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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修羅 第三十五章 水牢奇遇

作者︰陳青雲

「把他禁入水牢,听候調查!」

「遵令!」

「散壇!」

「恭送門主!」

所有在殿內的武士,齊齊躬身為禮,門主與「魔轎使者」從幔後隱去。

東方野自動站了起來,心里在想,水牢,山頂上也有牢,這倒是稀罕事,由于水,他又想到了巧獲的黃絹藏珍圖上的四句偈語︰「聞雷而進,遇魚而止,左三右四,直入龍宮。」

看起,這總壇正是圖示的位置,但自己是待決之囚一切都是夢想。

他又想到,既然總壇設在峰頂,也就是圖上圓圈的地方,必有珍藏,也必早已有主。可笑年前「石猿公」因此喪命,二僧一丐被「岷山三怪」抓死,生食腦髓,三怪之一,死于門主「魔轎」這手,「獨眼魔人」冒死奪寶,得到的卻是別物,群魔以命想搏爭奪的寶,卻落到了自己手中,結果仍是一場空。

冥想之間,只听刑司殿主王天化大喝一聲︰

「打入水牢,囚糧照普通規例供給,早晚兩次!」

兩名披紅的刑手,上前接替兩名值殿武士,一左一右,架起東方野,出殿朝後進奔去,顧盼間,來到一座極大的殿堂前,兩名滿面橫肉的黑衣漢子,迎上前來,一個道︰

「入牢的麼?」

刑手之一應道︰

「不錯!」

「交與我吧!」

「殿主令諭,普通囚糧。」

「知道了!」

兩名管牢的把東方野接過手,架入殿中,只見這殿十分古怪,殿中央圍了一圈石欄,約有三丈方圓,上面架了一付轆轆。

東方野被架到石欄邊,目光轉處,不由亡魂盡冒,只見這是一口黑黝黝的巨井,深不見底,水牢,想必是這玩意了。

黑衣漢子之一,絞動轆轤,一個粗木造的筏形之物,升了上來,從卷起的繩索測度,至少有十丈深才達水面,那粗木筏方約一丈。

另一漢子把東方野放上木筏,道︰

「小子,如果吃不住要求解月兌,翻身入水,最便當不過。」

說完,木筏迅速下降,久久,到達水面,木筏自浮。

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陣陣寒氣,刺骨砭膚,木筏觸及水面濺起的水花,把他一身濕透,凍得他牙齒直打戰。

時間一久,全身麻木僵直,這罪,的確不是人所能忍受的。

他躺在木筏上,受無止境的痛苦。

不知過了多久,听見頭頂一聲大喝︰

「口糧來了!」

一個小竹籃吊了下來,落在身邊,東方野用手一模,籃內是一個既冷且硬的飯糧,被他廢然一聲長嘆,欲待不吃,又餓得難受,吃嗎,怎麼下咽?

最後,為了不被餓而死,他拿起了飯糧,慢慢嚼食。

仰首上望,還可見一團蒙蒙光影,下面,便什麼也看不見了。

待到光影消失,他知道已入夜了,人便處在完全的黑暗中。

刺骨的寒氣,使他無法入睡,但他卻疲乏欲死,一分一秒,都在極度的痛苦中,他有一種快要發狂的感覺。

他想,這痛苦如果超過了人體所能忍受的極限,便要大解月兌了。

如果功力仍在,靠內力支撐,這痛苦還可忍受,功力全廢,與普通人無異單抵寒氣,便可制人死命。

六次囚食,東方野意識到在水牢中已三天了。

第七次食送下,他幾乎無力取出,嚼了兩口,不能下咽,人已近入半昏迷狀態,他模糊的意識中,知道距死不遠了。

他已無法集中意識去思索,或者回憶,凍餓的感受,他減輕了。

迷茫中,他听到陣陣悶雷之聲,他想,可能是風雨要來臨了,然而,不對,躺臥的木筏,隨著雷聲波動,筏下的水,似在沸滕起來。

這意外的情況,反而使的神志清醒了些。

剎那間,水花翻滾,木筏顛簸得十分厲害,直似要翻轉身來,若無上面的繩索牽住,早已翻了。

陣陣水波,迎頭罩臉的灑潑,全身似浸在水中。

東方野緊緊抓住吊筏的粗繩,暗忖︰此番休矣!

