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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仇者 九

作者︰陳青雲

燈影搖紅,廳里的擺設與四周環境極不調和。

田宏武有如置身五里霧中,他完全迷惑了。

衣袂飄風聲中,六條人影翩翩落降階前,兩個半百老婦,四個是濃妝艷抹的妖冶的中年女人。

五名青衣少女,齊躬去,六婦女魚貫進入廳中,在側方的椅上落座。

緊接著,又來了四名衣著俏麗的少女,悄然進了廳堂就座。

廳中現在一共十名婦女,彼此低聲寒暄交談。

餅不多久,又先後來了七個女子,兩婦人五少女。

這可是前所末聞的怪事,這麼多的婦女,集中在人人望而卻步的鬼宅里,到底是為了什麼?

田宏武在冒冷汗,他忽然想到了小時候听過的狐鬼故事,難道這些女的都是異類?是傳說中的狐鬼?

看上去,每一個都是活生生的人,所異于常人的,是那份冶蕩的神色。

突地,守何在廳門外的五青衣少女之一,高叫一聲︰「夫人駕到!」

廳內的婦女,全部離座肅立。

田宏武的心跟著「怦怦!」亂跳起來。

夫人,何許人物?是老狐狸麼?

田宏武出奇地想到小時候听說狐嫁女的故事,狐狸精會變成美女迷人,但有一樣,尾巴不能變,所以狐女的裙子下,會拖著條掃帚似的尾巴,于是,他偷偷地仔細觀察,每到一個在視線之內的女子,可是什麼也沒發現。

廳前的院子很大,舊有的山石花樹,由于年久沒修剪整頓,而糾纏在一起,再加野草蓬蒿,所以田宏武隨便在什麼地方藏身都不易被發覺,現在他的位置正在斜對廳門的一座已半圯的假山石後。

一乘小轎,倏焉而現,像是空中降落的。

抬轎的兩個粗眉大眼的中年婦人,轎子剛放落,立即有一名美艷少女走到轎前,側身掀起轎簾。

一個衣著十分考究的老婦人,鑽出了轎門。

田宏武一顆心幾乎跳出腔子來。

老婦一副貴婦人的氣派,雍容地舉步進廳。

里外的人。全俯首躬身,齊稱︰「恭迎夫人玉駕!」

老婦徑直走到居中桌後的交椅上坐下,抬了抬手道︰「各位請坐!」「請坐!」眾口同聲而應。

那隨轎而來的美艷少女,侍立在老婦身後。

老婦面目慈和,但無形中卻有一種懾人的威嚴,她環視在座的人一周之後,悠悠開了口︰「本門自太夫人創業以來,仗各位鼎力,得以在關內一帶立穩了根基,本座深為本門慶幸。同時也感謝各位的辛勞輔助……」頓了一頓,又道︰「本門立法至嚴,但目的是對門中弟子予以一種約束,如果沒人干犯,法自為法,雖嚴峻亦無傷。」

全廳鴉雀無聲,只老婦一個人的話聲。

田宏武驚震莫名,這些女的,並非什麼鬼狐,而是一個江胡神秘幫派,不用說,這華貴的老婦,是這門派的主人,到底是什麼門派呢?從來沒听說過江湖中有全由女人組成的門派。

老婦接下去又道︰「很不幸,本門中第一次發生了觸犯門規的事件,為了維護門規的尊嚴,本座不得不忍痛,按律執行,開封分壇壇主司馬英出堂。」說到最後一句,臉色已沉了下來,語音也變得很峻厲。

