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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你懂我的心 第十章

作者︰雷恩那

進入北極圈,緯度拉高,氣溫更低,汪美晴覺得心情實在不美也不晴。

那個混蛋男人一臉不可置信地走向她,旁邊有人忙著卸貨、領貨、載貨,他就死死看著她,眼球都快瞪凸了,喉結上下滑動。

「你……怎麼……」

「我怎麼來了?我當然來了!」氣不打一處來,越想越難過,她還把大狗摟在懷里,對上他,開心表情立刻垮掉,氣惱到呼吸不順。

「我跟著你訂的那批貨資一起過來,這就是在貨運航空工作的好處,就算貨機和直升機不同單位,在這里還是可以互通有無——」她猛地站起來,覺得站起來罵比較有力,但心情超激動,空氣超冰涼,她血液像是一下子沒能送進大腦,登時頭暈目眩、耳鳴腿軟,眼看又要倒掉。

「小心!」魯特臉色一變,及時撈住她,也不管旁人好奇的眼光,趕緊將她扛回撬車上。

「我沒事……」意識還很清醒,她沒暈,但不太舒服一見他就大發脾氣,這很消耗體力。閉著眼,她難受地搖搖頭。

吹著風的冰涼腦袋瓜突然一暖,她懶懶地掀睫,發現他把自己里層的彈性軟帽月兌下來幫她戴上,再替她把亮紫羽毛衣的兜帽重新拉起,保暖她的頭部。

沒有軟帽罩著,他的長發輕散肩背,他看著她,眼神很憂郁,似乎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有人喊他的名字,請他過去簽收貨物。

他模模她的臉,確定該擋、該遮的地方都做了,這才起身去處理其他事。再有,也不用著他開口,疤臉老大完全不會錯過這種跟美女相親的機會,等沒人性的主人一撤,它立刻搶上。

「啊嗚~~」姐姐,讓我用少男的青春溫暖你吧!

汪美晴摟住擠著她的大狗,恍惚地揚揚唇。

那男人選擇從她身邊逃開,卻還是緊張她、放不下她的,她也是半斤八兩,說是氣炸了,一見他憂郁的模樣,被他照顧著,就大氣化小氣,小氣快要化沒氣……

「還是你最好……」苦笑,揉揉大狗,她快要睡著般呢喃。

「嘿……嘿……」嘿咩!就是咩!要男人不如要它!大狗完全不在意人獸戀。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只是一下下而已,汪美晴迷迷糊糊被搖醒。

「你需要補充熱量。」聲嗓低沉而堅定。

男人把東西抵到她嘴邊,她下意識張口,有東西推送進來……唔,是巧克力,很甜,咦?竟然有棕櫚糖的天然甜味,好吃……再咬個三口吧!

她沒發覺自己啃掉一整條胖胖巧克力棒,熱量至少七百卡。喂完食物後,魯特讓她喝了些水,然後才迅速地整理那些被他拆開的貨物,把東西整齊地堆疊在撬車上,用網繩罩住,綁妥固定。

他站在撬車後面的踏板,發出指令,八條雪橇犬立即精神抖擻地往前行。

必程時,疤臉有絕佳的理由賴在撬車上,不用勞碌,又有美女坐台,它最開心。

如同那個時候,他找到迷路受凍的她,感覺很像,記憶浮上心頭,只是這次沒有小游艇,不是在浮冰漂流的海面上乘風破浪,他駕著雪橇帶她穿過雪原,回他的地方。回他的窩。

撬車一回到保護區部落,魯特帶了一個女人回來的消息立刻星火燎原般往外拓開,結果汪美晴都還來不及看清這個被他稱作「聖地」的北邊老窩究竟長什麼樣子,她早被好幾雙眼楮「盯梢」,冷得腦袋還有點不清醒,人就被半扛半抱地帶進屋內。

躺在某種動物的獸皮上,她好像又昏睡了十幾分鐘,身體隨便對方去擺布,完全就是賴上他了,隨便他處理。

靶覺他在幫她月兌外衣,這時她才跟他小小拉扯起來,因為怕冷啊!但最後,那件睡袋般的羽毛衣還是離身了,奇異的是,不冷耶,而且暖意像是不斷增強中,她揉揉眼,眨眨眼,腦子清楚了些。

