜魂童子道︰「院主果然妙計,若不是放了那小子,只怕這老家伙還不會回來得這麼快。」

房天義頓時明白了,不由厲聲道︰「這麼說,海山在江湖上傳布的謠言,也是你的奸謀了?」

天香院主得意地笑道︰「不錯,本院故意放海山老和尚出去,只是一著妙棋,怪只怪你兒子太重諾言,中了本院之算。其實這套步驟,也化了本院不少心血哩!」

說到這里目光一掃左右,道︰「房天義就擒,房英已成籠中之鳥,早晚必束手就擒,其余各派掌門更不足慮,本院決定提早開壇,飛函召集各派掌門,共襄武林統一盛舉!尚希各位長老,屆時共同一壯本院威勢。」

在座所有人立刻轟然應附。天香院主又一揮手道︰「中宮俞筱英听令?即刻以靈鴿傳訊各派分壇,定明年三月十二萬花節,開壇拜盟。」

俞筱英一聲應諾,退出後殿,天香院主又發出第二道命令︰「後宮宮主听令!」

酆姬蛇腰-擺,風情千萬地向天香院主一禮道︰「酆姬听諭!」

「你押房天義到特別牢房,點他七大氣穴,廢了他一身功力,每天派人好好的侍候!」

酆姬一把抓起房天義,只見天香院主又嬌笑一聲道︰「房大俠,你安心地耽下去吧,屆時盛會,還要請你參加哩!」

說完又發出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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