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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馬香車 第十八章 暗度陳倉

作者︰慕容美

艙面上的衛士沉聲道︰「刁令主請稍待!」

適時,官艙中傳出駱陽鐘的威嚴語道︰「什麼事?」

那衛士向窗口遙遙躬身道︰「啟稟帝君,刁令主有緊急軍情奏稟!」

駱陽鐘沉聲道︰「傳刁令主窗前回話!」

「是!」

微頓話鋒,轉身向岸邊揚身道︰「帝君有旨,請刁令主窗前回話。」

隨著一聲恭諾,一道灰影飛射畫舫的官艙前,現出一個紅光滿面、身材高大的灰衫老者。

此人須發如銀,年紀至少在六旬以上,髯長及月復,但一頭白發卻是長不過三寸,顯得極不調和!

他,向著窗口躬身道︰「密獅一令刁子英,參見帝君。」

「呀」地一聲,前窗已啟,現出駱陽鐘蒙著面紗的頭部,沉聲問道︰「刁令主有何緊急軍情!」

刁子英躬身答道︰「啟稟帝君,屬下已發現天忌老人的蹤跡。」

駱陽鐘點點頭道︰「好!詳細報來!」

接著,刁子英跨前一步,弓著身子,低聲密談了一陣之後,才恭敬地一禮,轉身飛射而去。

這是距永寧鋪下游約五里的江邊,天光雖已大亮,但濃霧彌漫,五丈之外,難辨人面目。

迷霧朦朧中,一艘中型貨船,靜悄悄地泊在江邊的蘆葦叢中,好像是在等什麼人似的。

這時,距岸邊約五里的一個山坳中,由一盧獵戶人家,走出一個奇怪的行列。

這一個奇異的行列,為首是一副型狀特大的白木棺材!抬棺材的是兩個獵裝的精壯青年人,棺材後面是一對全身重孝的男女,和一個戴著草帽的獵裝老者,一行人向著江邊埋首疾行著。

令人奇怪的是,這一行人所經之處,卻留下一片濃濃的檀香香氣,而檀香香氣之中,更夾雜著一絲令人難耐的奇異腥臭。

難道說,是棺材中尸體業已腐爛,特地用檀香的香氣來加以沖淡麼?

有濃霧的天氣,自然是沒有風,所以,這一片既香又臭的奇異怪味,就一直彌漫在這一行人所經的路上,久久不散。

這奇異的行列過去的約袋煙工夫,由永寧鋪方面,疾逾奔馬地馳來五個人,為首一人,競赫然是那百鳳幫的獅隊隊長刁子英,後面則是四個勁裝佩劍的黑衣武士。

刁子英一嗅到路旁那怪異的氣味,立即揮手止住四個手下人,沉聲道︰「是了,點子已去江邊,咱們遲來了片刻。」

略頓話鋒,回首問道︰「十三號,四號他們是幾時去江邊的?」

十三號武士躬身答道︰「稟令主,四號他們是四鼓以後動身。」

刁子英沉哼一聲道︰「諒他們還沒走遠,咱們快追,這現成的功勞,可不能讓別人捷足先得!」

說著,一行人沿著江邊的山徑,風馳電掣地追了下去。

這一行人剛剛走過,霧影中一條快速絕倫的人影疾馳而來,那人影快得令人無法分辨他的身材和面目,但听他一聲驚「咦」,身形折轉,跟蹤追上江邊而去。

黃雀、螳螂、蟬,一撥綴著一撥,這倒好,有熱鬧可瞧啦!

那抬著一副棺材的奇異行列,堪堪地走近江邊,靜悄悄地泊在蘆葦叢中的中型貨船,在霧影中已是隱約可見了,走在最後面的獵裝老者,突然發出一聲如釋重負的長吁道︰「謝天謝地!一上船就好辦了!」

「一上船就好辦了」?敢情這批人還是扶樞回籍去安葬的哩!

但那獵裝老者的話聲才落,一陣「嗖嗖」連響,由江邊的蘆葦叢中,縱出四個勁裝佩劍的黑衣武士,一字橫排,將去路阻斷。

那兩個抬棺的人,幾曾見過此等陣仗,當下被嚇得一個哆嗦,幾幾乎雙腿一軟,蹲了下去。

那獵裝老者一聲「咦」,緩步走向前面,張目訝問道︰「諸位哥子攔住我這老伴的靈樞,意欲為何?」

四個黑衣武士中,一個瘦高個子冷笑一聲道︰「朋友!別打哈哈了!快將棺材打開,讓太爺們瞧瞧是死人還是活人?」

獵裝老者勃然大怒道︰「這是什麼話!世間哪有裝活人的棺材!」

瘦高個子笑道︰「如此說來,朋友是希望他是死人的了,那麼,大爺就成全他吧……」

話未說完,手中長劍一探,已迅疾地向棺材刺來。

那兩個抬棺材的年輕人,嚇得一聲驚呼,「轟」地一聲,棺材已被摔落地面。

同時,獵裝老者怒聲喝道︰「混賬!世間竟有跟死人過不去的強盜……」

那棺材被摔落地面,很自然地避過了一劍之危。

但瘦高個子一劍刺空,冷哼聲中,劍勢一沉,改刺為砍,向棺材上攔腰斬。

真是說時遲,那時快,就當瘦高個子手中的青鋼長劍,即將接觸棺材蓋上時,忽然一聲慘呼,仰身栽倒。

獵裝老者冷笑一聲道︰「我那老伴陰靈不泯,你已獲得應有的報應了……」

就這同時,另三個黑衣武士臉色大變地一齊向前逼近,其中一個中等身材者俯身向那瘦高個子仔細探視一下,直起身來,獰笑一聲道︰「老狗!你好狠毒的手段!」

獵裝老者笑道︰「難道說,比你們那想破棺毀尸的手段還要狠毒麼?」

中等身材武士回頭向其余兩個同伴道︰「四號是死于淬毒鋼針之下!」

爸牙一挫,恨聲接道︰「咱們一齊上,先毀了這副棺材!」

獵裝老者橫身一攔,振振有詞地道︰「朋友,你們未免太不知進退了!罷才那位明明是遭了我老伴顯靈報應,難道你們也還想送死不成!」

中等身材武士怒聲叱道︰「放你媽的臭狗屁!方才我那同伴,明明是死在淬毒鋼針之下,你還要鬼話連篇!」

獵裝老者側目漫應道︰「朋友!方才你看到我們有人動過手麼?」

另一個武士接著恨聲叱道︰「老狗!發射淬毒鋼針的手法,是不容易看出來的,何況你們又是蓄意暗箭傷人!」

獵裝老者冷笑一聲道︰「如此說來,你們三位是自信比方才那一位強了,不怕我老頭子暗箭傷人的了!」

一語提醒夢中人,三個黑衣武士,不自禁地機靈一顫,駭然退後三大步。

獵裝老者沉聲叱道︰「不長眼的東西!剪徑居然剪到死人身上來,哼!老實告訴你們,老夫是一個窮打獵的,我這老伴的靈櫃中,絕不會有什麼金銀珠寶殉葬,你們三個如果不想步那同伴的後塵,就乖乖的給我滾到一旁去!」

