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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魔,點楮 第二章

作者︰楚月

溫州

時光荏苒,一晃眼,四年的光陰稍縱即逝。

郊外一處廢棄已久的寺廟內,傳出童子的朗朗讀書聲。

蚌個搖頭晃腦地學著學堂內的有錢小少爺,是了,會在此地的他們都是較貧苦或是無父母的孤兒,想習字,夫子不收他們,經常躲在學堂外偷學,某日,被夫子發現他們的行為,毒打一頓後,他們仍不放棄,最後是他們的毅力感動了經常路過書院的一名年輕姑娘。

那姑娘正是柳紅袖,不過待在溫州的她,為了躲避仇人的追殺,便听了女乃娘的話改姓張,對外是張員外的佷女,知道她真姓名的僅有張府一家人。

要往市集,便會經過崇元書院,就在他們又偷偷前來書院時,柳紅袖是第一個發現他們的人,且以她最清柔的嗓音將他們喚到一旁。

她朗朗如星的明眸直直望著他們,然後才嘴邊浮上一抹笑。

「真想習字?」

听得出對方沒有輕蔑的口吻,所有人有志一同地點頭。

這年頭,不念書不求上進就沒有出頭日,所以身為最低賤身分的他們,想翻身就得靠讀書。

柳紅袖听了,便道︰「知道城外有處廢棄寺廟吧?打明日起,每日午時,我會在那里等你們,遲到,就什麼也別學了。」

他們听見這消息,欣喜若狂,紛紛抱著彼此高喊。

日後,他們次次都比柳紅袖早到,認真的程度比起書院里的小少爺們還有過之無不及,而他們要給柳紅袖的微薄束修也被她婉拒。

「去買紙筆吧!」柳紅袖覺得這還比較實際。

其實他們覺得柳紅袖是個挺怪異的夫子,說她溫柔,卻見她經常凜著一張臉責罵他們的偷竊行為;說她嚴厲,她教書時刻又總是輕聲細語,像是舍不得怪他們的資質愚鈍;說她善良,她又回答︰「我不當好人,因為好人易早亡。」

最後問夫子為何肯教他們,她竟給了一個更讓人無法期待的答案,至少他們對她不會有這種想法。

「我既然說了不當好人,自是希望教你們也能得到回饋,倘若日後發達不忘我,就是對你們夫子──我最好的報答了。」

冰本上,他們個個都以為這麼好心地的姑娘,就該如神仙一般,不求回報才是,不過經過日日相處後,他們也更了解他們的夫子是很有原則的。所以呢,他們是很尊敬他們夫子的呢!

喔,不好,夫子在瞪他了,得趕緊收心-!

柳紅袖看了一眼前面的孩子們,瞧他們都專心念書後,才斂目,繼續陷入她剛剛的思緒中。

四年前遇上祝火後,直到他將自己與女乃娘安置妥當,才由他口中得知原來祝火要她畫的是一個男人,也就是他本人的外形。

他是魔,魔有形無體,一直都只能以別種面貌呈現在人類眼前,但祝火高傲、不屑寄身,所以非要有專屬自己的容貌與身體不可。

于是打她落腳于張員外家後,祝火便時時刻刻提醒她要磨練畫人的技巧,五官、形態與表情,在祝火的高壓教下,她終于成了名噪一時的人物畫師,無論老少、男女,她都能隨心所欲。

如今的她,算得上是光宗耀祖了,唉!淺淺一嘆,她又想起了爹娘與來到張員外家不到一年便過世的女乃娘。

那段日子,她又失去女乃娘,精神不濟地再也無心去護著卷靈軸,這邊拿,就那兒掉,讓祝火極不信任她的能力,執意要自己護著卷靈軸,現下,卷靈軸就掛在她的書房內,這也倒好,讓她耳根子清靜不少。

本來嘛!保管東西就不是她擅長的,別人的東西還是少放她這兒為妙,省得丟了,自己也麻煩。

來到溫州後,張員外他們一家人都待她不錯,如親生女兒,只是這依舊是寄人籬下的日子,總有一天,一旦還清了欠張員外的一切,她仍得離去。

這里,畢竟不是她的家。

但憑她一個弱女子,是很難生存在這男尊女卑的社會里,她該如何自保?