原來他生起壁爐。

轉動眼珠,她打量這個地方,與其說是屋子,其實還是比較像一個超大型貨櫃,有四扇窗,左右各兩扇,有餐桌、椅子、櫃子等家具,矮櫃上擱著兩把獵槍,甚至有個擺放電腦和許多書籍的電腦桌,電腦外接一組看起來滿不錯的音響,有個簡易廚房和小梳洗台,窗戶外可看到兩個約莫一人高的四方形水塔,她想,浴室和洗手間應該在最後,離水塔比較近,接水會方便些。

這個「聖地」好像沒有她以為的那麼原始,仍然挺現代化的,只是沒有床……想到這兒,她下意識模模底下的獸皮……唔,她躺的地方原來是他的床啊!

亮紫色羽毛衣掛在椅背上,她此時身上蓋著的也是一件獸皮,經過裁縫拼接,看不出原來是哪種動物,不覺腥臭,反倒留有他的氣味。

她正想坐起來,男人進來了,她趕緊背對他假裝睡著。

魯特把撬犬帶去安頓好,貨還擱在撬車上,他沒去理會,又跑進來檢查壁爐火堆,沒發現汪美晴正偷窺他蹲在壁爐邊的高達背影。

然後,他挪到她腳邊,手探進獸皮里。

汪美晴還在納悶他的意圖,一只粗糙的大掌竟輕輕握住她的果足。

他在試探她的體溫,足部是血液循環最不容易到達的地方,如果夠暖,那全身都該暖了。

不知怎麼回事,她眼淚就下來了。

在他擔憂地踫觸她的腳時,她小腿一顫,全身一震,小臉隨即埋進長毛獸皮里,哭聲嗚嗚咽咽的流瀉而出。

男人似乎嚇到了,他的手很快放開,汪美晴繼續哭。

長長十幾秒鐘,魯特定在那里,沒有開口說話,她模糊間好像听到一聲長嘆,然後他就挪到她身邊。

他躺下,從身後擁她入懷,連人帶被親密地抱住她。

事情得說開啊!他是悶葫蘆中的悶葫蘆,他這樣……又沉默、又溫柔、又憂郁,她真不知道該繼續氣他還是用力愛他?

她在獸皮底下扭動,干脆轉身面對他。

幣著晶瑩淚珠的雙頰紅通通的,她抬起臉直視他的眼,不讓他再閃躲。

「我們把帳算清楚。」吸吸鼻子。「先說那個丹麥奧客,你不爽他,我也很不爽他,但你……你這樣詛咒他,讓我們服務團隊很頭痛你知不知道?」

听她語帶指責,魯特有點呆掉,怔怔地瞅著懷里那張玉顏。

他們倆之間,問題的重點好像不是在這里,對他身懷強大靈能之事,她不懼怕,卻對他當初「出手」的方式很有意見!

汪美晴探出一根秀指戳他胸膛。「那還是我完成座艙長的機上實習後,第一次帶團隊飛行!你給我搞破壞就算了,鬧到最後,整架飛機還必須因為那位丹麥奧客而就近找機場迫降!」真的有氣到。「你說,你那是到底對他下什麼咒?說啊!」

「……我……」震懾于她的氣勢,魯特憑著本能,吶吶地答道︰「我說,我要他上吐下瀉……」他臉微紅。「在飛機還未降落前,一直吐、一直瀉……」

汪美晴滿臉通紅,不是赧然羞澀,而是氣到想狂搖他!

「你、你你……」呼吸呼吸,要記得呼吸!「……就不能下個不那麼髒的詛咒嗎?!」回想那天的狀況,她可以連著八頓不想進食,真的太恐怖了!「我到底哪里對不起你?要被你這樣欺負?」

魯特頭暈暈、腦脹脹,不曉得該說什麼,只是一臉很憂郁的表情。

「對不起……」他低語。

「你根本不知道對不起我什麼?」吼著,新一波眼淚溢出眼眶,她也不管,就是哭給他看。

「我應該早點把靈能的事告訴你,把我對我父母所做的事告訴你……」頓了頓,他很艱澀地說︰「如此一來,你才能看清楚我,知道我有多麼恐怖。」

突然,女人撲倒他身上來,他長發里的兩只耳朵被狠狠揪住。

「魯特?阿夫蘭!」汪美晴凶狠地連名帶姓叫他。「你給我听清楚,誰還管你的靈能不靈能?你非要說,那好,我就跟你說清楚、講明白!要不是你的靈能,我和小琴、穆穆真的會死,你想過沒有?我們真的會死!而且死法絕對很淒慘,尸骨無存,你想過沒有?」她發現他臉色蒼白,心頭不禁一軟,揪著他耳朵的力道也就放松了。

