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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夜話 第七章

作者︰綠痕

次日,日正當中,月復里唱空城已很久的宮垣,在找到了孔雀後,拎著手中的空碗朝他嚷嚷。

「這是怎麼回事?」沒飯沒菜,髒衣還積了一大堆沒洗,就連想生火煮頓飯,居然連砍好的柴火都沒有。

反了、反了!他那身兼獵人、農夫、廚子、管家的不肖徒弟是怎了?他竟然在師尊的面前荒廢家務?

孔雀瞟他一眼,「今日我有要事,你自生自滅吧。」

「啊?」宮垣強大嘴,愣愣地看他像是下定決心般,用力拍了拍面頰振作起精神,然後大步走出屋外,再拐彎繞至那個無邪正在采花的花園。

滿心好奇探出屋外偷看的腦袋,很快即遭孔雀往後一扔的碎石射中,宮垣只好乖乖地縮回屋里。

報與蝶在園中交織成一幅畫,就像是他曾在地底瞧見的八十夜話里的其中一幅,他忘了那幅畫主要想表達的是什麼,不過他記得,在那畫中,也有個身著黃裙的美麗女子。

坐在園畔石椅上的無邪,仰著小臉,看他不帶表情地走至她的面前,而後站定,兩眼,就只是直勾勾地看著她。

不過許久,她的兩頰硬是被他看出兩朵粉女敕的紅霞。

這人……怎這樣看人?她也會害羞的好不好?

在見著她不斷游移的眸子,和她臉上的紅女敕時,在孔雀腦海里那一張繃至界限的弦,清脆一響,斷了。

他伸出一掌,在她不明所以時掩上她的雙眼。

「不許想起陛下。」他沙啞地說著,並彎身吻住那雙他早就想一親芳澤的唇瓣。

他從不過問她與陛下之間,就像她從不曾問及他對夜色的感情,他原以為他能夠尊重她的,就像她尊重他般,可是有些感情,在他難以掌握之間變了質,令他再無法全盤控制一切。

徐徐與她唇舌交纏,他可以感覺到她的驚慌,但他並沒有停下,反而伸手將她摟至身上。

昨夜在見著麗澤之後,他原以為,這一切都可以如常的。

就像北斗與南斗,不也是三不五時偷吃她的小豆腐、乘機佔佔她的便宜?可是他從麗澤的那雙眼中看見的下是戲譫,而是赤果果的佔有,那是一種純粹男人的眼神,他很清楚的,因那種眼神他也有過。

纏綿的唇放過她軟女敕的唇,滑至她帶著指印的頸間,像是要抹去麗澤的痕跡般,他一一吻過,而後他微微拉開她的衣領一隅,張口,咬下去。

白-的肩頭立即印下他的齒印。

孔雀滿意地看著他的印記。

「你……你怎咬人?」她受痛地縮著肩,還想說下一句話,就又被他的子諑住,這一回,他吻得很暴戾,不再似先前那麼溫柔.

平放在他胸前的兩手,在她快換不過氣來時,終于找到了力量用力將他推開,她臉紅又狼狽地拉緊衣領,瞪著眼前辣手摧花的男人。

「什麼叫不許我想起浩瀚……」她氣喘吁吁,「你要欺人可以……但何苦欺己?」

「-就沒有嗎?」他平淡地問。

「我沒有。」反正她說的他不會信就是了。

捌瀚之于她的感覺,就是表兄妹,無論浩瀚待她再怎麼好,也只是兄妹之情,關于這一點,她與浩瀚都很清楚,因此他們從不想為難對方什麼,也盡力讓對方安于夫妻這個身分,並不去傷害對方。