莫非井中有蛇不成?

木筏不停地朝四壁沖撞,幾次差點把東方野震落水中。

就在此刻,頂上傳來了獄卒的聲音;

「奇怪,這次地底雷聲發作得早?」

「看來勢道也比往常大……」

「那小子莫給打入龍宮?」

「不會吧,他是門主破例拔升的紫衣武士呢!」

「功力已被追回,還談什麼武士,我看不久要成白骨大士了,哈哈……」

「拖上來看看怎樣?」

「好吧!」

轆轤轉動,木筏開始上升。

東方野業已被震蕩得暈頭轉向,一團水花涌起七八尺高,迎頭罩下,那力道相當不大,本已無力的手,再也把持不住,手一松,被卷下木筏。

這下死定了!

心念才一轉,水從口鼻里直灌。身軀在水浪時翻滾,然後下沉,意識由模糊而轉為消失。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又告回復,眼前仍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全身快凍僵了,但仍感覺上半身躲在冷硬的石地上,兩腳齊膝以下,浸在水中。

雷聲,水聲,已不復聞,靜得像鬼域。

他想,我是死了,還是遇救?

如果死便是這樣,倒沒有什麼痛苦。

許久之後,仍然一片死寂,什麼情況都沒有發生,他試著用手指放在口里一咬,痛澈心脾,死了應無感覺,這證明仍然活著。

這是什麼地方,分明記得自己翻落水中的?

他用手模索,身邊是冰冷的石地,斜斜向上。

如果是在井中的水邊洞穴,仍屬絕地,到頭來仍不免一死。

他模索著蛇形向上爬,把雙腳拖離水面,爬呀爬呀,估計已上升了數丈,突地,手指觸到一些枯木似的東西。

白骨骷髏!

他如中蛇蠍似的縮回手,全身汗毛直豎,無比的恐怖罩上心頭。

他無法想像這是什麼地方!

也不知道枯骨何來?

他認定了一點,此地仍是水牢之中,他努力地思索,希望找到答案。

悶雷之聲再起,嘩啦的水聲,動魄驚心,冰涼的水珠,並濺到身上,他倏有所悟,自己落水之後,定是被沸騰的窟水推送到岸邊,雷止水退,半身灘水,才僥幸保得一命,但,這種絕境,誰又知道能活多久呢?

也許,模到的那具骷髏,便是自己的榜樣。

想到這里,萬念皆灰塵。

隆隆的雷聲,震耳欲聾,像是宇宙的末日來臨。

突地——

他靈機一觸,歡呼一聲︰「聞雷而進!」這句話是否就是指此而言?

一股莫明的力量,促使他精神大辰,努力地向上爬,不久,地勢變為平坦,水聲已不復聞,雷聲卻更加震耳,他站起身來,雙手前伸,以防踫撞到石壁之類,一步一步,撲索而行。

走了不遠,指尖觸及石壁,他想,這可能是邊緣了,于是他沿壁而行。

約莫進行了百丈光景,忽有石壁阻路,他順著壁勢折身橫行,不到五丈,又是踫壁,他明白了,這是一個五丈寬闊的地底石洞,此地,已到了盡頭。

有目如盲,什麼也看不到,雷聲不知何時止了。

他喘息著朝地上一坐,「咯吱!」又是一具枯骨。他喪魂失魄地跳了兩步,靠壁而立,心想,如果真的有所謂地獄,這里大概也差不多了。

驚魂稍定,他又想到了黃絹圖上的偈語「聞雷而進!」現在已到盡頭。「遇魚而止!」這石窟中那來的魚,即使魚會上岸,也涌離水百丈,那不成了妖怪?

想來想去,腦袋都快炸了,就是想不出所以然。

思念,又轉到了另一方向——

看來,自已便這樣不明不白毀了!