「我不是佛陀,一點兒也不想拿身體去喂食野獸,那頭北極熊死掉了,我……我真的覺得好慶幸,覺得自己好幸運、好幸運,命是撿回來的,但是如果沒有你,我……我也不會還活著。如果我死在這里,以那樣的方法死去,大弟和妹妹們會有多難過?我在台灣的好朋友們會有多難過?你想過沒有?」

說著說著,她又哭出聲音。

這一次,她趴在他胸膛上哭了一會兒,感覺他雙臂收攏,將她抱得更緊。

費力控制情緒,有好多話要說,她不想拖著、欠著,小小宣泄過後,她吸吸鼻子又擠出聲音。

「還有你父母的事,他們明明是出車禍過世的,就跟我雙親一樣,如果你仍舊堅稱是自己害了他們,我也無話可說……我只是覺得,有時候人想減輕內心的罪惡感時,通常需要別人來分擔負擔,羅瑩是這樣,她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或者愛情的本身沒有錯,她愛上你父親也沒有錯,只是傷害了另一個女人,而且還是你的摯親,她……她心中的內疚絕對不輕……」再吸吸鼻子,她兩手盡可能地環抱他,他的身體溫暖卻也顫抖著,那讓她心軟又心痛。

「你知道我為什麼還敢凶你、揪你、捶你、罵你嗎?」她幽幽地問,在他胸前撐起小臉,再次直勾勾地望著他深邃的、此時竟有些濕潤的眼楮。「因為我知道,你只是一頭紙老虎,你好像很冷酷,卻有一顆火熱的心,你好像充滿暴力,卻有很溫柔的感情。重要的是……你自己知道嗎?」

他的眼楮徹底濕了。

哭對男人而言,向來太軟弱,但這一刻,他甘願軟弱,胸中翻涌無數、無數的感情,流動著、沖撞著,有漫漫延生的、有如浪濤的。

汪美晴捧著他的臉,很珍惜地觸踫他的淚。

「我都不怕,你在怕什麼?」

「我怕傷害你。」他沙嘎地說,眼神痛苦。

「你不告而別,把我丟在那里,讓大家可憐我,那才真的叫傷害。」

「你如果夠聰明,想要一具能溫暖你的身軀,想要一段戀愛的感覺,就該重新尋找,有很多男人能滿足你的想望……你自己知道嗎?」他聲音啞到快變氣音。

淚水又再威脅他,汪美晴流著淚,哽咽地說︰「我只知道,我……我愛你。魯特,我愛你……」

她身下的男性軀體猛然顫栗。

他濕濕的眼很凌厲地看著她,那樣的表情震驚又深覺不可思議,根本不相信她的話似的。

「我就是愛你!」她嚷嚷,很有那種「不然你想怎樣?!」的狠勁。

「你……你……」魯特很少有說不出話的時刻,但自從遇上懷里的小女人後,說不出話變成家常便飯,都快成慣性了。

哪知道,她才把他的心高高拋上天際,躍上雲端,下一秒卻讓他重重跌落,摔個七葷八素又七零八落。

眨掉淚珠,汪美晴深吸口氣,穩住聲音又說︰「我要回台灣去了,我必須回去一趟。你不要覺得困擾,我只是……覺得……應該跟你把話講清楚。這樣很好,你知道我的心意了,這樣很好,我回去,就不會太牽掛。」

魯特懵了,很嚴重地傻住。

此時,他腦中僅能听懂「我要會台灣去了」這句話,根本忽略那個「一趟」之說。

他躲回北邊,最大的目的是想爭取一些私有的時間和空間,然後好好想清楚他們倆的事,等理清心之所向,他會再回到小鎮面對她。

他沒想到她會走,離開這座島,離開他,離得遠遠地,相隔千山萬水,或者,永遠失去聯絡,一輩子不會再見。

他的大腦像電腦遭到猛爆性病毒檔的攻擊般,「唰」地整個當掉,一片空白,沒辦法思考,沒辦法思考,一整片空白……

懊像有很多話要說,結果一句句堆疊在喉間,越堆越多,已經毫無頭緒,連聲音也發不出。

他似乎走神走了很久,直到趴在她胸前的女人問他話,同樣的問題問了兩遍,他的意識才勉強拉回來一半,另一半還在飄浮。

「……明天必須走了,我跟那位駕駛先生約好,明天他會在原來的地方等我……你送我去搭直升機好嗎?」

他嗡嗡亂鳴的耳朵仿佛沒有听到她如此問著。

他不記得自己有沒有要回答,若有,又是答了什麼?

