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鳥小說網
簡體版
登入注冊
夜間 加入書簽 推薦本書

中原美人 第四章

作者︰林淮玉

楊柳青青江水平,聞郎江上唱歌聲。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唐劉禹錫竹枝詞

可笑至極,也可悲至極,丑家兩位美人因外傷在三天後被取消初選入圍資格。

盤雲飛在涼亭里的平台上盤腿打坐,閉目養神,細細運行吐納,調理體內的筋絡。

十萬火急闖入涼亭的武不凡,大嚷︰「大人,不妙了。」

盤雲飛拉回心緒,陡地睜開銳目。「什麼事?」

「青州和近州入選的美人全翻臉不認人打起群架來。」

「有人受傷嗎?」他蹙了下眉。

「無一幸免。」

「難怪古人要說唯女人與小人難養也。」盤雲飛啐了句。

「現在如何是好?」

「將她們入選的資格全部取消。」他毫不留情地道。

武不凡僵住,「全部取消?」

他點點頭,「沒錯,丑家兩位姑娘不也讓我給取消了入選資格。」

「她們是因為外傷太嚴重,暫時不能見人。」

「從現在起,只要打架及不理性謾罵,一律取消參選資格,絕不寬貸。」

「一早發生的事也包含在內?」武不凡傻眼道。

盤雲飛俊臉繃得死緊,「沒錯,我不能忍受參選佳麗言詞刻薄、行為粗暴。」

「雪妮小姐……」

「她也加入了戰場?」他低問。

「是的,雪妮小姐賞了沈菁姑娘兩巴掌,沈姑娘哭著要尋死。」

盤雲飛沉痛的嘆息了聲,「這是什麼情況?她們就不能乖乖地待在一塊兒,好好地交個朋友,非要鬧得雞犬不寧。」

「雪妮小姐恐怕會不服氣。」如果取消參選資格的消息一宣布,火爆場面一定不會少。

「教她不服氣。」

雪妮一向自恃他寵她,有時不免恃寵而驕,無法無天起來,他不給點厲害,以後只會害了她。

「取消了所有佳麗的參選資格,怕會鬧空城。」

「還有其他州沒去瞧過,怎會鬧空城?這是選美比賽又不是兩軍對峙,不要看得這麼嚴重。」

「不如盤大人親自勸說小篆姑娘,現下正是最佳時機。」

「上回不是已勸過了,無功而返。」他不健忘。

「是時間點不對,那時丑家兩位姑娘尚未被取消參選資格,所以小篆姑娘不為所動亦很正常。」

武不凡總是盼望在有生之年能見到山東佳麗榮登中原小姐寶座,此時也許將會有這樣的大好機會,他不能不努力推波助瀾。

因為武不凡的一席話,盤雲飛決定拜訪丑小篆,以打動她頑固的心。

「人生幾何,難得你耐得住性子扎風箏。」盤雲飛笑著問道。

丑小篆沒料到他會來這兒,心頭不免一驚。

「扎風箏和人生幾何有何相干?」她鎮定地問。

她望向盤雲飛,無畏他的威儀。

他亦望向她,眉不畫而黛,粉臉凝脂,一張面容秀美白淨,不選中原小姐,確是浪費了。

「覺得你將青春虛擲在風箏上,很可惜。」

他順手撫了撫擱在桌上的白玉鼻煙壺,色澤光潤的白玉鼻煙壺,似是皇家的珍寶。她怎會有此等珍寶?

