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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妃劍 第一六章

作者︰古龍

仇恕目光一轉,突又問道︰「聞道這屠龍仙子不但武功極精,尤其珍奇玩物,對練劍一道,亦多妙諦,不知是否?」

柳復明頷首一笑︰「這屠龍仙子雖喜玩物,卻不喪志,至于練劍一道麼——我卻從未听人說起,但似她這般天縱奇才,練劍想亦必非難事!」

仇恕劍盾一掀,急道︰「如此說來,道長可曾知道這屠龍仙子所制的一柄‘琥珀神劍’麼?」

柳復明微一皺眉,俯道沉吟︰「琥珀神劍……這個,我也未曾听人說起。」

仇恕長長「哦」了一聲,神態之間,似是頗為失望,柳復明目光閃動,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幾眼,突地放聲笑道︰「貧道此次重返江南,得以結識閣下這等人中俊彥,實在一大樂事,閣下如不嫌貧道冒昧,不知可否將大名見告?」

仇恕微笑一下,每當人們問起他名字的時候,他心里就會不自覺地引起一陣奇異的感覺,他多麼想挺起胸膛告訴別人,他就是昔年縱橫武林的「仇先生」的兒子,但是,為了許多緣因,他卻又不能如此,此刻他又只得暗嘆一聲,卻含笑道︰「小可繆文,碌碌凡夫,道長的謬許,小可實在擔當不起。」

柳復明微微一笑,還未答話,那始終一旁靜坐凝听的老人,突地長嘆一聲,緩緩說道︰「碌碌凡夫——唉,我才是個碌碌凡夫,將數十年大好歲月,等閑虛度!」他目光突又一亮,眉字間意興飛揚,接道︰「但老夫自問雙目不盲,數十年來,曾識得幾個俊杰人物,閣下你也不必過謙,老夫足跡遍于天下,像閣下這等人物,卻實在未曾見過,唉——十七年前,老夫無心鑄錯,終生負疚,這些年來,我雖想對此事淡忘,也確實淡忘許多,但今日——」他沉重地嘆息一聲,方自接道︰「今日我見了閣下,卻不知怎地,只覺往事如潮而來,生生不已,不可斷絕,唉!人生幾何,譬如朝露,你我萍水相逢,老夫比你痴長幾歲,但有一言奉贈,唉!得饒人處且饒人,莫將鋒芒太露,莫將鋒芒太露——」他重復他說著,語氣越來越低,仇恕目光低垂,望著光焰漸弱的火光,心中突也興起一種如絲如縷,不可斷絕的憂思,他細細地體味著這老人的話,一時之間,竟又呆呆地怔住了。

只听得「咄」地一聲,柳復明以筷擊鍋,放聲歌道︰「將進酒,杯莫停——古來聖賢多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勸君且飲一杯酒,莫記往事愁不興,即今人生登耄耆,憂樂中分未百年,有酒當飲直須飲,何必對酒空自憐,來來來——」他一手舉起那滿袋烈酒,送到仇恕面前,放聲笑道︰「且飲一杯消愁酒,我來舞劍助君興。」一拂袍袖,長身而起,隨手抽出一段尚未燃盡的柴火,手腕一抖,火星漫天,腳步突地一滑,隨手一劈,竟然以木作劍,旋身而舞,仇恕呆呆地接過他遞來的羊皮酒囊,只見他袍袖飛拂,柴枝點點,面上卻已換了一臉肅穆之色,進身退步,一絲不苟,習武之人對于終生勤練的武功,本都有一份無可比擬的崇敬。

他手中柴枝將熄未熄,此刻被他旋身舞來,剎那之間,便已化做一團火影,仇恕仰首滿飲一口關外烈酒,但覺心中塊壘,已自消去不少,心胸之間,熱血沸騰,卻見那垂目而坐的老人,竟自朗笑一聲,長身而起,亦自抽出一段尚未燃盡的松枝,隨手一抖,漫天火星中,只見他瘦削的身形,宛如一只灰鶴,沖天而起,斜斜掠出兩丈,幾已掠至屋頂,然後轉折而下,抖手一劍,向那團火影中刺去。