適時,一條人影疾掠而來,人未到,厲叱先傳︰「吳伯泉!你好威風!」

話聲落時,那三個正進退維谷的黑衣武士前面,已多出一個人來,那正是隨後趕來的魔宮獅隊隊長刁子英,緊跟著,四個黑衣武士也陸續趕到,分立外圍。

獵裝老者目光炯炯地注視著刁子英,微微一愣道︰「知道我天涯樵子真實姓名的,想必不是無名之輩,怎麼我竟對尊駕感到陌生得很?」

原來此人竟是天涯樵子所喬裝,那麼,那棺材中倒真的不是裝的死人,而必然是已中劇毒的天忌老人與巫山無欲叟二人了,刁子英方自冷笑一聲,天涯樵子卻一拍額角,啞然失笑道︰「對了!原來閣下就是少林派的長老悟因大師,不!現在,該叫你刁……什麼的……嘻嘻……很抱歉!吳某人還沒請教閣下在魔幫中‘官拜何職’?」

刁子英一點也不以為件地,冷笑一聲道︰「本座密獅一令今主!」

天涯樵子道︰「這官餃很響亮!也很神氣!」

刁子英披唇微道︰「尊駕如果眼紅,刁某人可以代在帝君面前推薦,少不了也能給你一個令主過過瘤!」

天涯樵子淡笑道︰「刁令主盛意心領,只是我吳某人閑散已慣,而且天生的踐命,沒福氣做這個‘官’!」

刁子英沉聲道︰「既然不吃敬酒,那你就乖乖給我將這兩個廢物留下來!」

頓住話鋒,回頭向中等身材的武士道︰「四號是誰下的手?」

中等身材的武士躬身道︰「稟令主,屬下……沒……沒看出。」

刁子英怒叱道︰「蠢材!」

中等身材的武士惶恐道︰「是!令主!」

天涯樵子笑道︰「蠢材怎會當令主!朋友你真該打!」

同時,「拍」地一聲,那中等身材武士已挨了一記火辣辣的耳光。

天涯樵子笑接道︰「如何?我老人家言出必隨,立刻兌現,只是你這位令主也真有點‘蠢材’,難道說‘’與‘臉’的位置都分不清了麼!」

刁子英一張紅潤的臉,氣得鐵青,怒聲叱道︰「姓吳的,少說風涼話!本座問你,這人是不是你下的手?」

天涯樵子笑道︰「不是我下的手,難道還是你下的手不成!」

略頓話鋒,披唇冷哂道︰「令主大人,你不是說過要留下什麼‘老廢物’的麼?‘老廢物’就在棺材中!有本事盡避留下就是!」

刁子英獰笑道︰「老廢物固然要留下,一命還一命,你的老命也得留下!」

回頭一聲沉喝︰「一齊上,一個也不許漏網!」

喝聲中,但見人影閃動,刁子英手下的七個黑衣武士,三個奔向棺材,四個卻向那身戴重孝的年輕人身邊逼來,其中一人並嘿嘿冷笑道︰「相好的,不必再裝佯了!月兌下這勞什麼中吧!」

長劍一挑,徑行刺向那少女的酥胸。

隨著一聲怒叱︰「狂徒找死!」

寒亡問處,那首先發動的黑衣武士,一聲慘嗥,已抱腕而退,一只持劍的右手已齊腕分了家。

這剎那之間,那少女已抖月兌周身的重孝,現出面罩寒霜、風華絕代的「龍鳳劍」冷秋華來。

這就難怪啦!龍鳳劍冷秋華身為華山一派掌門人,一身功力,當與魔幫的四位令主在伯仲之間,小小一個獅隊的武士怎會是她的敵手!此情此景,能夠僅僅斷去一腕而全身而退,還得算是他功力不錯,應變神速哩!

此時,另一個戴重孝的年輕人也已現出本來面目,與向她挑戰的兩個黑衣武士,惡斗不休,她是誰?原來竟是華山派後起之秀,金龍首創的弟子甘蘭芬,也就是武揚初上華山時,幾乎與其鬧出一點小誤會的蘭芬姑娘。

別瞧她年紀僅十六七歲,此時應付兩個獅隊武士,一支長劍有攻有守,揮灑自如,一點也不肯示弱!

刁子英一聲冷笑道︰「堂堂華山派的掌門人,居然給兩個半死的老廢物戴起重孝來!這倒是一段武林佳話!只可惜戲已拆穿,嘿……嘿哩!……」

刁子英的笑聲未落,慘嗥連傳,那欺身向棺材的三個黑衣武士已尸橫就地,也死得跟第一個黑衣武士一樣,周身皮膚青中帶黑,顯然也是中的淬有劇毒的暗器。

片刻之間,八個黑衣武士,四死一傷,刁子英這人可算是丟到家了!

只見他臉色鐵青地注視著棺材,默然半晌,精目中厲芒一閃,向天涯樵子怒聲問道︰

「吳伯泉,這棺材中是什麼人?」

天涯樵子淡然一笑道︰「兩個老廢物,你大和尚不是早就知道了麼?」

刁子英冷笑一聲道︰「你既不肯說,老夫自己去瞧瞧,管他是什麼東西,老夫先毀了他再說!」

手中長劍一探,跨步欺身,直向棺材前沖去。

天涯樵子冷然沉喝︰「慢著!」

身形微閃,已攔在刁子英身前,微微一哂道︰「大和尚!咱們也算是多年老友了,難得踫頭一次,如果不先行親近一下,就讓你去送死,人家會編排我姓吳的不夠朋友哩!」

刁子英早就還了俗,他這里卻還是一口一聲「大和尚」,撇開了那帶刺的語言不論,光是那「大和尚」三個字,也夠刁子英受的啦!

