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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小玉 第十五章

作者︰臥龍生

甬道空空如也,而且似乎十分長遠,怎麼看也無法看得見盡頭。

岳小玉越看越是奇怪,忍不住道︰「這是甚麼地方?」

彩袍老者道︰「你沒有看見樓台那塊牌匾嗎?」。

岳小玉道︰「晚輩看見了,那是大補氣血四個字。」

彩袍老者點點頭,道︰「你說對了,這里就叫大補氣血樓。」

岳小玉奇道︰「這又是甚麼意思?」

彩袍老者道︰「這意很簡單,若不是進去的人大補氣血,就是里面的家伙大補氣血。」

岳小玉道︰「里面的家伙?那又是何方神聖?」

彩袍老者道︰「你跟我進去看看就如道了。」

大補氣血絕不是一件壞事,但若給蛇兒裹月復,而使蛇兒大補氣血的話,那就壞得不能再

壞了。

甬道的盡頭,是一個陰森的大石牢。

大石牢里有一個巨人,他的拳頭差不多有岳小玉的腦袋那麼大。

他的名字叫阿曼。

阿曼是個令人望而生畏,身長九尺以上的巨漢,但他卻看不見任何人。

他只有眼眶,沒有眼珠,連一顆也沒有。

阿曼是這座大石牢的主人,這里有一座「萬蛇池」,他高一丈八尺,只見池內萬蛇攢

動,一股濃濁的腥氣十分刺鼻。

岳小玉看見阿曼的時候,初時腿軟,接看卻又為了他的雙目失明而大生憐恤之意。

但等到他向萬蛇池探頭一望的時候,兩條腳立刻又軟得像是浸了三個月酸醋的鴨腳,差

點沒有頭重腳輕地掉進池里。

就在這時,阿曼不知從那里拉來一條大黃狗。

大黃狗汪汪地吠叫著,阿曼卻在笑。

這一笑,看來竟有著一種異常殘酷的意味。

岳小玉忍不住大聲叫道︰「你要干甚麼?」

阿曼笑得更殘酷,忽然一掌向那條大黃狗的頭上切了下去,只听見一下骨裂聲響,大黃

狗立刻就吐血癱軟在地上。

岳小玉吃了一驚,道︰「你怎麼如此殘忍?」

阿曼沒有回答,只听見那老者道︰「不先把它殺了,更加殘忍。」語聲未落,阿曼隨手

一拋,那大黃狗已跌落在萬蛇池內。

黃狗雖然粗壯,但才去進池里,就已給成千上萬條的蛇兒遮蓋住,不消片刻,連狗毛也

看不見一根了。

岳小玉只看得心驚肉跳,遁︰「這里怎會有那許多蛇兒?」

彩袍老者淡淡道︰「是我養的。」

岳小玉詫異地說道︰「養這許多蛇兒,有甚麼用?」

彩袍老者道︰「用途極廣,包括觀賞在內。」

岳小玉皺眉道︰「這些蛇兒有甚麼好看?」

彩袍老者卻反問道︰「蛇兒又有甚麼不好看呢?」

岳小玉這︰「在一般人心目中,蛇兒是丑惡的,也是冷血的。」

彩袍老者說道︰「但老夫並不是一般人。」

岳小玉道︰「前輩怎麼稱呼?」

彩袍老者道︰「你就叫老夫做蛇公公好了。」

岳小玉立刻就叫了一聲,道︰「蛇公公!」

蛇公公道︰「你叫岳小玉,又叫小岳子,對不?」

岳小玉點點頭,道︰「是的。」

蛇公公道︰「這里是一片很廣闊的在院,而這座大補氣血樓,只是莊院里無數樓台廳院

之一。」

岳小玉道︰「整個莊院的名字又叫甚麼?」

蛇公公道︰「這莊院到現在還沒有名字。」

岳小玉奇道︰「怎會這樣的?」

蛇公公道,「因為老夫太喜歡這個地方了,所以想來想去,還是想不出一個比較滿意的

名字來。」

他嘆一口氣,又接看道︰「所以直到現在,它暫時還是稱為無名山莊。」

「無名山莊…無名山莊……」岳小玉把這四個字念了兩遍,才道︰「這名字好不好?」

蛇公公說道︰「這並沒有所謂好與不好,因為它根本就不能算是這片在院的名字。」

岳小玉道︰「公公既然以蛇為號,何以不索性把這里稱為大蛇山莊、寶蛇山莊,或者是

蛇王山莊?」

蛇公公道︰「山莊若以蛇為名,未免不夠氣派,也不夠詩情畫意,倒像是邪魔外道集結

之所了。」

岳小玉道︰「如此說來,公公似乎並不怎麼喜歡蛇?」

蛇公公道︰「若與善良的人相比,蛇兒當然是遠遜萬分的,但世間上卻有不少偽君子、

真小人,他們比最惡毒的蛇兒還要狠辣千百倍,真教人防不勝防?」