田宏武又是一震,原來對方是藉這鬼宅開法堂,窺人執法,是江湖大忌,他想離開不看,但又憋不住好奇之心。

右面座之中,一個冶艷的中年婦人離座而站起,想來她便是開封分壇的壇主司馬英本人了。

只見她面色蒼白,一步一步挨到中央的紅地毯上,雙膝一曲之下,面對老婦跪了下來。

老婦起身站在側方。

那名隨侍的少女,取出一個尺長的玉屏,供在桌子中央,玉屏中央,鏤刻了一朵大紅花,燈光下,那朵花紅的刺眼。

老婦凝重地道︰「朱執法何在?」

「弟子在!」一個兩鬢微霜的老嫗,應聲而出。

老婦又道︰「請宣示法條!」

姓朱的老嫗先理了理衣衫,恭謹地朝紅花玉屏行了大禮,然後轉身側向外方而立。

在座的全離座原位肅立。

氣氛帶著濃厚的恐怖。

姓朱的執法朗聲道︰「司馬英私心自用,侵吞公財,按門規第五條賜死,賞全尸!」

田宏武的雙目發了赤,呼吸都幾乎窒住了,他想到自己當初被三師兄所陷,蒙上了弒上的罪名,差一點也是這情形。

侵吞公財,並非大逆不道,欺師滅祖,竟然是處死,這種的門規不是嚴,而是苛酷了。

分壇主司馬英直挺挺地跪著,身軀微見顫抖。

老婦開口道︰「司馬英,你有話說麼?」

司馬英直抖著聲音道︰「弟子無話可說,請夫人恩典!」

老婦揚起了右手,向下一揮,道︰「執行!」

姓朱的執法上前兩步,把一樣東西寒人司馬英的口里。

田宏武看的心戰膽顫,一條命,就這樣結束,但這是外人所不能干預的。

姓朱的執法朝老婦一躬身,道︰「執行完畢!」

老婦擺了擺手。

姓朱的執法沉喝一聲道︰「搭下去!」說完,回歸原位。

隨侍少女收起了玉屏,老婦移身回原座,門外進來兩名青衣少女,把尸體將就用大紅地毯裹了,一人一頭,抬了出去。

全廳的人,全照原來位置坐定。

老婦又回復了原先的慈和神色,這種神色,看在田宏武眼中,他覺得十分可怕,剛剛執行了一名手下的死刑,她竟然連一點矜憐都沒有。

四周寂靜如死,誰也想不到此地在進行著這等恐怖的事。

夜,代表著神秘和恐怖,許多千奇百怪的事,都在夜暗中進行。

老婦像點花名似的道︰「祝分壇主?」

一個徐娘半老的妖冶婦人站了起來,在原位置欠了欠身,恭應道︰「弟子在!」

「那樁事辦得如何?」

「已經辦妥了!」

「遭遇到麻煩麼?」

「沒有,很順當!」

「你的看法如何?」

「弟子認為十分值得,別說本門,在整個關內也難找其匹。」

「模清了底沒有?」

「大致模清了,沒有什麼大的牽葛。」

「很好,今晚一並完成這件事。」

田宏武一點也听不懂對方說的是什麼,只是真覺地感到決非好事,因為這些女人,全都十分邪門。

老婦揚高了聲音道︰「帶人來!」

田宏武下意識地一顫,暗忖,莫非又要殺人?

不久,一雙人影從暗中出現,走向廳門,一個是二十出頭的錦衣少女,很美,像一朵盛放的花,另一個年齡仿佛,但穿的很樸素,由于兩女是並肩而行,視線被錦衣的阻隔,面貌看不真切,晃眼中,她似乎更美。

兩少女到了廳門口,那著錦衣的少女躬身道︰「人帶到!」

老婦的雙目放了光,連連點頭,道︰「進來!」

兩女進了廳堂,錦衣的退站一邊,素服的俏然卓立。

田宏武只能看到背影和半邊臉,但已經足夠了,他震驚得幾乎跳了起來,這穿素服的,竟然是月娘。

這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難道月娘也是這秘密門戶中的一員?

他感到有些暈眩,有一種渴欲揭開謎底的沖動。

他想,如果月娘與剛才那姓司馬的分壇主同一命運的話,他將不顧一切,出面阻止,為什麼他說不上來,只是覺得像月娘這等絕代佳人,不該慘死。

剎那間,似乎一切都隨著冷寂的空氣而靜止了。

廳內所有的目光,都集中投射在月娘身上。

久久之後,老婦才開了口,聲音與神色一樣的慈和︰「你叫月娘,是麼?」

月娘點點頭道︰「是的!」

老婦抿抿嘴,微微一笑,道︰「月娘,你是老身平生僅見的美人,加入本門之後,定可為本門爭光放彩,對于入門,你是甘心情願的吧?」

月娘低應了一聲道︰「是的!」

听起來,月娘並不是這神秘門戶中的人,但她為何要加入呢?田宏武大惑不解。

老婦又道︰「一旦加入本門,你可終生享受高人一等的生活,吃穿玩樂,隨心所欲,但有一樣,終身服從門規,不許中途變志,你明白麼?」

月娘道︰「明白!」她答應的都很簡短。

老婦又道︰「本門有個規矩,在入門之時,得在身上做個記號,以示始終不渝。」說完,轉向右首道︰「余香主準備印記!」

右首第一位老嫗,應聲離座,走到中央桌前,先朝門主行了一禮,然後笑向月娘道︰「不要怕,只是個印記,並不痛,你自己解開上衣,露出背部。」

月娘毫不遲疑地寬衣解帶,原先帶她進來的少女,幫著她月兌起上衣,露出了羊脂白玉也似的粉背。

田宏武有些暈眩,他長到這麼大,還沒見過女人的玉體,他想偏過頭不看,突地,他瞥見月娘背上靠腰際處,赫然有一塊手掌大的紅色胎記。

這一發現,登時使田宏武激動如狂,難道月娘就是「宇內狂客」胡一奇自幼失去的女兒麼?

想來不會錯,胎記是唯一的特征,據她祖父楊公明對「武林王母」說,她是那叫惠珠的女子收養的孤女,這證明她並非是老叟楊公明的親孫女,而她系來自關外。

據「玉面貓」伍廷芳說,女嬰是他帶到關外,而月娘恰巧是關外長大的。所謂長大後賣進青樓為妓,定是句假話,目的在使「了因」師太痛苦一輩子,以報復「了因」當年下嫁「字內狂客」。

尋回親骨肉,是他對「宇內狂客」所作的諾言,本來,時隔二十年,女嬰已變成大人,在無名無姓,不知身世的情況下,要實現這諾言,比登天還難,除非奇跡出現,而現在,可能便是奇跡了。

