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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妃 第七章

作者︰林淮玉

日上三竿,才起床梳洗。

走進花廳,只見玉允兒一人在抄經。

「那班嘰嘰喳喳的丫鬟呢?」

「我讓她們出皇宮去逛逛,別老是悶在若雲閣。」

訝然。

「可以這樣嗎?不是進了皇宮的丫頭都不許任意出去,一個月只能讓家人來這兒看一回?」

「不礙事,皇宮的丫鬟也是人,總不能把她們鎖一輩子吧?她們青春正盛,不該隔絕世外。」

「王要是怪罪下來怎麼辦?」

「我會同他講道理,說服他。」

應了聲,然後把話題帶到昨夜納蘭春秋告訴她的事上頭。

「我听了個故事……」開始娓娓道來,因是昨日才听說的,記憶猶新,陳述得特別仔細。

玉允兒靜靜听著,表情只在高潮處有些微的變化。

「露妍別苑是住了兩位先王的妃子。」

「你見過她們?」

她點點頭。「有一回天下著雨,我和小雀小鶯趕著收曬在外頭的被褥,那兩位美人撐著傘站在遠處往皇宮南側看,好象在找著什麼。」令人難忘的一幕。

「好奇怪,先王為何不干脆殺了那個害死不知多少人的壞妃子?」

玉允兒不敢亂猜,只淡淡地道︰「也許她曾有過什麼功勞,先王才饒她不死。」

「這後宮死過不少人,難道和風軒鬧鬼與此有關?」突發奇想。

「若後宮真有鬼,應該不只是和風軒一處,所有的角落都有可能,可目前為止,也只有和風軒有古怪。」

「玉妃娘娘認為和風軒的鬼不是真的鬼?」

她也是揣測,但為了證實她的想法,「下回你和納蘭將軍再去和風軒捉鬼時,我也同你們一起去。」

「好呀,免得我和他孤男寡女的,沒被鬼害著,反而被他給佔到便宜。」她可沒那麼呆。

「佔便宜?」

「等你見過納蘭春秋就能理解我的話了。」

玉允兒正要說什麼,後宮總管萬車走進花廳。

「卑職傳王的命令,請玉妃娘娘走一趟如歡殿。」

玉允兒楞住了,從來都是他來見她,怎會突地宣她去如歡殿?

**

如歡殿是一處高大的宮殿,在皇宮最顯眼的地方,這兒比起宮里的任何一處都要華美;花木扶疏、雕梁畫棟,美侖美奐。

她並未換上正式的衣裳就來了,因為伺候她的丫鬟都出宮去了,所以只有萬車一人陪她前來,雖自告奮勇想做陪客,可她馬圉里有匹馬突然難產恐有生命之虞,只得作罷。

「萬總管,你忙你的吧,我就在這兒等著,不會有問題的。」

如歡殿不同于其他地方,此處美婢如雲,奴僕小廝人數之多,更是她生平僅見。

這就是帝王的生活,這麼多人只為伺候一個主子。

萬車指了指正殿後方。「王要在小抱廳與玉妃品茗。」

玉允兒往他所指方向走去。

小抱廳里三名丫鬟正伺候著茶水和一桌點心,擺滿了小抱廳中央的檜木圓桌。

「好了,你們全下去,我要單獨和玉妃享用。」

待婢僕退下,他掉頭望向她。「過來啊。」

她一步一步緩緩走近,不知他有何用意。

「坐啊!」

她依言坐下,不安的看著他。

「允兒,喝喝看中原產的碧螺春。」他端上梨木杯。

她接過,小口啜飲著。

「味道甘美,齒頰留香。」

「你爹托人送來的。」他說。

「我爹?」她吃了一驚。

他點點頭再注滿她手上的梨木杯,似笑非笑地道︰「你爹關心你,可不方便來,只得托人送來碧螺春。」

「人呢?」

「走了。」

「不是要來看我的嗎?」她身子一僵,有些氣他的霸道,他怎麼可以不讓她見送茶葉來的同鄉就將人給遣走?