岳小玉道︰「公公最憎恨這種人?」

蛇公公道︰「人人都憎恨這種人,因為就算是他們的同類,他們彼此之間也是充滿著無

窮糾紛和勾心斗角的。」

岳小玉道︰「有人說,公公又叫吃人王,是不是真的?」

蛇公公道︰「是真的。」

岳小玉心下駭然,道︰「公公會不會吃了小岳于?」

蛇公公道︰「你若听我的話,我一定不吃。」

岳小玉吸一口氣,道︰「小岳子一定會听公公吩咐的。」

蛇公公道︰「你很聰明,很懂得見風把舵,但我若是個江湖巨擘、元凶大寇,你又怎

樣?」

岳小玉嘆了口氣,道︰「那當然很不妙了。」心中卻已暗叫不妙,付道︰「甚麼蛇公公

蜴伯伯,多半不是甚麼好人!」

蛇公公又道︰「依你看,老夫又是何等樣人?是忠?是奸?還是忠好莫辨?」

岳小玉道︰「是忠奸難分。」

蛇公公「唔」的一聲,道︰「理由何在?」

岳小玉道︰「即使說及晚輩,連晚輩也不知道自己是忠是奸,那又怎能對公公立下判

語?我若隨便說了,那就是言不由衷,大大的不老實!」

蛇公公面露滿意之色,听得不住點頭道︰「說得好,難怪公孫我劍居然會到了這把年紀

還收你為弟子。」

岳小玉心中一動,便道︰「公公對小岳子之事,似乎知之甚詳?」

蛇公公道︰「這都是許不醉說的。」

「許軒主?」

「正就是他,你就是這位酒霸之孫用布袋背來的。」

「不!鮑公一定是弄錯了。」岳小玉忙道︰「晚輩本來是許軒主背著的,但後來他在路

上遇著一伙強盜,經過一番激戰後,許軒主已不幸……」

「他沒有遭遇到半點不幸的事情!」蛇公公莞爾道︰「你上了他的大當才是真的。」

岳小玉一怔,道︰「那吳河四鬼後來還剩下兩鬼,他們的說話,小岳子還歷歷在耳…

唷!不好!難道…難道這兩個人的聲音……」

蛇公公哈哈一笑,這︰「那兩個人的聲音,其實都只是一個人的聲音,而且那個人就是

詭計多端,最愛促狹弄鬼的許不醉!」

岳小玉一拍額角,連連頓足道︰「對了!我怎麼笨得如此厲害!」

蛇公公說道︰「你一定曾經捉弄過他一次,所以他才放意趁機報復,把你嚇得屁滾尿

流!」

岳小玉苦著臉,道︰「我也不是捉弄他,只不過賭贏過他一次而已。」

蛇公公嘆了口氣,道︰「這就是了,他是個‘假醉真賭精’的老江湖,不意居然栽倒在

你這個黃毛小子手下,這口鳥氣,他又豈能不找個機會吐將出來?」

岳小玉又苦笑了一下,道︰「說來說去,這還是因為晚輩不諸武功,所以才會任人魚

肉!」

蛇公公搖搖頭,道︰「若說到任人魚肉這句話,未免是太嚴重了,許不醉的性倩,我這

個蛇公公是十分了解的,說正確一點,他活到這把年紀,還是經常鬧著孩子脾氣,這就和他

的死對頭公孫我劍一模一樣!」

岳小玉道︰「那麼,吳河四鬼是不是全都給許軒主解決了?」

蛇公公微微一笑,道︰「不要說是吳河四鬼,就算是鬼王谷的三十六惡鬼,許不醉也絕

不會放在眼內!那吳河四鬼自持人數眾多,且不到幾個回合,便已全部喪命在許不醉的‘鐵

佛指’下。」

岳小玉倒抽了一口涼氣道︰「真的那麼厲害?」

蛇公公說道︰「他若沒有幾下子真實本領,公主軒早落在方竹和簫焯的手里啦!」

岳小玉道︰「是不是小岳子根令人討厭?」

蛇公公一征道︰「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

岳小玉嘆道︰「師父把我交給了許軒主,但許軒主又把我帶到這里來,似乎都不想我留

在他們身邊。」

蛇公公搖了搖頭,道︰「你這種想法實在是錯得離譜,公孫我劍和許不醉先後把你交托

到別人手上,都是為了不想要你去冒險。」

岳小玉目光連閃,道︰「但我真的很想立刻就飛上飲血峰,和他們並肩爭拼到底。」

蛇公公道︰「這個你不要想了,快喝掉這一碗蛇血再說!」

岳小玉一征道︰「甚麼蛇血?」

阿曼突然在他面前出現,手里捧看一只很雅致的青花大碗。

碗里有血,蛇血。

岳小玉立刻聞著一股極腥的氣味;連忙說道︰「我不喝!」

蛇公公道︰「這不是普通的蛇血,喝了對你的身于極有幫助。」