這世上,可能再也找不著像他們這種為對方著想到容許對方做出任何事的夫妻了。

雖然說,浩瀚只是她名義上的夫君,他倆分隔兩地是事實,他倆之間只有兄妹之情亦是事實,而她是帝國的皇後,這也是不能改變的事實。

看著她不像是說謊的模樣,孔雀忍不住問。

「-從不想為陛下生個一兒半女?」

誰會想叫自己的妹子為他生兒育女?只怕把這事說給浩瀚听,浩瀚不是以為她瘋了,就是躲她躲到天涯海角去。

她莞爾地笑笑,「只怕就算我願委屈,他也不情願。」

但她的話听在孔雀的耳里,卻讓他誤以為浩瀚寧可繼續冷落她,也不願踫她。

「事實上,浩瀚告訴我,若是我想,他可為我在地底蓋座後宮。」她一手托著腮,眼底像是在回想什麼。

他猛然暴喝出聲,「-說什麼?」

她兩手掩著耳,以為他沒听消楚。

「浩瀚說過,他願為我找來幾百個男人當我的男寵。」

「不準!」他用力扯過她的臂膀。

「浩瀚都準了,你憑什麼不準?」她苦著一張臉,只怕臂上又要留下他的痕跡了。

「陛下究竟是在想什麼?」知道自己出手太重的孔雀,氣急敗壞地松開她,來回地在她的面前踱步。

「他希望我快樂。」她想笑又不敢笑地看著他煩惱的模樣,「因此只要他能給的,他都會盡全力的給。」

他狠狠瞪她,「不問世俗禮教的給?陛下有沒有為-的名聲著想過?」

「他娶我,純粹是為了帝國,我本就是一個不存在的皇後,這世上,除了該知道的人外,還有誰知道無邪這人的存在?」當個隱形人的好處就是,她愛怎麼做壞事也不會有人知道,因此她要做什麼,浩瀚本來就不曾反對。

無辜的表情再次映入他的眼中,孔雀將袖一拂,轉身就走,才不過一會工夫,就見不著他的人影。

氣得一路走出園子的孔雀,在沿途又見宮垣探出頭想瞧瞧園子那邊發生什麼事時,他拾起地上一顆碎石,再贈宮垣一回,不久,宅里傳來一聲巨響,宮垣躺得好四平八穩。

沒人知道她的存在……所以她就可以無法無天,恣意妄為了嗎?那女人總有法子把他惹得火氣十足!忿忿的腳步,走著走著又掉過頭走回去。

當孔雀又出現在無邪的面前時,有過上一次經驗的她,這回緊張地屏住了氣息,且不斷看著四下哪有較好的逃跑路線。

孔雀站在她面前,一手抬起她的臉龐用力朝她大吼︰「去-的鬼後宮!我不準,-听見了沒有?」

無邪被嚇得一愣一愣的,她下意識地撫著胸口,卻被他拉開她的手,改由他的代替,她用力瞪大眼看著他在拍撫她胸口的舉動。

他在吃她豆腐?他竟然就這麼明目張膽,還很理直氣壯的吃起她豆腐?

忍俊不住的笑意,絲絲自她的嘴邊逸出。

「不準笑。」他愈看愈是惱火,「不準笑得那麼天真無邪!」

無邪索性把臉埋進掌心里,笑到更加無法自抑。

總算有些冷靜的孔雀,瞪著她老半天,這才恢復了些理智。

「-……耍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詆他,還是跟他說真的。

她笑得更厲害了。

氣結的孔雀,實在是很想當場一掌劈了她再說。

不過他想,不管她說的是不是真的,他相信只要她肯開口,浩瀚就可能會什麼都給她,即使是星是月、是人是物,他太過了解她有多麼能讓男人主動為她奉獻了,他也太過了解浩瀚那異于常人的廣闊心胸。

可惡,明明就知道是這樣,偏他就是有一口氣咽不下去!

