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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城故事 第三十一章

作者︰司馬紫煙

這時四名轎夫都早已提前睡下了,黃道吉關上房門,也準備就寢。

豈知尚未上床,忽听有人敲門。

黃道吉只道是客棧里的伙計送茶水來,立即打開了門。

豈知當他看清來人後,差點驚呼出聲,頓時呆在當地。

他做夢也沒想到,這人竟是羅奇。

黃道吉在紅燈會多年,當然認識羅奇,羅奇照樣也認識他。

他呆了半晌,才結結巴巴的道︰「想不到在這里遇到了羅大俠,真是幸會!羅大俠有……

有事嗎?」

羅奇不動聲色道︰「的確巧遇,在下可以進來嗎?」

黃道吉連忙雙手一拱道︰「羅大俠請進!」

羅奇邁步進入房內,在椅子上坐下。

原來羅奇正是由伊犁趕往太原潛龍莊的,也是路過酒泉想休息一天,湊巧在街上發現了黃道吉。

他豈能放過機會,隨即一直在黃道吉身後跟蹤,最後跟進這家客棧。

黃道吉只好也在床沿坐下,干咳了兩聲道︰

「羅大俠來到這里?」

羅奇淡然笑道︰

「這條路對在下來說,根本是常來常往,不足為奇。倒是黃師爺來到這里,似乎頓不尋常!」

黃道吉神色一陣尷尬,咧了咧嘴道︰「學生是因為酒泉有位好友,多年不見,偷閑來探望探望。」

羅奇微微一笑道︰

「跑幾千里路來看朋友,黃師爺實在夠朋友。不過據在下所知,黃師爺似乎還到過更遠的地方探望過朋友。」

黃道吉連忙搖頭道︰「那有的事,到酒泉來已經夠遠了,學生怎可能到更遠的地方去?」

「由溫宿到太原潛龍莊,應該比到酒泉遠吧?」

「羅大俠……你……你在說什麼?」

「我在幫你說實話,黃師爺不是正由太原潛龍莊回來嗎?如果我說錯了,待會兒你只管不承認。」

黃道吉萬想不到羅奇對自己的行動,竟然了若指掌。

事到如今,他若再不承認,反而弄巧成拙,只好干咳了幾聲道︰「學生確實到過太原潛龍莊,只是……」

羅奇不動聲色道︰「尊駕是為了什麼到潛龍莊的?」

「學生主要是請假回老家看看,到潛龍莊,只是順便而已。」

「不對吧!據在下所知,你是奉命前往送親的,同行的還有潛龍莊少莊主于成志。」

「那也……是順路。」

「說實話,那位新娘子究竟是什麼人?」

黃道吉臉色一變,囁嚅著道︰「新娘子就是新娘子,羅大俠何出此言?」

羅奇冷笑道︰「尊駕必定知道洪姑娘已和我在一起,于成志顯然是受了洪大全的騙。黃師爺,你若想找點苦頭吃,只管不說實話!」

黃道吉猛地打個哆嗦,他豈能不知對方手段厲害,為了不吃眼前虧,只好頓了頓道︰

「不瞞羅大俠,新娘子確是假的。洪會主為了應付于少莊主,不得已才做出這件事。」

「那麼新娘子的身世來歷,以及洪大全是如何找來的,你一定清楚了?」

「新娘子叫錢月霞,十九歲,長得和洪姑娘頓為相似,是單大忠在溫宿物色的。」

「那是硬搶來的?」

「是她父母和她自願的。」

「世上那有這種事?」

「新娘子家中只有年邁的父母,老倆口帶著女兒數年前,由內地到塞外投奔親友,就在溫宿落籍做起小生意來。幾月前老太大身染重病,為醫病把積蓄花光,連生活都有問題,洪會主給了他們錢,他們當然就同意了。」