岳小玉還是搖頭,道︰「既然對身于大有幫助,晚輩更不能喝。」

「為甚麼不能喝?」

「留給蛇公公喝嘛!」

「不必了。」蛇公公嘆道︰「就算我喝了,那也是白白的浪費而已。」

岳小玉道︰「我還是不能喝。」

蛇公公道︰「你可以不喝,但阿曼也可以立刻把你拋進萬蛇池里。」

阿曼听見這句話,面上又露出了那種說不出的殘酷笑意。

岳小玉吃了一驚道︰「這算是甚麼?」

蛇公公道︰「這里叫大補氣血樓,你進來若不想自己大補氣血,那麼就得讓蛇池里的蛇

兒大補氣血,兩者之間絕無半點選擇的余地。」

岳小玉望了望阿曼,又再望了望萬蛇池里的蛇兒,只見他中大大小小的蛇兒都似乎正在

盯看自己,不禁為之心中發毛。

兩條路任擇其一,當然是喝蛇血比較好得多了。

蛇血是冷的,又腥又冷。

如此滋味,實在是不佳,不佳之又不隹。

但蛇公公卻有嚴令在先︰「喝了不準吐,只要吐一口就把你送去見黃狗!」

黃狗早已變成了蛇兒月復中之物,當然是萬萬見不得它的。

所以,縱然蛇血滋味極劣,岳小玉還是不得不喝個干干淨淨。

喝完蛇血後,蛇公公哈哈一笑,道︰「花了幾十年的功夫,就只是這麼一喝就喝掉

了!」

岳小玉呆了一呆,道︰「甚麼幾十年的功夫?」

蛇公公道︰「你過來瞧瞧!」兩根金拐輕輕一點,人已飄然掠出三四丈遠。

岳小玉喝了蛇血後,感到渾身都不自江,但蛇公公叫他過去,他也不敢站著不動,唯恐

激怒了阿曼,把自己拋進萬蛇池里,那就千完萬完了。

走到蛇公公身邊,只見地上有一條金、紅、青三色相間的蛇兒,直挺挺地放任地上。

「它還會不會動?」

蛇公公道︰「當然會動,而且還將會動得十分厲害。」

岳小玉皺了皺眉,道︰「但它好像已經死了,它是甚麼蛇兒?」

蛇公公道︰「這是苗疆第一怪蛇,平均每三百年才能發現一條。」

岳小玉「哦」一聲,道︰「這倒是珍貴之極。」

蛇公公又說道︰「這種蛇的名字很特別,叫‘赤蝮單刀’,它咬人的姿勢,就像是高手

使刀一般,往往一擊就已中人要害,而且劇毒無比,連蛇血也毒得不能再毒。」

岳小玉登時面色一變道︰「甚麼?蛇血也有毒?」

蛇公公道︰「是的,而且還大大的有毒。」

岳小玉道︰「那麼,小岳于剛才喝的……蛇血…難道就是這條單刀家伙流出來的嗎?」

蛇公公微微一笑,道︰「不錯,所以它雖然已經死了,但它的血仍然會動。」

岳小玉驚道︰「在甚麼地方動?」

蛇公公說道︰「自然是在你的肚子里動。」

岳小玉差點沒昏倒過去,道︰「你……你好毒…」

蛇公公淡淡一笑道︰「我怎麼算毒?最毒的還是赤蝮單刀蛇血。」

這時候,岳小玉開始感到不對勁了。

他開始覺得有一股熱氣,正從胸口向四周散發出去,整個人更有著一種說不出煩惡的感

覺。

蛇公公望住他,遁︰「怎麼啦?是不是有點像是熱鍋上螞蟻?」

岳小玉大怒,道︰「看你道貌岸然,原來卻是個老王八!」

阿曼絕少開口,這時候卻發出了一聲震天價般的巨吼,喝道︰「誰敢對公公無禮?」

岳小玉怒氣正任上頭,也不管這巨人比自己高大了多少倍,聞言又怒聲道︰「你們這些

妖人,專干傷天害理的事,將來一定他媽的個個不得好死。」

阿曼大怒,正想向岳小玉撲來,蛇公公卻說道︰「小岳于,你心里是不是很想揍我一

頓?」

岳小玉冷笑道︰「小岳于不懂武功,又怎敢跟你動手?」

蛇公公道︰「老夫也不懂武功。」

岳小玉道︰「你騙誰來著?」

蛇公公道︰「誰都不騙,實不相瞞,老夫的武功早已廢掉了。」

岳小玉道︰「怎麼廢掉的?」

蛇公公道︰「貪練邪派魔功,走火入魔,以致終身遺恨!」

岳小玉都拍掌笑道︰「如此甚好,江湖中人之福也!」

蛇公公道︰「所以,你現在若跟我打架,那是大佔便宜的。」

岳小玉道︰「你以為我不敢?」

蛇公公道︰「就只怕你真的不敢!」

「放底!」岳小玉振聲道︰「現在小岳子反正是活不成的了,這一架不打白不打!」

蛇公公哈哈一笑道︰「這也很好,反正老夫武功盡失,除了你這種不懂武功的小雜種,

只怕連江湖上第八流的武士也打不過!」!