秋冬之際,夜來的很快,汪美晴忽然記起,這里的冬可以看到極光。

她今年的冬會在這座大島上過新年嗎?如果不是,她會在何處,而她愛著的那個男人,又將在哪里?

把心意告訴他,說得可惡又陰謀論一些,她這是把內心的壓力轉移到他身上,說出來,她就輕松了,她把球丟給他,接下來該由他傷腦筋,而她的心有著對他的愛,光想著,唇角都會彎彎的,很溫暖了,這樣,她就可以心無掛礙地回去面對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希望他很好,心中的結都能解……

希望她很好,能有一直愛他的勇氣……

昨夜之夢,她听到自己的聲音,今晨醒來,她還想著那時許下的願,窗外天色還未全亮,風呼幽呼幽地吹拍窗子,因紐特人相信萬物皆有靈,她也深信著,合起手,她對著窗外的眾靈又許了一樣的願望。

昨晚,她偷偷吻了他好幾次,他是醒著的,整個人似乎有點恍惚,傻了似的,反應變得遲鈍,連話都不大會說。

窩在他懷里睡了一夜,醒來,他已不再身旁。

解開和亮紫羽毛衣扣在一起的小背包,她拿了盥洗用具和小毛巾,在小而干淨的浴間內刷牙洗臉再簡單地擦拭身體,沒有熱水,所以……水很冰,她邊洗邊皺鼻扭眉,把自己的肌膚搓揉得紅通通以抵抗寒意。

走出浴間時,男人剛從外面進屋,手里竟提著一大通冒煙的熱水。

他看到她好像已經盥洗好了,不由得一怔,兩眼盯著她手里的牙刷、毛巾,再盯著那桶熱水,抬起頭時,臉上的表情古古怪怪,好像很落寞,讓汪美晴不禁聯想到被拋棄的小貓、小狽。

「你燒熱水是要給我用的嗎?」她柔聲問。

「嗯。」低應了一聲,他還是把水提進浴間。

「謝謝。」汪美晴跟進去,超開心的。「你知道嗎?我剛才洗臉時水超冰的,降冬的時候是不是連水龍頭的水也會結冰?那你怎麼洗澡?我知道有些人不會天天洗澡,你會天天洗嗎?還是兩天一次?三天一次?」他話向來少,總是她在說,邊說邊跟,突然間,進浴間放下水桶的男人一個車轉回身,空間原本就不大,她無處閃,他也不讓她閃,一把已將她拉進懷里抱住。

「魯特……」她的手臂也被捆抱,有點不好動,只能勉強抓著他的腰。

「你怎麼了?」他的心髒跳得好快,她感覺到。

她的小臉埋進他的長發里,他的也是,自然地清冽氣味和薰衣草香交融在一塊兒,汪美晴掙扎地想抬起頭看他,魯特俊臉一偏,薄唇找到她的小嘴,深深吮吸,舌唇進擊,吻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魯……唔……魯特……」她努力跟上他爆發的熱情,緊緊攀著他寬闊的肩膀。

兩人激吻一陣,心髒相互撞擊,驀然間,他的唇抽離了。

他仍抱著她,抱得比適才用力,仿佛要把她壓進自己身體里。

汪美晴感到微微有些疼,但沒有扭動掙月兌,因為這具緊貼著她的高大身軀如此強悍、剛硬,卻在隱隱發顫。

腳尖有點離地,她的臉擱在他的肩頭,在他耳畔,她低聲道︰「我愛你,所以你也要愛你自己呀……」

听到這話,他顫抖得更嚴重,讓她懷疑他是不是眼楮又濕掉。

他極快地控制住自己,退開時,他微垂的臉龐沒什麼表情。

汪美晴很想觸踫他,他卻往後退。「魯特?」

「我去弄早餐,等吃完,我送你走。」他語氣平板,兩眼不再與她接觸。

說完,他又推開門出去了。

這個男人到底哪根筋不對?