「洪大全給了他們多少錢?」

「除現銀一千兩外,又贈了一百兩醫藥費,另外以後每月還有十兩銀子的生活費。」

「于成志是否已完全相信新娘子是真的?」

「于少莊主半點不曾懷疑,由溫宿到太原這段路上,倆人一直表現得很親切。」

「你在潛龍莊一定見過老莊主龍千里了吧?」

「龍老莊主是主持婚禮大典的,學生當然見過他。」

「洪大全有沒有私函帶給龍千里?」

「沒有,絕對沒有。」

「那麼龍老莊主一定有私函給洪大全了?」

「也沒有!」

「我不信。」

「學生可以對天發誓!」

羅奇抬手一指將黃道吉點倒,隨即在屋內展開搜查。

很快便在行囊里找到龍千里致洪大全的密函。

羅奇打開封套,匆匆看了一遍,不由大吃一驚。

密函中正是告知洪大全,陶靜靜已同意發起行動,派出兩千名弟兄,化裝成商賈模樣,在伊犁城郊將白素娟的北路紅燈會一舉殲滅。

羅奇已用不著再繼續盤查,將密函揣入懷中,離開這家客棧,回到自己所住的客棧。

由伊犁和羅奇同來的,是沙老五和洪嬌嬌,郝方仍留在伊犁,負責保護琴娜和天娜姊妹。

至于洪嬌嬌,是隨羅奇先到太原,然後再返回故鄉。

沙老五和洪嬌嬌仍未睡,見羅奇回來,齊齊過來問長問短。

羅奇隨即把遇到黃道吉,以及搜出密函的經過說了一遍。

沙老五和洪嬌嬌也都大驚失色。

沙老五咬牙切齒的道︰「想不到陶姑娘竟然如此無情無義!」

羅奇一嘆道︰「陶靜靜本來就不夠理性,像她這種人,最易受人挑撥離間,尤其目前更處處受龍千里牽制。她做出這種事來,在她來說,並不感到過分意外。」

沙老五緊蹙雙眉道︰「這事太嚴重了,白姑娘的北路紅燈會,已到生死存亡最後關頭,老大有什麼打算?」

「現在只有兩條路好走,一條路是馬上回伊犁將這消息告知白姑娘,要她先有心理準備。」

「另一條路呢?」

「行程不變,趕到潛龍莊和太行山,設法阻止陶靜靜這項行動。」

「老大,我看這第二個辦法行不通。陶姑娘已經決定了的事,能制止得了?再說她已把你恨之入骨,你若去見她,只怕還自身難保。」

「這叫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就算冒險,也必須冒上一冒。」

「為什麼不走你說的第一條路,馬上回轉伊犁向白姑娘通報消息?」

「咱們現在已經走了一大半路,再回伊犁,只怕就來不及了。」

「為什麼來不及?」

「陶靜靜派出的兩千人馬,也許很快就要出發,就算白姑娘得到消息加強戒備,只剩下三、五百人的北路紅燈會,也照樣無法和對方一搏。」

「那麼若到潛龍莊和太行山,他們就一定能不來嗎?」

「也許咱們會在路上遇到對方的人馬,說不定我會有辦法化解。如果你不放心,我還有個兩全的辦法。」

「什麼兩全的辦法?」

「由你回去向白姑娘報信,我還是入關到太原和太行山去。」

「不成!老大雖然本領大,但至少要有人相互照應。如果老郝也跟著來了,那就好辦了。」

忽听洪嬌嬌道︰「那就由我回伊犁向白姑娘報信吧!」

羅奇搖頭道︰「也不成,你是要返回故鄉的,好不容易走到這里,怎可再回去呢?如果回去,下次還有誰再護送你?」

「既然如此,還是沙五叔回去的好,你們別忘了我也是有武功的,當然也可和羅大哥相互照應。」

沙老五只好不情不願的道︰「好吧!就由我回去。」

誰知羅奇卻道︰「不必啦!咱們可以另想辦法。」

沙老五一楞道︰「老大要另想什麼辦法?」

「酒泉是通往塞外的唯一孔道,出關到伊犁的商賈一定很多,說不定我還能遇到熟人,托他們帶消息給白姑娘也是一樣。」

「人家肯嗎?」

「既是順路,再給他們一點好處,有什麼不肯的。他們閑不著多跑遠路直接見白姑娘,只要把我的信交給馬如龍,馬如龍自然會很快派人送到白姑娘手里。」

「這也是個辦法。」

「這事由我負責,你們兩位回房休息去吧!」

羅奇隨後便到客棧帳房借了筆墨紙硯,為周全起見,特地同樣內容寫了兩封信,以便交由兩人遞送。

經向帳房查詢,這家客棧就有好幾人是到伊犁去的,羅奇當即找到兩人,每人贈了十兩銀子做為謝禮,問題很快就解決了。

口口口口口口

翌日一早,羅奇、沙老五、洪嬌嬌便離開酒泉,繼續趕路。

至于黃道吉,當醒來後才知密函已被羅奇搜去,茲事體大,他當然不敢聲張。好在四名轎夫並不知道他身攜龍千里的密函,回到溫宿,只要不吭不哈,洪大全自是無法知道這事,黃道吉照樣可以得到重賞。