月娘突然會加入這神秘門戶,其中必有蹊蹺,決不能讓對方做上印記。

心念之中,他施展剛竟功的身法,鬼魅般現身廳門外的廊沿下。

「什麼人?」廳門外的三名青衣少女,齊齊驚聲喝問。

老婦一抬頭,目光與田宏武相觸,眉頭立即皺了起來。

廳內的人,被這意外的情況所驚,紛紛起立,其中有四人飛身掠出,一字式排在廳門口,田宏武的視線立時受阻。

老婦漫步出廳,越過四人,站在階沿上,打量了田宏武幾眼,和悅地道︰「少俠怎麼個稱呼?」

田宏武聲音帶激地道︰「在下田宏武!」

老婦面現驚容,道︰「追魂劍?」

田宏武道︰「不錯,正是在下,芳駕尊號……」

老婦沉聲道︰「老身‘百花夫人’,田少俠有何見教?」

田宏武盡量抑制住狂動的情緒,道︰「在下有話要問貴門所收的弟子月娘。」

「百花夫人」臉色微微一變,道︰「少俠與她是什麼關系?」

田宏武心念一轉,道︰「關系極深,芳駕暫時不要問。」

「百花夫人」道︰「月娘由本門祝分壇主引薦,志願加入本門,任何人不得干預。」

田宏武暗暗挫牙,道︰「貴門是什麼門戶?」

「百花夫人」道︰「百花門!」

廳內的燭光頓時熄滅,眼前突呈一片漆黑,田宏武不由發了急,高叫道︰「月娘,你出來,我有話問你?」

沒有反應,「百花夫人」道︰「田少俠,你知道你的行為犯了江湖大忌麼?」

田宏武冷哼一聲道︰「在下不管什麼忌不忌,只要月娘。」

「百花夫人」輕笑了一聲道︰「如此,老身告訴你,辦不到!」

田宏武寒聲道︰「在下不信這個邪!」

聲落人杳,他以玄奇的身法,繞過阻攔的人,進入廳中,一看,不由窒往了,廳內空空如也,連半個人影都不曾剩下。

他想搜追,但一轉念覺得不妥,不要弄成尖扁擔挑水兩頭落空。

于是,他又回到原位置,「迫魂劍」連鞘橫在手中。

天色雖然昏暗,但近距離彼此仍看得十分清楚,甚至可見面部的表情。

「百花夫人」仍保持和悅的腔調,道︰「田少俠,你莫非準備動武?」

田宏武激動地道︰「可能要流血殺人!」

「百花夫人」道︰「你找錯對象了!」

田宏武道︰「什麼意思?」

「百花夫人」道︰「本門規矩,不參與江湖是非,也不與任何人動武。」

田宏武栗聲道︰「誘騙清白女子入門,便是招惹江湖是非,在下可不管貴門的什麼規矩,請立刻交出人來,否則眼前將是流血地步。」

「百花夫人」平和地道︰「月娘入門,是她心甘意願,少俠無權過問,如果說動武,少俠不會殺不還手的人吧?」

田宏武咬牙道︰「不還手是芳駕的事,劍本來就是殺人用的。」

「百花夫人」道︰「少俠無妨試試看!」

田宏武向前一欺身,劍身出鞘一半。

「百花夫人」連動都不曾動,根本沒有還手的跡象,她身後的四名婦女,與原先守門的三名青衣少女,居然也沒有動,兀立如故。

田宏武真的下不了手,因為目前情況不明,他無法判斷月娘是否真的甘願,如果月娘是被迫,他當然不會猶豫。

「百花夫人」笑笑,從容地道︰「少俠既然下不了手,老身等可要走了?」

田宏武目芒一閃,道︰「不許走!」

「百花夫人」道︰「少俠憑什麼阻攔老身?」

田宏武以武斷的口吻道︰「不交出月娘就別打算離開!」

「百花夫人」還是神色自如道︰「少俠難道要扣留老身等七八人作質?」

田宏武把心一橫,道︰「只留芳駕一人足夠!」

「百花夫人」突地放聲笑了起來,她人雖老,但笑聲之嬌脆不輸少女。

田宏武心里暗罵了一聲︰「老妖精!」

笑聲持續著,田宏武在不知不覺中,心神浮動起來,逐漸,意識開始模糊,似乎置身在春天的原野里,百花競艷,鳥語啾啾。

後來,虛幻幻想的感受,變成了實景,眼前是一片悅耳的自然景色,鼻孔里也嗅到了百花的香味。

仿佛,他又回到了小時候,與小秀子在追逐,嬉戲。

他完全忘記了自己,也忘了置身何地。

小秀子在一叢月季花後招手,他笑著,走了過去。

一陣劇痛,使他清醒過來,眼前幻象全消,他撞在原先藏身的假山石上,模模額頭,腫起了一大塊,還好,沒流血。

愣了一愣,才記起是一回什麼事,轉頭望去,又窒住了,眼前一片陰森死寂,半個人影也沒有,鬼宅依然是鬼宅,像什麼事也不曾發生過。

是夢麼?絕對不是。

踫見了鬼麼?更不是。

他飛身掠到廳門口,桌椅仍排列著,擺設的東西卻撤去了。

「月娘!」他大叫一聲,上了屋頂,放眼四望。

星光淒迷,院落陰沉,婆娑樹影,像躲藏著無數的精靈,夜風踏過樹梢,拂動破爛欞檻,像精靈在暗中竊笑,絮語。

他想,無論如何得找到月娘,于是,他似一溜輕煙般飄離鬼宅。

夜已深沉,官道上也是一片死寂,一端通洛陽,另一端通向孟津,他不知道該走哪個方向才對?