扁有祝火的保護稍嫌不夠,嗯……既然祝火非她幫忙不可,那他應該願意再多付出一些些代價吧?

嘴角微揚,摻著淡淡的笑意,她腦子里多了幾道算計。

她曉得的,祝火不是一個好魔,雖然兩人交談甚少,但就憑她這四年來與他的相處與觀察,他肯定是過河拆橋那一掛的。

既然下個月十五祝火就要她作畫了,那麼,她非得好好琢磨一下,怎麼利用自己本身的優越條件-!

「是吧,祝火!」

苞了祝火四年,她學到最多的正是算計了,真是不得不說「近墨者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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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授課完畢,柳紅袖回到張員外府里,穿過回廊,正巧遇上剛上完刺繡課的員外千金張雅兒。

「袖姊!袖姊!」

打柳紅袖一進門,張雅兒就十分喜歡她,成天愛纏著她,要她作畫給她看。

柳紅袖停下腳步,回身,臉上盈滿笑。「雅兒,你一個大姑娘家,怎麼成天跑跳?要是給你娘看見,省不了又是一頓罵。」

張雅兒吐吐舌頭。「娘出了門,看不見,對了,上次你答應要畫給人家的「龍鳳圖」好了嗎?」

張雅兒的表姊要成親,她答應要畫一張龍鳳圖給雅兒的表姊當作賀禮。

「快好了,晚膳後,我再拿給你。」

「多謝袖姊。」張雅兒忽地四處張望著,直到確定身邊沒半人後,才又道︰「我大哥快要回來了,袖姊,你想不想我大哥呢?」在她心里,袖姊與自家大哥早成了一對。

提起張員外的公子──張承宇,柳紅袖只覺得他對自己挺好,很像兄長一般,至于想不想……似乎沒有了,因為她實在太忙了,忙作畫、忙授課、忙與祝火周旋,哪還有時間想人呢?

「承宇哥待我極好,我哪會不想他。」但客套禮貌的話,她仍不忘說說。

「偷偷告訴你喔,我大哥可是很想袖姊你呢!出門前,他還問我你喜歡什麼,說要買禮物回來給你呢!」

柳紅袖听了,微微一楞,終于看出雅兒眼底的期待,這個雅兒該不會想將她與張承宇湊成一對吧?

「雅兒,承宇大哥待府上的人都好,不光我一個。」她陳述事實,張承宇的確待每個人好,不只她一人。

張雅兒撅了嘴。「才不!我知道大哥一直很喜歡袖姊,只是不善表態,如今袖姊都到了適婚年齡,大哥當然懂得加緊腳步。」

柳紅袖低頭抿唇一笑,罷了,反正不過是雅兒自己的認定,其他人不當真便罷。

「不跟你說了,我先回書房。」若沒按照時間去打聲招呼,那個閑到發慌的祝火肯定不會饒過她的耳朵。

知道袖姊不相信自己的話,張雅兒心想大哥就要回來了,還是讓大哥親自前來比較有誠意。

「好吧,待會兒見。」

暫別張雅兒,柳紅袖回到書房。

門開,即可瞧見吊在案後牆上的卷靈軸,由于軸過長,不能以一般的掛畫方式吊著,而是得提高位置,牆上掛著這樣的白畫軸,還真有些怪異。

白色的紙面與平常可見的宣紙沒什麼不同,可一旦沾上她的血與祝火的氣,便能勾勒出栩栩如生的畫來,而那畫正是祝火期盼已久的外貌。

從沒听過這樣的事,她其實也很好奇。

終于舍得回來啦!

听得出祝火是冷哼的,八成又氣她的晚歸,真是太閑了。

「嗯。」已過四年,這個月十五就是必須作畫的日子,無怪乎,祝火最近總是叮嚀她要早點回來。

是怕她發生意外吧?見他不放心,要他跟著,他卻說卷靈軸更需要他的保護,听听!這什麼話,畫會比人重要嗎?沒有人,哪來的畫?不過,即便她這麼捧自己,祝火也听不進去的。

忘了今天初一要開封嗎?