直走了一月左右,羅奇等三人終于到達太原,當晚就在城內住下。

晚餐時,羅奇和沙老五進入一家酒樓。

洪嬌嬌則獨自留在店內用餐,這是因為已到太原,潛龍莊耳目眾多,她不便拋頭露面。

羅奇和沙老五剛登上酒樓花廳,便覺眼楮一亮。

真是巧遇,潛龍莊少莊主于成志竟也在這里飲酒,而且身邊並無其他的人。

對羅奇來說,這實在是個難得的機會,等于為他開了方便之門。

于是,羅奇和沙老五連忙走了過去。

羅奇抱拳一禮道︰「幸會幸會!原來少莊主也在這里?」

于成志乍見羅奇,啊了聲道︰「羅兄怎會來到太原呢?」

羅奇笑道︰「在下有事進京,路過貴地,正想進莊訪晤少莊主,不想竟在酒樓相遇。」

于成志起身相讓道︰

「那太好了!小弟也正有事想見羅兄。上次迎親回程經伊犁時,還特地到酒館去拜訪過你,據那位姓馬的掌櫃說,羅兄已有事離開伊犁,小弟因急著回莊,也就沒能多等,兩位快快請坐,正好大家一起敘敘!」

羅奇不得不客氣幾句,然後和沙老五一起坐下。

于成志連忙喚來跑堂的,吩咐加添酒菜和碗筷。

羅奇心里有數,于成志不外是想探究一下,兩個洪嬌嬌究竟何者為真何者為假。

原來于成志在迎親前後,已經對錢月霞深信不疑,如今婚後過了兩三個月,竟漸漸覺出似乎不對。最大的疑點,是洪大全在第一次致函龍千里提親時,曾說過他的佷女嬌嬌有一身的武功,最初他不方便問,更不方便試。但久而久之,他已用不著問,更用不著試,僅由觀察便可看出新娘子根本不懂武功,連一招半式也不會。

羅奇明知對方要在這個問題上下工夫,卻故意不先開口,直到酒過三巡,于成志才忍不住道︰「小弟有一事不明,還請羅兄當面指教!」

羅奇不動聲色道︰「少莊主有話請講,何必提到請教二字。」

「羅兄一定知道小弟曾由溫宿迎親回來的事吧?」

「在下听說過。」

「羅兄既然听說過,為什麼不問?」

羅奇故作訝然道︰「少莊主要在下問什麼?」

于成志頓了頓道︰

「出了兩個洪嬌嬌,難道羅兄不該問?」

「少莊主情願受騙,而且生米已成熟飯,在下又何必再提起這事?」

于成志兩眼一直道︰「羅兄,請恕小弟說句冒犯的話,如果欺騙小弟的是你,那又該怎麼辦?」

羅奇不由失聲笑道︰「在下早就料定少莊主有這種想法,不然怎會高高興興的把那個假新娘由溫宿接回來呢!」

于成志呆了一呆道︰

「羅兄請說實話,真的沒騙小弟?」

「如果少莊主仍懷疑在下說的不是實話,在下也就沒必要說實話了,反正少莊主是受了騙,絕不會假,而騙你的人,不是洪大全夫婦,就必定是我,對嗎?」

于成志張口結舌了半晌才道︰

「好吧!小弟現在相信羅兄沒騙我,但你總要說出小弟的新娘子假在那里?否則,小弟無法心服。」

羅奇正色道︰

「如果在下說出來,少莊主卻要懷疑呢?」

「羅兄請先說出來,小弟不是三歲兩歲孩子,總還有些判斷力的。」

「那麼在下鄭重告訴你,少莊主娶回來的少女乃女乃,是洪大全在溫宿找來的一名漢女,叫錢月霞。」

羅奇接著把由黃道吉那里問出的詳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于成志。

于成志只听得臉色變了又變,迫不及待的問道︰

「這些事羅兄是那里打听出來的?」

羅奇道︰

「少莊主迎親回程路過伊犁的事,那位酒店掌櫃馬如龍已對我講過;為了查明原因,我已派人到溫宿探訪過。這次來太原,正好在酒泉踫到洪大全的師爺黃道吉,黃道吉在我威逼之下,也說了實話,正好兩相吻合。」