這兩個昔日也曾叱 武林的名劍手,十六年來,落拓江湖,各各心中,本都積郁著難消的塊壘,在那雄壯蒼涼的青海草原中,寬闊漠冥的蒙古沙漠里,落日斜陽的萬里長城下,屢驚胡馬的峰火墩台上……雖也曾使酒高歌,擊甄低唱,但卻從未有如今日般,竟在這方圓不過數丈的荒祠廢殿中,以柴作劍,以劍相擊,對舞起來。

「巴山劍客’柳復明只見一團灰影,凌空而下,他十七年來,盡斂鋒芒,從未和一人有過一劍之交,此刻心胸間但覺豪興逸飛,朗笑一聲,身形斜轉,突地抖手一劍,柴化飛虹,向那凌空而下的老人刺去,口中一面朗笑道︰「青萍劍木犢藏珠,十七年從未動過如此豪興,吠吠!且吃我一招。」

這老人不問可知,自然就是十七年前,含恨隱去的江南大俠「青萍劍」宋令公,此刻他亦自朗聲一笑,大笑道︰「好一招‘春風動柳第一技’,想不到我與你數十年相交,到頭來還是要嘗嘗你這‘七七四十九式回風舞柳劍。’」說話之間,身隨劍走,柴枝幻影,影幻千點,唰地,亦自攻出一劍。

這長才盈尺的一段柴枝,此刻到了這「青萍劍」宋令公手中,竟像已變作三尺青鋒,千點劍光,俱向那「巴山劍客」柳復明涌去。

柳復明大笑一聲︰「我一招‘春風動柳’,換來你一招‘水動浮萍’,哈哈,妙極,妙極——」手腕一旋,掌中柴枝,倏地劃了個半圈,平平揮起,向上一格,這一格剛中帶柔,竟將宋令公擊來的干點柴枝,具都封在外門,正是「已山劍客」柳復明仗以成名的「回風舞柳」劍中,緊接著第一招攻勢「春風動柳」的第二招守勢「柳枝彈風」。

這兩人十七年來,並肩邀游,早已結成生死知已,但數十年來,這兩個俱是以輕靈巧快的劍法成為武林的劍手,彼此之間,卻誰也不知道對方武功的深淺,此刻柳復明一劍彈來,宋令公暗中一嘆︰「果真是名家身手!」劍到中途,手肘一曲,掌中樹劍,突地變了個方向,旋劍向左,突又由左至右,「水影萍蹤」,兩劍雖未相交,柳復明但覺自己使出的一招,全無著力之處,而宋令公一招「萍影萬點」,卻又化做一片黯灰光影,當頭擊來。

他兩人動手之初,自都是游戲文章,但此刻兩人雙劍一交,後者立刻綿綿而至,誰也不能思索遲疑半分,宋令公一劍擊下,柳復明揚劍反削,唰地向他掌指之間,要知道此刻兩人俱是以柴作劍,是以便沒有護手之物,柳復明這一劍點劍削來,正自攻敵之所必救,宋令公樹劍一揮,身隨劍走,提劍上撩,柳復明一劍落空,對方卻已回劍剁來,當下不得不撤招自救,兩人這一番相爭,雖無仇怨,更無緣由,但此刻各施絕技,卻也斗得甚是凶險。

廳中的火焰,被他們方才抽去兩枝基層的柴木,此刻火勢已更漸微弱,他兩人手中的柴枝,卻因不停地飛舞,而始終保持著熾熱的火光,青萍劍宋令公低嘯一聲,突地連揮三劍,柳復明劍走輕靈,一一消去,突地一劍回旋,兩劍相交,只听︰噗」地一聲,宋令公掌中的樹劍,竟斷了一節,點點火星,漫天飄下,心中方自一,驚,卻見柳復明撤劍回身,哈哈笑道︰「想不到,想不到,青萍劍竟變做火萍劍了。」手掌一揚,掌中柳劍,月兌手飛去,‘你這火萍劍要是把我胡子燒掉,看你怎地賠得起?’隨手拂落兩點沾在他頰下白須上的火星,原來方才火枝斷落,火星飛揚,竟有兩點落在他的長須上。