「哪敢忘!瞧,這不是回來了。」她笑道,知道祝火的心很急,內心無比高興,因為她更確定自己有討價的可能性。

四年的光陰不短,柳紅袖有些轉變了,但祝火一心一意全在卷靈軸上,完全不在意她的任何改變,也因此對柳紅袖的印象仍停留在四年前的膽小與善良,根本不曉得過去的小泵娘已有了與他對峙的本事。

一心想著自己即將可以得到完整的軀殼,祝火得意之情明顯可表現在聲音上。

那就準備開封吧!

「現在?」她有些詫異,不用選逼道吉時嗎?

要不,還要等何時?

他已經迫不及待了,一旦有了身體,他就要毀掉人世,讓所有人都注意到他祝火的存在。

炳哈哈……

不喜歡他太猖狂的模樣,柳紅袖以慵懶的口吻故意澆了他一盆冷水,「還沒畫好,別那麼高興。」雖不知祝火打什麼主意,但用膝蓋想,也知不會是好事。

魔嘛!能做出什麼好事來。

難以掩飾的喜悅慢慢降溫,祝火隨即恢復平日的冷靜。

開封吧!

「用什麼開封?」祝火只同她說需要她的血來作畫,其他的,她一概不知。

用你的血滴在畫紙上。

眼見目的已經一步步往成功邁進,祝火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幾度,顯示了他此時有多麼喜悅。

柳紅袖站上椅子取下卷靈軸,收了一半的長度,置在案上。「滴在哪里?」她順口一問。

經柳紅袖發問,祝火才知這點殘月沒跟他說,滴哪里好?要是滴錯位置,會不會功虧一簣?

那該死的殘月,為何不用書寫的方式交代?這樣不清不楚,讓他如何是好?

正當祝火還在思考時,柳紅袖卻輕聲喊糟了。

怎麼了?

祝火焦急地來至她身邊,低頭一看,柳紅袖的左手指頭已破了,血也滴在紙上形成一個印-

──

「等等!」她示意他暫息怒火。

祝火尚來不及開罵,紙上鮮紅血印已消逝無蹤。

柳紅袖注視著這詭異的一幕,聲音充滿驚訝,「這樣……應該算開封了吧?」如此奇妙的畫紙,若能大量印制生產,應該會很有趣吧!

大概吧。祝火心想。

懊在沒出事,要不,他非宰了她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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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天,學堂沒課,柳紅袖用過早膳,便窩在書房內。

她的案上,擺著卷靈軸。

祝火望著卷靈軸,心頭正專注想著自己該要以什麼樣的絕世容貌呈現在世人面前。

是要霸氣狂野?溫文儒雅?或是絕世傲然?

總之,就是要一現世就氣勢萬千,讓全天下的人都認識他。

這方正在埋頭苦思,那方柳紅袖已興致勃勃地拿起筆,沾了純墨。畫得上嗎?她想反正試試,應該也不會怎麼樣才對。

于是,抱持這種事不關己的心態,經試驗多次,確定真的純墨是上不了卷靈軸,柳紅袖便解開昨日包扎的傷口,硬是又擠出些微的血滴入硯台內,磨了幾下,再沾墨。

這一會兒,還真讓她畫上了一筆。

「哇!」柳紅袖詫異又欣喜的低叫一聲,但立即又緊-住自己的嘴。

嗯,得小聲點,若讓祝火知道她這麼玩,恐怕會死得很難看。

手持畫筆,她撐著香腮想︰要畫什麼呢?