他一把拉起笑彎腰的她,準確地印上她的唇,花園里的笑音戛然而止。

她瞬也不瞬地看著同樣沒有閉上眼的他。

在她的唇上吸吮了一陣後,他低喃,「不要用那種無辜的眼神看我。」就像是他在誘拐良家婦女一樣。

無邪輕輕推開他,但他不肯松手,只肯退開一點距離。

「那我該怎麼看?把你當成浩瀚的看?」她問得很刻意。

孔雀的火氣轉瞬間又因她一句話而上來了,這時她卻捧起他的面頰,柔柔的吻住他,誠心誠意地,就像是在奉獻什麼般,這令他不禁怔住。

一下子,她退開了來,而他也沒攔她,只是看著她一手撫著被吻過的唇,一臉很煩惱的模樣。

「喂……」她這是什麼意思?

她看了看他,輕嘆口氣,然後搖搖頭轉身就走。

才走不過兩步,孔雀已一把拉回他,他握住她的掌心,緊緊鎖住她,她先是看了他糾纏不肯放的手,再看向他似有迷惑的眼,然後,她沒有動,他也沒有。

餅了很久,當天邊的雲朵遮去了午間的驕陽時,她感覺他正緩緩把她拉近,他的影子像雲朵般朝她俯蓋下來,遮蔽了她頂上的天空。

這是孔雀第一次在她臉上看見陌生的表情。

有些意外,還有更多的無措。

秋涼了,山谷間的秋雨洗淨大地,帶來此季最後一次的雨澤。

秋日的余熱仍在屋里徘徊不走,在這晚,分居在兩座宅邸的三人,皆有志一同坐在窗畔,看向細雨落個不停的天際。

孔雀的煩悶,是來自另一間宅子里的女人。

爆垣的郁悶,是來自這一整日都沒有人要說話的詭異氣氛。

無邪的納悶,則是來自某個不經她的同意,就擅自在她肩上留下印記的男人。

簡言之,兩間宅邸,三個人,都悶到極點了。

頭一個撐不住的宮垣,再也不想和這種詭異的氣氛僵持下去,徑自去廚房里抱了壺老酒後,就回房里邊喝酒邊繼續悶了。

孔雀仍舊是站在窗邊,動不動地看著鄰宅的燭火,在黑暗里閃閃爍樂,這讓他想起她在墓里常提著的牡丹燈,他常常覺得,她像燈,迷蒙夜霧中,一盞獨自為異鄉人或是傷心人照亮路途的燈。

啊生若夢,為歡幾何?那些隨水遠去的潮濕記憶,從無復返過,而他,一身斑駁歷歷,還守站在原地苦候著滄桑,可他知道,自遇見了她後,一定有什麼也跟著他留了下來。

懊像就是自他為她抄經磨墨起,他那顆曾受傷的心,就慢慢地被墨與硯磨得細細碎碎,而後再藉由這些血淚,經由那個小杯師,重新為他畫成一幅新的人生彩畫。

望著鄰宅的那一抹映在窗扇上的人影許久後,孔雀深深喘了口氣,下定決心,頭也不回地大步走進雨里,在來到她的門前時,連門也不敲,就用自己的鑰匙進去里頭。

罷沐浴完的無邪訝異地看著他的舉動,而他,只是一徑地站在房門口,目不轉楮地看著眼前只著單衣的出水芙蓉。

暗香在空氣里浮動,那沁入肺腑的幽香,太誘人。

喘息愈來愈粗重的孔雀,此刻非但沒法命自己的雙腳離開她的門口,他反而還听見自己的心跳聲,大得就快讓他什麼都听不清。

發猶微濕的無邪,在頰畔的發梢,一顆水珠不經意滴下,墜在她雪白的頸間時,孔雀再無法抗拒她或是自己。

餅了一會,無邪看他不慌不忙地關上房門,並在門上落了鎖後,走向她。

濃濃的晨霧鋪向大地,天色猶早,枝頭上的鳥兒尚未蘇醒,可在宮垣宅邸綁方的小剝里,卻有道聲音劃過水面。

猛然自湖中冒出頭來的孔雀,站在湖中,瞪視著水面上自己的面孔。

他在想什麼?

他究竟做了什麼呀?

