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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流種 第十章

作者︰黎孅

其實,裴夙的方法也沒有什麼,就只是以暴制暴而已。

對付一個听不懂人話、自以為活在悲慘世界里的小表,給他來點震撼教育就對了。

「你干麼?放開我!」林家豪吼叫著,企圖掙月兌裴夙粗魯的箝制,無奈二十出頭歲的消瘦少年,怎會是平時有在健身的大男人對手?

裴夙將少年拎出面包店,以免他又在里頭搗亂工作,影響面包出爐的時間。

近來,有了毛立誠的加入幫忙,做些需要出力的工作,加上林太太的從旁指導,林家面包坊又開始重新散發出面包出爐的香氣。

雖然沒有像林先生在世時那樣,能制作出多種好吃、獨家的面包口味,但比起過去幾年的蕭條景象,現在已經是很好的發展。附近鄰居也非常捧場,經常會來光顧,給他們支持鼓勵。

只除了林家的男孩老愛跟毛立誠作對,看他不順眼,總是制造麻煩,存心讓人不好過。

這日,他又糟蹋了毛立誠辛苦揉好的面槽,羞辱怒罵辛苦的老人家,裴夙看不下去,抓到機會就要教訓他。

「你真是個無可救藥的臭小表。」裴夙板著一張臉,將少年拎出來摔在路邊,冷眼看他跌倒在地的狼狽模樣。

林家豪惱羞成怒,價怒地站起身,論拳擊向裴夙——

「啊……放開我!殺人……殺人啦!」但他太遜了,沒兩下立刻被裴夙制伏,輕輕松松將他的手反剪在身後,抓著他抵在牆壁上。

此刻,少年臉正貼著粗糙的磚牆,發出痛苦的哀嚎。

「除了鬼吼兩句,你還能做什麼?連我都打不贏,你以為你能保護得了誰?」

裴夙口吻嘲諷,瞧不起人的意味讓少年不服氣地漲紅臉。「看看你媽,看看你妹……你妹才幾歲?都比你懂事。你爸爸不在了,這是你的命,現在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人,結果你為家里的女人做了什麼?

「來說說前天吧。你妹在櫃台收銀時被客人吃豆腐,結果你怎麼處理?揍人一頓?很好,很有男子氣概啊,但揍完人之後呢?誰去警察局保你?誰幫你付合解金?你以為你這樣就叫帥?你很厲害?」裴夙嗤笑。「你不過是闖了禍就要別人幫你擦,仗著毛家欠你爸一條命便予取予求,根本沒有為你家人做過什麼!」

「你懂什麼?你站在毛書薇那里,當然這樣說!」少年被訓得滿臉通紅,但仍堅持自己沒有錯。「被殺的又不是你爸!」

「你幾歲了?老拿你爸出來當擋箭牌,丟臉不丟臉?你爸若還在世,知道你長成這副鬼樣子,他會怎麼教訓你?」裴夙理都不理他說的那一套。

「面粉一袋多少錢?女乃油一斤多少錢?你們家做生意的,難道不知道控管成本的重要?開面包店,面粉是這樣給你糟踏的嗎?你爸爸要是看見你做這種事,他不會揍你?還是你覺得成本不是你負擔,反正有人無條件供給,怎麼賺都是無本生意,你就問心無愧地隨意丟棄別人的心血?」

裴夙承認他非常不爽,他的女人苦自己,把所有賺來的錢都投在這家人身上,無條件提供資金讓林家再起爐灶,怎知卻換來這樣的結果。

「你妹妹都比你會想。你以為她不恨嗎?但她為什麼能放下?你有沒有想過,你高中能畢業,是誰出錢讓你念完的?你能上大學,又是哪來的注冊費?都是毛書薇。

「對,她爸爸是失手殺了你父親,但她自己休學、工作供養你們兄妹念完書,她是不是負起了責任?你呢?你的責任感在哪?想一想,毛書薇在你妹妹的年紀,她在做什麼?她有沒有自己的生活?父債子償,天經地義,她十九歲便一肩扛起責任,而你十九歲時又在做什麼?你現在都二十出頭了,負起你的責任了嗎?你一個月拿多少錢回家?你媽如果病倒了,你該怎麼辦?