他站在路中央,感到無所適從。

現在,他深深地體味到江湖閱歷的重要,武功再高,如果欠缺閱歷經驗的話,不能算是真正的高手。

「百花門」,這名稱從來沒听說過,「百花夫人」能以笑聲控制人的心神,這也是匪夷所思的邪門事。

不管付多少的代價,月娘是非找到不可,因為不能對死者失信。

要找,得先模清「百花門」的底細,然後直接向她們的舵壇要人。

于是,他想到了「賣命老人」,這件事得向他請教。

口口口口口口

朝陽朗照下,田宏武來到邙山麓「賣命老人」與丁香叔佷倆的茅居。

他穿著白色儒衫,斜佩錦囊,長劍連鞘提在手中,完全回復了他從前的裝束,英姿煥發有如臨風玉樹。

到了門首,他高叫一聲︰「丁香!」

屋里沒反應,屋門是虛掩著的。

他不由心里打了一個結,莫非叔佷倆又出門去了?

他再叫了一聲,依然沒有聲音,他皺了皺眉,推開屋門,目光掃處,「呀!」地驚叫了一聲,彈退到屋前小院中央,手中劍橫了起來。

堂屋里端坐著兩大凶人「木客」「魔母」夫婦。

奇怪,這對魔頭怎會在這里?

許久不見動靜,田宏武大感不安,他不是怕,而是擔心叔佷倆的安危,「木客」,「魔母」,已被四大堡網羅,而「賣命老人」曾代替自己死在「木客」手下一次,兩魔公然人室登堂.絕非好事。

想了想,再次欺到門邊,定楮一望,不由駭絕。

「木客」,「魔母」一邊一個,靠桌而坐,臂彎搭在桌上,兩人頸間,赫然有個血洞,血水沿胸衣而下,在腳邊匯成了刺目的兩攤,但已經凝固了。

是兩具尸體,不是活人,而且是「復仇者」殺人的方式。

兩夫妻怎會被殺在此地呢?

看樣子是坐著被殺,而非死後移尸,也沒有打斗的跡象。

田宏武一腳跨了進去,頭皮又一次發炸,只見壁間寫了幾個怵目驚心的血字,寫的是︰「非為復仇,只為誅凶。」下署「復仇者」。

丙然不錯,下手的是「復仇者」。

他的呼吸有些迫促,「復仇者」怎會來此地殺人?

照留下字看,殺人是為了除凶,不是為了復仇,因為兩魔並未名登黑榜,從誅凶二字判斷,莫非兩魔上門行凶,踫巧被「復仇者」撞上,而予以誅除,「賣命老人」與丁香呢?難道已遭兩魔毒手?

想到這里,內心「怦!」然大震,迅快地搜查內室,但什麼也沒有發現。

他又想,以「賣命老人」的機智身手,當不致被害,可是人呢?照理,如果叔佷倆不死,該清理尸體才對,為什麼任其擺著?

望著現場,他茫然發痴。

他巴巴地趕來,本為了要向「賣命老人」請救「百花門」的事,想不到這里已發生了意外,「賣命老人」與丁香成了下落不明。

驀在此刻,一條人影出現門邊。田宏武目光一掃,登時大喜過望。

不速而至的,赫然是「影子人」,「復仇者」在此殺人,他是他的手下,在這里現身,是理所當然的事。

「影子人」先開口道︰「田老弟,你什麼時候離開鬼宅的?」

田宏武有許多話要問,只好先忍住,應道︰「昨晚離開的!」

「為什麼會到此地來?」

「小弟與此間主人是好友!」一頓,又道︰「人是兄台殺的?」

「不,是‘復仇者’親自下的手!」

「什麼原因?」

「仗義除凶!」

「屋中主人呢?」

「離開了!」

田宏武松了口大氣,道︰「他叔佷沒死?」

「影子人」-點點頭.道︰「沒有死,因為‘復仇者’來的正是時候。」

田宏武心念一轉,道︰「小弟請教一個問題……」

「影子人」道︰「什麼問題?」

田宏武沉著聲音,道︰「兄台听說過‘百花門’麼?」

「影子人」目露驚訝之色,頭一擺,額角上的肉瘤也跟著晃動,蹙眉道︰「老弟怎會問起這齷齪門戶來?」

田宏武心中一動,道︰「齷齪門戶?……兄台先別問為什麼,請把這門戶的情形見告。」

「影子人」一披嘴,扮了個鬼臉道︰「所謂‘百花門’,顧名思義,就是完全由女人組成的一個門戶。既神秘,又骯髒,究其實,就是老鴇門,關內各大碼頭所有的青樓妓院,都由該門暗中控制,專斂風月之財……」