岳小玉怒氣上沖,大聲喝道︰「像你這種老妖怪,老子早就想把你揍個滿天星斗,但是

這樣打,還是他媽的大大的不公平!」

蛇公公又是哈哈一笑,道︰「你怕阿曼會幫老夫一起揍你?」

岳小玉說道︰「他何必揍我?只消輕輕一提,把我丟進萬蛇池里,已是萬事皆休!」

蛇公公道︰「不必多說廢話,咱們劃地為牢,只是以一對一的廝打,那就保證絕對公平

啦!」

岳小玉正想問如何劃地為牢,忽然頭上「刷刷」之聲大作,居然有一只巨大的鐵籠子從

上面罩了下來。

岳小玉連閃避的念頭還沒冒起,鐵籠子已把他和蛇公公一起困住,而阿曼卻在鐵籠子之

外。

蛇公公桀桀怪笑,道︰「小雜種,老夫就站在這里!你有膽子的就過來打我好了。」

岳小玉只覺得體內有一股熱氣左沖右突,連帶胸口也為之隱隱生疼,不禁越想越是憤

怒,暗道︰「老子很快就要毒發身亡,正是橫也死豎也活不了,這老匹夫如此害我,我非要

跟他拚命不可!」

蛇公公兀自在怪笑不已,岳小玉叫了一聲︰「小岳子來也!」隨即撲向蛇公公身上。

蛇公公忽然把金拐丟開,只是以兩手撐看身于,岳小玉這一撲,立時就撲了個空。

蛇公公嘿嘿一笑,僅以左手按地,右拳已打在岳小玉的肚子上。

這一拳的力道不輕,岳小玉登時給打得倒退兩步,但在他的感覺中,難受的並不是這一

拳,而是體內那股沸騰不已的熱氣。

這股熱氣越來越是澎湃激蕩,而且彷紼全身都已腫脹,有如被放進煎鍋用猛火煎烤。

岳小玉也和天下間所有的孩童一般,不時也會患上感冒和發高燒,但這時候他的痛苦,

卻比任何一次發高燒都要厲害得多。

在痛苦當中,他又有無窮怒火,恨不得把這惡毒的蛇公公毒打一頓,是以雖然一上來就

挨了一拳,但接看毫不遲疑,又再向蛇公公飛撲了過去。

這一次,蛇公公閃避不及,兩人立刻變作滾地葫蘆般,彼此拳來腳往地扭打個不亦樂

乎。

(蛇公公只可「拳來」,而無法「腳往」。)

兩人越打越是起勁,阿曼站在大鐵籠邊,既不說話也不動,面上也沒有半點表情。

這場架打得甚是激烈,蛇公公吃了不少苦頭,給岳小玉打得鼻青臉腫,連胡子也給他拔

了一撮。

岳小玉卻是越打越精神,雖給蛇公公也打了他不少拳,劈了他不少掌,但說來奇怪,岳

小玉居然並不覺得怎麼疼,反而覺得胸中那股熱流漸漸平抑下來。

這時候,岳小玉的腦筋忽然清醒了起來,首先,他自忖道︰「這老妖怪打在老子身上並

不疼,多半是他人老血氣衰弱之故。」

但是再扭打了一會,他又猛然省悟,暗道︰「非也!非也!老子捱得住老妖怪的拳頭,

乃是全憑身上的那一件銀蠶絲軟甲。」

可是,再打了片劾,他的想法又改變了,而且還大大的吃了一驚︰「不對!不對!那件

銀蠶絲軟甲,似乎已沒有穿在身上啦!」

他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銀蠶絲軟甲一直都是穿在自己身上的,但忽然間卻發現已經不

見了。

不但銀蠶絲軟甲不見了,只怕連那本「可勝則勝譜」也已不翼而飛。

一想到這里,岳小玉不由臉色大變,突然大聲叫道︰「不打了,不打了!」

蛇公公廳見他這麼說,果然停手,道︰「你想怎樣?」

岳小玉不理睬他,只是伸手往衣衫之內一探,果然發現銀蠶絲軟甲和可勝則勝譜俱已不

在身上。

他又驚又怒,狠狠的瞪視著蛇公公,接著怒聲道︰「你要毒死我也還罷了,為甚麼還要

在老子睡看覺的時候盜走老子的東西?」

蛇公公道︰「你不是睡看了覺,而是給人用藥迷倒!」

岳小玉道︰「是誰用藥迷我?」

蛇公公道︰「當然是許不醉,他在進入莊院的時候,曾經在布袋里涂了一層‘半天

醉’,那是很厲害的一流蒙汗藥,你在布袋里嗅著,自然就昏睡過去了。」

岳小玉說道︰「許軒主為甚麼要途倒我?」

蛇公公道︰「他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跟老夫說,所以你最好休息休息。」

岳小玉怒道︰「這分明是胡說八道,就算打死老子,老子也絕不相信。」

蛇公公道︰「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事情本來的確就是這樣!」

岳小玉道︰「我身上的東西,都已給你偷走了,真是不要臉!」

蛇公公道︰「你是說可勝則勝譜和那件軟甲嗎?」

岳小玉說道︰「不錯,你還有甚麼話說!」

蛇公公道︰「老夫甚麼話也不必說,總之,你現在好好休息,明天我才跟你詳細慢慢的

說。」

岳小玉道︰「你不要假惺惺了,老子喝了毒蛇血,等到明天,就算你在我耳朵敲響銅

鑼,老子也听不見。」

蛇公公道︰「那也是明天的事,老夫現在很累,你若想再打,那也是明天的事,老夫現

在很累,你若想再打架,就讓阿曼來奉陪好了。」

說到這里,大鐵籠突然又徐徐向上升起,阿曼大步走了過來,用一雙沒有眼珠子的眼眶

「看」著岳小玉。

面對著這個幾乎有一丈高的巨人,岳小玉不禁為之心中發毛。

但更令他不寒而栗的,還是那一座可怖的萬蛇池。

等到岳小玉想再跟蛇公公說話的時候,蛇公公已經走了。

阿曼忽然冷冷一笑,對岳小玉道︰「明天早上,對蛇公公道歉!」

岳小玉眉毛一揚,道︰「為甚麼要向他道歉?老子明天還能活著嗎?」

阿曼冷冷道︰「只要不死,你就一定可以活下去。」

岳小玉呆住了。

這算是甚麼話?說了豈不是等于白說嗎?