「你妹舍不得為自己買一件冬衣,更不敢去畢業旅行,你是哥哥,你大她四歲,你無法完成妹妹小小的願望嗎?」

裴夙連珠炮地罵了一堆,將他看在眼底的一切不滿全數傾倒出來。

「毛先生希望你爸爸的手藝能流傳下去,所以努力跟你媽學,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一個年過五十的人都願意從學徒做起了,那你呢?你爸爸的店、你爸爸留下來的東西,你怎麼不自己守護,要讓一個你恨之入骨的人來盡你應盡的責任?你這樣搞破壞,是想讓你爸爸曾有的心血消失嗎?你還算是個男人嗎?沒用的家伙!」

如此血淋淋又一針見血的話,讓林家豪怔楞了,他不想听,也不願接受,但裴夙說的話沒有錯。

他是一個沒用的小表,只會虛張聲勢、發怒咆哮,以為這樣就能保護他的家人,但其實他誰都保護不了。

他以為凶,別人就會怕他,但結果反而是看不起他,這些他都知道,只是不想去面對。

他的肩膀……不應該什麼都扛不起,爸爸不在了,也不是他行為偏差的借口,他應該更有擔當。

爸爸不可能再回來了,這是他的命,他只是不認命而已。

林家豪低頭不語,不罵、也不咆哮了,他徑自沉默著。裴夙放掉他。該說的話都說完了,他也不再多話。

「言盡于此,我不會再講第二遍,你听得進便听,听不進……你就一輩子這樣下去吧,讓別人看不起你、看不起你家人。」裴夙說完丟下他,轉身走人。

在他走後,少年也跳上機車,火速消失了,一整晚都沒有回家,林家人擔心了一晚上,毛書薇接到通知,也來幫忙找人。

但第二天一早,毛立誠開了店門,進到後頭準備開始揉面團時,少年就回來了。

「家豪?」毛立誠一怔,還以為自己看走眼。

只見林家豪原本染得五顏六色的頭發都沒了,可他不是染黑,而是理了一個大光頭。

看見毛立誠,他也不再惡言相向,只是淡淡掃了他一眼,便自己走近工作台,拿出父親留下來的面包師傅白袍,緩緩穿上。

一瞬間,毛立誠仿佛又看見了林家老板的身影……

「開工了。」少年語氣平穩地道,眼神沒有正眼看他,但比起以前,算是很有禮貌了。

毛立誠楞了一下,立刻上前,一同去倉庫扛面粉。

不久,稍微晚起的林太太照例走進來,想要充當技術指導,結果卻讓她看到意外的場景——

她那自從丈夫過世後就變了個人的兒子,竟然踏進他父親工作的地方、穿上他父親的工作服,用著小時候父親教他的方法,調和著比例揉面團。

兒子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踫面團了……

林太太震驚不已,眼眶也不禁泛紅。

「媽,今天做甜甜圈、女乃油卷、肉松面包和起司蛋糕,你說好不好?」林家豪詢問母親道。他所說的,都是父親在世時店里賣得最好的幾種面包。

案親曾經教導過他如何制作,他只是很久很久都不去回想,但是今天,他想把父親的味道找回來。

林太太很感動,噴咽地點了點頭,「好、好,當然好……」

當天下午三點,林家面包坊在長達數年後,總算再度飄散出附近鄰居喜愛熟悉的面包香。

那味道,令人懷念……

豹麗雕花大門、庭園深深的獨棟豪宅,屬于裴家所有。

這不是毛書薇第一次來到裴家,但卻是她頭一次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來到這里。

她猶豫的站在裴家門口,沒有勇氣再往前踏出一步,她想逃。

所以,她轉身了,打算回去多做點心理準備再來面對,然而——

「想跑?我們不是說好了交換條件嗎?」裴夙站在她身後,擋住了她的逃生路線。他挑了挑眉,興味盎然地問:「你該不會是怕了吧?這麼遜?」

對,她怕了,差點就沒用的對他承認自己的軟弱,可一看到他的臉,她那股不服輸的韌性又回來了,令她將到口的話吞回肚子里。

真不甘心……她費盡千辛萬苦也無法得到一點點諒解,而他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就輕易做到,讓家豪對他們父女的態度大大改善。

雖然還不到林夫人善良寬恕的程度——他們也不敢奢望,不過少年行為的收斂,確實減輕了他們父女不少罪惡感。

她問裴夙怎麼辦到的,但他怎樣都不肯說,讓她非常不甘心。

既然她認為難如登天的事情,他都為她辦到了,那她只是要去認女兒、去向他父母坦誠認錯並表明她跟他的關系,有什麼難的?