最多三天,非餓死不可,然後,這不為人知的地窟中,多了一具枯骨……

堂堂「血榜」題名的天下第一高手之子,就這樣死去,東方氏冥絕了後。

母親現在何處?唉,她永遠看不到愛子了,後半生將伴著寂寞痛苦渡過。

他也想了情深似海的上官鳳,痴心但狠辣的白芸香,「一戒和尚」,「張鐵嘴」……凡他認識的,接觸過的,一一從腦中映過。

他從幼小與母親托身,「武林城」,在「悅來客棧」當馬僮,以迄于現在。淚水,嘩嘩地爬下面頰。

一個人,在面臨生命將結束時,總會想得很多的。

他下意識地感到一絲欣慰,他想︰自己與「秘魔門」算是完全不相干了,武功已被追回,生命結束在水牢,算是應了誓言,如果能有命在,已不再是「秘魔門」弟子。但能活嗎?那除非是奇跡出現了。

他的手,無意識地在石壁上模索,他想離開那具骷髏遠些躺下來,酸軟麻木的雙腿,已不能支持他站立之勢。

一步,一步,朝橫里移……

忽然,手指觸及石壁上一樣浮凸的異樣東西,似是人工的雕刻,手指不期然沿著那東西探索……

「魚!遇魚而止!」

他激動得全身發抖,壁上浮雕的是一條魚凸出石面盈寸。

心頭狂跳,呼吸迫促,誰能夢想得到絕境中有此奇遇。

一陣狂熱過後,他又冷靜下來,不管這藏珍是什麼,不能出這絕地,又有何用?他沮喪地笑了笑。

但,那好奇之念是難以停止的。

不管死也好,活也好,在沒有見閻王之前,能滿足一下好奇之心,揭開這隱藏在心頭的謎底也好。

于是,他開始思索第三句︰「左三右四!」

他試著左邊走三步,左邊走四步,那石魚依然,沒有動靜,他又改變敲,按,點,左三右四,依然不見異動。

他靜下來,想!

左三?

右四?

時間久了,便覺不耐,他下意識地用雙手亂扳那石魚,忽地,他感覺石魚有些松動,不由精神大振,靈機一動,用力朝左邊旋去,石魚隨著轉動了。

他這一喜,非同小可,謎底立刻要揭曉了。

他朝左邊施了三轉,然後又右邊施四轉……

石壁突告幌動起來,東方野驚惶失措地向後退了數步。

一道亮光,乍然暴射,東方野嚇得連打踉蹌,幾乎栽了下去,定楮再看,驚異得目瞪口呆,那壁間,竟然開了一道門戶,門內,是一條甬道,那光亮是懸在甬道頂的巨珠所發,這一來,現地的景況,看得清清楚楚。

這里三面皆壁,確是石窟盡頭,回頭望去,窟道中的枯骨,在十具之上,令人毛骨悚然,死者是水牢的囚犯,抑是「秘魔門」探秘的高手?

他呆立了許久,舉步踏入壁間門戶。

甬通光潔平滑,在珠光映照下,有如仙境。

進入不到一丈,後面的門戶已逢動合上,東方野回頭省了一眼,暗忖,就死在這寶穴之中吧,強如外面地獄似的窟洞。

內面溫暖如春,陰寒之氣盡消。

甬道長約十丈,又是一道門戶,石門緊閉,門扉上指書了幾個字︰

「變有緣乎!」

下署玄機子,東方野幼秉母訓,還算讀了不少書,這「變有緣乎」四個字,並非肯定之詞,隱有「或無緣」之意。

既已到此,當然有進無退。「玄機子」不知是何朝何代的人,但總是前輩異人沒錯,不管自己是由于好奇,抑或求緣,禮不可缺。

心念之間,在石門前倒身便拜,口里祝禱道︰

「後輩東方野,不期至此,欲窺寶宮,並無貪得之念,祈恕褻瀆之罪。」

祝畢再拜而起,甫一舉目,不由心間狂震,只見那石門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地開了,眼前是一間白石鋪砌的廢廳,幾桌俱全,另有數道門戶,一樣的珠光躍眼,晚如白晝,毫無陰森之感。

東方野舉步而入,石門又關。

廳正中央靠後,一張白石長案,案上擺著文房四寶等物,案後,錦幔低垂,似是神龍模樣。

東方野瀏覽了一遍現場,然後走近石案,伸手揭開帳幔。

「呀!」

他驚呼一聲,連忙放手,心頭卜卜亂跳,幔內,端坐著一個仙風道骨的白發銀髯黃衣老人,手持羽毛扇,面帶微笑。

想不到此間主人尚在?