「他看過了呀!」

「呃?」她沒有任何印象。

「一早,我讓萬車帶著他到若雲閣,而你正在看書。」

「為什麼我沒發現?」

「因為我不讓他被發現。」他說得理所當然。

「你怎麼可以這麼做?」雪淨的美顏上布滿少有的怒氣,她討厭他任意而為的態度。

「因為我不希望在你我感情尚未穩定之時,有來自于中原的親情干擾你。」他將心中所慮誠實轉述。

「親情干擾不了我,愛情才會。」她頂撞他。

他冷笑,炯黑的眸子燃起兩把莫名的熾火。「你太天真了,情愛豈是你說不要就不要的?」

「也不是你說要就能要的!」她恨他的自以為是,與他相識以來,他總是一副能主宰天地的自負模樣。

「愛本非罪,情未必是孽,我不懂,你為什麼不能輕松享受情愛的甜美?」

「就像我不懂為什麼男人都無法放棄對權力的追求。」

榮敬懷未料她會有此一問,略微錯愕。「你討厭的是我的人還是身份?」

她楞了一下,「從小到大,我從沒試過討厭一個人。」

「哦——我還以為你是因為討厭我才與我作對。你先是反對我攻打哈斡赤的計劃,卻又希望我放開你,你不覺得你要求得太多了嗎?」

她擰了下眉心,不知如何反駁起。

「你不是很會教訓人嗎?現下我要你解釋你又沉默不語,這算什麼?」他面有慍色,「我剛听說,你還破例讓丫鬟出宮去,說是體貼她們深居宮中,難免煩悶,你對你的丫鬟就能如此貼心,可對我卻是拒于千里之外,我竟比不上區區奴僕,這教我情何以堪?」

她抬起頭,對于他的指控,她本不想辯駁,可自己一味隱忍並非解決之道。

「我承認我有失考慮,對你是不太公平。」

「你的本意原是好的,讓丫頭下人出去散散心、輕松一下也無可厚非,我不該發這麼大脾氣。」

「不,允兒知道是自己思慮不周。」她放軟姿態。

「這麼爽快的認錯,可不像你。」他笑她。

她很清楚他不能忍受她的不屈服,所以她給他表相的屈服,至少他不會再因為生氣發怒而再做出輕薄她的舉措。

他細細地看著她,以一種研究的目光。

「為什麼我總覺得你並不是真正的認錯?」

她僵住。「什麼?」

他神秘一笑。「如果你以為隨便虛應幾句就能對付我,可就大錯特錯了。」

「王——」

「叫我的名字。」他有些不悅。

「允兒只是想好好與王相處。」她怯生生地道。

「證明給我看。」

「證明?」如何證明?

「過來我這兒。」他望著她絕世美顏,心中莫名悸動。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可她明白他絕不可能容許她不從,她放下茶杯,站起身,走近他。

他一把扯過她,讓她坐在雙腿上,摟她入懷,一只手在她發間穿梭。

她全身僵硬,心跳加快,幾乎無法呼吸。

他發現她面容慘白,遂略略松開了手,只將她輕輕圈在雙手的空隙里。

她一動也不動地僵直著身子,下意識地,她想掙開他的懷抱,害怕他進一步的肌膚之親。

「華冀萊沒這樣抱過你?」他探問,心里面燃起莫名妒火。

「我說過我和他之間是清白的。」她說。

他不知道該信還是不信。「很快我就能證明你說的。」

這種事沒什麼好爭論的,是否為完璧,一試便知。要知道她是否于婚前失身,他自會求證。

有,她百口莫辯;沒有,他會彌補她。

「讓我起來。」她抖著聲道。

可他不只不讓,反而扳過她的身子,黑眸灼灼地鎖住她,托住她小巧的下巴,俯首吮住她的唇,纏綿地吮吸她口中的甜蜜。

他生平頭一次為一名女子失控,他的唇舌由她的唇瓣移向縴白的頸子,埋首于柔女敕的肩上。

茫然無所措的她只能任他掠奪。

許久後,他壓抑住要她的沖動,抬首注視著她,幽黑的眼含著強烈的,他知道現在還不是與她合歡的時刻,她還怕著他,強要了她的身子,他未必能得到歡愉。

他氣息粗重的道︰「我說過你要適應我。」

她尚未從方才的激吻里恢復,疲乏地癱在他懷里,美麗的面容上染著酡紅。

他徹徹底底地誘惑了她。

是的,這是他的目的,他要教她沉溺其間無法自拔,也只有這樣,她才會放掉棄愛絕情的鬼念頭。

***

玉允兒和榮敬懷在如歡殿用膳之後才回若雲閣。

「玉妃娘娘,你可回來了,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本來難產的馬兒順利平安產下了小馬。」喜出望外地道。