可惡!就真的很難啊……

因為她總忍不住猜想,萬一女兒不認她呢?如果他的父母不諒解她呢?他們會接受她嗎?畢竟她的父親,曾經失手誤殺了一個人……

家大業大的裴家,會接受她這樣的女人進門嗎?會不會在她表明來意之後,就要她封口,一輩子再也不許提起她是小阿的親生母親……

「進去吧,我爸媽在等著了。」看出她的遲疑,裴夙在她打退堂鼓之前,硬是推著她踏進家門,讓她無法逃月兌。

今天是假日,裴夜沒有出去應酬,裴夫人也在家中陪伴丈夫,是難得的家庭日。

「哎呀,什麼風把你們倆吹來了?沒出去約會真可惜。芽芽在上英文家教還沒下課,她要是看到書薇來了,鐵定很開心,到時你們想約會、好好獨處一下也沒辦法嘍,一定會有個小電燈炮在中間破壞氣氛。」個性大方直率的裴夫人對毛書薇笑著說,對于兒子和秘書在一起這件事,她的態度一直很和善。

毛書薇回以一個微笑,心里卻悲觀的想……如果裴夫人知道她就是拋棄女兒的狠心母親,還會這樣待她嗎?

而且,若裴夫人知道她拋棄女兒的原因,是因為必幫入獄的父親扛起責任,還會對她這般微笑嗎?

毛書薇不禁感到惶恐,她家境本就與裴夙不相當,又加上父親的事……這樣的她,能被裴家接受嗎?她不確定。

但既然答應了裴夙要坦誠,那麼她就得信守承諾。他都為她做了這麼多,用行動告訴她,他不介意她的家世和她父親曾犯的過錯,也願意幫忙解決她的困難了,她怎能再辜負他?

現在,她是該為他努力一下,爭取留在他身邊的權利,為他而戰了。

「我今天來,是有些事想跟兩位說明。」她深吸口氣,鼓足勇氣道︰「我喜歡裴夙,我想在跟他在一起。」她等不急裴夫人招呼自己坐下,撞著勇氣還未消失,就開門見山的說。

「啊……真是謝謝你喜歡我那沒用的兒子,我們都听見了。」裴夫人幽默道,感興趣地挑了挑眉,和面容冷酷的丈夫對看一眼。

「我不是明星大學畢業,家世也跟裴家不相當,不是商場女強人,只是一個頂多稱得上還不錯的秘書,也沒辦法給裴夙太大的幫助。可是我……不想離開他。」

「嗯……」听了她這番表白,就連一向表情冷硬的裴董事長裴夜,都露出興味十足的表情。「你是來提親的嗎?想娶我兒子?」

就在這對夫妻快要笑出來的時候,毛書薇牙一咬,投下一枚震撼彈。

「我的父親,在我十九歲生日那天誤殺了人,我是殺人凶手的女兒。」

此話一出口,裴氏夫婦臉色都變了。他們臉上不再有笑容,不再露出感到有趣的表情,只有一種令人害怕的深沉凝視。

見狀,毛書薇的心跟著一沉,但頭都洗一半了,她只好繼續。

「父債子償,天經地義,我爸爸因為我的關系毀了一個家庭,所以他入獄服刑,我則扛起責任,賺錢代死去的林先生養他的家,這是我應該做到的事,我無怨無悔。」她強調的說,勇敢直視裴夜犀利的眼神,她問心無愧,因此無懼。

「為了扛起這個責任,我只能暫時先拋棄另一個該負起的責任,那就是——我為裴夙生了一個女兒。」

第二枚震撼彈丟出來,毛書薇看見裴氏夫婦的眉頭皺了起來。

「我沒有辦法照顧女兒,因為我養不起,身為一個母親的自私,我也不希望……女兒跟我背負同樣的罪惡感長大。我不要我的女兒不快樂,所以我把她留給她的親生父親……裴泠,正是我的女兒。

「我知道遺棄她是我的錯,也對裴家造成很大的困擾,以及抹不掉的污點,對此我道歉,但……如果讓我再選擇一次,我還是會做同樣的決定,裴泠在她父親身邊長大,對她比較好。」

毛書薇一口氣說完,壓在心頭沉甸甸的負擔頓時松懈一半,可輕松的感覺並沒有太久,她馬上就想起不知裴夙父母對于她的坦白會有什麼反應?

他們會不會馬上把她趕出去?斥責她是個不負責任的母親、嘲笑她想得太美?當年敢一聲不吭丟下女兒,現在又來說這些話想認親、重新和裴夙在一起,天下哪有這麼容易的事?