但阿曼卻已扭轉過臉,一言不發地走到萬蛇池邊盤膝而坐。

岳小玉已長長的抽了一口冷氣,心想︰「小岳子初出道江湖,連一招武功也沒學會,就

已落得如此田地,真是對不住龍神廟、龍神老爺,更對不住老子的老子啦…」想到這里,覺

得甚是苦惱,恨不得立時跳進萬蛇池里,也許可以少受一點痛苦。

但他過了一會兒,卻又覺得身上的痛楚已漸漸消失,而那股激蕩澎湃的熱流也已平靜下

來。

他覺得甚是奇怪,于是又再自行視察,看看身上受傷的程度怎樣。

在他想橡中,自己吃了蛇公公無數拳、掌,必然全身上下都是傷痕才對,他左瞧瞧右看

看,找了半天還找不到這種傷痕來。

岳小玉更感奇怪,忍不住上前問阿曼︰「喂,大個子,我的臉是不是又青又烏,又紅又

腫?」但阿曼卻連眼楮也閉起,對岳小玉完全不瞅不睬。

岳小玉討了一個老大的沒趣,心中怏怏不樂,心想︰「是不是老妖怪人老力弱,所以傷

不了老子?」

但這種想法,似乎甚是無稽,連自己也無法加以相信。

他氣苦之下,也索性盤膝而坐,也才坐了一頓飯時光,又覺得萬二分不自在,簡直是沉

悶到了極點。

也不知沉悶了多少時候,蛇公公又同來了。

岳小玉冷冷一笑,道︰「很對不起,小岳于如今仍然活著。」

蛇分公笑了笑,道︰「你若活不到一百三十歲,那才真的很對不住老夫。」

岳小玉一楞,忙問道︰「這是甚麼意思?」

蛇公公道︰「這意思就是說︰你喝了赤蝮單刀蛇血,又有我這副老骨頭跟你大大的打一

場架,這種機緣可說是千載難求之極,你若不長命百歲以上,又怎能補償老夫的種種犧

牲?」岳小玉一笑,眨眨眼道︰「你不是說過那蛇血劇毒無比嗎?」

蛇公公淡淡地說道︰「但老夫飼養了它整整三十年,自然是甚麼毒也給化盡了啦!」

岳小玉更奇,道︰「蛇血有毒就是有毒,怎能化解得掉?」

蛇公公道︰「你若知道這三十年來,這條蛇兒所吃的甚麼東西,那就不足為奇了。」

岳小玉道︰「你用甚麼來飼養這條赤蝮單刀蛇?」

蛇公公道︰「七色靈芝、千年雪參、金蟾子、百歲朱果加上海底仙人葉!」

岳小玉听得呆住了,半晌才道︰「蛇兒怎會吃這些東西?」

蛇公公道︰「蛇兒當然不會吃,但若先把這些寶貝東西塞進母雞的肚子里,它就會照吞

不虞了。」

岳小玉這︰「這些靈芝、雪參之類的東西,都很珍貴嗎?」

蛇公公說道︰「每一種都是無價之寶呢!」

岳小玉道︰「把這麼多無價之寶用來喂蛇,不嫌太浪費嗎?」

蛇公公道︰「若是丟進茅坑里,當然是浪費,但用來喂養這條罕見的赤蝮單刀蛇,卻是

一點也不冤枉的。」

岳小玉道︰「那又有甚麼用處?」

蛇公公道︰「當這條蛇兒血內劇毒盡去之後,它的血也就是無價之寶,尤其是對練武的

人來說,更有極大裨益!」

岳小玉一怔,道︰「難道這種蛇血可以令人增添內力嗎?」

蛇公公道︰「這又豈僅可以增添內力而已?只要運用得宜,就算是打通生死玄關、任督

二脈,那也不是甚麼奇事。」

「打通生死玄關、任督二脈,又有甚麼好處?」

「古往今來,學武之士不知凡幾,但若說到能夠攀升到這層境界的高手,只怕還數不出

幾人來。」蛇公公嘆了口氣,緩緩地道︰「若在三十年前,老夫絕不會把這條赤蝮單刀蛇的

血慨贈給任何人,包括最親的骨肉兄弟在內!」

岳小玉道︰「何以如今卻又讓小岳于喝掉了?」

蛇公公微微一笑,道︰「那只因為老夫曾經欠下別人一份恩情。」

岳小玉道︰「那人又是誰?」

蛇公公道︰「那人在江湖上並不算是頂尖高手,但若說到喝酒的本領,卻是天下第一,

連當年的‘酒王’也得要俯首稱臣!」

「你說的是‘酒霸’?」岳小玉訝然道。

蛇公公點點頭,道︰「正是酒霸許一笑,也就是許不醉的爺爺。」

岳小玉問道︰「那酒霸對你有甚麼恩德?」

蛇公公說道︰「以往的事,老夫再也不想提起啦,總而言之,既是姓許的人要我獻上赤

蝮單刀蛇血,我是絕對不會吝嗇的。」

岳小玉听得呆住了,過了良久,他才吸一口氣,道︰「這麼說,豈不是小岳子錯了?」

蛇公公哈哈一笑,說道︰「你做錯了甚麼?」

岳小玉道︰「小岳子不明就里,又罵又打,沖犯了你老人家,真是罪孽深重之極!」

蛇公公又是哂然一笑,道︰「既是不明就里,你這般舉止乃是人之常情,況且打這一

架,是老夫放意安排的,對于你來說,卻又是何罪之有?」

岳小玉眉頭一皺,道︰「公公何以故意要小岳子跟你老人家打架?」

蛇公公嘆了口氣,道︰「在很久以前,曾經有人服下這種蛇血,結果不到兩個時辰就死

了。」

岳小玉吃了一驚道︰「那人怎會死掉的?是不是蛇血仍然有毒?」

蛇公公搖搖頭,道︰「蛇血早已無毒,但那人卻不得其法,以為單獨一人自困在密室里

喝掉蛇血,就可以大功告成。」

岳小玉道︰「這又有甚麼做錯了?」

蛇公公道︰「這簡直是大錯!須知任何人喝了這種蛇血之後,必然會立刻血氣暴脹,炙

熱難當,倘若這股洶涌如同怒潮的內息不能及時散發出去,勢必走火入魔,立時便得喪

命!」岳小玉听得悚然一驚,道︰「如此說來,喝下這種蛇血豈非好險?」

蛇公公道︰「若是有人獨自偷喝,而又不懂得調理之法,那自然是凶多吉少的了,但老

夫窮數十載心血鑽研此法,倒是極具信心,絕對不會玩掉你這條珍貴的小命。」

岳小玉吁一口氣,接看苦笑道︰「小岳子這條小命,其踐無比,一點兒也不珍貴。」

蛇公公搖頭不迭,道︰「小于此言差矣!你年紀雖小,但卻屢遇高人,更已拜師在笑公

爵公孫我劍門下,這還不算,及後更能智挫許不醉,使這個醉而不糊涂的狐狸也為之心服,

再加上赤蝮單刀蛇血都已給你喝了。哈哈,你這條小命,現在簡直比當今天子還更珍貴得多

啦,所以老夫才要挨你一頓。」

蛇公公後面這一句話,听來十分兀突古怪,岳小玉不由一怔,蛇公公立刻又解說道︰

「你喝下蛇血後,能夠盡量發泄暴脹的血氣,那是有百利而無一弊的,至于老夫,其實並不

是真的要揍你,只是不斷為你推散體內熱流,並趁機為你通了少海、神門、百勞、羶中等

穴,將來對你修練內功,是有極大好處的。」

岳小玉越听越是慚愧,又看見蛇公公給自己打得鼻青面腫,心中不禁更是難過,他突然

跪了下來,向蛇公公不斷磕頭,同時大聲道︰「小岳子糊涂混脹,正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