汪美晴坐在雪橇車上,縮在自己的特大羽毛衣里,大狗仍是她最佳的天然熱毯,跟她擠在一塊兒,八只撬犬在前面飛跑,那個不太對勁的男人就站在車後踏板上,指揮雪橇犬並盡量穩住撬車。

她說愛他,讓他壓力那麼大嗎?汪美晴不禁想。

說實話,她當然期待他有所回應,如果她比知道如何回應,說句謝謝也……勉強OK的,至少讓他知道他有听懂她在說什麼。而不是一張臉冷成那樣,他又不是不曉得她最怕冷!

要離開了,她本想保持好心情,不讓自己掉進憂傷漩渦。

但,現在好像不憂傷都不可以了。心頭悶悶的,她一直有喘不過氣的感覺,而八成因為「心有旁騖」,面對呼呼狂吹的風,竟然也不像昨天那麼瑟縮了。

「嗚嚕……」來,小妞,笑一個嘛!

大狗舌忝了舌忝她藏在兜帽里的臉,她回過神,對它微微一笑,摟著它摩挲。

「啊嗚……」對,就是這樣,我讓你依靠,讓你靠,沒什麼大不了……等等!有殺氣!它長長鼻子一調,瞥向後面駕撬車的男人,後者臉色有夠臭,眼神要死不活,是說都不活了還帶戾氣,這樣才恐怖!媽呀……世間人百百種,它怎麼就跟到一個明明很變態卻又超級無敵壓抑的悶騷主人?

「嗷嗚……」能吃豆腐就盡量吃,等會兒就沒得吃了。大狗對主人哼了聲,狗頭重新埋進美女的懷抱里。

魯特的確很郁悶。

昨晚,他失眠一整夜,在保護區部落里,他還不曾晚上睡不著。她一來,他就昏頭了;她要走,他不是昏頭而已,根本整個腦都被挖掉。

失神躺了一夜,無法思考,天亮了,還是無法思考,做任何事都憑借本能和下意識的反應,然後他幫她準備熱水,她卻不怕冷地盥洗完畢了,他知道這種情緒很奇怪,竟然帶著恐慌和一點點莫名的怒氣,好像她已不再需要他……

他完全不對勁。整個不對勁。但,不知道怎樣才能恢復正常。

來到昨天那片平坦雪原,直升機已經停在那里。

汪美晴七手八腳地從撬車上爬起來,大狗在腳邊搖尾巴,她忍不住又蹲下去抱住它,依依不舍了一會兒後,她起身,轉過去面對魯特,他的面龐低低的,眉目憂郁,沒看她,就只是盯著雪地,不知想些什麼。

「我要走了。」她說。

薄唇緊抿,魯特沒有出聲。

「那就……再見。」有點想哭,她深深呼吸,眨掉眼中熱意。「你保重。」還能說什麼?想不出來了。她跑向那架直升機。

上機。關門。扣好安全帶。起飛。

她听到駕駛先生跟管理中心的人員聯絡——

「‘跳跳虎’聯絡‘天使熊’,飛馬小姐已收到,現在要去收貨,‘跳跳虎’已起飛。OVER。」

這駕直升機有其他任務要完成,透過「天使熊」牽線,她才有辦法搭順風車。

已經起飛快一分鐘,懷著悶疼的悵然,汪美晴終于鼓起勇氣看向窗外。

憊能看見什麼呢?

開心點,笑啊!汪美晴,你要笑。

突然之間,她眼楮像看到什麼絕世奇景般瞪得既圓又大,視線一下子模糊了,說要笑,結果眼淚卻拼命掉!