一旁的冷秋華忍俊不住「噗嘖」一聲嬌笑,卻是別過頭去,向那兩個重行抬起棺材的獵裝青年人,笑叱道︰「笨蛋!還不將棺材放下,準備應戰!」

同時刁子英精目一瞪道︰「姓吳的,你以為老夫怕了你不成!」

天涯樵子笑道︰「大和尚連佛祖都不怕,當然不到于怕我這個糟老頭子啦!不過,你大和尚想要留下這兩個老廢物,就必須先通過我這一關……」

這時,那獨戰兩個黑衣武士的甘蘭芬,已現出後力不繼之狀。

龍鳳劍冷秋華沉喝一聲道︰「蘭芬!退下去!讓我來!」

笆蘭芬奮力攻出一招,逼開對方兩支長劍,躍身縱出戰圈。

龍鳳劍冷秋華雙劍一揮,接下兩個黑衣武士。

此妹不愧龍鳳劍之綽號,雙劍翻飛,如龍飛鳳舞,一上場就將兩個黑衣武士逼得連連後退,根本失去還手之力,另一個黑衣武士連忙增援上去之後,情況雖略見好轉,但還是僅僅算勉強有招架之力而已啦!

另一方面天涯樵子與刁子英二人也已動上了手。

刁子英劍勢如虹,奇詭莫測,使的正是「萬流歸宗劍法」中的前十八招。

一根鋼精旱煙杯,掃、點、挑、撥,著著勢沉力猛,不離對方的要害。

這兩人一個以劍法詭奇取勝,一個以內力雄渾,化腐朽為神奇的招式稱強,雖然是各有千秋,但嚴格說來,刁子英卻是處于貓戲鼠的劣勢情況之下,內心的焦灼,真是不可言喻,因為,很顯然地,天涯樵子勝券在握,至少還保留三成真力沒施展出來哩!

雙方酣戰中,天涯樵子哈哈笑道︰「嗨,令主大人,打來打去怎麼老是那十八招!究竟是你令主大人認為我糟老頭子不堪承教,還是你那主子認為你建的功太少,只傳給你這十八招呢?」

刁子英怒聲叱道︰「姓吳的,少逞口音之利,老夫不用帝君所傳的劍法,一樣地能超渡你!」

天涯樵子笑道︰「令主大人畢竟未曾忘本,這‘超渡’兩字居然還能記得……哈哈哈……我看,還是叫你一聲‘大和尚’比較合適一點。」

刁子英氣得一聲厲笑,呼地一聲,左手冷不防地搗出一拳,勢沉勁猛,一股如潮拳風,擊向天涯樵子的「丹田」重穴。

天涯樵子一面左袖一拂,震散對方擊來的拳風,一面震聲狂笑道︰「大和尚,連少林派的百步神拳也使出來了,難道真的要超渡我這糟老頭子麼?」

刁子英厲聲連連地道︰「吳伯泉,你,你,你欺人太甚!」

天涯樵子道︰「沉著一點吧!大和尚!活了一大把年紀,難道不知道臨陣生氣,是兵家之忌嗎?」

一聲慘呼,圍攻冷秋華的三個黑衣武士中,已有一個被一劍貫胸,尸身被甩丟丈外,另兩個已是心膽俱寒,格拒著連連後退陡然,一聲如雷沉喝,遙遙傳來︰「通通住手!」

聲到人到,霧影中,但見一條身材高大的人影,像天馬行空似地飄降斗場之中,現出一個面蒙黑紗的藍衫文士來。

惡斗中的人,都已聞聲各自縱退丈外。

刁子英向藍衫蒙面人恭敬一禮道︰「屬下參見帝君。」

「帝君」?原來此人就是自封青城帝君的駱陽鐘。

「嗖、嗖、嗖……」人影連晃,八個銀衫武士也跟蹤而到;自動分布四周,將斗場包圍住了。

剎那之間,主賓異勢,本已勝券在握的天涯樵子等一行人,此刻卻已變成了絕對劣勢。

天涯樵子正自暗中懊悔方才太地大意,不曾速戰速決,他雖然自信有月兌身的能力,但卻無余力再去保護冷秋華等晚一輩的安全……駱陽鐘卻向著他抱拳一拱道︰「吳前輩!您好!」

天涯樵子正值心煩意亂之際,不由沒好氣地側目笑哂道︰「我老頭子一天不打架,三餐就沒有著落了,有甚麼好的,更那有你稱孤道寡,一呼百諾的愜意!」

微微一頓,訝然問道︰「咦!敝了!我這龍鳳劍冷秋華,幾時有過像你一樣大富大貴的晚輩?」

駱陽鐘干笑一聲道︰「吳前輩,您已經知道我是誰了,又何必明知故問呢?」

天涯樵子冷哼一聲道︰「既然我已知道你是誰了,又還戴著這勞什麼騙誰?難道你也會感到不好意思見人麼?」

駱陽鐘道︰「吳前輩責備得甚是,晚輩這就摘下這紗巾!」

隨著話聲,蒙面紗巾已被摘下,現出一張長眉人髯,目似朗星,堂堂一表的英俊面孔來。

天涯樵子注目說道︰「大幫主!老頭子問你幾句話,你肯誠心答復我麼?」

駱陽鐘正容道︰「吳前輩有話盡避問,晚輩自當誠心答復。」

天涯樵子道︰「那麼!請問你大幫主,前此在昭化酒樓上相逢時,你為什麼要藏頭露尾鬼話連篇?更為什麼對我這位‘吳前輩’和華山冷掌門人等暗中下毒?」

駱陽鐘尷尬地一笑道︰「這個麼……吳前輩請原諒,實在是因為當時彼此立場不同……」

天涯樵子冷然截口道︰「難道現在,咱們的立場就相同了麼!」

駱陽鐘笑接道︰「正是!正是!」

天涯樵子眉峰緊蹙地道︰「怪不得我老頭子不能稱孤道寡,而只夠資格打打柴,前此在昭化和目前相比,咱們之間的立場,究竟有些什麼不同,我就是想不出來。」

駱陽鐘冷笑著月光向四周一掃道︰「吳前輩多想一想,自然就會明白了!」

天涯樵子也是目光向四周一掃,好像才是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道︰「我明白了!