彷佛沉默了很久,像是有一世紀那麼長,毛書薇等得掌心冒汗,身子微微顫抖。慶幸裴夙一直在一旁,陪她一同罰站,與她十指交握,態度堅定地表明支持。

「那你回來做什麼?」裴夜銳利的眼盯著她,不用提高音量,魄人的氣勢便排山倒海而來,讓人壓力十足。「要認女兒?要裴夙?目的是要錢?」

「我不要錢,我只想看著裴泠長大。我也不要裴夙給我名分,我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夠了。」

「什麼叫做不用給你名分?」毛書薇如此識大體,讓裴夙不太爽快。「哼,你這個女人果然自私。」他哼了聲,對她的坦白下評論。

裴夜轉移視線,面對唯一的獨子道:「你就要她?這個沒家世、父親還犯了法的女人?她拋棄過你,還把女兒留給你,難道不會再丟下你們一次?你真的相信,她不是為了裴家的好處接近你?」他尖銳的質問。

「少唆,我就是要她。」裴夙原本想跟毛書薇那句「不要裴夙給我名分」算帳,但父親的話讓他更不爽,他直接跟父親表明他的意思,「我就是要芽芽知道她的親生母親是誰,我也不是問你們意見,只是禮貌性告知一聲,不管你們答不答應,我都認定了她。從今天起,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她家的事,我扛。」

他的聲音鑒鏘有力、堅定宏亮,音量大得整個屋子里的人都听見了。

裴夜視線打量著多年來一直看不順眼的兒子,眯眼盯了很久很久,才突然一點頭——

「嗯,總算有點男人的樣子了。」

裴夙一愣。他有備而來,沙盤推演過很多回,模擬父親今天可能會有的反應和問話。他腦中已有很多應對的方案,絕不讓心愛的女人自己去打沒有把握的仗,可是……他想過父親數十種反對的理由,卻沒有想到自己會得到夸獎。

他傻了眼,準備好的辯論全都無用武之地,一臉困惑地看著父親。

「一個男人,若連心愛女人的困難都沒肩膀扛,未免也太沒用了。我看你不順眼,就是因為你不夠聰明,讓自己的女人有苦難言。」

「爸……你不反對?」裴夙差點沒嚇掉下巴,不敢置信地看著難得露出柔和神情的父親。他已記不得自己多久沒看見父親對他露出這種贊賞的神情了。

「你多大了?做事情還要經過我同意?你有沒有長腦?」

才覺得父親態度軟化了,他馬上又開始毒舌,裴夙模模鼻子、閉上嘴,在父親面前,他覺得自己永遠是個笨小阿。

「至于你……」裴夜轉向毛書薇,眯起眼來凶道︰「沒志氣!是我看走眼了,以為你可以面對挑戰,原來只是個沒志氣的笨蛋!」

「爸,你不要太過分……」自己被父親訓就算了,但毛書薇被罵,裴夙就沒辦法忍受了。他挺身而出擋在她面前,阻擋父親的利嘴傷人。

「怎樣?念兩句就心疼啦?那我要升她職,讓她接行銷副理的職務,到時操死她,你不就要跟我拚命?」

等等!現在是什麼情況?毛書薇越听越迷糊,懷疑自己听錯了。

裴董事長責怪她自私、沒志氣,看似是在嫌棄她沒錯啊,可是……怎麼會突然又要升她職?

「只是當個秘書,你不會不甘心?你沒有一點企圖心、事業心,寧可自己的成就輸別人?」裴夜挑釁的問。

「我想要贏,我討厭輸。」毛書薇承認。「所以我大學的時候,才討厭裴夙。」

「行銷副理那個位置,是你的了。」裴夜的態度很明確,就是他說了算。「讓我看看你的本事吧。」

毛書薇聞言,不解地皺起眉。「可是我今天來,不是要向董事長爭取堡作的事……」

「我爸想給,你就接下吧,無妨。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利用的人才。」裴夙撇了下嘴角說。「既然他這麼看重你,你就大方接受,從明天起,在公事上我們就是對手了,至于我們工作以外的關系……不需要別人同意,我同意就行了。」裴夙的語氣也跟父親沒兩樣,一副「他說了算」的樣子。

「夠了沒有?」在一旁看戲看得很累的裴夫人,忍不住插話了。「三個個性這麼像的人一起講話,硬踫來硬踫去,听得我都累了。」她受不了地嘆口氣,「芽芽應該下課了,上樓去看她,把話跟說她清楚吧。」

現在這個發展,又有點詭異了。

毛書薇一愕。

「裴夫人,您的意思是……」不反對嗎?容許她這個拋棄女兒的人,去告訴裴家的掌上明珠,自己就是她想要很久的媽媽?「您……不懷疑我話中的真實性?不用驗DNA,確定我跟芽芽的親子關系?」