昨夜的記憶就像是一場綺麗的夢境,它美好得簡直不像是真實的,他原以為,這只是好夢一場,夢醒了,一切也就煙消雲散了。可當他醒來時,無邪安妥地睡在他的臂彎里,依舊純真美麗、依舊令人心旌動搖、依舊讓他恨不得將已被吃了的她再吞下月復一回!

雪白的皮膚,柔軟的唇瓣……當下讓他心猿意馬到不得不趕快離開這片她織造的溫柔鄉,七早八早就來投靠這片湖水用力懺悔。

只是,秋日的湖水雖是很冰涼,但它卻鎮定不下他此刻滿腔的欲火和貪念。

他居然偷了陛下的結發妻、破浪的嫂子,帝國的皇後!這事若讓人知道了,他會有什麼下場?

陛下會砍了他的頭、破浪會鞭尸、朝中所有大臣會很樂意把他挫骨揚灰……愈想愈頭大的孔雀,真恨不得能夠一頭撞死,或是就把自己埋在這湖中一輩子都不要起來。

他一拳重重揮向湖面的自己,忍不住暗罵。

「你這禽獸……」什麼人不好偷,偷她?

晚一步起床的無邪,此刻則是坐在湖邊的涼椅上,一手撐著下頷,津津有味地看著他邊罵邊瞪著水面上的自己的行徑。

晨霧漸漸散去,天色就快亮了,無邪總算能在晨霧散開時瞧清楚他此刻的臉龐,但一見著他那煩惱到不行的模樣,加上听到他又罵了自己什麼時,她終于忍不住笑出來。

听見她的笑聲後,站在湖中的孔雀遲遲不敢回頭看向她,過了很久,在他整理好自己的勇氣時,他側過身子,瞧見她笑靨如花的模樣時,他馬上就後悔,直想再拖著她回宅里,再與她翻雲覆雨一回……

在他筆直地走向她,上了岸後,她望著渾身還滴著水珠的他。

「你後悔了?」剛才他懺悔得很用心哪。

「後悔?現下我只想再來一回。」他邪邪一笑,彎身就把她摟進懷中,直親向她的頸子。

她笑著推抵他的身軀,「走開……你渾身都濕透了……」

奪去她呼吸的熱吻,再次復習起她昨夜的記憶,她臊紅著臉將五指擺在他光溜溜沒著上衫的胸坎上,並在他把她弄得太濕前急忙逃開狼爪。

「為我畫幅畫好嗎?」孔雀在她跳開前,自她身後摟住她的腰間。

「畫你?」她頓了頓,不解地回首。

他刻意展現他完美結實的身軀,「當作第八十一個夜晚,因為-絕對沒有畫過這個。」

「賣肉……」她紅著臉,忍不住本噥。

「這樣一來-就會有八十一個心願了。」

她忙著打回票,「這個心願未免也太煽情了點……」她畫的又不是圖。

「無邪,我願為-實現其他八十個心願。」他認真地在她的耳邊低語。

她突地中止所有的動作,慢吞吞地在他懷中轉身。

「你說什麼?」

「盡我可能,我會為-做到的。」他誠心地看著她,拉著她的手按向他的心口。

「我……我很討厭人反悔喔。」她的語氣有些顫抖。

他笑了笑,將她的沒把握看在眼里,低首給她一個保證的吻,但漸漸的,在她的兩手環上他的肩時,這個吻很快就走了樣,他不安分的大掌開始扯向她的衣衫。

就在他把她的衣裳扯下香肩時,他突然止住了動作,一臉的猶豫,像是不知該不該問。

「-與陛下……」

「嗯?」滿面紅潮的她還不太能鎮定。

「你們之間有沒有……」很猶豫很猶豫,但不問他又一定會一直擱在心底。

馬上听懂他想問什麼的無邪,很無辜地跟他裝不懂。

「我與他怎了?」心火暗暗上升中。

「就是……以往你們可曾……」實在是說不出口,他干脆用眼神一直暗示她。

她還是故意跟他裝不懂。

他只好兩眼大剌剌地定在她形狀美好的胸部上,她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著自己,接口問?