先畫個寒梅圖好了。

有了想法,她開始作畫,迅速完成後,露出滿意的微笑,然後才打斷祝火的冥想。

「祝火,說實在,我覺得美女比較好,雖然女子生來比較可憐無依,但是若你以傾城傾國之姿現身,應該能博得不少愛慕者的奉獻吧!若欲掌權奪位,美女也比較能得到皇帝的青睞。說不定你還能成為武後第二呢!」她好心建議。

自古以來都是男人掌權,我當然要以男人的身分現身。

這樣才更能表現出他霸王的模樣。

柳紅袖一听,停了筆。「男人啊……」也對啦,祝火傳入她耳底的冷硬聲音與嬌羞可人的女子實在不符合。「可是,魔有分性別嗎?」魔也無外表,如何分性別,她著實好奇。

我是男的!

祝火微慍,強調。

「好啦,別氣,我僅僅建議罷了。」看來是有分性別了。「過來一點,看看我幫你描繪的草圖,如何?」

這誰?

望著紙上「其貌不揚」的丑男人,祝火問道。

「知縣大人的寶貝兒子。」她听張雅兒說他也是溫州少女們心儀戀慕的對象之一。

太丑了。

喔!這樣的嫌丑?那長孫公子相貌出眾,風度翩翩,將其視為第一夫婿的女子可繞溫州一圈了,這應該成了吧。

我要個娘兒們何用?

哦!太美的也不行,那張承宇英挺的外表和頎長的身形,加上他有情有義又孝順,總該合格了。

盯著張承宇,祝火又持反對之聲。

柳紅袖翻翻白眼,這魔,還真難伺候呢!

「為什麼?他既孝順、外貌又俊挺,身材也適中,稱得上是我看過最好看又最好的男人了。」拎起畫紙,柳紅袖開始細數張承宇的優點。

家未破前,她還是個娃兒,根本無法認識什麼男性;家破後,更因為怕惹是生非,除了郊外學堂,甚少與外人接觸,就連在這里打響的畫師名號,也是用假名「春秋」,請人代為賣畫,省得過去的仇人找上門。

听著柳紅袖的贊美,祝火難得疑心一起。

你……喜歡他?

柳紅袖輕輕揚唇,輕描淡寫帶過,「承宇哥是多少女子心儀的對象,哪有人不喜歡?!」敬他是兄長,哪會不喜歡!

祝火不耐地問︰我是問你喜不喜歡?

開什麼玩笑,這女人在畫完之前,絕不可對任何人動情,一旦分心,畫出來的身體肯定大打折扣,他是這麼認定。

「我?」

怎麼昨日雅兒才問過,今天又換祝火,不過有別于雅兒的目的,她知祝火肯定擔心的不是她的婚姻大事,就對他的了解來看,該是怕自己完成不了畫吧?

將散在案上的畫紙收妥,柳紅袖正經道︰「放心,我知你會擔心我萬一完成不了畫怎麼辦,所以在你的畫完成前,我是不會想這等小事……」與魔交易,若不全心盡力,怕是過不了關,尤其對方還是一個高傲、不可一世又霸權的魔。

但,「喜歡」這種事情,又不是說忘就能忘的,祝火畢竟是個不懂七情六欲的魔,哪會明白人世間的情愛。

收回莫名傷感的視線,柳紅袖低了頭,既然答應要專心一意,她就會努力做到。

知道就好。

听了柳紅袖的保證,不知怎地,祝火心底有一絲莫名的喜悅,明白她的心是全放在自己身上,他就有股難掩的愉悅。

「對了,看在我如此盡責的份上,重新來談談我們的條件如何?」

條件?

祝火聲音一頓。

「是啊,你也知女乃娘已死,那麼你承諾過要保護我們的條件當下就少了一個人,也就是說這條件不完全了。」她水眸眨著。「再者,我只是個弱女子,你也只說過要保護我,但在這社會生存,光靠保護也無法長久,我想……不如就重新擬定條件,第一,要保護我,順便再奉送我兩個條件以彰顯你的大量,如何?」

一共三個條件?

「沒錯。」她想得很美、笑得可人。

你以為我會妥協?

這女人當他是誰,與他討價,真不想活了!