宋令公目光動處,亦不禁哈哈大笑起來,亦自拋去柴枝,笑道︰「你我這等拼斗,旁人見了,本已要說我們是返老還童了,燒去你的須子,豈非更要好些。」目光一轉︰「你說可是?」

他這最後一句話,乃是對仇恕說的,哪知他目光轉處,廳中卻已空空,哪里還有仇恕的影子。

宋令公一怔,道︰「那少年到哪里去了?」

柳復明目光四下一掃,神色之間,亦怔了一怔,搖首道︰「我連他何時走的都不知道。」

他兩人俱是內外兼修的武林高手,方才雖因彼此激斗之中,是以無暇旁顧,但若能在他們眼下隨意走動,而不被他們覺察,這份身手,亦非常人所能企及,此刻他兩人面面相覷,宋令公道︰「這少年倏然而來,倏然而去,倒真有些奇怪。」他語聲一頓,眉峰又自微皺,接道︰「方才我一見著此人,便似乎覺得心中不定,本想稍待再留意查看的來歷,哪知——唉,他竟突地走了。」

柳復明亦奇道︰「這少年的確有些奇怪,方才在院中他雖未出手,但身形走動間,輕巧仿佛妙到毫顛,竟似還在你我之上,他年紀看來最多在弱冠之間,卻已有這等身手,而且氣度從容,神情軒昂,不知是誰家父母,竟有如此佳子弟。」

他語聲微頓,突又放聲一笑︰「此人雖然奇怪,但卻與你我無關,你又何苦心中不定,這些年來,你怎地也常常作起杞人之憂來,這才叫我奇怪哩!」

宋令公長嘆道︰「往事傷人,我心中實在負疚良多,想那——唉,十七年,十七年歲月雖然悠長,但如今我瞑目思之,那剛強憤怒的面容,竟仿佛還在我還眼前,他生平惡行雖有不少,但于今我仔細想來,昔年死在他手下之人,的確也不是全無致死之道。」

柳復明笑容頓斂,垂首一嘆︰「往事已矣,你何苦還在磨折自己,那事我又不是未曾參與,唉!此人倒的確是個剛強男子,只是——只是性情也夫龜太偏激了些,他一生行事,善惡無常,如此行徑,你我縱不動手,也有人會一一」宋令公接口嘆道︰「不錯,話雖可如此講法,但此事終究因我而起,而且——唉,他縱有不是之處,但我等以那樣卑鄙的手段來對付人家,又何嘗是俠義行徑。」

說話之間,他面上的神色,又變得陰郁沉重起來,方才擊劍逸飛的豪氣,此刻仿佛從他一聲聲沉重的嘆氣中,消逸無影。

柳復明目光閃動,突又朗聲笑道︰「你我方才正在說那少年,怎地又牽扯到此事來?」他轉身走向後院,一面仍自笑道︰「方才那少年的伴當,卻已身受重傷,此刻想必還在後院之中,你我不妨去問問他們,也許能探出他的來歷亦未可知。」

「青萍劍」宋令公神色黯然,隨著他走出後院,但這荒草生的荒園中,此刻風吹草動,景像依;日,只是那些市井漢子,此刻竟也不知走到哪里去了,宋令公長嘆一聲,仰首望天,暮春的穹蒼,一碧如洗,他心中卻似有一片淡淡的陰疆,這陰霾從何而來,因何而生,他卻也茫然不知道。