東方野理了理衣服,在案前恭謹下拜,口里道︰

「江湖後生東方野,冒闖仙居,祈老前輩寬恕!」

說完,靜候了片刻,無聲息,心想,莫非主人不悅麼?當下又道︰

「敬請前輩示知尊號?」

岑寂依然,東方野大惑,突地想起從前在「悅來客棧」馬房中,鄭老爹向自己講過的江湖異聞,莫非幔後的人是法蛻?

心念後此,不由打了一個冷顫,有些毛骨悚然。

他起身,呆立了很久,心頭七上八下,最後,硬起頭皮,伸出顫抖的手,現次揭開錦幔,怯怯地定楮再看,不錯,老人毫無活人之氣,只是面目栩栩如生。

死者不可褻瀆,于是,他放落錦幔,退後兩步,突然發現白石長案之上,一只玉獅鎮紙,壓著一張字柬,紙色業已枯黃,看來年代已久遠了。

他移去鎮紙,只見上面寫著︰

「得入此間,已屬有緣,余有薄饋遺贈,置于案旁書筒之內,唯經譬內所藏之秘笈,不許翻動,亦不許參修,慎之!慎之!」

東方野頓時大感激動,原來「玄機子」是武林異人,這地室之內,竟藏有武林異寶,秘笈之屬,如能參研,必有非凡成就。

但遺言既不許參修,當然不能亂來,況具這絕地中何來飲食,最後還不是饑渴而死,自己是自從水牢誤入的,連出生天都無望,其它什麼都不必談了。

這位異人遺贈有緣的到底是何物呢?

于是,他到案旁,探手在筒之內一模,卻模到一只精巧的竹筒,約四寸見方,余外空無一物。

他把竹筒在手中把玩了一會,小心地打開來,里面是一只翡翠色的小玉瓶,另有一張字箋︰

「瓶內丹丸,培元益氣,日服一粒,其效匪淺。」

東方野苦苦一笑,身處絕地,眼看已到生命終程,還培什麼元,益什麼氣。但,好奇之念不泯,他拔開瓶塞,倒出數粒丹丸,丹丸大僅如米粒,呈朱紅之色,奇香樸鼻,他放了一粒入口,余下的仍放回瓶中。

丹丸入口生津,順喉津下,只片刻工夫,饑渴之感頓消,丹田之內涌起一股熱流,穿經過脈,流遍全身,立時周身舒泰,元氣大增。不禁月兌口自語道︰

「確是奇珍異寶。」

再看笥內,赫然還有另一張字柬,取出展開一看,不禁喜出望外,上面寫的是︰

「進門封,永不再啟,從左第二室可獲出口,速離!」

東方野忘形的大叫道︰

「出口!出口!我活了,可以不死了,啊!」

天下,沒有比絕處逢生更使人欣慰的事了,他本不存任何活的奢望,而現在竟是出生天,這是做夢也作不到的事啊!

他,流出了喜極之淚。

什麼珍藏,什麼稀世秘笈,他全已不在意下了,向著「玄機子」遺月兌深深一拜,然後走向左邊第二間石室。

第一間石室,石門半開,橫頂上刻了「經室」二字,走向第二間石室,必先經過「經室」門中,只見內里就石盤成的書架上,石籍羅列,不下百本之多。

就秘笈所載當是奇絕古今之學。

東方野不期然地駐足門外,思潮彭湃不已,這是武林人夢寐以之物啊!

這對一個武人,是極大的誘惑。

他想了又想,終于抑止了貪婪之念,能活出生天,復約一瓶靈丹,已屬奇跡了,何況遺言告誡在先。于是,他毅然舉步,進入第二室。

第二室內,一幾一床,床頭,一道暗門洞開,可見深遽幽長的甬道。

東方野心想,這當是出口無疑了。舉步便踏了進去,循甬道疾行。瀟湘子提供圖檔,xie╴hong111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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