柳紅袖細眉一挑,得意之情盡在臉上。「你大概是沒得選擇了,畢竟若沒有我,你要如何成形?」就算祝火不說為何找上她,但光憑這四年他偶爾對自己的保護,即可得知要完成這幅畫,沒她是不行了。

抓住這一點,她穩操勝算。

你以為真非要你不可?

自己的怒氣快要達頂,祝火的聲音格外地冷。

柳紅袖雙手抵在下顎處,模樣好不無辜。「應該是吧!若不是非要我不可,今年清明我們回去掃墓時,我與卷靈軸一同落入山崖,你也不會舍卷靈軸而來救我了。」

那時的狀況根本不容許祝火兼顧,只得擇其一,原以為自己會殞落在崖底,就此結束短暫一生,沒想到雙眸睜開時,竟毫發無傷地站在崖上,對祝火先救自己的行為,讓她真的感動得幾乎落淚了,畢竟她從沒想過祝火會為了救她,而竟然棄他視為最重要的卷靈軸不顧。

她一直認為,在祝火的心目中,卷靈軸是最重要的。

你該慶幸卷靈軸是卡在樹枝上,沒有一點損毀,否則你此刻也不會好端端坐在這里跟我討價了。

祝火冰冷的聲音幾乎貼上她的臉。

這女人真是得寸進尺了。

「所以說了,」柳紅袖稍稍一退,笑得更燦爛。「你非我不可,對嗎?」

敗好……原來趁他不注意之下,這笨雛鳥已長齊了羽翅,準備將他一腳踹開,振翅高飛,嘖嘖!有這麼容易嗎?

柳紅袖輕輕揚笑,銀鈴般的笑聲听在祝火耳里,卻刺耳極了。

「你是魔,何必與我一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柔弱又無力的小女子計較這麼多呢?承諾了,只會顯示你的度量大,不是嗎?」柳紅袖依稀記得過去自己是很善良、很懂得替人著想,只是不過短短四年為何會有如此變化,她很認真的想,大概真的是近墨者黑的緣故。

苞著一只魔,沒變成跟他一樣就不錯了,還妄想變善良?

在她身邊的人很少,不曾離開的也唯獨祝火,所以了,她僅能跟祝火學習,祝火會懂什麼?不就算計那回事,她可是有樣學樣。

你真大膽,敢與我講價!

「沒有九成把握,我不會這麼做,祝火,我知你很想趕緊得到身體,只要你完成我的條件,我就達成你的心願,如何?」她仍堅持自己的價碼,就算下一刻會橫死,也毫不退縮。

祝火忖度著。

沒想到他對這柳紅袖還看走了眼,以為是小娃兒好應付,怎知竟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懂得人心,知道如何捏分寸,但想他祝火在魔界也是響當當的人物,豈能讓這人類女子任意擺布。

祝火的聲音飄近她耳畔,低沉如深潭一般的嗓音,竟惹得柳紅袖心跳驀然加快,祝火很少靠她如此近的。

你是第一個敢這麼對我說話的女子,很好……紅袖,我欣賞你的勇氣,你的條件,我允了,不要說我吝嗇,我就再給你兩個條件,你自己好好斟酌吧!

他會稱呼對方的名諱,便是重視的開始,他會記得這人間女子的。

笑靨綻開,柳紅袖不發一語。

那瞬間,望著那朵初綻光芒的笑容,祝火才驚覺到,原來這四年後,已不能再用女娃來稱呼柳紅袖。太過專注在自己的事上,沒想到他身邊女子已懂得算計他,可以想見,未來精采可期了。

他們之間,會是誰輸誰贏呢?

不過,怎麼想都是自己贏,他有著把握,好歹他也是個響當當人物,若栽在這小女子手中,往後如何在魔界立足?

斑!所以說,肯定是他贏。

「那麼,開出你外形所要的條件吧。」柳紅袖提起筆,拿了張新紙,準備記下。

必應給她的是一陣長長的沉默。

「祝火?」她又喊。

你……這張畫的是什麼?

听見祝火的聲音在左方,柳紅袖視線往左一拋。「「寒梅圖」啊。」剛完成的,還燙著呢。

你畫在哪里?