「可曾有過夫妻之實?」

「咳!」他掩飾性地咳了咳。

「你不清楚?」她微偏螓首,直接把問題扔回他的身上去。

流連花叢多年,他會不清楚這事?只是……

他低聲在嘴邊喃喃,「又不是每個女人頭一回都會——」

「都會留下證據?」她接得好順口。

「對……」他實在是太感激她的善體人意了。

無邪二話不說,馬上攏好了衣裳轉身就走。

他追上去,一手按住她的肩,還在問。

「有沒有?」

她笑得好溫柔,「你很介意?」

「我……」這……這該怎麼說呢?她本來就是有夫之婦,問她這個問題本就很不合理了,只是她昨晚的反應……就是讓他有點懷疑嘛,而說不介意……其實只有一點點而已……好吧,這是騙人的,他介意,他就是那種很愚蠢、很小心眼、該拖去大街上被牛車輾死的男人!

「你愛了夜色多少年?七年,還是八年?」無邪卻挑在這時,神色自若地反問起他另一個問題,並自問自答,「就算是七年吧。」

他隱隱嗅到了不對勁的味道,「-我之事與她何關?」

斑,關系可大了。

她柔柔輕笑,「因我決定在七年後再告訴你答案。」在那之前。他就梗著這個心結吧。

「無邪……」在她姑娘撩起裙-大剌剌地走人時,孔雀忙想追上去,但身後一串幾不可聞的足音,又馬上讓他止步。

他才回首,就見一張哭花的臉龐直接朝他撲來。

「主子!」哭得亂七八糟的紡月,直摟著他聲聲地喊︰「你沒死!你真的沒死!」

「好啦,我沒死。」他朝天翻了個白眼,也不知這家伙是怎麼找到他的。

「我就知道我一定能找到你……」紡月拉起了水袖,抽抽噎噎地泣訴,梨花一枝淚帶雨的模樣,讓人看了好不心憐。

「喂……喂,你別摟摟抱抱的行不行?你沒事又穿女裝做什麼?」眼看停下腳步的無邪,看他們的眼神愈來愈冷,孔雀忙指著懷中的男人澄清,「等一下,他是男的!男的!」

無邪的反應只是挑挑黛眉,不置一詞。

「主子?」被他一把推開的紡月,納悶地看著他微緋的臉龐,「主子,你的臉怎這麼紅?」

「哪有?」正與無邪四目相接的孔雀,隨即撇開視線。

他好奇地問︰「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剛剛從大宅那邊過來時,听他師父說,他好像中過毒。

「沒有!」反駁得很快。

「可你的樣子好像很……」紡月還是很懷疑。

「你哪只眼瞧見我心虛了?」孔雀用力瞪向他,完全不知自己不打自招。

他有說心虛這兩個字嗎?