人心,請公公再揍我一頓作為抵數好了。」

蛇公公哈哈一笑,道︰「你體內血氣已平,內息已靜,我為甚麼還要多費力氣來揍你一

頓?」說著,扶起了岳小玉,才又接道︰「若不是明知要揍你一頓,許不醉也不會預先把你

迷倒,又把你身上的軟甲和武功秘筮收藏起來。」

岳小玉道︰「晚輩已明白一切,但許軒主如今怎樣了?」

蛇公公道︰「他有他的決定,他也有他的能耐,誰都不必為他而擔心。」

岳小玉吸了口氣,道︰「但飲血峰之行,只怕真的十分危險。」

蛇公公道︰「卻也不一定危險。」

岳小玉道︰「公公是不是真的武功盡失?」

蛇公公微微一笑,道︰「那是故意騙你,好讓你放心跟我打一場大架的。」

岳小玉說道︰「公公用心良苦,晚輩是沒齒難忘的,但是既然許家對你有恩,許軒主這

次血花宮之行,公公何不舍命相陪?」

蛇公公嘆道︰「老夫何嘗沒想過這一點?只是老夫曾立下誓言,今生決不再離開這座山

莊,再說,老夫身抱殘缺之苦,就算上到飲血峰,只怕對大局還是于事無補的。」

岳小玉愁眉深鎖地說道︰「但晚輩真的很擔心師父和許軒主,還有諸葛大叔、鐵老鼠仁

兄,還有郭大哥的性命!」

蛇公公道︰「你現在甚麼都不必去想,靜心留在這里等候許軒主同來便是。」

岳小玉嘆道︰「就只怕心頭難靜,終日牽腸掛肚。」

蛇公公說道︰「公孫先生給你的練功秘笈,內容精深博大,不愧是一本武學奇書。」

岳小玉問道︰「那是公孫世冢的武功嗎?」

蛇公公搖搖頭,道︰「公孫世冢的武功,卻又不是那樣的。」

岳小玉奇道︰「既是師父給我的秘發,又怎會不記載公孫世家的武學?」

蛇公公道︰「你說的不無道理,但這秘笈上的武學,卻一點也不像是公孫世冢的武

功。」

岳小玉道︰「這倒奇哉怪也!」

蛇公公道︰「但老夫卻可以絕對肯定,這本秘笈上的武功,只會比公孫世家的武功更加

精闢,更加厲害!」

岳小玉道︰「我能練嗎?」

蛇公公道︰「當然能練,而且還非練不可!」

岳小玉道︰「就只怕我這個徒兒練得不倫不類,貽羞了師門。」

蛇公公道︰「只要盡力而為,勤修不懈,又怎會學而不成?」

岳小玉道︰「公公之言甚是,晚輩自當緊記不忘。」

蛇公公道︰「照老夫看來,你已能化蛇血為己用,至于練功之事,就暫由老夫代為督管

俟日後許軒主或是令師到此,再另行商議。」

岳小玉頷首道︰「公公對小岳子太好了,將來小岳子必定好好報答。」

蛇公公听見這話,便含笑說道︰「你要怎樣答謝老夫?」

岳小玉道︰「無論公公想見任何人,小岳子就算跑斷了兩條腿,也一定要帶他來到這

里。」

蛇公公大感詫異,道︰「你怎會想得出這種報答的方法?」

岳小玉道︰「這太簡單,公公既曾立誓再也不離開這山莊,那就必然無法找尋外界之親

友甚至是仇人,所以只要小岳子將來長大成材,小岳子就一定會設法讓公公得償所願,這豈

不是比任何報答都更切實際,更能令你老人家高興嗎?」

蛇公公頓時為之開懷大笑道︰「好懂事的小岳子,我現在就已很高興了!」

就是這樣,岳小玉在這個暫時還沒有名字的無名山莊停留下來。

此後一連三天,蛇公公親自傳授他內功心法。

那都是公孫我劍那本秘筮上的內功。

這秘後也同樣沒有名字,里面只是記載著練武的招式及內功口訣。

真正原因︰待考。

在公孫我劍這本武功秘笈里,第一條戒律是︰切戒心浮氣躁!