「不就是卷靈軸上。」自己會看,何必問她這種愚蠢問題。

柳、紅、袖!

居然給他畫寒梅圖,祝火氣憤的火氣上揚了,柳紅袖明顯感應到地動山搖,趕緊扶著椅子,遠方還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

柳紅袖這才明白祝火在氣什麼。

「看清楚點吧!敗多部分已經開始消失了,沒事的,我只是在試驗而已。」

祝火這才滅了火,但仍氣憤難消。

你最好別給我出岔子。

「豈敢。」她也懶得去挑戰祝火的怒。

魔──仍不是可易與之輩,應小心為上,此乃她與祝火相處四年後所得的座右銘。

不過,隨著兩人的相處時間增長,她似乎逐漸不再如過去那麼害怕祝火了,或許是她握著王牌,又或者是因為了解祝火其實也會怒、會笑的緣故,撇去身分不論,他也和平常人沒有分別。

只是,她仍不明白,祝火為何會救她?

卷靈軸在他心目中,不是最最重要的嗎?

完成畫作前,也不準喜歡上任何人!

祝火又囑咐。

「是。」柳紅袖懶懶應了聲,雖然不清楚喜歡別人是否真的會影響畫作,但她覺得還是乖乖允諾比較恰當。「來吧,說出你的條件,好讓我畫草圖──」

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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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價順利後,隔日,由學堂回來,柳紅袖詢問祝火是否想一同上街,要去采買新紙。

你可曾見我出門過?

祝火沒好氣地反問。

昨日,他希望自己未來的模樣能再霸氣些,沒想到柳紅袖竟畫了張上個月衙門里才捉到的山賊給他,末了,他仍不滿意,她又要自己去京城的牢里自己挑一個,說什麼能關入京城大牢里的絕對個個霸氣有余。

當他是犯人哪,真真氣死他。

柳紅袖側了頭,想想也是了,除非逼不得已,祝火向來不出門,總說要是她遇上困難,大喊一聲即可。

「我也是好意,想想最近我畫的圖沒一個你滿意,所以才問你要不要上街瞧瞧,看到喜歡的,指給我看,我就知道你要什麼樣的了。不去是吧?那算了,以後畫得不合你意,可別來怪我。」她「好心」地解釋,然後帶著「可惜無奈」的眼神即將轉身。

祝火覺得她的話不無道理,自己來到張家後,就不太出門,與以前走過大江南北相比,如今的生活確實有些窄,而現下外貌的問題也的確重要,所以他有點不情願地喊住柳紅袖。

等等。

柳紅袖回眸帶笑。「想通了?」

卷靈軸帶著!

他鄭重吩咐,這可是比他性命還重要的東西。

「有了上次的教訓,你還希望我帶著比你性命還寶貴的東西出門嗎?放心吧!這東西放在這里四年了,也不見有人想偷,帶出去,要是又一個閃失,可不確定再有上次那麼幸運了。」她「體貼」提醒,卷靈軸在旁人眼中,不過是空白卷軸,何來稀奇。

提起上次清明,祝火就一肚子火。

若非不確定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下一個懷有三顆朱砂痣的人現世,他根本不會救她,再者,當見她跌落崖底時的神情是那麼害怕,竟深深撼動了他心弦,才會一回神時,早將更珍貴的卷靈軸丟置腦後,而抱著她回崖上。

要是早知這女子已能威脅自己,他情願再等待也不願救她了。

「如何?祝火,去是不去?」柳紅袖靈動的一雙眸,竟閃著淺淺的期盼。

去。

祝火不悅卻無可奈何。

柳紅袖笑了。

對張家的人,不論是誰,她總略有保留,唯獨祝火是個能讓她徹底敞開的伴,也別問她為什麼,因為她就是有個感覺,祝火是唯一能令她安心的,雖然他是個魔。

餅去是嫌祝火霸道,可是等他一擁有身體後,他們能再相處的時光又能有多少?所以才想多與他敘敘。

畢竟她是人,是有感情的,祝火就算是魔,她對他依然有份感情,似親情、友情,又似一種依賴,還有一點點的……

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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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由踏出門開始,祝火一直嫌棄柳紅袖看得上眼的男人,嫌到她又快反悔,想將他轟回去。