前此在昭化你是孤身一人,不能不暗中施展手段,現在哩!我老頭子已成甕中之鱉,時移勢易,自然彼此間的立場也異于以前,而你也就樂得個敬老尊賢的美名,是麼?」

駱陽鐘笑道︰「吳前輩說得一點也不錯!」

天涯樵子注目問道︰「那麼!你打算將我這位吳前輩怎樣處置呢?」

駱陽鐘道︰「準備以本幫首席供奉之職位界予前輩。」

天涯樵子似乎殊感興趣地說道︰「‘供奉’而稱‘首席’,那自然是地位僅次于幫主的最高職位了是嗎?」

駱陽鐘笑道︰「吳前輩只說對了一半,首席供奉為本幫中的‘最高職位’倒是不錯,不過,他的地位不是‘僅次于幫主’,而是與幫主平行的。」

天涯樵子目光一亮道︰「這倒真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好差使!」

微微一頓,側目接問道︰「不過,如果我老頭答應‘屈就’此一美差的話,彼此之間的地位既然是平行,那麼,將來是你听我的,還是我听你的呢?」

駱陽鐘沉思著道︰「原則上供奉應該接受幫主的領導,不過,幫主也不能硬行命令供奉做自己所不願意做的事宜,同時,對幫中重大決策,以及應興應革事項,幫主有接受供奉所提供的建議的義務,這樣解釋,吳前輩認為還滿意麼?」

這兩人真怪,本來是火辣熱烈的場面,如今竟然心平氣和地窮蘑菇起來了!

這在駱陽鐘這時說來,可能是認為天涯樵子等人已成甕中之鱉,所謂煮熟了的鴨子,不怕它飛上天去,同時,對天涯樵子這等人物,也可以是誠心加以籠絡而期收為己用,所以也就不惜多費點後舌。

但是,對于天涯樵子來說,就未免太令人費解了!

此情此景,時間愈久,愈對自己不利,除非他是有大援在後,故意拖延時間以等待幫手的來到,但仔細想想,有誰能給他解圍呢?

而且,原先,他的神色之間還有一絲令人難以覺察的不安之色,如今,連那一絲不安的神色也消失了,完全是一副泰然自若,有恃無恐的神情。

這情形,不但龍鳳劍冷秋華等人心中不解,就連詭詐多智的駱陽鐘,也不由暗中納悶不已……

天涯樵子點點頭道︰「這解釋很公平,而且四平八穩,我當然滿意。」

駱陽鐘長眉一掀道︰「那麼,吳前輩已經答應屈就了?」

天涯樵子淡然一笑道︰「沖著你這一番敬老尊賢的誠意,依理,我老頭子應該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才是,不過;茲事重大,我不能不慎重地考慮一番。」

微微一頓,注目接道︰「我看就這樣吧,先答復我一個問題,怎麼樣?」

駱陽鐘道︰「吳前輩有話請盡避說。」

天涯樵子目光如炬地沉聲問道︰「老頭子問你,你苦苦追索天忌老人與巫山無欲叟兩人,究竟是何居心?」

駱陽鐘平靜地道︰「晚輩听說兩位老人家中毒甚深,想找著他們兩位,加以解救。」

天涯樵子道︰「此舉為的又是什麼?」

駱陽鐘苦笑道︰「晚輩過去的遭遇,吳前輩是知道的,不管怎麼樣,兩位老人家中,一位曾經是我的授業恩師,一位是師門長輩,就此而論,除非不知道兩位老人家的情況而已,既然知道了,我這做晚輩的,能忍心不加以解救麼?」

天涯樵子冷笑一聲披唇微哂道︰「說的話,倒還有幾分人味,不過,我老頭子還得問你一聲,當初毒害兩個老人的,難道不是你自己麼?」

駱陽鐘坦然自承道︰「不錯!是我自己……」

天涯樵子冷然截口道︰「那你又如何自圓其說?」

駱陽鐘道︰「那是晚輩一時糊涂,受了惡徒的蠱惑,如今悔恨已返,所以才有現在的行動,希望對兩位老人家解救之後,奉養終生,以略贖前愆。」

天涯樵子臉色一馳,略現笑容道︰「說得合理合情,吳老頭子不得不被你感動了,現在,請听好,我老頭子已決定接受你那‘首席供奉’之職了……」

駱陽鐘含笑截口道︰「真的?」

天涯樵子一本正經地道︰「當然!」

駱陽鐘抱拳一躬道︰「晚輩謹代表本幫同仁,向吳老前輩敬致十二分的歡迎誠意。」

天涯樵子坦然受禮,微微一笑道︰「有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我這首席供奉上任伊始,首先向你提供第一項建議,希望你給我一點老面子,不打折扣地加以接受。」

駱陽鐘道︰「吳前輩的建議想必對晚輩和本幫都是有利的了?」

天涯樵子道︰「不錯!我的建議,不但是對貴幫有利,尤其是對我和整個武林之同仁,更是利莫大焉!」

駱陽鐘淡然一笑道︰「那麼,晚輩洗耳恭听著了!」

天涯樵子正容朗聲道︰「我這建議就是要你在這沙灘上自己先行挖一個坑,然後一頭撞死在這個大石頭上。」

說著,用手向身邊的一個斗大石頭一指。

駱陽鐘平靜地道︰「然後呢?」

天涯樵子道︰「然後,我老人家看在你方才一番敬老尊賢的份上,將你的尸體扔到你自己所挖的沙坑中去,給你掩埋起來。」

駱陽鐘臉色微沉,冷笑一聲道︰「我早就知道你是在故意拖延時間,以待外援……」

天涯樵子仰首發出一串洪烈的狂笑道︰「駱陽鐘,別臭美了!對付你這種逆倫犯上,禽獸不如的東西,還用得著外援!」

駱陽鐘陰陰地一笑道︰「姓吳的!你既然知道我過去的歷史,也該知道我對付敵人的手段!」

扭頭向刁子英喝道︰「刁令主,先毀了那棺材!」

天涯樵子朗聲笑道︰「小子,你也舒服夠了,該出來啦!」

「轟」地一聲,那棺材的木板,四散飛射,一蓬毒針,徑然!向大步欺近的刁子英兜頭射來!