「原來羅兄在路上遇到了黃師爺?」

「不錯,少莊主為人精明,但卻被他蒙騙了。」

于成志咬了咬牙,氣狠狠的道︰

「好個黃道吉,下次遇上,定不與他干休!」

羅奇語氣平和的道︰

「少莊主用不著恨黃道吉,他奉洪大全之命行事。如果少莊主對在下的話仍有懷疑之處,在下對少莊主倒有一個建議。」

「羅兄有什麼高見,就請當面示知!」

「洪姑娘的家鄉,是河南孟津洪家莊,離太原只有幾百里路,少莊主不妨派人去查查,謎底自然馬上就可揭曉。」

「可是洪姑娘並不在家。」

「實不相瞞,洪姑娘也隨在下一同來到太原,過幾天便可回家。」

于成志驚喜的叫道︰「真的?可否容小弟再和她見上一面?」

羅奇略一沉吟道︰「依在下看,似乎沒有這種必要。」

「不!小弟一定要見她,還望羅兄成全!」

「既然少莊主非見她不可,在下也只好答應了;只是若洪姑娘不想再和少莊主見面,在下也無法勉強。」

「小弟是求見,羅兄該知道絕無半點惡意。」

散席後,于成志便隨同羅奇、沙老五來到了客棧。

羅奇先把于成志請進自己房間,再去請洪嬌嬌。

在他來說,這是件很為難的事。

推門進去,洪嬌嬌正在房內閑坐。

羅奇立即把酒樓和于成志相遇,以及于成志已來客棧求見的事,向洪嬌嬌說了一遍。

洪嬌嬌果然大不情願的道︰「羅大哥怎可答應他呢?小妹實在不方便見他。」

羅奇歉然陪笑道︰「姑娘和他以前已經見過,再見一面又有何妨,何況你見了他,等于為白姑娘解除了危難。」

「羅大哥這話?……」

「姑娘見了他,讓于成志確實明白是受了洪大全的騙,潛龍莊和洪大全之間必定反目成仇,只要他們無法再相互勾結,豈不等于幫了白姑娘一次大忙。」

洪嬌嬌終于首肯,隨著羅奇來到招待于成志的房間。

于成志連忙起身相迎道︰「在下冒昧得很,洪姑娘千萬原諒!」

洪嬌嬌在床沿坐下,整了整臉色道︰「少莊主有什麼話,就請快說吧!」

于成志干咳了幾聲道︰「說來慚愧,在下竟然被洪大全蒙蔽到現在,姑娘是否馬上就要回到故鄉呢?」

「不錯,不然我怎會隨羅大哥來到這里。」

「那很好!泵娘需不需要在下派人護送?」

「不敢當!現在離家已近,怎敢再麻煩少莊主。不過,我想鄭重的奉勸少莊主幾句話!」

「但請姑娘指示!」

「少莊主現在的新娘子錢月霞是無辜的,你查明真相之後,千萬不能怪罪于她。」

「不會的!我們之間感情十分融洽。在下雖然與姑娘無緣,但她已做了我的妻子,卻不是假的。」

「另外,少莊主最好派人到溫宿,把她的父母接來太原。」

「為什麼要這樣做?」

「因為我叔父的騙局一旦被揭穿,她的父母很可能受到牽連。若我叔父把他們拘禁起來做為人質,對少莊主以及尊夫人做為要挾,那就很麻煩了。」

于成志連連點頭道︰「多謝姑娘提醒在下,在下一定會派人盡速把他們二老接到這邊來的。」

洪嬌嬌站起身來道︰「話已說完,我該回房了,少莊主有事就請和羅大哥繼續談吧!」