田宏武的心頓往下沉,月娘落人她們的手中,後果簡直不堪設想,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妓女婊子,竟然也開門立戶,心念之中,尷尬地道︰「這也算是江湖門派?」

「影子人」道︰「邪門,武林中沒人承認它是個門戶,而該門也從不與任何正派門戶打交道,你怎會忽然問起這件事來?」

田宏武不得已,把月娘的遭遇簡單地說了一遍。

「影子人」抓了抓頭,道︰「這件事倒是非管不可,不過,眼前有件更重要的事……」

田宏武軒眉道︰「什麼事?」

「影子人」道︰「你先沉住氣,我告訴你,‘復仇者’到山後谷中找‘悟因’和尚去了,這是件大事。」

田宏武全身一顫,栗聲道︰「他去了多久?」

「影子人」道︰「一點不錯,他去了大約半個時辰!」

田宏武震驚莫名,「悟因」和尚在他的心目中,是一位奇僧,「復仇者」為什麼會去找他?

上次他要自己傳話,約見「復仇者」,「復仇者」不赴約,現在卻自動找了去,這是為什麼?心念之中,激聲道︰「復仇者為什麼要去找那邋遢和尚?」

「影子人」道︰「判斷他可能是‘武林至尊’!」

田宏武登時星目大張,月兌口道︰「武林至尊?」

「影子人」道︰「不錯,但只是可能,這須待事實證明!」

田宏武道︰「不是說‘武林至尊’隱居在太白山中麼?」

「影子人」道︰「這一點也不錯,人是活的,可以隨意行動,對麼?‘復仇者’如此判斷,有三個原因,第一、江湖上早就傳說‘武林至尊’出家當了和尚,第二、四大堡的人,對他十分恭敬,不敢稍微違忤。第三、他的來路不明,而且功力奇高。」

這麼一說,田宏武倏地想起了上一次被四大堡高手圍攻,「雷堡」堡主萬明煌在自己劍下斷臂,結果「悟因」和尚現身,四大堡高手不戰而退,這一點實在可疑,但沒有去深想原因。

心念之中,道︰「我們怎麼辦?」

「影子人」道︰「如果‘悟因’和尚真的是‘武林至尊’,便用得上我們了,他的功力到底到了什麼程度不得而知,也許‘復仇者’應付不了,所以,我們最好立即趕去。」

田宏武大感振奮,這一來便可看到「復仇者」的真面目了,當下興沖沖地道︰「那我們馬上動身!」

兩人出屋,沿小道朝邙山奔去。

路上,田宏武不斷地想︰「如果證實了‘悟因’和尚便是‘武林至尊’,太白山之行便取消了,如此,免不了要兵戎相見,反友為仇,武林中的事,實在太難說了,常常有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

熟路輕車,不到一個時辰,便到了「悟因」和尚守護續緣怪石的谷口。

「影子人」道︰「是這里麼?」

田宏武心情有些緊張地道︰「沒錯,就是這狹谷。」

「影子人」道︰「你怎麼知道?」

田宏武道︰「小弟曾經來過。」

兩人雙雙撲入谷中。

田宏武驚叫一聲,停了身形,只見那方續緣石,業已四分五裂,碎成一大堆,不見半個人影,連一點聲息都沒有。

「影子人」驚聲道︰「怎麼回事?」

田宏武道︰「怎麼不見有人?」

「影子人」目光一陣掃瞄,道︰「看這些碎岩,似乎是動過手的跡象……」

田宏武在想著「血秀才」的事,這續緣石是為「血秀才」而設的,破石續緣,不知道其中包含了一個什麼樣的驚人故事。

但毋庸置疑,只有「血秀才」才會擊破這方巨石,「悟因」和尚與「復仇者」即使真的動了手,誰也不會把掌力指向這塊頑石,如果不是功力奇高的人,認真對石發掌,是不會被震碎的。

那到底此地曾發生過什麼情況呢?

「影子人」當然不知道這故事,略作思索,道︰「我們深入其谷里去看看?」

田宏武突地想起半月前與「悟因」和尚的約言,忙搖手道︰「慢著!」話聲中,奔近岩壁,伸指朝岩隙中一探,鉗出一張字條,看了看,微一擺頭道︰「不必找了,‘復仇者’即使來,也離開了!」

「影子人」一個縱步,到了田宏武身邊,驚問道︰「你怎麼知道?」

田宏武揚起手中字條道︰「這是小弟與‘悟因’和尚的約定,他要小弟有事時到此地來找他,如果不在,他會留言,照字條上的說法,他已經在三天前離開了。」

「影子人」怔了怔道︰「沒說去哪里?」

田宏武道︰「有,是去榮陽,但說如過了三天,便不必去找,十日之後再來此地。」

「影子人」沉默了片刻,突地重重一擊掌,道︰「是了,我明白……」

田宏武困惑地道︰「兄台明白什麼?」

「影子人」不答所問,匆匆地道︰「我得馬上走,你走不走?」

田宏武道︰「去什麼地方?」

「影子人」略作遲疑,道︰「我看……我們現在分手吧!」

言中之意,是不願田宏武同行,田宏武當然听得出來,這勾起了他以往對這種故神其秘的態度更加憎恨,淡淡地道︰「那兄台就請便吧!」

「影子人」面帶歉然之色道︰「老弟,有事我會通知你,你無妨朝榮陽這一路來。」

田宏武心念一動,道︰「太白山還要不要去?」

「影子人」道︰「這個……只好暫緩一步,等證實了‘悟因’和尚的身份之後再說吧!」

田宏武點了點頭。

「影子人」一晃而沒。

田宏武突地想起還不曾問明「百花門」的舵壇所在地,大叫一聲︰「兄台慢走!」他以同樣快的速度追了出去。但只這一步之差,「影子人」已去得沒了蹤影,谷道分歧,不知道他走的是哪一條路。