紡月訥訥地,「好吧,沒有就沒有……」

一直在忍笑的無邪,干脆轉過頭去笑個痛快。

「主子,她是……」紡月這才發現她的存在。

「她……」也不知該不該透露她的身分,孔雀以眼神問無邪。

笑過一回的無邪很大方,一副不介意的樣子。

孔雀只好介紹,「她是皇後,咱們帝國的皇後。」

「微臣參見娘娘!」紡月忙不迭地跪下。

「免禮。」她沉穩地應著,仿佛方才在這從沒發生過什麼事似的。

這在孔雀的眼里看來卻覺得很刺眼。因她,頭一回在他面前變回一個皇後該有的樣子,雖明知她的身分就是如此,但真正見著了,他卻很不是滋味。

他情願她當個小杯師也不要她當什麼皇後。

紡月在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時,小小聲地挨在孔雀的身邊問。

「主子,皇後怎會與你走在一道?」有些人當了一輩子的官都見不到皇後,而他的運氣就這麼好,居然能在這見到皇後。

他隨口應著,「她綁架了我。」

「啊?」

「不,我只是依後命行事。」這個故事說起來太長,帶過,他也不打算解釋清楚。

「主子,樂天呢?」此次任務不僅是找他,也在找樂天的紡月,在這見到他後,以為他也一定見到樂天了。

「在我師父那。」說起樂天,孔雀的神情就泛著內疚,「師父說,得擇日才能將她帶回去。」

其實也大約早料到會是這種局面的紡月,心底早已做了準備,只是一時之間,還是有點難以接受……他瞧了瞧臉上都是自責的孔雀,不打算在此時再多增他的愧疚。

「我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好日子!」他一把抹去臉上的淚漬,轉身跑向宅子。

在紡月離開後,無邪動作快速地湊近他的身旁,踮高了腳尖飛快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讓心情轉換不過來的孔雀,只是不解地看著她。

她先是走去一旁的石椅上拿來他的上衫,再慢條斯理地幫他穿上。

「當心點。」

「當心什麼?」他狐疑地看著四下。

「說話的時候,當心點,別露了口風。」她邊說邊幫他整理衣衫,並順手攏了攏他仍濕著的發。

「口風?」

「你偷了陛下的人,現下的你,可是人人得而誅之。」她干脆挑明了對他說,「我可不希望你在人前不小心透露了什麼,因而掉了人頭。」

「記得,當心點。」她還刻意朝他眨眨眼,然後,笑意一收,再一臉正經八百地走向宅子。

等到孔雀的腦袋總算恢復運轉時,他只覺得今日的天空既是打雷又閃電,而他未來的人生,似乎也正是這等光景。

「天啊……」想起他做過什麼好事後,他忍不住掩著臉申吟,巴不得從沒活回來過。

這下禍闖大了!

「我真的不能進去?」站在無邪門口的孔雀,一臉失望地問。

「不能。」她笑得好誘人。

「……最多不留下過夜。」她微敞的襟口,露出一片雪白凝脂,他掙扎了一會,忍痛放棄一些甜頭。

「不行。」閉門羹再奉上一碗。

「……我保證定會在天亮前離開。」他的表情幾乎已經是閨怨了。

「晚安。」房門直接關上。

「無邪……」他隔著門低叫。

一旁的窗扇順道關上,杜絕門外的噪音。

夜半三更的,睡不著的孔雀……應該是想回房唾卻又回不去睡的孔雀,滿月復抑郁地站在自宅的門前。

般什麼,有必要這樣嗎?他們又不是什麼偷情的野男女……其實也有點像啦,不,根本就是名副其實的偷情男女……

唉,白日里,他得在人前與她劃清皇後與臣子的距離,夜里好不容易趁所有人都睡了,他才偷偷溜出來找她,他都這麼小心翼翼不讓他人察覺他倆的關系了,她卻防範得比他更緊,不要說進房里再與她纏綿一夜,她就連讓他拉拉小手、親親小嘴的偷香機會也都不給。

看得到,卻吃不到……他已經開始恨紡月為什麼要來這湊熱鬧了。

斑昂的無法平撫,他想,等會他又得去湖里泡上一陣子,哪天他要是染上風寒,他一點都不會覺得奇怪。

側首看著無邪映在窗上窕窈的剪影,他的心中就有一份濃得化不開的不舍,他實在不明白,美好如她,浩瀚怎會舍得讓她獨守空閨?