所以,蛇公公帶岳小玉到一個很幽靜的房子里練功。

這里真是靜極了,牆壁四邊除了字畫外,就只掛看一把古劍。

此外,地上有兩個墊子,頭上有五盞明燈,每天有書僮按照早、午、晚固定時刻送上飯

菜來。

那書僮比岳小玉的年紀還細小兩歲,長得相當高大,但卻是個僅比白痴聰明一點點的蠢

鈍孩兒。

但最可笑的,卻是他的名字。

他叫聰敏,听來又聰明又敏捷,但實際上卻連碗碟都分不清楚。

岳小玉有點可憐他,但聰敏甚麼都不知道,只知道按照時刻把飯菜端來。

有一次,岳小玉問他︰「這里有沒有酒?」

聰敏點點頭,回答說︰「有啊!」

岳小玉道︰「我想喝一點,可以在下次端來嗎?」

聰敏又點點頭,道︰「可以!」

等到下次送飯來的時候,盤上果然有一只酒杯子。

林子里果然有酒,但卻只有一滴。

岳小玉怔住道︰「這算是甚麼?」

聰敏道︰「一滴就是一點,你說想喝一點,這杯子里不就是只有一點酒嗎?」

岳小玉為之啼笑皆非,只好下次叫他送一杯滿滿的酒來。

但還沒等到下一次,他就在這房子里看見了一個只有半邊臉孔的怪人。

這怪人其實也有整張臉孔,但在驟然間看上去,他似乎只有左邊臉孔。

至于他的右半邊臉孔,就像是一塊燒焦了的牛柳。

他只剩下一只眼,而這一只眼,卻偏偏就在右半邊焦臉之上,反而左邊臉孔那一只眼已

經瞎掉了。

這個怪人很可怖,就像是一個剛從大火場里跑出來的重傷者。

岳小玉並不是個膽子細小的人,但卻也不禁給這恐怖怪人嚇了一跳。

他想叫喊,但還沒有叫出半點聲音,那怪人已點了他的啞穴。

岳小玉更感害怕,正想拔腿狂奔,那怪人又出手點了他身上幾個穴道。

岳小玉登時為之動彈不得,心中不由叫苦︰「這番真個遇上吃人妖怪了!」

心念末已,那僅人已把他抱起,瞬即飛掠而去……。

夜色茫茫,氣候一天比一天冷了。

尤其在今晚,岳小玉冷得連牙關也在上下磕個不停。

那座人輕功極高,而且手力甚重,岳小玉給他挾在脅下,只覺得身軀隱隱作疼,不禁更

是害怕,暗暗叫苦道︰「小岳子命蹩時乖,這番遇上這個妖人,準是他媽的凶多吉少!」

敝人奔走極是迅速,不消片刻已越過了四五座山峰,把岳小玉帶到一座林子之中。

這天晚上,夜空無雲,但卻星光燦爛,明月如鏡。在這月色星光下,岳小玉依稀看見,

林中有一條頗為寬闊的道路。

這條道路筆直向前伸展,在夜色蒼茫之中,似乎就像是沒有盡頭一樣。

林中風仍急,急風吹起那怪人寬敞的衣袖,不斷「獵獵」地作響,也就在這時,岳小玉

忽然看見前面有-道慘綠色的光芒亮了起來。接著,怪人的腳步放緩了,林中又出現了一個

戴著斗大笠帽,但身材卻並不怎麼高大的人影來。

只見這人一身白衣,手里挑看一盞燈籠。這燈籠狹長之極,外面涂得一片青綠,以致連

燈光也變成了一種十分妖異的慘綠色。只見那怪人任燈籠跟前停了下來,語聲冷森森地說

道︰「這半年來,功夫練得怎樣了?」

那白衣人恭聲回答道︰「弟子一直依照師父教誨練功,沒有一天偷懶。」這聲言甚是嬌

柔可愛,原來是個年紀和岳小玉差不多的少女。

那怪人把岳小玉放在地上,隨即解開他身上所有被點住的穴道。

岳小玉既驚疑,又覺得事情十分古怪,再看看那怪人,不由道︰「你是誰?」

那怪人卻不望他,只是慢慢地說道︰「我是個鬼。」

岳小玉初時又嚇了一下,但隨即卻搖頭道︰「你不是個鬼!」

那怪人道︰「你怎知我不是個鬼?」

岳小玉道︰「你帶著我離開山莊的時候,我听見你的呼吸聲、心跳聲,現在更能看見你

在地上的影子。」

那怪人道︰「你也許說對了,我的確不是一個鬼,因為我連鬼也不如。」他的語聲不再

令人感到陰森可怖,反而充滿著蒼涼無奈之意。

岳小玉驚惶之心漸減,好奇之心卻越來越甚,道︰「你好像有點不愉快?」

那怪人道︰「我這一輩子,是再也不會愉快的了。」

岳小玉道︰「若活得不愉快,為甚麼還要繼續活下去?」