窗外。底下。

在那片雪原和覆著厚厚白雪的起伏坡塊上,男人駕著撬車飛馳樹枝狀的撬犬平滑迅捷、如風吹過大地,一頭白毛大狗也以極快速度跟著隊伍,他們追著直升機,發瘋似地追趕過來……

‘哇哈哈哈,那只落跑的「大靈犬」也有今天?釣著他,讓他追,至少再追一個小時!百嘿嘿……OVER。’听到回報導的「天使熊」笑得很爽。

「喂,你不替人著想,也要替狗著想啊,又不是開車在追。OVER。」開直升機的「跳跳虎」有些無奈地看了汪美晴一眼,後者注意力都黏在窗外底下。「大靈犬」的撬犬隊追了十多分鐘,他其實大可把對方甩得遠遠的,但這戲碼好啊!懊得讓他越開越慢,都快跟盤旋差不多了。

雪地這一端。

魯特雙眼緊緊望著那架直升機,他沒戴護目鏡,眼楮被強光刺得流淚。

他的心也在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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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你。她說。所以,你也要愛你自己。

我愛你……我只知道,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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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麼會蠢到這種天怒人怨的地步?

在她那樣說,對他那樣笑,給了他那份感情之後,他怎麼還會蠢到放她走?

看她落寞地轉身離開,坐進直升機內,他痛到想張口大叫,想用各種惡毒言語詛咒那架機器。當它起飛,螺旋槳掃得狂風大作,卷起塵雪時,他就是不想放它離開視線,那里頭載著一個對他而言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兒,原來,她已經侵入他的骨血,不僅在他心上,也佔有他的靈魂。

追!

急起直追!

他需要風推他一把,需要風阻住它的前路。

他需要她。

早這樣想不就好了嗎?

扒呵……好啊,風來也……

他听到自然界眾靈匯聚而成的千風,那股強大的神靈,在他耳畔戲謔地笑。

直升機內。

「跳跳虎」低咒了聲,對遠在好幾座冰山外的「天使熊」報告。

「風突然變大了,我不玩啦!再玩就真的要讓他一路追到小鎮去了,這是虐待雪撬犬。前面有塊地方可以,先降再說。OVER。」

‘喂,記得用手機拍照兼攝影啊!對準「大靈犬」的臉部特寫,我要看他真情大告白!OVER。’

不遠處,直升機停在那塊覆雪的平台上,天空藍得不可思議。

魯特將撬車速度緩下來,命令狗狗就地休息。

他心髒劇烈跳動,邁著大步靠近那架直升機。

那扇滑門一開,讓他渴望到全身發顫的小女人便走下來。她在哭,不知哭了多久,眼楮紅通通的,鼻頭也紅通通的。

「你不……不要回台灣……」他喉嚨緊到快要發不現聲音,死死地看著她,不知道自己也在流淚。

「我不要你離開,不要你回台灣。」他又說。

心高高飛起,但又不敢全然確定,汪美晴揉著眼楮,孩子氣地和淚輕嚷︰「你不要詛咒我啦……」

「不是詛咒。我接下來要說的話才是。」他眼神好認真,是活著的,是生動而感情豐沛的。

「什麼?」

他朝她靠近,來到她。「我要你——汪美晴,一直跟我在一起,一輩子都在一起。」他捧著她濕潤玉頰,凝注那雙瞳眸,低嗄地說︰「這才是‘詛咒’。把你綁在我身邊的‘詛咒’。」

汪美晴撲向他,勾緊他的頸項,整個人掛在他身上。

「你……你……可惡!可惡!這麼慢……」嗚嗚哭泣,拿他的長發擦淚水。「你早該下這樣的‘咒語’,你讓我一直等,嗚……我跟你再見,你……你也不理我,不看我……」

他用力抱住她,讓她雙腳離了地,失而復得的感覺充滿原本空虛的胸臆,驅趕那無形的惡寒。

「我不跟你說再見!不要你走!我愛你!」最後一句,他是不經意喊出來的,但一出口,左胸被狠狠撞翻,像是所有的疑問都找到了解答,所有的桎梏全被掙月兌。

他找到自己,因為找到她,因為她愛他。

原來,這是真正的愛的感覺。

其實他早已嘗到,浸潤在其間,卻是現在才體會人心。

愛啊……

他將雙眼淹大水淹得很淒慘的瓜子臉輕柔地扳起。

徐緩地吻著她的淚、她的唇,他很沙啞、很溫柔又很鄭重地說︰「汪美晴,我愛你。我要你留下,如果你非走不可,我跟定你。」

留下。

彬我跟你走。

原來她汪美晴的愛情這麼浪漫!