仇恕在「巴山劍客」柳復明與「青萍劍」宋令公的激斗中,眼看到那老人使出「青萍劍法」中的起手三招「水動浮萍」、「水影萍蹤」、「萍影萬點」,斷定了這老人的確是自己心中所猜測的「青萍劍」宋令公,便悄然走了出來,一陣風迎面吹來,他暗自低語︰「得饒人處且饒人——唉,得饒人處且饒人,那時又有誰饒過爹爹?」一想到他爹爹的靈骨,如今還仍然殘缺不全,他心中就不禁泛起一陣絞痛,仇恨,仇恨,他暗暗嘆一聲︰我該叫做仇恨才對,但是——唉,為什麼對有些人我竟無法生出仇恨來?」

「牛三眼」大步迎了上來,像是想說什麼,他輕輕一擺,阻止了,不知道為什麼,他此刻突然不願意再見柳復明和宋令公的面,因之他也不願他們發現他的悄然走去。

那五個市井豪士此刻都已敷上了金創藥,呆呆地坐在地上,面上仍帶著方才的驚恐,他輕輕做了個手式,叫他們都從院後的土牆上躍出去,然後他自己也飄身而出,在那五個漢子腳步尚未站穩的時候,他已掠到他們面前,望著他們面上那種驚奇和欽佩的表情,他淡淡一笑︰「這次讓各位受累,我心里也不安得很,只是你們放心好了,今日你們受的氣,總有一天我會替你們出的。」

在如此紊亂的心情下,他還會說出這種安慰別人的話,他年紀雖輕,卻好像上天生他出來,就是為了讓他做一份常人不能做的事業似的,因之對他也比常人厚些,賦與他許多超人的條件。

那五個漢子大為感激,感激得吶吶他說不出話來,這些性情粗豪的熱腸漢子,雖然俱都是性情粗豪的市井無賴,但人們若是對他好些,那麼便是叫他立時兩脅插刀,他們也是心甘情願的。

「牛三眼」斜眼望著他的伴當們,見到他們面上的神情,心里也不禁有著一份得意的感覺。

他知道他們此刻對仇恕的心情,他已開始為自己能為︰「恕做些事而驕做,這種人,熱腸而爽直,但卻沒有做領袖的才華,他們也從不去妄想這些,只要他們知道自己服從的對象是值得自己服從的,他們就會很高興了,牛三眼很高興而感慨他說道︰「公子,我早就對他們說過,公子是不會虧待別人的,他們為了公子吃些苦算什麼,公子若還有什麼吩咐,只管說就是,我‘牛三眼’第一個赴火……咳,赴湯蹈火,也沒有關系。」

他又笑了,為了自己終于能說出「赴湯蹈火」這種如此文雅的話而笑了。

仇恕也笑了,他突然覺得這些人都那麼可愛,他笑著說︰「你倒替我吹噓了不少。」笑容突地一斂,正色道︰「大約十日之後,‘靈蛇’毛臬便要在杭州城大宴群豪,他此舉是為了要對付誰,我雖還不能斷定,但大約是為了那些‘鐵騎神鞭’騎士的死,和屢屢被動的鏢銀,以及——」他語聲微頓︰「總之,無論他為了什麼,我們也總不能讓他安逸,是麼?」

「是麼?」兩字,他是向牛三眼發出的,「牛三眼」卻受寵若驚了,他不住地點著頭,連聲稱是,他再也想不到「公子」緩箸求他的意見。

仇恕又道︰「那麼,你就該趕快想辦法在十日之中,把你們梁大哥和那三個龍大爺都找到杭州城,唉,時間實在倉促得很,不知你能辦得到嗎調」牛三眼」立刻一拍胸膛︰「公子,這種事,包在小的身上。」