饒是刁子英早已有備。也是長劍急揮,斗了個手忙腳亂,才算堪堪避過,但駱陽鐘所帶來的八個銀衫武士中,卻有兩個做了他的替死鬼。

原來那棺材中潛伏著,竟赫然是全身勁裝的羅大成!

駱陽鐘強抑心中憤怒,冷然問道︰「你將那兩個老廢物藏在什麼地方?」

天涯樵子道︰「藏在什麼地方?真是笑話!版訴你,駱陽鐘,此刻,他們至少也已到了百里之外啦!」

駱陽鐘冷笑一聲道︰「我不相信!我也不妨老實告訴你,這周圍百里之內,到處都有我的人手,你們任何行動,決難逃過我那手下人的監視!」

天涯樵子淡笑道︰「說了這半天,總算听到了你一句真話!」

略頓話鋒,正容接道︰「這情形,我也清楚,不過,事實勝于雄辯,你相信不相信,那是你自己的事了。」

天涯樵子神態自若地笑道︰「駱陽鐘,你早該動手啦……」

天涯樵子的話聲未落,一串震天狂笑,起自十丈外的一個士匠背後,笑聲未斂,霧影中,但見人影飛閃,像天蛛倒掛般降落兩個人來。

來人是一老一少,年老的一個身材頎長,須發如銀、雙目精光如電,令人不敢逼視,配上那一襲青色儒衫,更顯得飄飄然,有出塵月兌俗之概!

年輕的一個,一身青色勁裝,看上去年約二十上下。竟赫然是那以輕功傲視江湖的司徒杰。

場中無論敵我雙方,都沒有人認識這兩位不速之客,同時,因這兩人偕笑聲所顯示的內家真力,以及進場時所表現的至上輕功,也不由不令人刮目相看!而更令人不安的,是誰也不知道這兩位莫測高深的不速之客,對自己是敵還是友?

因此,一時之間,場中顯得雅雀無聲,各人都在不安的心情中暗自提高警惕。

那青衫老人冷電似的目光環掃一匝,最後停注在天涯樵子臉上,默然端詳了一陣子,才色然而喜地問道︰「嗨,閣下是天涯樵子吳兄麼?」

青衫老人話才說完,駱陽鐘不由心中往下一沉。

可不是麼!既然此人認識天涯樵子,並與其稱兄道弟,那當然是對方的朋友無疑,反過來說,也就是自己又增加兩個強敵……

天涯樵子似乎微微一愣道︰「不錯!只是我吳某人卻想不起來,究竟在何時何地見過閣下?」

青衫老人淡然笑道︰「吳兄為何如此健忘,才不過一二十年的往事,就忘得一干二淨了?」

略頓話鋒,微微一哂道︰「你們中原有過那麼一句話︰在恥近乎勇,難道閣下就那麼沒出息,對于二十年前在黃山所受的一掌之恨,竟不想……」

天涯樵子恍然大悟地接道︰「哦!我想起來了!綁下就是二十年前,那位打遍天下無敵手,卻以一劍之恨,發誓永不進入中原的‘大漠游龍’帥百川。」

帥百川(青衫老人)笑道︰「真難為你還記得那麼清楚。」

天涯樵子心念電轉著︰要怎樣措辭才能挑起帥百川與駱陽鐘來一場火拼!自己這一方面才好乘機月兌困。一面卻側目漫應道︰「閣下此來,有何貴干?」

帥百川仰臉悠悠地道︰「自然是給吳兄你一個雪前恥的機會嘛!」

這一來,駱陽鐘那廝不但放下了心,而且更是樂了!有這老怪物出頭,他自己不是可坐山觀虎斗,而消掉一番精力麼!

天涯樵子心中微微一凜,但表面上卻鎮靜如恆地披唇冷哂道︰「閣下奈何只知責人,而忘了檢討自己一下!」

帥百川訝問道︰「吳兄此話怎講?」

天涯樵子道︰「閣下對我吳某人的一掌之恨,倒記得清清楚楚,難道說你自己所受的一劍之羞,竟反而忘記了麼?」

帥百川臉色一沉道︰「這是我帥百川生平的奇恥大辱,怎會忘記!」

天涯樵子道︰「那你為何不先將自己的奇恥大辱洗刷干淨呢?」

帥百川道︰「誰說不是!要不然,我萬里迢迢,巴巴地跑來中原,所為何來!」

略頓話鋒,輕嘆著接道︰「只是那羅不為,早已銷聲匿跡,我一直找了他一年,就是沒法找到。」

天涯樵子淡淡笑道︰「閣下已自信能洗刷那一劍之恥了?」

帥百川斬釘截鐵地道︰「這還用問,沒有十分把握,我會再跑來中原,接受另一次的挫折麼?」

天涯樵子道︰「既然你真有這一份把握,我倒可以放心給你指示一條湔雪奇恥的明路了。」

駱陽鐘已然了解天涯樵子是在給他找麻煩了,可是在話還沒說明白之前,他自己又不便插口,只好長眉微揚地冷哼了一聲。

帥百川色然而喜道︰「真的?」

天涯樵子道︰「誰有工夫跟你開玩笑!」

帥百川抱拳一拱道︰「那我先行謝過了!」

「那倒不必!」

「不!你們中原人最講究什麼禮尚往來、和禮多人不怪,所以我這一謝,自然是有此必要。」

「那就由你吧!」

「不但要謝,而且我也不再逼你洗刷那一掌之恨了。」

天涯樵子道︰「那是兩回事,待會你不逼我,我還要逼一逼你哩!」

帥百川一翹拇指道︰「好!這才是我帥某人最敬重的血性朋友!」

略頓話鋒,正容接道︰「現在,該吳兄指示明路了!」

天涯樵子臉色一整道︰「天忌老人羅不為早就被奸人暗中陷害,目前已形同一個廢人……」

帥百川臉色大變地截口怒叱道︰「吳伯泉,你敢尋老夫開心!」

天涯樵子泰然地接道︰「吳某人說的,可是正經話。」

帥百川怒哼一聲道︰「正經話!?你要我向一個形同廢人的人去尋仇,把我帥百川看成什麼人!」

天涯樵子笑道︰「閣下,請讓我把話說完,再發脾氣。行麼?」

帥百川道︰「好!你說下去!」

天涯樵子道︰「羅不為雖然已形同廢人,但他卻曾經教過一個好徒弟,目前已算是中原武林中第一位高手,所以,你找他的徒弟也是一樣。」

帥百川目光一亮道︰「此人在哪兒?」

天涯樵子漫應道︰「此人麼!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下巴一抬,向駱陽鐘努了努嘴,接道︰「喏!就是他!我再詳細介紹一下,他過去是無忌老人羅不為的得意門生,現在是中原武林第一高手,百鳳幫幫主!青城帝君駱陽鐘。」