她突然 哧笑出,邊哭邊笑,哭哭又笑笑,半點堂堂座艙長該有的形象也沒有。她是大女孩,他的大女孩,他懂她了,願意一直寵著她、回應她的愛。

「我留下……」吸吸鼻子,她童音超重,對他破涕而笑。「你也跟我走……」

魯特雖然還不太懂她的意思,但她笑得好開心、好美。

他低頭吻住那張愛笑的柔唇,希望她能永遠這麼快樂,希望跟他在一起,她能一直如此開心。

「別離開我。」他說,幾近乞求。

「好……」汪美晴把承諾吻進他唇齒里,吻進他的心。「好……」

戀人們打得火熱,一旁的「電燈炮們」也打得火熱。

「唬汪!」大狗沒玩過撿飛盤的游戲,但飛躍、跳躍和猜準咬住東西的能力,絕對是高手中的高高手。

它攻其不備,在「跳跳虎」拿著手機邊攝影、邊欣賞、邊贊嘆愛情的偉大的同時,大狗以一個超乎想像的完美弧度跳上去咬走那支手機,而且一開始完全沒有助跑,就這麼出其不意地一咬就跑。

手機主人追著它跑,連聲詛咒,但大狗很樂。

它很樂,因為,終于啊終于,悶騷主人拐到美女姊姊,它美好的狗日子即將降世了!

啊嗚呼呼呼呼呼……咳、咳咳……

疤臉狗老大笑得太開心,不小心把手機吞進肚子了!

機上我最大

飛馬貨航那邊,汪美晴暫時請了假,飛回台灣。

算來算去,她這個「飛馬小姐」也還是GH母公司的人,搭自家飛機不用花半毛錢,有免費機票可用,只是得等空位,如果只有她一個,慢慢等OK的,可是現在情勢大逆轉,男人說要跟她到天涯海角,而且男人還不是她老公,不是配偶關系,也就沒辦法用她申請下來的免費票。

所以,還是花錢當老大。

兩天之後,飛出大島,她在丹麥機場臨櫃買了兩張飛往台灣的機票,才拿出信用卡要刷,站在她旁邊的男人已非常財大氣粗……呃,不,是非常阿莎力地掏出一疊現金付清。

飛機起飛,沖向高空,十幾分鐘後氣流變得平穩,機身也安穩了,汪美晴坐在靠窗座位,她抱著鄰座男人粗粗壯壯的臂膀,忍不住終于問了。

「魯特,你以前當水手當很久嗎?」

「十年。」他靜靜地答,將薄毯圍在她身上。

「哇啊,那……當水手很好賺嗎?」

「還好。」

她想了想,說︰「你在小鎮做事,米四婆婆說,你都不支薪,回到保護區部落,那里更沒有工作機會,這樣的話,你……你以前賺的錢就要慢慢用,不可以亂花啦!像機票,我可以付錢的,我有一些存款,也有工作,還有,雙胞胎那邊我也是股東之一,可以分紅呢!魯特,我有錢,我會照顧好我們兩個。」

魯特先是一怔,都不曉得該怎麼說她。群聊獨家制作,請支持群聊

胸口被驚人曖意填滿的感覺,他越來越熟悉,會溫暖到讓他感到一絲奇異的疼痛,很心疼她。

她小臉溫柔地蹭著他,又說︰「就算和公司真鬧到被解雇,沒辦法回母公司,也不能當飛馬小姐,米四婆婆說我可以回去替她經營旅館,和多娜一起繼續經營下去。她說啊,她和老薩德也想搬回北邊部落,還說那里是部族的聖地,都是他們應該回歸的所在。所以我想——唔……」被輕輕吻住。

嘗著她唇間的甜蜜,吻得她臉蛋紅撲撲的,他抬頭時,眼楮發亮。

「魯特……」

模模她紅女敕的面頰,他微微勾唇,好一會兒才說︰「我和管塔台的那只‘天使熊’是跑船時候認識的,當了十年水手,回到大島前,我們在哥本哈根港待了滿長一段時候,一起台資經營了一家捕蝦公司,從剛開始的兩艘船,之後擴展到五艘、十二艘,至于現在到底有幾艘……」他抓抓下顎,有點靦。「可能要打電話問一下我們的經理人羅蒙特先生,再不然,問‘天使熊’可能也挺清楚的,他管那些關于錢的事通常比我有耐性。」

汪美晴听得目瞪口呆。

「我養得起你。」他古銅色的臉刷過深紅,竟然在害羞。「我想養你……所以……不管你最後決定如何,在GH留或走,都沒有關系,你覺得好就好,我都養你……」

噢,老天……救命!她喜歡這種「很實際」的情話啊!