于成志眼見洪嬌嬌離去,內心難免涌起無限悵惘,長長吁一口氣道︰「羅兄既然來到太原,就該到舍下小住幾天,實在用不著再住客棧。」

羅奇來此主要目的是拜訪龍千里,但此刻卻已改變主意,道︰「多謝美意!既然現在已見過少莊主,就用不著再到府上了。老莊主那里,請代為致意。」

于成志又談了幾句,便也起身告辭。

口口口口口口

只听沙老五楞楞的道︰「老大為什麼卻又不見龍千里了?」

羅奇道︰「我要見龍千里的目的,不外是拆穿洪大全的騙局,讓他不再與洪大全勾結,如今于成志已知此事,必定會告知龍千里,我已沒有再見他的必要。否則,反而會引起他的疑心。」

「那麼老大是否要到太行山去見陶姑娘呢?」

「當然一定要見。」

「可是我總覺得這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萬一老大遭到她的扣押,只怕誰也救不了你。」

「我早就說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而且我想陶靜靜總不致半點不念舊情。」

「這只是老大的想法。」

「可是你該知道,若不能阻止陶靜靜的出兵行動,白姑娘和她領導下的幾百名弟兄,就必定難逃浩卻。縱然我因此而犧牲,也是值得的。」

沙老五只好不再相勸。

第二天,洪嬌嬌天一亮便整理好行囊,向羅奇和沙老五辭行。

數月相處,遽而別離,洪嬌嬌還真有些難舍難分之感。

羅奇難免也覺離情依依,直把洪嬌嬌送出城外。

他透著歉意道︰

「本來我該把姑娘送回家,但因這邊還有重要事情要辦,只有讓姑娘一人走了。不過以後有機會,我會到府上探望你的。」

洪嬌嬌強忍著淚水道︰

「不知羅大哥還要在這里待多久?」

「很難說,那就要看和陶姑娘見面後,事情如何變化了。」

「如果羅大哥在這邊的時間還很長……」

「莫非姑娘?……」

「小妹很希望能回來再和羅大哥見上一面,也好替你送行。」

「何必如此,姑娘千萬別太感情用事,你來時只怕我早已離開這里了。」

「羅大哥是小妹的恩人,大恩大德,終生難報,這點心意,又算得了什麼!」

羅奇知道這只是對方一時感情沖動才說出的話,不可能當真,也就不再說什麼。

出城之後,又送了幾里路,兩人才依依道別。

口口口口口口

羅奇和沙老五離開太原,直奔太行山而來。

在到達太行山義軍總寨前十里之外,有處山居民家,羅奇便要沙老五暫時留在民家,以便必要時予以接應,自己則獨自上山。

要進總寨,必先經過前寨。經過通報後,前寨頭領範二親自出迎。

範二雖未見過羅奇,但卻早知羅奇這號人物,尤其上次羅奇和白素娟率領一批精勇手下攻進前寨,使前寨風聲鶴唳一時大亂,連陶靜靜都險些喪失了大頭領寶座這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懷,把羅奇恨之入骨。如今見羅奇單人上山,真恨不得當場把羅奇碎尸萬段。