若他是她的夫君,他會在夜晚來臨時,在閨房里點燃一個個紅融融的燈籠,在燈籠下,月兌光了她的衣裳,讓她躺在紅色的絲綢里,任她烏黑的青絲披散了一床,再以珠寶為衣,點綴她那一身雪白的肌膚……

糟了,光只是想想他就有種想流鼻血的沖動。

一手捂著著鼻子的孔雀,滿心郁卒到極點地準備走向湖邊,好去消消方才他在腦子里亂想的綺念所帶來的後果。

「主子。」永遠都挑在不該出現時機出現的紡月,讓他看了實在是很想狠狠揍他一拳。

「何事?」他還是捂著鼻子。

「夜色將軍有動靜了,將軍知-在此,故命人來聯絡你,將軍有事與你商議。」

許久不再想起的名字一入耳,他就像被冷水淋濕了一身,整個人霎時再清醒不過,而這時在屋里也听見這些話的無邪,則是悄悄地打開房門站在門口看著他。

夜色找她?向來就無所不能的她,會需要找他商議?听他師父說,夜色近來大舉動地在迷陀域里招兵買馬,正在為陛下組織另一支屬于帝國的大軍,治軍向來就很有一套的她,會需要他的幫忙?

他想不出個所以然。

「你就去吧,或許夜色將軍真踫上了麻煩也說不定。」無邪在他還在反復思索的當口,直接代他下了決定。

她居然叫他去另一個女人的身邊?孔雀不帶表情地看著她,可在她臉上,他找不著地往常的無辜與天真,他只見著了皇後該有的威嚴和氣度。

她是不是又在對他演戲了?若她開口不要他去,他可以不去的,可為何她偏要將他推向夜色?是他證明得不夠,還是她給他的兩只小舟,她認為放得不夠遠,而她不足以留下他?

「你派人來這保護好娘娘。」他別過臉,握緊了拳心下再看她。

「是。」

在他轉身離去時,他看見屋前的無邪又再度失去了笑容,芳容上的神情,顯得有點落寞。

為此,他有點想回頭,但他還是跨出了腳步。

月兒西斜,夜露愈來愈濃重,站在門口再也見不著孔雀的身影後,無邪在好不容易才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後,朝旁彈彈指。

北斗與南斗立即來到她的跟前。

「南斗,麗澤回京了嗎?」他有他要做的事得去做,她也不能一徑沉醉在溫柔塑異

「西涼王已回京。」

「三道有何動靜?」那夜在見過麗澤後,她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

「以天宮為首,三道正積極協商對中土戰事,三道團結已是事實。」她最不想見的事情果然已經發生。

她推測地問︰「朝中可有人立場不堅,想要轉頭投靠天孫與海皇?」

「人心確有浮動。」不少具有混血神子血統的大臣,在見三道似有復蘇之狀後,已在心中搖擺,若是兩界之戰再起,他們這一回該賭哪邊。

「浩瀚有什麼反應?」

「尚無。」

無邪忍不住有些氣惱。真是的,她最看不過的就是浩瀚那家伙慢吞吞的性子。他到底在等什麼?等神子先出手嗎?還是他要等神子先佔住了先機才要來收拾殘局?

思索不過一會,她快人快語地下旨,「北斗,通知日月二相,不許他們離開浩瀚寸步,還有,立即派人除掉麗澤,絕不能讓麗澤有機會接近浩瀚。」

除掉……西涼王?北斗難以理解地瞪著眼。

「我知道這很困難,但我要他的首級。」她想,即使她派去再多的殺手,恐怕也只是徒勞而已,可只要能動麗澤半分,哪怕是機會渺茫,她也要先下手為強。

「可他是陛下的——」北斗還在猶豫。

無邪低笑,「浩瀚太自負了,他總以為留著麗澤無傷大雅,他以為麗澤是什麼人物?就連我都看出來了,沒道理他會看不出來。放縱敵人成長的下場,向來就只有死路一條,瞧瞧孔雀,他放縱馬秋堂成長的下場是什麼?就算浩瀚認為他很有把握好了,反正上戰場拋頭顱灑熱血的事總會有人去替他做,但若是帝國毀在麗澤手中那可怎麼辦?」

「臣會盡力。」北斗不再猶疑,立即點頭離去。

南斗站在她的身後問。

「娘娘還不回京?」既然那麼擔心三道與中土之間的變化,她不回去助浩瀚一臂之力?

必想起方才那具離她而去的身影,無邪垂下了眼睫,此刻看來,再也不像個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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