他呆了一陣,又想到了續緣石被擊碎之謎,于是,轉身折返原處。

續緣石後,到底隱藏了些什麼?

好奇之念,愈來愈熾,田宏武鼓起勇氣,越過石堆。

石堆之後,谷道更窄,兩旁的石壁,如刀砍斧削,頂上成了一線天,日光照射不到,顯得無比的陰暗。

比道不深,約莫七八丈之後,豁然開朗,是一塊小小的盆地,峭壁圍環,形成了一口巨井,上望可見飄浮的白雲。

田宏武懷著忐忑的心情,目光游掃之下,突然發現靠居中塹腳處,有一個洞穴中坐著一個人,面里背外。

仔細一打量,一顆心登時抽緊了,那背向外坐著的人影,赫然是魔中之魔「血秀才」,果如所料,續緣石是他劈碎的。

他坐在洞口做什麼?

洞里是什麼?

田宏武想退去,但又撇不下好奇心,如果不退走,被對方發覺了,可能又是一場惡斗。

正在猶豫不決之際,「血秀才」已經開了口︰「田宏武,你膽子可不小,竟敢公然闖進來?」他沒回頭,像後腦長著眼楮。

田宏武心頭「咚!」地一跳,硬起頭皮道︰「在下來找那和尚,見巨石已破,所以進來看看。」

「血秀才」冷冰冰地道︰「你過來!」

田宏武一方面是好奇,另方面是仗著新習成的玄妙身法,至不濟可以全身而退,于是舉步走了過去,在「血秀才」身後兩丈之處停住。

洞里很黑,什麼也看不見,倒是他發現了洞口石壁上的題字︰「莫道三生定,緣斷不可續︰頑石憑寄語,願君終徹悟。」

這是女人的口吻,不知是什麼意思,想來洞里必是那「悟因」和尚所稱的女施主,無疑地窟中人與「血秀才」是情感上的糾葛。

「哈哈哈……」

「血秀才」突地放聲狂笑起來,笑聲在四壁間激蕩,回應不息,使人有置身怒海狂濤之感。

田宏武雖然是豪雄,不由也心顫神搖。

久久,「血秀才」收斂了笑聲,霍地站起身來,轉面對著田宏武,目中碧芒大盛,平素慘白的死人面,竟然泛出了紅暈。

田宏武立即全神戒備,表面上頗顯從容地道︰「閣下看來有話要說?」

「血秀才」猙獰地道︰「老夫要殺人!」

田宏武俊面一沉,手中劍本能地橫了起來,一手把劍柄,一手抓劍鞘。

「血秀才」突地收回了目芒,像泄了氣的皮球般,沮喪地道︰「她不許我殺人!」不知是自語,還是說給田宏武听。

田宏武松了口氣,趁機道︰「洞中人是誰?」

「血秀才」雙楮一瞪,碧芒又現,但又那麼一閃即逝,死人面上起了一陣抽扭,好半晌才栗聲道︰「不許問!」頓了頓,又道︰「那和尚沒告訴你?」

田宏武搖搖頭,道︰「他什麼也沒說過,除了半月前在下適逢其會所听到的。」

「血秀才」沒開口,徐徐轉過身去,面對洞穴。

奇怪,洞里為何沒有動靜?

田宏武心念難轉,這是別人的私事,自己沒理由刺探,于是,啟口道︰「對不起,在下告辭!」

「血秀才」冰聲道︰「不許走!」

田宏武窒了窒,道︰「什麼意思?」

「血秀才」道︰「老夫請你辦件事!」

田宏武心中一動,道︰「什麼事?」

「血秀才」音調突地變為淒愴地道︰「老夫進洞之後,請將洞口用石頭封堵,外面的谷道也請盡量封死,老夫一生不求于人,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願意麼?」

田宏武不由駭然大震,期期地道︰「這……這是為什麼?」

「血秀才」聲音有些僵硬地道︰「江湖中不該再有老夫的名號了!」

田宏武想了想,栗聲道︰「對不起,歉難照辦!」

「血秀才」道︰「你不願意?」

田宏武道︰「別的可以,要在下幫助人死,辦不到!」

「血秀才」回過身來,面色呈現一片不正常的酡紅,看了令人心悸。

田宏武心想︰「他為什麼要死,這簡直不可思議?像這種魔頭,死了也是武林之福,不過幫助人結束生命,卻是不人道的事。」

「血秀才」咬了咬牙,道︰「你真的不願意?」

田宏武軒釘截鐵地道︰「不願意!」

「血秀才」面皮一抽,道︰「別迫老夫殺人!」

田宏武冷漠地道︰「殺人麼?閣下恐怕無法如願。」

「血秀才」反而嘆口氣,聲音一緩,道︰「老夫有自知之明,這一生造的孽不少,所有正道之士,無不希望老夫死,老夫也曾數次起意要殺你,現在老夫志願結束生命,你該額手稱慶,為什麼你卻不答應了?」