好在他還是暫時忍了下來,決定見了面再見機行事。

一見羅奇的面,範二就大模大樣的道︰「在下是前寨範大頭領,尊駕是什麼人?」

羅奇抱拳一禮道︰「小可羅奇,特地拜訪貴部陶大頭領。」

範二哼了一聲道︰「尊駕和大頭領是什麼關系?」

「大頭領軍務繁忙,尊駕不妨把來意說出,由本大頭領轉達也是一樣。」

「事關機密,小可必須面見陶大頭領當面說明。否則若誤了大事,只怕連範大頭領也擔待不起。」

範二是個粗人,還真被這兩句話唬住了,兩眼轉了幾轉︰

「隨本大頭領來吧!」

穿過前寨,直抵總寨,來到一處四面俱是高大圍建築巍峨的宅院前,範二道︰「就在這里侯著,本大頭領進去為你通報。」

範二是陶靜靜最得力的心月復要員,要見陶靜靜,根本用不著通報。

正好陶靜靜在議事廳里和幾名手下議事,範二一進去就施了一禮道︰「稟大頭領,羅奇求見!」

陶靜靜不禁臉色一變,立即屏退議事廳所有的人,問道︰

「他來了?人在那里?」

範二向外一指道︰「屬下已把他帶到大門外待命。」

「可問過他的來意?」

「他說有重要大事,要面見你老人家。」

陶靜靜半晌沒講話。

範二搭訕著道︰「依屬下看,不如當場把他生擒活捉,只要你老人家下令,屬下現在就召集弟兄把他捆綁起來。」

陶靜靜忙道︰

「要保持冷靜些,等我見了他的面再說。」

範二有些不安的道︰「據說那小子身手十分了得,你老人家若這樣見他,只怕有些不妥。」

「我自有安排,你現在就通知他進來!」

範二來到大門外道︰「用不著等了,大頭領現在就召見你,隨我來!」

進入大門,繞過一處照壁和假山,來到一間大廳前,範二道︰「大頭領就在里面了,自己進去吧!」

羅奇始終保持著一副氣定神閑模樣,邁步進入大廳,頓覺空氣一窒,只見陶靜靜昂然端坐在一張虎皮交椅上。兩旁各站著六名手持明晃晃大砍刀,殺氣騰騰的彪形大漢,一個個全是怒目圓睜,視線齊齊掃向他的瞼上。

羅奇聳了聳肩,淡淡一笑道︰「陶大頭領,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

陶靜靜冷笑道︰

「本大頭領對你已經是很夠客氣了!」

羅奇不動聲色道︰「不客氣又待如何?」

陶靜靜冷哼道︰

「那就要範二把你捆綁起來!」

「陶大頭領與在下那里來的這麼大仇恨?」

「你上次的所做所為,難道還要本大頭領再說一遍?」

「陶大頭領未免太看得起在下了,上次在下和白姑娘只不過帶了二十幾人來,二十幾人能搗毀你幾萬人的山寨,又有誰相信?」

「你是說本大頭領手下人全是烏合之眾?」

「在下不便這樣講,只能盼大頭領能夠善用組織力量,至少要有知人之明。」

「用不著你來教訓我,現在就說明來意吧!」

「大頭領可否要左右退下?」

「莫非他們退下之後,你才方便對我下手?」

「在下若對大頭領有半點惡意,就不可能做出單人獨馬闖山的傻事。至于芳駕要把在下如何處置,在下現在已是插翅難飛,任憑處置了。」

陶靜靜掃視了一眼左右的十二名持刀大漢,道︰「他們都是我的心月復人,用不著退下,有話只管講!」

羅奇神色間顯得無比鄭重的道︰「听說大頭領已接受洪大全的要求,準備出兵對付白素娟會主,這事不假吧?」

陶靜靜臉色一變道︰「你听誰說的?」

羅奇冷冷笑道︰「實不相瞞,在下進關時,中途遇上了洪大全的心月復手下黃道吉,黃道吉對在下說了實話。」

「你是否已把黃道吉殺了?」

「在下沒必要要他的命。」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我就明白告訴你,是有這麼一回事。」

「芳駕是否已經有了行動?」

「還沒有。」

「準備什麼時候行動?」

「這是我的事,你無權問我,我也沒必要告訴你。」

「芳駕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高興這樣做,而且理由很多。」

「什麼理由?」

「當初因為白素娟容不下我,我才被迫離開北路紅燈會,而且上次她和你來到太行山,目的不外是要殺我,這樣的深仇大恨,我永遠不會忘記!」

羅奇忍不住大聲叫道︰「陶靜靜,你太忘恩負義了!」

陶靜靜不覺柳眉一聳,滿面冰霜道︰「羅奇,你敢罵我?」

「我罵的是忘恩負義的人!」

「我什麼時候忘恩負義過?」

「白會主是你的姑表姊妹,她一直把你當成親妹妹看待,也一直無微不至的照顧你。至于你的離開北路出走,那是因為你太任性,而且誤會了她,你可知道你走後她是多麼難過?