「你不是我又怎知在風箏堆里是虛擲青春?」她睨了他一眼,口氣不善地道。

他不再往下問,改變話題,「這白玉鼻煙壺是丑家的東西?」

「你問這干嘛?」

「若是家傳的,倒是好奇你丑家是否出過什麼朝廷命官,得了皇上的賞賜。」他只是隨口問問罷了。

「人家送的禮,不是什麼家傳寶貝。」她本懶得解釋的。

「哦,那肯定是個交情匪淺的朋友,不然出手不會這麼大方。」

她覺得他很無聊。

「金百賢金大哥一向大方。」

盤雲飛想了一下,「金員外長公子金百賢?」

「他的豪氣干雲是你比不上的。」她奪下他手上的白玉鼻煙壺往五斗櫃里放。

「我不需要同他比較,只是他舍得將價值連城的白玉鼻煙壺送你,可見他對你另眼相待。」他依常理分析。

「不干你的事。」她口氣不佳地說。

盤雲飛仰首狂笑了起來。

「你臉紅了,我頭一回看見你臉紅,以為你一向冷靜,不會臉紅的。」

扒!他的話戳破了她不輕易示人的赧然。

「我臉會不會紅,什麼時候影響了閣下的人生?你為何如此在意?」

他愣住,被人反將一軍的感覺並不是很好。

「好吧!咱們言歸正傳,我希望你摒棄成見參加中原小姐的選美。」

「不可能。」她斬釘截鐵地道。

盤雲飛不解,「你有贏得最後勝利的機會,為何如此頑固?」

丑小篆我行我素地道︰「因為我、高、興。」

「你很自私,藏住自己的美貌,不肯光耀山東。」他指責她。

她偏頭想了一會兒,「是嗎?我無權藏住自己的外貌?這是什麼道理。」

「當一個女人的美已經達到傾城的境界,她的美就不屬于自己了。」

「那該屬于誰?」她根本不信這一套。

「屬于她的國家。」他冷冷的道。

丑小篆以為她沒听清楚,遂再問了一次︰「你說屬于誰?」

「她的國家。」他再重申一次。

她確定她听懂了,所以她用一種不屑的音調喃語︰「鬼扯!」

「不管你認不認同,這是你責無旁貸的責任。」他盯住她,好像他們倆結仇結了數百年。

「大人,你總是這樣喜歡勉強別人做不願意做的事嗎?」

他承認他很主觀,也很強勢。「在沒有其他辦法之下,這是我想到最好的解決之道。」

「令妹意願應該很高,不如把這機會讓給她。」

「雪妮惹了些麻煩,我不可能厚此薄彼不罰她。」他也不隱瞞。

「那就再找別人吧!我想一定還有其他人,願意為你心甘情願做這件事。」她就是不軟化。

盤雲飛嗤笑了聲。

「通常願意做這事的人絕對不是為了我,她是為了她自己,你很清楚當選中原小姐會有什麼好處。」

她搖搖頭,「民女不知中原小姐會帶給民女什麼好處,我只知道城里為了選美大賽弄得不平靜,一會兒吵一架,一會兒斗一下。大人,請另請高明吧!」

「我不會放棄的,在我心里你是最佳人選。」

她不苟同,「還有其他州府縣鎮的美人,大人尚未一一評監,似乎有欠公允。」

「你說得沒錯,或許其他州府縣鎮會有別的美人比你更美,可也或許並沒有啊,最要緊的是,我已厭煩了這一切,不想浪費時間在女人間的戰事里。」

「大人,您請回吧!民女實在幫不上您的忙。」她低下頭,持續巧手尚未完成的工作。

盤雲飛考慮著其他可能的人選。

盤雪妮在預料中地擋住他前往練功房的路。

「哥,你好殘忍。」為了能參選,要她下跪都行。

「你還敢說。」他不為所動。

「哥,我知道我錯了,可我也是為了勸架才加入她們的,誰曉得受到波及。」

盤雲飛往前走,她跑著跟上他。

「只是受到波及嗎?」他看她一眼,知妹莫若兄,他不會不知道雪妮想推卸責任的盤算。

「站在旁邊也會有事的,吳湳文一拳正好打在我漂亮的臉蛋上,然後我的拳頭也不小心踫到了吳湳文的丑鼻。」

「順便不小心地賞了沈菁姑娘兩巴掌?」他怒言。

盤雪妮僵了下。

「好樣的!沈菁竟敢有膽來告狀!」

「不是沈菁來說了什麼,而是你做過什麼,為兄的會不了解你嗎?」

她咬了咬下唇,決定改弦易轍,以哭功來博取同情。

「我又不是故意的。」說著、說著,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奔流而下。

「我對你實在太失望了。」他說了重話。

她邊哭邊道︰「我會改的,哥,我再也不敢了,再給我一次機會。」濕潤的眸代表了她有多麼的後悔。

盤雲飛決定給嬌貴慣了的胞妹一點教訓,他沉聲開口︰「雪妮,你已經不是小阿子了,必須學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你和其他佳麗犯了一樣的錯,我不能有失公允的罰了別人而寬恕你。」