「那個呢?」從仔細挑選,到現在她是隨手便指,根本沒經過挑選了。

鼻子過大。

柳紅袖臉色愈來愈不好看,她還真沒踫過這麼挑剔的「客人」。從頭嫌到腳,從里說到外,統統沒一樣合他的脾胃。

「這個呢?」

這次,祝火連嫌棄也懶。

結束第五十次的詢問,柳紅袖剛巧也買完,一手抱著卷靈軸,一手抱著畫紙,走入一條人煙稀少的小路。

「我說祝火啊,你對你的外表也未免太苛求了吧!上次你開了條件,我可是依樣畫葫蘆地給你呈上了,豈料你又東嫌西挑,這樣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完成你要的外貌?」在這條小路里「自言自語」,才不會有人注意。

我要的是外貌俊雅、眼神銳利、身肩頎闊,神態霸氣中不失睿智,氣勢赫赫里又有優雅,這樣的人會難找嗎?

有這樣子的人嗎?柳紅袖臉色一僵,在心底暗想。

「說實在,我畫出來的人很符合你的條件,但為何你總是不滿意呢?」現在可不是她在拖延了,根本是祝火太挑剔。

斑,你畫的根本不合。

「這樣說就不對了,好歹我也是個小有名氣的畫師,整個溫州都知曉「春秋」的畫,文雅中帶著高貴之氣,雅致中藏有清麗之美,你這麼說,是看不起我了?」柳紅袖能任由祝火數落自己,就是不能質疑她的繪圖能力,因為這種懷疑就是不信任她,連帶也傷及她爹親給她的才能。

看不起她──若只是如此,這還算好,祝火壓根是瞧不起她對長相的判斷。

彬許他真該帶她出去見見世面,省得這笨丫頭畫壞自己的樣子。

「罷了,反正我若在府上的話,你就自己出去晃晃,看到有滿意的人,再……半夜偷偷綁他回來給我看看好了。」柳紅袖輕嘆,唯今之計,也只有如此了,否則總不能走遍大江南北找祝火要的樣貌吧?

祝火不吭一聲。

柳紅袖也沉默了,面對如此刁難的祝火,她也無可奈何,反正客人最大,他想怎麼樣就隨他。

然而就在走到離府不遠處,一名男人竟突然由柳紅袖身旁疾速走過,讓她差點腳步不穩跌倒,機靈的她也隨即發覺自己腰間好像少了東西。

「我的錢袋?小偷!祝火,他偷了我的錢袋。」

祝火涼涼開口,又沒什麼。

他的卷靈軸比較重要。

「那是我這個月的生活費啊。」柳紅袖著急的大喊。「祝火!」

祝火不悅的說︰站在這里別動,小心護著卷靈軸知不知道?

柳紅袖猛點頭,立即把左手的卷靈軸抱得更緊。

這會兒,祝火才追上去。要是讓他逮到那偷兒,不把他大卸八塊才怪!

待祝火離開後,沒想到屋漏偏逢連夜雨,一名看起來頗猥瑣的男人居然從另一個轉角走出來。

「喲!瞧瞧我發現什麼了,一個可愛的小泵娘,要不要陪陪我啊?」見到柳紅袖可愛的模樣,男人色心大起。

柳紅袖皺眉的想︰真是好事不來,壞事接二連三,是今日倒楣嗎?

冰于祝火的「諄諄教誨」,她下意識縮回左手,把右手上的紙直指那個不懷好意的男人。

「你再不走,等會兒換你倒楣。」

男人模模下巴,模樣更顯齷齪。「喔,是嗎?我到要看看會怎麼後悔法?」瞥見柳紅袖非常保護左手上的卷軸,男人心念一動,上前欲搶。

柳紅袖見狀,連忙後退。「別過來……」

男人哪會理她,大手一抓,就握住了卷靈軸的另一頭。「這麼寶貝,我更想看看了。」

柳紅袖心驚,馬上丟了右手的紙,雙手緊抓著卷靈軸,死都不放。

祝火交給她,要她好好保護的,她絕對不能讓祝火失望!