這一次,換她黏上他寬寬的嘴,幸好是夜間飛行,機艙內昏暗得很,沒人會留意他們在親親愛愛。

「魯特,我覺得那時決定找你‘及時行樂’,實在是太聰明的選擇。」再親一口帥氣的下巴。

「什麼‘及時行樂’?」他氣息一直不太穩。

汪美晴低笑了聲。「唔……就是啊,GH里有一位對我很好的學姊,她叫海侖娜(Helena),她人真的很好又很漂亮很漂亮,很聰明很聰明又秀熱情很熱情,她有許多情人,在世界各地。她跟每位情人都很認真地談戀愛,那些人也都愛著她,學姊常說我太保守,還說要教我呢!」

她頓了頓。

魯特感受到她情緒波動,有些落寞。

「後來發生什麼事?」他啞聲問,輕啄她的發頂,宛若安慰。

「……後來,在一次飛往關島的班機上,飛機遭遇突然性的晴空亂流,海侖娜學姐那時在那架班機上Onduty,她為了救一個小女孩,整個人被甩上機艙天花板又掉下來,撞擊到頭部,頸椎當場折斷。」清嗓淡淡,帶著如絲如縷的懷念。「我常常想起她,覺得她的人生她精彩,完全按著她的想法,及時行樂,想愛就愛,不愛了,就淡淡分手,再尋找或等待下次的緣份……」

她忽地抿唇笑出。

「我那時看到你,第一眼就心動了,很有感覺呢!我就想,如果海侖娜學姊在的話,一定會叫我把握機會,勇往直前。」

她在。魯特內心輕嘆,再次啄吻她的香發。她那時在你身邊。

「我很榮幸。」他低沉說。「……我愛你。」

「嗯……」兩人把座位中間的扶手拉起,裹著毯子,她窩進他懷里,有些倦了,他的胸膛靠起來好舒服,她閉上雙眸,唇瓣有些壓力,是他的嘴,她任由他灑落輕吻,微笑呢喃。「魯特,我也愛你喔……」

十分鐘後,懷里的女人夢周公去了。

他調整好她的睡姿,讓她能睡得舒服些,再確定毯子夠保暖,這才合上眼準備追隨她一起進夢鄉,那嬌麗的女人聲音就在這個時刻響起——

「呵呵,嘿嘿,很好很好。看你們這樣,我都感動到快哭了,揪咪!懊感動,怎麼辦?好感動……」

是那只靈!以前在飛機上跑來纏他的那只!

「海侖娜?」他在腦中喚她。

「哎呀,我就說你不笨嘛!」大方承認,嘻嘻又笑。「不過我听說,你笨到把她送上直升機,然後又駕著雪撬車瘋狂追逐,真的假的?」

他額角一抽,面龐燥熱。

她好似猜到他想問什麼,干脆先說了——

「親愛的,我們靈是不分國界,可以互通有無,消息傳很快滴!若要人不知,就不要做蠢事。管那座大島的那位還滿挺你的,算你走運。」

「那你又是管哪里的?」

她嬌笑。「喲,真忘了跟你自我介紹,我管這架飛機,這架飛機歸我管,套一句我們那兒的說法,我是它的地基主,機上我最大!了吧?」

無言。

魯特整個無言。

「你沒話對我說嗎?」半晌過後,她問。

魯特又沉默片刻,抿抿唇瓣,把腦中的話說出口。

「我會照顧她、守護她。」略頓。「謝謝你給她勇氣,教她來愛我。」

他听到她又亂笑一陣,像是有夠得意、有夠痛快,覺得自己有夠了不起似的,然後,笑聲漸遙,淡淡化入周遭幽暗中。

「魯特,你在說話嗎?」在他懷里,小女人眨眨猶然愛閑的眼,柔荑撫上他的臉頰。

「沒有啊!」他微笑,輕握她的小手。「睡吧,我也想睡了。」

「嗯……晚安……」話才出口,意識又模糊了。

于是,三萬英尺的高空,夜很深,戀人相擁睡去,愛很多,足夠一輩子慢慢品嘗……

至于那位「地基主」,她還有許多事要忙,比生仔還忙……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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