「哥——」她哀求著,用她一貫的手法。

只是她不懂為什麼這次沒有用。

「別說了,這次事件正好給你一個學習的機會,以後做事態度要謙和些,知道嗎?」

盤雪妮頓時失去往昔的瀟灑和傲氣,臉色蒼白,雙瞳淚光重新涌現。

「我是你妹妹啊——」

「所以我更不能因此偏袒于你。」他說。

「我明白了,因為哥哥心里有了其他人選是嗎?」

他怔然看著她,「誰告訴你的?」

「不凡哥說的,他說哥哥心里其實是希望丑小篆參選的對不對?」她心里不平衡,而且覺得深受打擊。

「我是有此打算,不過小篆姑娘還沒首肯,她也未必會同意。」

「哥,丑小篆比我美嗎?為什麼是她?」

敗自然的,不服氣的盤雪妮會提出這樣的質疑。

「雪妮,我不明白為什麼你非要參選中原小姐不可,難道做個普通女孩不好嗎?」

「我不要做什麼普通女孩,男子可以藉由科考入朝為官,有名有利,為何女子不能用自己的能耐揚眉天下?」她豪情壯志地道。

「選美一向是非多。」他仍不死心地勸著。

「我不怕是非,再說選美只是一個過程,太子妃才是我的最終目標。」

他搖搖頭,沒轍地道︰「來不及了,你已經失去這個機會。」

「為什麼來不及?哥是巡撫大人,有權決定一切。」

「取消所有參與打架的佳麗們參選權,已經公告下去即刻有效,我不會收回我的話。」他不容置喙地道。

盤雪妮心一緊,哭著跑開。

丑小篆望著又高又藍的天空放著風箏,微風卷起她鬢邊的青絲,帶來一股如夢似幻的詩意。

油綠綠的草原,處處洋溢著生機,踩上去還會有許多蚱蜢竄跳而出。

多自在啊,她想著。

她有點心不在焉,不曾有過的。

與盤雲飛有關嗎?為什麼她好像有點在意起他對她說的話?他要她參選中原小姐,听起來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眼,她有什麼好在意的?

她甩了甩頭,笑了笑,她的腦袋到底怎麼了?

「小篆、小篆!原來你在這里放風箏。」

梁靖蕙氣喘吁吁地朝她跑來。

「你看我新制的風箏是不是畫面漂亮、飛得又高又遠?」

「出事了。」梁靖蕙直接破壞氣氛地道。

丑小篆初時並不以為意,「萊州能出什麼大事與我有關?」她不過是個小人物啊。

「張家村有個孩子被風箏線勒住頸子,死了。」

丑小篆聞言這才歛起笑,「誰家的風箏?」她知道她這話是白問的,誰不知道萊州的風箏幾乎出自「丑家風箏鋪」。

「你們丑家的。」

她驚疑不定,「怎麼會這樣?」

丑小篆收拾好風箏,旋即往張家村跑。

「別去了。」梁靖蕙攔住她。

「為什麼?」

「張家村的人正在氣頭上,他們全同聲連氣的要去燒你家鋪子。」

「燒鋪子!」她轉身往丑家風箏鋪跑去。

梁靖蕙跟在她身後,邊跑邊說︰「他們一群人來勢洶洶,你以一擋十,恐怕敵不過,不如我去報官。」

「別報官,我先去瞧瞧能不能化解再說,他們都是老實人,我不想害他們吃牢飯。」

「至少找些幫手擋一擋。」

「風箏線怎會勒死孩子?」她喃語。

丑小篆遲了一步,火燒木頭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她明白,就算是用盡全身力氣咆哮,仍無法撼動氣憤的村民。

他們怎麼可能放過她呢?