然,玉允兒只是眨了眨眼,試圖忘卻榮敬懷加諸在她身上的奇妙感覺,她以為那是不道德的。

「允兒姐姐,你怎麼了?臉色好蒼白耶!」

她搖搖頭。「沒什麼,身子有些不舒服。」

「怎麼會這樣?」

「大概是吃了葷食的關系。」她胡亂搪塞。

「一定是這樣,玉妃娘娘平日習慣吃素不吃肉,大概身子一時受不了才會這樣。」

「休息一下就會沒事。」她知道她的心也不是之前的那顆心了,榮敬懷改變了它。

她突地看見苦著一張臉。

「有事嗎?」

「那個納蘭春秋剛才通知我,說今晚要去捉鬼,要是你到晚上都還不舒服,我不就又要一個人跟他去了?」

「不會的,我會陪你一塊去。」她不相信真有鬧鬼的事。

**

同日夜晚,納蘭春秋來到若雲閣。

「娘娘要一起去?這可萬萬使不得,要是讓王知道了怪罪下來,我可承擔不起。」

「我們三人不說出去怎會有人知道?這里的丫鬟出去玩了一天,全累壞了,早早歇下去了,整個若雲閣只有咱們三人是清醒的,誰會去告密啊?」

「皇宮里沒有什麼事可以逃過王的耳目,一定會被發現的。」

「納蘭將軍莫憂心,若真有事,由我來扛。」

「這……好吧!」

三人在子時到了和風軒,雲層很厚,遮蔽了月光,四周一片靜默,讓人覺得有些陰森。

「今晚不點火把了嗎?」整個人縮在玉允兒身旁。

「火光會嚇跑我們要找的東西。」納蘭春秋老神在在,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當他們走到和風軒西暖閣時,突地听到一陣詭異的聲響。

立刻放聲尖叫,才叫了一聲,納蘭春秋立刻將她的嘴捂住,「別叫!貶打草驚蛇。」

「我……好……怕……」全身發抖的盯住有微弱火光的西暖閣。

納蘭春秋示意由他一人先行,隨後推門潛入西暖閣。

驀地,一陣打斗聲和女人尖叫聲突地揚起。

「原來是你!」屋內的納蘭春秋訝異地吼道。

「捉到了、捉到了!」鼓掌叫好。

兩人震驚極了,沒想到會在如風軒看到如此奇怪的一幕,一位風韻猶存的老婦正拿著鋤頭掘地。

「她是誰?」問納蘭春秋。

「她就是那位心狠手辣的妃子。」

玉允兒見過她,雖只有一面之緣,但對她卻是印象深刻。「我們想知道娘娘為何會在深夜時分來此掘地?」

「別叫我娘娘,住在冷宮的女人早已失去了那個身份,至于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我想我沒有必要告訴你們。」

「你裝神弄鬼,弄得人心惶惶,到底是何居心?」納蘭春秋怒道。

老婦哈哈大笑。「我害死了那麼多條人命都不怕鬼了,你們會怕鬼不是很可笑嗎?」

「那日我見到的……是你?」吞了吞口水。

「我叫你們別怕我,可你們一味的逃跑,不給我解釋的機會,該怪我嗎?」老婦淡淡一笑。

「您以為這地底下藏著什麼嗎?」玉允兒問。

老婦看向她,不屑地道︰「你以為你是誰?住餅冷宮的妃子有什麼好驕傲的?」

聞言,玉允兒只是苦笑。

老婦冷哼了聲。

「自古以來得寵的女人都是一個樣,若生下兒子更不得了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對我們這些不會生孩子的女人只會極盡冷嘲熱諷之能事。」