帥百川目閃奇光地向駱陽鐘端詳著。

駱陽鐘卻向天涯樵子披唇冷哂道︰「姓吳的,拐了那麼大一個彎子,總算達到目的了,可是我要提醒你,不論你施展什麼手段,今天,你是插翅難逃!」

天涯樵子冷哼一聲道︰「我是就事論事,何曾使什麼手段!」

微頓話鋒,淡笑接道︰「如果我真要使什麼心機和手段的話,方才我就不會如此介紹了,想想看,你與那……老人之間的種種一切……」

駱陽鐘厲聲叱道︰「住口!」

天涯樵子笑道︰「不可吹胡瞪眼,我不說就是,姓吳的別的長處沒有,但對于隱惡揚善,卻自信並不後于他人。」

帥百川似乎並未注意他們兩人的言外之意,這時,他目中神光一閃,沉聲問道︰「駱幫主,你果真是天忌老人羅不為的弟子麼?」

駱陽鐘冷然地道︰「過去是的,現在卻沒有師徒的名分了!」

帥百川道︰「那與我不相干,我只要知道你的一身所學,是否全部由羅不為所傳授就行了。」

駱陽鐘道︰「不錯!我的一身藝業,完全是由羅不為所傳。」

帥百川長吁一聲道︰「謝天謝地,那我總算不虛此行……」

駱陽鐘冷然截口道︰「尊駕且慢點高興,我還不一定能使你如願哩!」

帥百川訝問道︰「難道你自信能使我再受挫一次?」

駱陽鐘道︰「那倒不是,駱某人雖不敢妄自菲薄,卻也不致狂妄到藐視天下無人!」

帥百川惑然地道︰「那你?」

駱陽鐘談笑接道︰「我的意思是︰原則上我接受你的挑戰,不過不是現在。而須另訂日期和地點。」

帥百川搖搖頭道︰「不必那麼費事了?有道是︰擇日不如撞日,何況你我之間,僅僅是一招之爭,一句話的工夫,就可決定勝負,不會影響你跟別人的正事。」

駱陽鐘微微一愣道︰「這麼簡單麼?」

「誰說不是!」

「那麼,咱們如何比法呢?」

帥百川沉思著自語道︰「過去,我是敗在他的師傅手中,如果由他的徒弟手中贏回來,那並不很光彩……」

聲調微揚地注目接道︰「我看,就這樣吧!你既然算是羅不為的徒弟,那麼,我也派我的徒弟來向你討教一番,怎麼樣?」

駱陽鐘長眉一挑道︰「我不反對!」

目光向司徒杰一掃,接道︰「就是他麼?」

「不錯!」

「你不以為不太公平麼?」

「此話怎講?」

「我是說今高足年紀太輕了!」

帥百川仰首狂笑道︰「閣下不愧是羅不為的傳人!沖著你這一句話,我帥百川縱然再受一次挫折,也是心服口服的了!」

微頓話鋒,正容接道︰「不錯!以我這徒弟的年紀和修為來說,我是的確吃了虧、何況我那專練劍法和武功的徒弟又不在身邊,目前的這一個,擅長的僅是輕功,比較起來,更是太不但以平,不過,閣下盡避放心,人不為自己,天誅地滅,我會在比斗辦法當中,將這缺點彌補過來的。」

駱陽鐘似乎並未將帥百川的話听進耳中,只是目光炯炯地注視司徒杰道︰「老弟,昨宵……」。

帥百川一拍自己的額角,含笑截口道︰「對了!我竟忘了給你們先行介紹一番,喲!這是小徒司徒杰,昨宵掩護武揚撤退的就是他,想必你那三皇娘已經告訴過你的了。」

駱陽鐘眉峰微蹙地道︰「廢除梁上燕武功的也是他?」

「不錯!」

「那麼,他跟武揚是什麼關系?」

帥百川淡笑答道︰「他們兩是金蘭兄弟,也是師兄弟。」

駱陽鐘討問道︰「師兄弟?」

帥百川道︰「是呀!武揚那小子,是我的記名徒弟啊!不然,他哪來那麼大的本事,一下子制住你那位擅長萬流歸宗劍法的三皇娘呢?」

駱陽鐘道︰「武揚使的就是你所傳給他的劍法?」

帥百川道︰「不錯,怎麼!難道你心中害怕了?」

駱陽鐘長眉一揚道︰「笑話!……」

帥百川長吁一聲,截口道︰「不怕就好了!那我就開始說明比斗的方法啦!」

駱陽鐘搖手制止道︰「慢著!我先問你一件事情。」

帥百川道︰「可以!請說。」

駱陽鐘道︰「閣下為何要毀去梁上燕的武功?」

帥百川正容道︰「那是我帥某人清理自己的門戶,因為梁上燕那廝,偷竊本問武功,不做好事。」

駱陽鐘沉聲道︰「你知道他是我的手下麼?」

帥百川道︰「很抱歉!正因為那廝是你的手下,所以我才不得不清理門戶,不過,有一點我得特別聲明,事先,我只知道他是什麼百鳳幫的走狗,卻不知道百鳳幫就是由閣下你所領導。」

駱陽鐘冷哼一聲道︰「你是存心跟我作對?」

帥百川道︰「我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你一定要誤解,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微微一頓,正容接道︰「不過,承你大幫主看得起本門的武功,帥某人心中感到非常榮幸,有道是貨賣識家,只要你能贏得眼前這一場比斗,我這小徒,就借給你用上三年,不知尊意如何?」