田宏武道︰「加上洞中人是兩條命,對不對?」

「血秀才」臉孔扭曲得變了形,慘然一笑道︰「昔年紅顏,而今白骨,洞中人已經死了三年整了,那和尚來時,正好趕上她斷氣,老夫如果不違約破石而入,至今還蒙在鼓里,一心想續緣………」

田宏武驚震莫名地道︰「什麼,洞中人已經辭世三年了?」

「血秀才」點點頭道︰「不錯,已經化為骷髏了!」

田宏武凝視了「血秀才」片刻,道︰「閣下為什麼要死?」

「血秀才」道︰「緣斷不可續,盟誓猶能踐!」

田宏武大是感慨,他了悟到人總是人,人性不致完全泯沒,「血秀才」是魔中之魔,滿手血腥,一身罪孽,想不到竟也會以死酬情,洞中人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女子,會使「血秀才」如此死心塌地?

他的年歲已不小了,這頗耐人尋味?心急之中,月兌口道︰「原來閣下是想以死酬情,洞中人是閣下的紅粉知己……」

「血秀才」大聲道︰「她是我的妻子!」

田宏武又是一震,栗聲道︰「是閣下的夫人?」

「血秀才」仰首向天,臉上浮出一抹慘笑,久久,才放下臉道︰「索興告訴你,老夫是自作孽,不可活,她是老夫的發妻,

曾有誓約同生同死,她反對老夫殺人,屢勸不听,于是她一氣離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老夫曾恨她,要殺她……」

田宏武睜大了眼,靜靜地听著。

「血秀才」沉默了片刻,又接下去道︰「十七年前,老夫我到了此地,是無意間踫上的,她立了那‘續緣石’,要老夫破石續緣。當然,她算準了老夫之力不能破石,于是訂了七年一試之約,兩個七年過去了,老夫恨得幾乎發狂,于是變本加厲地殺人,現在是第三個七年之約之半,老夫無法再等了,可是……」

田宏武忍不住道︰「可是已經遲了?」

「血秀才」努力一挫牙,道︰「不錯,是遲了,老夫應該及早醒悟的,她訂這七年之約,用心良苦,她所忍受的痛苦,更甚于老夫,她的本意,是要老夫苦練武功,以求破石,這樣就無暇再在江湖上造孽,老夫……到今天才發覺,但一切都太晚了。」說著,淚水奪眶而出。

「血秀才」也會流淚,實在是令人想不到的。

田宏武搖搖頭,說不出心里有什麼感受。

「血秀才」又道︰「漫長的歲月,無盡的折磨,她的生命枯萎了,她自己折磨死了自己,但老夫是罪魁,除了以死踐盟,老夫還能做什麼?」

田宏武默然。

「血秀才」又道︰「現在你答應了麼?」

「……」

「你非答應不可,將死之人,不言謝了!」說完,轉身蹣跚人洞。

田宏武想出聲阻止,但張開口卻發不出聲音。

「血秀才」已消失在洞中。

田宏武的心情很矛盾,「血秀才」一百個該死,這種人不值得憐憫,別的不說,單拿以「盜元大法」,趁危奪取「閃電手」的全部真元這一點來論,的確是人神共憤,百死難償,但眼睜睜看他去死,又覺得有些不忍,這是人性仁心,與交手搏殺不同。

可是事實上他沒有理由阻止他不死,讓他活著流人血麼?

猶豫了片刻,他下意識地移步走向洞口,不見人影。

于是,他走了進去,洞徑曲折,眼前是間石室,目光掃處,全身起了雞皮疙瘩,汗毛根根倒豎起來。

石室地上,一具白森森的骷髏,「血秀才」直挺挺地躺在骷髏旁邊,並頭齊足,那情景實在怕人。

他走近前去,伸出顫抖的手一探,「血秀才」已經氣絕了,看來是自斷心脈而亡,收回手,倒退了兩步,搖頭嘆息了一聲。

一代魔王,為情而死,在武林中可算是一段驚人的傳奇。

這情景使他不忍再看下去,于是轉身出洞,照「血秀才」生前所托,搬些石塊,把洞穴封死。

就這樣,魔中之魔長眠了,堪憐的是他的妻子,泉下有知,她是否抱恨嫁錯了人?

到了谷口續緣石處,他又以掌劈了些石岩,堵塞谷道。

事完,已是申牌時分了。

他又想起了江湖第一美人月娘,他後悔沒曾向「影子人」問明「百花門」的舵壇所在,這是件大事,如果月娘有什麼意外發生,怎對得起死去的「宇內狂客」。

「影子人」要他朝榮陽這一路去,是什麼意思?「悟因」和尚的留言分明說三日之後便不在榮陽……

他不能不去,查證「悟因」和尚的來歷,為了小秀子一家復仇,也是一件大事。

于是,他踏上了路。

口口口口口口

望京樓是汜水城外長街上最大的一座酒樓,豪華談不上,但由于當道,所以生意興隆,車馬不絕。

田宏武已經趕了一夜一天的長途,人著實乏了,他自己也覺得好笑,巴巴地趕到榮陽做什麼,難道是為了「影子人」的一句話?