據我所知,當時她無時無刻不在牽掛著你。」

「我不會相信你這一片謊言,她若念及舊情,上次就不會闖上山寨要殺我。」

「她是要找你當面解釋,希望你能和她化解誤會。同時多年不見,她也想來探望探望你。」

「羅奇,任你說得天花亂墜,也半點打不動我的心意,你現在可以住口了!」

「也好!就算不談這事,但洪大全的事,在下卻不能不談。」

「你為什麼忽然提起洪大全來?」

「芳駕該明白洪大全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吧?」

「你為什麼要問這個?」

「當年令姑丈白前會主創立了紅燈會,而且又一手提拔過洪大全,但洪大全卻不但不知感恩圖報,反而篡奪大權,將紅燈會據為已有。像這種居心叵測、忘恩負義的人,你竟要幫助他,芳駕這樣做,豈非助紂為虐,對得起令姑丈白前會主在天之靈嗎?」

羅奇這番話,可謂義正詞嚴;在他預料,只要陶靜靜還天良未泯,必定會深受感動。

豈知陶靜靜回頭左右十二名持刀武士,厲聲地喝道︰

「給我把他拿下!」

十二名帶刀武士,立即閃電般發動攻勢,向羅奇圍殺過來。

羅奇雖然身手矯健,武功出眾,但赤手空拳,如何能抵擋十二條彪形大漢的聯手合搏,在撩倒三名對手之後,自己很快也被生擒活捉,好在並未受傷。

只听陶靜靜道︰「把他暫時押進地牢,通知總寨王總管多加派人手看守!」

到了這般時候,羅奇根本不想再和陶靜靜多說什麼,當場被捆綁起來,然後在數名大漢的簇擁挾持下,走了大約盞茶工夫,進入地牢。

這處地牢是挖進山壁的一個地洞,順著石級下行,直走了三、四十級才到達底部。

底部範圍極大,足有七、八丈方圓,用鐵柵分隔成四、五間牢房。羅奇被推進牢房以後,外面的鐵柵門立即關起。

口口口口口口三日後,龍千里由潛龍莊來到太行山義軍總寨。

誰都知道龍千里是陶靜靜的義父,尤其陶靜靜對他言听計從。因之,所有的義軍弟兄,沒有不對他必恭必敬的。

龍千里每次來太行山總寨,都是直接登堂入室進入陶靜靜的住處。

好在兩人之間的丑事,至今還並無外人得知,最多只能認為這對義父女之間的關系頗為親密。

陶靜靜連忙來到客廳接待。

龍千里喝了口茶道︰「听說羅奇數日前來見過你,已被你打進地牢,有這回事嗎?」

陶靜靜反問道︰「你是听誰說的?」

「方才經過前寨,範二講的。」

「老爺子認為我是否做得過份了些?」

「一點不過份,如果依著我,說不定就當場把他宰掉。」

「老爺子為什麼這樣恨他?」

「那小子實在太可惡了,居然千方百計想挑撥我和洪會主之間的關系。」

「有這種事?他怎樣挑撥?」

「成志的媳婦,是洪會主的佷女,可說品貌俱佳,連老夫都十分滿意;誰想那小子卻說是假的,而且還找了一名女子來冒充真的,你說那小子可惡不可惡?」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那小子在來太行山之前,先在太原遇到了成志,這事是成志對我講的。」

「少莊主是否相信他的話呢?」

「成志實在糊涂,竟然真有些相信;就因為這件事,被我大罵了一頓。」

龍千里再喝了口茶,默了一默又道︰「靜靜,你做事一向很爽快,為什麼這次卻拖拖拉拉?」

陶靜靜抬頭逼視著龍千里道︰

「我什麼事做得不爽快?」

「當然是出兵到伊犁的事,這事已經拖了兩個多月了,你卻一直按兵不動。」

「老爺子,這種事根本不必太急,至少我也要準備準備。」

「難道還需要準備兩個多月?」

「當然需要,兩千弟兄,必須扮成商賈模樣,他們穿的衣服以及攜帶的貨物,難道就不需要準備?這次行動,除了消滅白素娟,也要順便做生意賺錢,老爺子不會不想到這方面的事情。」