他轉過頭去︰「倪老七,大胡子——你們挺得住嗎?挺得住就趕緊去找人。」

他語聲頓了頓,然後雙眉一揚,從懷中掏出那張仇恕方才給他的銀票來,交給倪老七,挺了挺胸膛,又道︰「這是公子賞給你們的,你們五個人拿去分了,做路費,快些辦事。」他語聲也變得洪亮起來,偷偷望了仇恕一眼,深深為自己這種「一個不取」的寬洪大度而驕做,當他見到仇恕也自在微笑著看他的時候,他更高興了,一揮手︰「快走!」回過頭來,他熱切地問道︰「公子還有什麼事吩咐我的嗎?」

仇恕滿意地看著那五個漢子恭身行禮之後,極快地走了,他深信這些人辦這些事的能力,然後他回過頭對「牛三眼」道︰「你我之間,我也再不必說什麼客氣話了。」牛三眼目光閃著明亮的光彩,于是仇恕又道︰「方才祠堂中那兩個道人,你已見過,你能不能不讓他們發現,躡在他們身後,看看他們何去何從?」

當然,「牛三眼」感激地答應了,因為他從「公子」鄭重的眼色中,看出這件事並非輕易的,而「公子」竟把一件特別重要的事留給他做,他不但感激而驕做,而且還大有一種知已的感覺。

他含著笑,說︰「小的立刻就去!」

仇恕望著他的背影,本想叫他回家,再給他一張銀票,但後來轉念一想,自己還是留著這張銀票的好,也讓他留著那份自尊和驕傲。

然後——

四下只剩了仇恕一人,這正是他所需要的,靜寂,靜寂的穹蒼,靜寂的大地——土牆內突地傳出長嘆的聲音,他知道這長嘆是宋令公發出的,也知道宋令公這長嘆是為了什麼。但是他卻但願自己今日沒有見著他們兩人,但願這兩人此刻還沒有回到江南來,因為對于這兩人,他不知是該報恩,抑或是報仇?

「問我何處來,我來無何有;倦且枕書臥,夢中仍覺愁。父仇仍未已,父恩不知酬;恩仇兩不了,思之意幽幽。引吭伸兩翩,大息意不舒;吾生如寄耳,少年但遠游。遠游不知處,蕩志隘八荒;間我今朝去,吉凶兩何如?這是在他要離開他那生長于茲的孤島的晚上,望著窗外如銀的夜色,中宵反覆,隨意作成的」擬古四唱。」

他已有很久沒有想起這些詩句了,此刻,他低吟著這些似乎已將被他遺忘,而又突地在心胸中涌出的詩句,悄然走到祠堂後的荒林,心胸之間,正是「引吭伸兩翩,太息意不舒」,他長嘆一聲,一面暗自尋思︰「太湖群豪,太行快刀,五湖三龍,污衣丐幫,再加上那‘金劍俠’端木方正,以及聖手先生的記名弟子梁上人——唉,這些日子來,我的確已做了不少事,就只這些人,已足以夠那’靈蛇,坐立不安的了,可是,我還有力量多做些,我也應該再多做些。」他獨自冷笑著,漫步走向荒林深處,暮春的陽光,從林梢枝葉的空隙中漏下來,給地上鋪下一片細碎的光彩。

他斜倚在一株樹干上,瞑目沉思,思索自己應該還做些什麼。

良久,良久。

他落寞的面容上,又泛起一絲他慣有的笑容,他覺得自己已掌握了大多制勝的把握,他不知這是天意,還是自己的努力,他眼前似已泛起那「靈蛇」毛臬一面眾叛親離的圖畫。

「眾叛親離!」他冷笑一聲,挺直了自己的身軀︰「我要讓他死在他自己眾叛親離的情景中,而不讓他痛痛快快地死去,但是——唉!誰是我的恩人呢?我又該如何報恩?」

直到目前為止,對于仇人,他已知道得夠多了,可是對于恩人,他卻什麼也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那八個十七年來時時令靈蛇毛臬不安的血字「十年之後,以血還血」,究竟是誰寫的,也不知道他爹爹最後的殘軀,究竟是被誰收去了?

春風依依,吹散了他的嘆息聲,他俊秀的身影,緩緩消失在荒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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