「你自己心狠手辣不說,倒怪起別的女人待你不好,我看你是沒救了,沒有反省心真可恥。」義正辭嚴地道。

「你說誰可恥來著?」老婦一副要拚命的模樣。

玉允兒怕吃了老婦的虧,拉住她。「別再說了,咱們回去吧!」

納蘭春秋知道老婦此舉很不尋常,但他知道不必在此時與她對上。

三人回到若雲閣。

「今晚的事別向王提起才好。」玉允兒說。

「瞞不了的。」納蘭春秋說完這句話後,隨即離去,沒入夜色中。

「怪人!」啐了一句。

**

事情果然瞞不了。

「卑職一時胡涂,才會讓玉妃娘娘冒險。」納蘭春秋俯首認錯。

榮敬懷擺了擺手道︰「本王知道玉妃的脾性,所以不怪你,只是下回要是玉妃仍執意要去,你得告知本王,由本王陪她同去。」

「這怎麼行,王是一國之君,瑣碎事情自當交給屬下。」納蘭春秋惶恐地道。

報剌國王待他恩重如山,要不是榮敬懷,他一家人可能死在一場大饑荒里,從那日起,他發誓定要為當時的儲君、現今的王效命,至死不悔。

「玉妃不同,她是我的女人,她想冒險,我就陪她去,何況,她的心性恬淡,不管世事,這次會去捉鬼還真是少見。」

「這事是由那個叫的少女引起的,玉妃娘娘和她的交情似乎挺好的。」

「結果呢?查出是什麼人裝神弄鬼了?」

「回王的話,我們在和風軒見著先王的成妃娘娘,拿著鋤頭正在挖土。」

「成妃?」

「是的,成妃娘娘似乎正在挖掘什麼,但卑職沒有問出什麼。」

榮敬懷笑著。「成妃娘娘不在冷宮,竟然出現在和風軒里,真是稀奇。」

「以卑職之見,娘娘可能誤以為和風軒里有什麼寶貝,才會趁著夜里挖掘。」

「這我倒要問問她,怎麼我這個皇宮的主人竟然一無所知。」

當年先王死得突然,來不及交代什麼就殯天了,即位初時,榮敬懷花了不少心力鞏固在朝的地位,當朝重臣及先朝元老,也是在他拿出成績後才慢慢全力支持他。

「王可要小心,免得中了奸計。」

「能有什麼奸計?成妃娘娘在冷宮住了這麼多年,沒有什麼勢力的她能耍什麼花樣?」自小,他就看著成妃在後宮呼風喚雨,要不是她進宮時他和敬和已十多歲,他們肯定會成為她想除去的頭號障礙。

「王應該沒忘記成妃娘娘從前做過的事。」納蘭春秋提醒道,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信成妃轉了性。

「沒忘!我都記得很清楚,可她現在老了,能發揮什麼作用?」

「王還是注意點好。」

「對了,成妃娘娘有個妹子也住在冷宮是不?」他想起此事。

納蘭春秋應聲︰「听說荃妃娘娘是成妃娘娘的親妹子,當年做的壞事荃妃也有份。」

「奇怪的是,先王為何沒有賜死她倆?」多年前他懷疑過這事,後來因為即了王位,要他定奪的國家大事太多,所以淡忘了,如今成妃和荃妃的名號重入他的耳,他才又想起。

「過了這麼久,當年可能知道原因的人全不在人世了。」

榮敬懷無法明白父王當時的用心,這事一直擱在心上,雖不是非得到答案不可,可又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我記得有個老宮女還活著,你替我去查查她出皇宮後住在哪兒,萬車去年中秋時還見過她,你問問萬車去,待我明白這其中的前因後果,再決定要如何處理冷宮二妃。」

納蘭春秋領命而去,榮敬和隨即拿著一張羊皮卷走入。

「王兄,這是最新繪制完成的布兵圖。」

「先擱著,一會兒再看。」

但見榮敬和欲言又止的看著他。

「什麼事?是不是有話要說?」

「我想問王兄關于夜明珠和夜光杯的事。」

榮敬懷聞言,好奇的望向胞弟。「怎會突然這麼問?」

「五天前我在邊境遇上華幸葳,她一開口就向我要那兩樣寶貝,直說是她家的東西。」

「你應該知道那兩樣寶貝之所以為我花剌國所有的來龍去脈,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那兩件寶物臣弟以為若無特殊作用,為何不干脆做個順水人情,送給華冀萊?」他實在不希望兩方為了兩件寶物傷了和氣,兵戎相見。

「別忘了華冀萊曾擄走我的新娘,這會兒又只會透過旁人向我要求,沒種親自爭取,那種小家子氣的作法,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割愛的。」再加上他尚未確定玉允兒是否失身于華冀萊,教他如何敞開友誼之門。

「王兄分析的是。」

「為人處世不卑不亢是大原則,夜明珠和夜光杯雖無非擁有不可的理由,華冀萊想要回,也不是一定不給,可他的方式、行為,令人不敢苟同。」

「王兄一向明理。」

「我知道你心腸軟,這是優點,可在處理某些事上卻未必是好處,容易吃暗虧。你待人有情有義,但別人待你又如何?」

「王兄教訓的是。」

「上回問你的事有沒有主意了?」

「呃?」一頭霧水。

「有沒有喜歡的姑娘了?」

榮敬和有些不自在的搖搖頭,「這事急不得,就算我真有喜歡的姑娘,人家的心意我還沒弄清楚之前也不敢造次,驚動了佳人。」

榮敬懷了解的笑了笑。「需不需要幫忙?」

癌厚一笑。「我自己來就行了,要是對方沒有這個意思,王兄一介入不是讓人家為難嗎?」

「好吧!加把勁,女人總需要男人明確的行動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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