她不畏凶狠意欲報復的村民,直往前行,就算她身上其實早已冷汗直冒。

她看見了放在小小弊木里的孩童尸體,驚恐的小臉上雙目似未甘心而半合,口半張。

丑小篆抖著身子抬手要為他合上眼,孩子的母親奔向她,狠狠地朝她頭顱猛擊一拳。

丑小篆踉蹌了下。

「還我孩子來,還我孩子來——」極度愴然的哭泣聲。

她不怪這名恨她的婦人,她有被恨的理由。

這個躺在棺木里的孩子那麼小,約莫五、六歲的模樣,什麼人生都尚未體會過,就這麼走了。

「對不起。」她哭了。

她一向堅強、一向開朗,很少用眼淚表達情緒的,如今她撐不住了,因為她真的太悲痛。

「我的兒子之所以會死,全是因為你丑家的風箏。」婦人持續泣訴著。

「這位嫂子,我真的很抱歉,可我也真的不明白,你的孩子怎會被風箏線勒上?」

「你不相信?你以為我騙你?」婦人失態地大咆。

「不是的,我怎會如此懷疑,你家孩子死去是事實,我再不懂事也不會以此不負責的念頭回避。」丑小篆趕忙解釋。

「負責任?你要如何負責任?你能賠我多少損失?我的孩子是聰明的好孩子,如今就這麼去了,我今後要指望誰啊——」

「對不起……」她又說了一次。

「我兒子是要考狀元的,你要怎麼賠我?」婦人朝丑小篆無禮的拳打腳踢。

梁靖蕙走過去試圖拉開婦人,可婦人力量過大,梁靖蕙未能如願。

「嫂子認為我能如何補償?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給嫂子辦到。」丑小篆開口承諾。

圍在四周的村民立刻鼓噪了起來。

「賠錢、賠錢、賠錢。」

「有誠意就拿銀子出來。」

「說一百句對不起都沒用啦,孔方兄才是最實在的。」

丑小篆咬了咬下唇,雖然鋪子沒了,身無分文,她為了讓自己良心好過些,同意道︰「嫂子出個價,小篆定會全力以赴。」

熬人淚眼蒙朧,哽咽地道︰「你現在什麼都沒了,能賠我什麼?」她看了一眼正在燒的鋪子。

「會有的,我會想辦法。」

錢能解決的問題是小問題,難不倒她。

「一百兩,我要一百兩。」

也不知婦人想清楚了沒,喊出了這個價。

「是不是太少了,要不要再加一點。」

有人立刻說出意見,好像苦主不是這名婦人。

「那就再加一百兩,我要二百兩安家費,你什麼時候可以讓我拿到錢?」婦人突然變得精明。

「給我一些時間籌錢。」她低調地說。

「三天,我只給你三天的時間,三天之內不給錢,村里的正義之士還會再來,他們不會放過你,這個公道你非還清不可。」婦人撂下狠話。

一刻鐘後,眾人抬棺魚貫離去。

望著被燒成殘貌的鋪子,丑小篆拭了拭淚。

「小篆,你真傻,她家孩子死了干你何事?」

「是丑家風箏害死他的。」她良心不安。

「笑死人了,丑家只管制風箏、賣風箏,是她自己不照顧好孩子。如果她是故意的呢?」

「不會的,沒有一個做母親的人會這麼狠心。」想來就令人毛骨悚然。

「很難講,總之此例一開,會有很多缺錢的父母弄死自己的孩子,再到處喊冤。」

「靖蕙,你把人性看待得很殘忍。」丑小篆擰了下眉心。

「難道沒有這種可能?二百兩耶,不是一筆小數目,那位大嬸分明是獅子大開口。」

「一條人命二百兩,是那位嫂子吃了虧,我佔了便宜。」丑小篆嘆了口氣。

「又不是你的錯,他們燒了你的鋪子才是罪人。」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丑小篆有感而發。

「哪有這個道理!如果有個人被水噎死,是不是也要叫土地公負責?因為水是從泥土里冒出來的啊;還有,上個月城南的姜大叔吃魚時被魚刺給梗死,是不是賣魚給他的福伯也要以死謝罪?」

「這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

丑小篆想了一下,也不知道哪里不一樣。「反正不一樣就是了。」

本以為最安全的風箏,怎會發生致人于死的事?她也百思不解。

「風箏在天上飛,怎會弄死地上的孩子?」

「也許風箏掉下來時狂風正好刮起,陰錯陽差勒上了孩子的頸子。」

「會有這麼巧的事?」

「無巧不成書嘛!」丑小篆認命地道。

「二百兩,三天內給清,你向誰借去?我這兒只有十兩存放在錢莊,下午提領出來給你應急。」

「先不急,我試試其他法子。」她靈光一現。

「會有什麼法子?」

「一會兒我上雲奏院一趟。」

梁靖蕙大驚,「你要向盤大人開口借錢?」

丑小篆點了下頭再搖搖頭,「不全是。」

她不會借太久,半年之內就會還清。

上一頁返回目錄頁下一頁單擊鍵盤左右鍵可以上下翻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