他想想,先打尖消消疲乏,然後進城投店。

于是,他進了「望京樓」。

「樓上雅座!」小二直著喉嚨喊了一聲,立即上前哈腰肅客,堆下一臉不得不笑的笑容,低聲道︰「公子,請樓上坐,比較清靜!」

田宏武的穿著儀表,小二一眼便看出是肯花錢的客人。

上了樓,小二引著到臨街的窗邊座頭,挪了挪椅子,道︰「公子,用點什麼?」

田宏武道︰「揀你們店里拿手的做幾樣來,酒可要上等陳紹。」

「是!」小二哈了哈腰,布上杯筷,倒了盅茶,下樓去了。

田宏武一抬頭,接觸到一雙醉眼,正望著自己,再一辨認︰不由大喜道︰「徐兄,幸會啊!」說著欠身拱了拱手。

對方正是月娘的愛人除斌,恰好是鄰座相對,他像是喝醉了。

徐斌雙手一按桌面,把身形坐得筆直,紅著眼道︰「田少俠,太巧了,我正要找你……」

田宏武道︰「徐兄要找小弟何事?」

徐斌身形晃蕩了一下,道︰「月娘配少俠,天造地設,正是一對……」

田宏武眉頭一皺,道︰「徐兄在說些什麼?」

徐斌打了一個手勢,道︰「我早知道月娘傾心于你,我……不怪她,你田少俠的確比我強。」

田宏武啼笑皆非,尷尬地道︰「這話從何說起?」

徐斌哈哈一笑道︰「當年紅拂夜奔李靖,也是件武林佳話。」

田宏武道︰「徐兄是醉了麼?」

徐斌舉杯飲盡,一照杯,道︰「酒醉心明白,我不是在講酒話。」

此際才只日落時分,酒客還沒上座,座間僅稀稀落落的四五人,一些路過要打店的,都集中在樓下。

田宏武突地明白了過來,吁了口氣,道︰「徐兄,月娘失蹤了是麼?」

徐斌瞪眼前道︰「你這就不夠意思了,為什麼還要裝佯?我可能不是你的對手,但我要向你挑戰,因為我是男子漢,這種人丟不起。」

田宏武壓低了嗓子道︰「徐兄,你誤會了,我也正在找月娘,她已經落入邪門人物的手中,如果不趕快救她出魔掌,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徐斌虎地站起身來道︰「是真的?」

田宏武正色道︰「這怎能說假,是前夜的事,小弟正急著找對方的窩巢……」

徐斌的酒意消了一半,栗聲道︰「對方是何許人物?」

田宏武道︰「百花門,听說過麼?」

小二端來了酒菜。

田宏武待小二轉開了才道︰「徐兄,移座這邊如何,我們好好商量一下?」

徐斌依言移到田宏武座上,訕訕地道︰「剛才小弟出言不遜,多有冒犯,請田兄原諒!」

田宏武爽朗地道︰「月娘失蹤,徐兄心里很急,小弟是知道的,毋須掛齒,把杯箸移……」

徐斌忙搖手道︰「小弟已經過量了,田兄請用吧!方才提到‘百花門’是怎麼回事?」

田宏武是著實餓了,一面吃喝,一面把在鬼宅踫到月娘的經過說了一遍,其余的略去不提。

徐斌听完之後,激動地道︰「這便如何是好,小弟可是頭一遭听到這門派,對方既然不與任何江湖幫派來往,要打听可相當棘手?」

田宏武沉思了片刻,道︰「辦法是有……不過,目前的困難是對方已經認識小弟,徐兄既然與月娘在一起,當然也逃不過對方的眼目……」

徐斌苦著臉道︰「田兄無妨說一說辦法?」

田宏武道︰「行不通的,小弟的辦法是揀最大的風月場所去探索,對方在這一帶各大碼頭,都設有分壇,但我們一出面,對方便認出來了,所以行不通。」

頓了頓,又道︰「月娘到底如何失蹤的?」

徐斌喘了口氣道︰「那天在邙山料理完她祖父的後事之後,司徒姑娘要她一起到她家去住,月娘不肯,于是小弟與她一路,在洛陽一帶查那殺她祖父的凶手,但一直查不出端倪,三天前一個早晨,她單獨離開客棧,一去不返,就這樣她失蹤了。」

田宏武的情緒,頓時紊亂起來,他不敢說出彩轎中人便是誰也惹不起的「武林王母」,雙方之間的恩怨他不清楚,「辣手仙姑」司徒美的態度也相當暖昧,在真相未明之前,是不能揭破的。想了想,道︰「能找到司徒美姑娘麼?」

徐斌道︰「能,她曾經留給小弟聯絡的地址,以備有事時找她,但得到開封去。」

田宏武深深想一想,毅然道︰「好,我們赴開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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