駱陽鐘一愣道︰「說話可得算數!」

帥百川毅然地道︰「當然!丈夫一言,快馬一鞭!不過萬一你輸了呢?」

駱陽鐘微微一哂道︰「由你說吧!」

帥百川道︰「好!請听著︰萬一你輸了,你與天涯樵子之間的事,就暫行揭過,以後再說……」

天涯樵子含笑截口道︰「閣下,我的事,用不著多管。」

帥百川笑道︰「我這人,就是這麼一個怪脾氣,人家求我的事,我倒不一定會管,但我自動要管的事,如經人家拒絕,那就算管定了!」

目光移注駱陽鐘,接問道︰「怎麼樣?閣下。」

駱陽鐘猶自遲疑地道︰「這個……」

帥百川大笑道︰「怎麼?難道閣下已失去必勝的信念了麼?」

駱陽鐘冷哼一聲道︰「駱某人不是三歲孩兒,激將法不管用!現在,請先將比斗辦法說明,也許我會答應這條件。」

帥百川道︰「對!這年頭,坑人的事兒太多,凡事慎重一點,總是好的。」

駱陽鐘不耐煩地道︰「少說點廢話吧!綁下。」

帥百川笑道︰「對不起,年紀大一點的人,總有這毛病,好!這就說到正題了︰比斗辦法,很簡單的,就是由你閣下的萬流歸宗劍法中,擇最精妙的一招使出來,由我這徒兒以一招劍法來破解,破解得了是你輸,反之是你贏,行麼?」

駱陽鐘沉思道︰「令徒只有一招劍法?」

帥百川道︰「不錯!綁下可不要看輕了這一招劍法,須知它卻花費了我足足二十年的工夫。」

駱陽鐘訝問道︰「二十年工夫,就只研創這一招劍法?」

帥百川點點頭道︰「是的!這叫做兵在精而不在多,所以我給它取名為‘空前一式’,意思是說,也許以後還有人能研創出更精奇的招式來,但以前卻是不曾有過的。」

駱陽鐘長周一挑道︰「好!沖著你這幾句豪語,我接受你的條件!」

帥百川道︰「另外還有一點說明,那就是雙方點到為止,不許使用內家真力,這是閣下先前自行提出的公平不公平的問題,想必不至于反對吧?」

駱陽鐘淡然一笑道︰「我同意,請今徒上場吧!」

帥百川回首向司徒杰道︰「乖徒兒,上去吧!」。

司徒杰恭聲應是,一大踏步走進場中,在駱陽鐘面前八尺處,岳峙淵停地卓立著。

帥百川揚聲說道︰「杰兒,沉著一點,不要太緊張,也不要將勝敗看得太嚴重!要知道縱然敗了,也不過犧牲為師的一點虛名和你自己今後三年的自由而已。」

司徒杰道︰「杰兒知道了。」

帥百川接道︰「知道就好,不過,為師還是希望你能贏得這一場。」

駱陽鐘似乎對帥百川的-嗦勁兒非常頭痛,不由眉峰微蹙地向司徒杰問道︰「老弟,準備好了沒有呀?」

司徒杰掂了掂手中長劍道︰「早就準備好了,請發招吧!」

駱陽鐘道︰「好!老弟接招!」

話聲中,手中朱雀寶劍一揮,一道赤紅光華,電掣而出

適時,帥百川一聲斷喝︰「停!」

駱陽鐘撤招訝問道︰「閣下還有什麼花樣?」

帥百川道︰「劣徒以凡鐵對你的朱雀寶劍,難道閣下不怕授人以語柄麼?」

駱陽鐘淡笑地道︰「這好辦得很,換過一支就是。」

納劍入鞘,由手下銀杉武士手中要過一支青鋼長劍,注目接問道︰「現在,沒問題了麼?」

帥百川點點頭道︰「好!開始!」

駱陽鐘「嘿」地一聲,長劍揮灑,使出萬流歸宗劍法中的一招「斗轉星移」,但見精芒流轉,遮天蓋地地向司徒杰身前罩下。

司徒杰目射精光,手中長劍揮處,周身涌起一幢青色晶幕,將整個身軀遮蔽得密不透風。

駱陽鐘的劍勢,本已逼近司徒杰胸前,但觀察之下,竟不知由何處進攻才對,雙方事先已經協議,不準使用內家真功,眾目睽睽之下,又不便食言背信,方自心中微微一凜。

司徒杰周身晶幕陡地收斂,化做三線精芒。疾射而前。

駱陽鐘心中暗道一聲「不妙」,方待撤劍飄身,但覺手腕一涼,司徒杰的劍尖已抵住他握劍的左手腕脈間,朗聲笑道︰「駱幫主,承讓了!」

話落、撤劍、飄身,依然岳峙淵停地卓立八盡之外。

駱陽鐘老臉一紅,尷尬地笑道︰「高明!斑明!」

神色一整,振劍欺身,第二式精妙絕招「紫氣東來」又疾襲而來。

這一招,劍式之奇詭,與威力之熾盛,較方才的那招「斗轉星移」更能懾人心魂。

一旁靜觀的龍鳳劍冷秋華,身為華山一派掌門人,又是劍術名家,自然識貨,觀察之下,亦不由駭然變色,更暗中為身歷其境的司徒杰捏一把冷汗。

但司徒杰一招奏功之後,似已信心更增!