「老夫不是對你說過嗎!兩千弟兄的往返開支,完全由洪會主負責。」

「洪大全的話,老爺子完全相信?」

「我想他還不致于說話不箅話。」

陶靜靜忽然整了整臉色道︰

「我想問問,老爺子為什麼和洪大全走得那麼近?」

龍千里也一本正經的道︰

「老夫和他現在已等于兒女親家,走得近有什麼不對?」

「那就該由你潛龍莊設法幫他的忙,為什麼卻把主意打到我頭上來?」

龍千里楞了楞道︰

「靜靜,這是什麼話?你我何分彼此?上次如果不是我幫你的忙,你早就無家可歸了,那里還會有今天?」

陶靜靜連忙陪笑道︰

「老爺子別發睥氣,算我說錯了話,我一定負責出兵就是。只是還要繼續準備準備,而且我很可能親自出馬。」

「親自出馬?你打算親率兩千弟兄到伊犁去?」

「不錯。」

「那又何必,你是太行山的大頭領,手下擁兵數萬,派出兩千人馬,隨便找一名頭領便可負責。」

「我要親自會會白素娟,並且要親手殺死她,不如此就難解我的心頭之恨!」

「那麼山寨里的事由誰主持?」

「自然要由副大頭領吳震天負責。」

「靜靜,你好像瘋了?」

「我那里不對?」

「吳震天上次奪了你的大權,若非我出面,你根本無法重登大頭領寶座。若由他負責,他必定又要趁機奪權。」

「老爺子,他是副大頭領,在體制上我必須這樣做,而且這樣做正是除掉他的最佳機會。」

「此話怎講?」

「我要當著老爺子的面,讓他接下代理重任。而且要交代他凡事必須和老爺子商議,他若心存叛意,你老人家正好趁這機會把他除掉。」

「原來如此,果然是個好辦法!吳震天如果心懷二意,老夫一定為你除害。」

口口口口口口

羅奇自被關進地牢,匆匆已過了四天。

地牢因深入地下,到處都是濕氣,好在牢卒待他還算客氣,每日三餐,都能按時送到。

他做夢也沒想到,陶靜靜豈止忘恩負義,簡直已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

就在第四天傍晚,又有一人被押進地牢,赫然是沙老五。

趁牢卒走後,羅奇低聲道︰「老五,有你在外面,我多少還有一線希望,你又何苦跟我一起涉險呢?」

沙老五嘆口氣道︰「你走後一直沒消息,我能不冒險潛入大寨探查嗎?」

「你明知這是死路一條,卻偏偏要闖進來,實在不智,也太不值得!」

「老大用不著再埋怨了,我沙老五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好吧!也許咱們命該如此。」

沙老五忽然咬牙切齒的道︰「真想不到陶靜靜竟然壞到這種地步!早知如此,當年在到大漠的路上,就該把她干掉!」

羅奇苦笑道︰「事已如此,何必再說這些,人心本來就是善變的,有的變好,有的變壞……」

正說到這里,忽听外面石級上方傳來腳步聲,而且听聲音來人不在少數。

當來到牢底,便听有人喊道︰「大頭領駕到,姓羅的和姓沙的準備接受問話!」

羅奇和沙老五仍坐在地上,連看也未向外看一眼。

陶靜靜由五、六名侍從簇擁著,其中一名大漢還打著燈籠。

牢房里本來點著油燈,再加燈籠,已稱得上是燈火通明。

陶靜靜來到牢房鐵柵前,向里看了看道︰「沙老五,跟隨羅奇到太行山來的,除了你還有什麼人?」

沙老五吼道︰「老子只知道自己,不知道別人!」

陶靜靜冷笑了幾聲道︰「死到臨頭,居然還敢嘴硬。沙老五,本大頭領不相信你不怕死。」

沙老五大聲道︰「老子既然被你捉住,殺剮存留,全憑于你,何必多說廢話!」

「如果現在讓你死,那未免太便宜你了。」

「你想把老子怎麼樣?」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用不著本大頭領多說。」

陶靜靜再轉問羅奇道︰「姓羅的,這幾天過得還好吧?」

羅奇哼了聲道︰「好不好是我的事,不勞陶大頭領多問。」

「羅奇,本大頭領是關心你,不然那會讓你活到今天。」

「謝了!如果能少活幾天,在下反而是求之不得。」

「那很好!本大頭領很快就會給你滿意的答覆。」

陶靜靜說完話,在幾名侍從的簇擁下,轉瞬間離開了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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