那怪人嘿嘿一笑,道︰「這句話,我已問過了自己不知多少遍,但始終還是找不出真正

的答案。」

岳小玉道︰「所以你直到現在仍然活著。」

那怪人道︰「既然沒有真正的答案,我又為甚麼不能再活下去?」

岳小玉道︰「你到底是個甚麼人?」

那模人道︰「我是個利祿薰心,喪盡天良的大壞蛋。」

岳小玉道︰「你曾經害過誰?」

那怪人面肉一陣抽搐,道︰「數之不盡,也記它不清了。」

岳小玉道︰「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那怪人道︰「我已忘記了。」

岳小玉道︰「你的名字呢?」

那怪人道︰「布北斗。」

岳小玉喃喃地念了一遍,道︰「這名字很好,很夠氣派。」

布北斗道︰「我從前的確是挺夠氣派的,有一次,點蒼派的掌門親自送了一份厚禮給

我,要我教他三招劍法。」

岳小玉道︰「你怎樣對待他?」

布北斗道︰「我把他送來的厚禮送還給他,但依然教了他三招劍法。」

岳小玉道︰「他學不學?」

布北斗道︰「當然學,因為那是點蒼十七秘劍中最後三招,也是最厲害三招,就算我要

他每學一劍就吃三斤狗屎,他也一定照吃不虞。」

岳小玉奇道︰「他是點蒼派掌門,何以反而要向你求教點蒼派的劍法?」

布北斗冷冷一笑,道︰「點蒼派連年內哄,屢次爆發大火並,到了這一代,又還有幾個

練得全點蒼派的武功?」

岳小玉道︰「但你又怎懂得點蒼派的劍法?」

布北斗道︰「點蒼派的十七秘劍,只有點蒼派中人才會覺得希罕,但在布某看來,這只

不過是第三四流的劍法而已。」

岳小玉問道︰「這十七秘劍很容易學嗎?」

布北斗道︰「笨人學得甚難,例如當今點蒼掌門就是。」

岳小玉道︰「若是聰明人又怎樣?」

布北斗道︰「易如反掌,就像是叫翰林學士寫揮春一般,簡直是大材小用。」

岳小玉道︰「那點蒼掌門學會了最後三劍,結果怎樣?」

布北斗道︰「變成無耳人。」

岳小玉一怔,道︰「你割了他的一對耳朵?」

布北斗搖搖頭,道︰「我沒有割他的耳朵,是他自己割的。」

岳小玉更奇道︰「他為甚麼要割掉自己的耳朵?」

布北斗道︰「因為我告訴他,我想找一對人耳來做下酒之物,所以他立刻就把自己的耳

朵割了下來。」

岳小玉抽了一口冷氣,良久才道︰「他為甚麼不去割別人的耳朵?」

布北斗道︰「因為我說話的時候,兩眼只是直盯著地的耳朵,而這位點蒼掌門,畢竟還

沒有愚蠢到那種地步。」

岳小玉道︰「他連求情也不敢?」

布北斗道︰「我沒有要了他的兩只眼楮,已算他祖宗大大的有靈,他又不是不知道我的

脾氣,又怎敢再向我求情?」

岳小玉道︰「但他沒有了一對耳朵,還能做一派掌門嗎?」

布北斗道︰「就算不見一顆腦袋,但只要他還能使得出十七秘劍,那麼又還有誰敢和他

爭奪掌門人的寶座?」

岳小玉說道︰「你真的吃掉了他的耳朵?」

布北斗道︰「當然是真的,但滋味並不如想像中那麼好。」

岳小玉就是怕他吃耳朵吃上了癮,聞言忙道︰「耳朵多半有耳油、耳尿、耳屎,的確一

點也不好吃。」

忽听一人「嗤」聲笑了出來,正是那個戴看笠帽的白衣少女。

她這下笑聲雖然短促,但岳小玉卻覺得十分悅耳,不由心中為之一蕩。

布北斗咳嗽一聲,目注著那白衣少女道︰「我教你的‘天光六合劍’,你學會了沒

有?」

白衣少女道︰「都已學會了。」

布北斗道︰「難不難練?」

白衣少女道︰「不難,只學了三個月零六天就已大功告成。」

布北斗道︰「這是武當派最多花巧招式的一套劍法,你能夠在三個月左右就完全熟習,

倒算不枉我費了幾番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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