裴夫人忍俊不住的大笑。

「真是傻孩子,你該不會以為,我都不會調查在我兒子身邊工作的人吧?你父親的事,你可以瞞得了你的朋友、同事,但絕對瞞不過我。你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就是裴夙的學妹、沒有懷疑過你就是芽芽的母親?怎麼可能?芽芽那孩子神韻跟你像極了,只有我那笨蛋兒子沒發現。

「用不著驚訝,我們都知道,而且很早就知道了。要是介意你的家世、介意你生下芽芽又丟下她,怎麼還會讓你留在他們父女身邊這麼久?讓你跟芽芽那麼親近?」

裴夫人笑了笑,站起身走向毛書薇,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像個慈祥的長輩。

她又嘆口氣,用心疼的口吻說︰「辛苦你了,這幾年受了這麼多苦,跟自己的孩子分開,見了面卻又不能相認……這很苦的,我都了解。

「不過……偷偷告訴你,正因你吃了這麼多苦,裴夙的父親才認清你是個值得珍惜的好媳婦。原本他非常重視門第觀念,如果當年你父親出事後,你是抱著小阿上裴家尋求協助,那麼我想,他是不會同意你跟裴夙的。你看看,你這未來的公公多狠心?就要媳婦有骨氣、吃過苦頭才會想疼惜……」

裴夫人說了一堆,毛書薇听進耳里,卻覺得美好得不像真的。

她被接受了?而且沒有太大的刁難……嗯,好吧,是有小小被刁了一下,但是……怎麼會這麼簡單?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得到諒解?

「不然呢?我兒子長這麼大,頭一回這麼堅持要一個女人,誰攔得住他?」

裴夫人直接回答了毛書薇的問題,她這才發現自己在恍惚間說出心里的疑問。

「沒有肩膀承擔事情的男人,算什麼男人?你父親不錯,敢做敢當,難怪教出這麼出色的女兒。」竟然連難以親近的裴夜,都說出了像是贊賞的話。

「說到你爸爸……」裴夫人又接話了。「可不可以麻煩他和林太太,不要我們每次去探望就送一堆面包,一來他們是要做生意的,那些面包也是要成本;二來,那些甜點裴夙他爸爸其實不能吃太多,偏偏又愛吃,不讓他吃還生氣,真是任性……」

裴夫人言談間透露出的消息,已讓人听得很明白,原來他們老一輩的,早在年輕人還在猶豫該怎麼開口的時候,就已經混熟了……

毛書薇沒有辦法抑制的哭了出來。

她有一種走了很久很久、在山里迷路找不到方向,最後終于撥雲見日看到曙光、走出山林的感覺。

原來這麼簡單……就只是態度而已,堅定要在一起的態度,讓她和裴夙贏得了認同。

她不需要再覺得丟臉,因為她負起了責任.,也不需要沒自信,因為堅強的她值得人肯定。

「咦?薇薇姨?你來了!」

上完英文家教課的裴泠離開書房,來到大廳,原本因為家教老師太嚴格而愁苦的小臉,在一看見毛書薇後立刻發亮,快樂的奔向她。

「薇薇姨,我好想念你喔。」明明前一天才見過面,但裴泠就是覺得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薇薇姨,你為什麼哭哭?誰欺負你了?不要哭……」

裴泠走近才發現她最愛的姨哭了,讓她的小臉也跟著一皺,一臉快哭的表情。

「姨,不要哭。」小女孩焦急不已,火速去找面紙遞給她,要她擦眼淚。

毛書薇看著貼心的女兒,回想起過往的一切,百感交集。

罷生下女兒的時候,她心里充滿感動;不得已要遺棄女兒的時候,她傷心欲絕分別許久再次見到女兒,她已經八歲了,但害羞怕生的小芽芽,連看自己一眼都不太敢……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如今小女孩已經非常依賴、關心她,這是血緣的羈絆嗎?還是日久生情……

用詞不對嗎?隨便了。

「沒事,我只是想到你,很開心。」毛書薇抹掉眼淚,對女兒露出笑容,要她安心。「芽芽,我一件事情要告訴你,你仔細听……」

看著女兒圓圓的眼楮望著自己,漂亮小臉蛋上露出認真的表情,她不禁有些緊張起來。

她下意識地回頭,裴夙就在她身後,對她鼓勵地微笑,令她有了勇氣對最愧對的人兒開口,說出實情。

「其實……我是你媽媽。」

風吹過樹梢,搖蔽枝葉,發出沙沙聲響。

白色窗簾被風吹動,窗戶飄進舒服涼爽的微風,帶走夏天的熱氣。

斑掛天空的太陽散發著熱力,驅走了密布的烏雲。

總算啊……雨過天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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