死都不能!

「放手!放手!」祝火想了很久很久的身體,她絕不會讓祝火空歡喜一場的,因為她……答應了祝火,答應要給他一副軀體。

男人見柳紅袖那麼拚命的模樣,怎麼也奪不走她手上的東西,氣急之下,便由懷里掏出一把小刀。

「不放手,小心你這張臉就毀了。」

看著小刀逼近自己,柳紅袖的手依然沒有放開,不!她不能讓祝火失望!

閉上了眼楮不去看破相後果,她仍舊選擇保護祝火的東西。

說時遲,那時快,解決了那個偷兒的祝火恰恰跋回,也見到這一幕──男人的刀子僅離柳紅袖的臉蛋一。

頓時怒火攻心的他,立即將那個男人打飛上牆壁,重重的撞擊力道,只聞一聲慘叫,男人便昏倒。

祝火大喊︰紅袖!

「祝火……」幸好,她不負使命。

你……在做什麼?那刀子差點要毀了你知不知道?

祝火又氣得大吼。

若是他再晚點回來,這丫頭的臉就完蛋了。難道她不知道要先保護自己嗎?

柳紅袖眨眨眼,面露期待。「祝火,你在擔心我嗎?」她好似真的能感受到祝火的擔憂。

听見這問題,祝火才意識到自己竟發怒了。擔心她──這怎麼可能,他是擔心他的卷靈軸。

我是怕你毀了卷靈軸。

祝火吐出與心底感覺不同的答案。

柳紅袖听了,眼神一黯。

是了,這樣的回答才像是祝火會說的,果然是她想太多,祝火哪有可能會擔心自己,祝火在意的永遠都是卷靈軸。

唉!她在渴望什麼呢?

渴望祝火也有感情嗎?

太傻了。

柳紅袖露出淡淡又帶點落寞的笑容,沒有邀功的意味。「沒事的,你的卷靈軸沒事,瞧!我保護得很好。」

望著那抹會勾動他心疼的笑,祝火也不知自己怎麼了,他竟然在意她的生死勝過卷靈軸。

就和清明那次一樣,他忘了卷靈軸,只想救她!

他究竟是怎麼了?

「我們回去吧。下次,還是別帶卷靈軸出門。」柳紅袖苦澀地笑。

祝火無言,因為在他內心滋生的矛盾尚未厘清。他不解,向來對自己沒有任何疑惑的自己,初次有了難以解釋的困擾。

沒一會兒,柳紅袖停在張府前,又開口,「祝火,你有沒有親人?」

親人……祝火拒絕回答這問題。

魔──是障、是氣,至陰之處最容易醞生,哪里會有所謂的親人之說。不如妖、鬼、怪有親人有手足,魔自始至終都是孤獨只影,擺蕩在人世間,沉淪在地府中,僅能做的就是保護自身而已。

他一直都是孤獨的。

「你不回答,是沒有嗎?那不就和我一樣了?」柳紅袖徑自喃喃道。

一個無心之問,令雙方都有些不好過。

柳紅袖有過親人,自然會感傷,但自己呢?

那一瞬間,祝火竟有種惋惜之感溢滿心中,為何呢?

魔是不會有親人,他不是早明白了,怎會讓她輕輕一言就挑起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覺?

走過不少歲月,穿梭在無情的世間里,他看得還不夠多,明白得還不夠透嗎?

有形無體,游蕩在人世,縱使身懷強大能力,也沒人知曉他祝火的存在,所以他才希望擁有身體,然後,要滅世、要毀天,要天上人間都記得他這個魔的存在,曾經,他亦降臨過。

他要在人們的心中刻下自己的名字,讓所有人永遠記住他!

祝火──這名字,將不再隱形。

「祝火!」她又喊。

做什麼?

「倘若我第二個條件是……要你做我的親人,永不離開我,你可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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