這回,他竟連上半招的守式都懶得用,不等對方劍式迫近,朗笑一聲,身劍合一,疾愈電掣地,但見一道精芒一閃而至。

雙方都是勢急勁猛,說驚險,可真是險到萬分。

但听「當」地一聲金鐵交鳴,精虹人影齊放,司徒杰依然是劍尖指著對方的右手腕脈間,且淡然笑道︰「第二招又承讓了……」

司徒杰說話之同時,一雙星目,卻有如兩支利箭似地在對方臉上掃視著。

此時,他見駱陽鐘的臉上陡地掠過一絲難以覺察的殺機,同時雙目中凶光大熾,不由暗中一凜,話沒說完。立即迅如月兌免地撤劍飛縱二丈之外。

適時。帥百川也發覺駱陽鐘已動殺心,深恐愛徒涉險,當司徒杰縱身後退之同時,已手握劍柄,縱落司徒杰身旁。

駱陽鐘似乎為自己的失態而暴露弱點微顯不安,尷尬地一笑道︰「果然不愧‘空前一式’的招名!」

帥百川淡然一笑道︰「還有一招!」

駱陽鐘苦笑著將青鋼長劍還給他的手下道︰「這一招不用比了!」

帥百川一怔道︰「為何不比了?」

駱陽鐘正容接過︰「我何必再多丟一次人哩!」

帥百川沉聲道︰「那你是甘心論輸了?」

駱陽鐘苦笑道︰「事實如此,我能不認輸麼?」

帥百川仰著臉狂笑道︰「二十年屈辱,今天總算如願以償了,哈哈哈哈……」

駱陽鐘冷然地道︰「今天,我雖然是輸了,但輸的是羅不為的劍法,並不是我駱陽鐘的。」

帥百川訝問道︰「難道閣下自己還有最精妙的劍法麼?」

駱陽鐘毅然地道︰「目前是沒有,但快則半年,遲則一載,我必然另創新招,與你重新較量一番!」

帥百川正容答道︰「好!老夫所敬重的,就是像你這種有志氣的朋友,老夫隨時等著你來較量就是了。」

駱陽鐘轉注天涯樵子冷然地道︰「吳伯泉,今天算你運氣好,月兌過一劫,但錯過今天,我隨時都會再……」

天涯樵子仰首狂笑道︰「好小子!說得比唱得還好听,哼!你想借機一走了之,我老人家還沒答應哩!」

帥百川蹙睚接口道︰「吳兄,你是存心跟我為難?」

天涯樵子雙目一翻道︰「這是中原武林正邪之爭,與你有何相干?」

帥百川苦笑道︰「我可不管什麼正邪之爭的事,但方才我已經跟人家協議過了。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吳兄,請看在我萬里迢迢,遠來是客的情分上,給一次老面子吧!」

天涯樵子勉強點了點頭道︰「看來我不能不領你這一次交情了!」

駱陽鐘冷笑一聲道︰「吳伯泉,該是趁風轉舵的時候了……」

大袖一揮,率領著他的手下人,疾馳而去。

天涯樵子目視駱陽鐘等一行人的背影消失于濃霧之中,默然少頃,才向帥百川苦笑一聲道︰「帥兄方才你為什麼不留下那魔崽仔?」

帥百川一聲朗笑,語音忽變地接道︰「我也想這麼做,可是還沒有十分把握,同時……」

天涯樵子張目訝然地道︰「你……你小子就是武揚!」

武揚低聲截口道︰「禁聲,提防那魔崽仔去而復返!」

天涯樵子如釋重負地長吁一聲道︰「好險!」

武揚笑道︰「老人家,別長他人志氣。真要硬拼的話,他駱陽鐘未必能佔便宜,方才,您不是已經看到了麼,一招‘空前一式’,已使他不能不……」

冷秋華截口問道︰「武少俠,這位少俠是」

說著,美目向司徒杰瞟了一眼。

武揚淡然笑道︰「他的來歷,方才已經向駱陽鐘那廝介紹過了」

羅大成接問道︰「武兄,這位司徒老弟,真是帥前輩的徒弟……?」

同時,天涯樵子也問道︰「小子,那‘空前一式’果然是帥老兒的絕藝麼?」

你一句,我一句,問得武揚搖頭苦笑道︰「諸位,我只有一張嘴巴,可沒法同時回答諸位的問題。」

目光一掠過江邊泊著的木船,接道︰「吳前輩,這船是你租下的?」

天涯樵子道︰「不錯!」

武揚道︰「這兒遍地死尸,看著令人惡心,咱們去船上詳談一切,可好?」

天涯樵子沒吭氣,當先向船上縱去。

大伙兒進入船中,首先由武揚將司徒杰向天涯樵子,冷秋華、羅大成、甘蘭芬等人互相引見,另兩個原先抬棺材的華山男弟子仍在岸邊擔任警戒,暫時沒介紹。

然後,將自與天涯樵子、冷秋華等一行人別後的種種一切,詳細地重述了一遍。

原來方才在通江邊山徑上,那黃雀、螳螂、蟬中的黃雀,就是司徒杰,他發覺江邊的情況有異之後,又立刻回身將武揚找了來。

兩個人潛伏斗場敖近的蘆葦叢中,準備伺機支援已方的人,可是當最後魔帝駱陽鐘趕到時。可的確使武揚難為了一陣子。

因為,按當時的情況而論,應該立即出面,協助已方的人及早突圍才是,可是,那樣一來,不但難免傷亡,同時也將使唐羽儀傳給他劍法的秘密過早被駱陽鐘知道,而使自己更增加困擾。

所以,他幾經考慮,才想出那冒充司徒杰師傅‘大漠游龍’帥百川的辦法來,並以傳音入密功夫暗中通知天涯樵子,請其寬心待援。

好在駱陽鐘並未見過帥百川,但卻知道帥百川與天忌老人之間的交往經過,只要措詞得當,不怕被他揭穿,而同時,司徒杰對武揚所代傳的那九式絕招,也剛好練會了一招,于是現買現賣,兩個人演出了一出雙簧。

雖然事後想來,仍覺得當時此舉太冒險,但總算僥幸圓滿完成了任務。

當然,這一段經過說完之後,在座群豪都感到非常興奮,尤其是羅大成,獲知自己的祖母仍然健在時,恨不得立刻飛在唐羽儀身邊,以解孺慕之情。

接著,天涯樵子也將自己的經過簡略地說出。

原來天涯樵子自與駱陽鐘在昭化分手之後,不久即于青城邂逅唐光宗與羅大成二人,同時,本已回返華山的冷秋華也偕同金龍第五劍百里良折返青城,原因是冷秋華已暗中發覺了天忌老人與巫山無欲叟的行蹤。

于是,大伙兒在青城城中的巴蜀賓館演出了一幕偷龍換鳳的妙戲,由于巴蜀賓館的掌櫃本是武林中人,並曾受過天涯樵子的救命之恩,目前則是川北一帶坐地分贓的老大,所以,他的賓館中築有地道,這對于天忌老人等的月兌險,自然發揮了莫大的功效。

這些人救出兩位老人之後,一面由冷秋華暗中召集逗留附近的華山弟子,一面晝伏夜行,抄山徑向嘉陵江下游偷偷地-道。

可是,當他們到達永寧鋪附近之後,行蹤已被魔幫發現,只好暫時隱藏在一個山洞中。

這期間,大伙兒一面研商月兌困之計,一面卻由唐光宗暗中派人收集材料,煉制大批毒粉、毒針,以便突圍時能收事半功倍之效。

最後,他們想出了個也算是「金蟬月兌殼」和「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

那就是由天涯樵子、冷秋華等人方才所扮演的「大出喪」的鬧劇。

當然,他們此舉的目的,僅求混淆敵人耳目,使敵人誤以為他們是使「金蟬月兌殼」之計,而天忌老人等卻已由另一路偷偷溜走了。

但實際上,天忌老人等卻由唐光宗與百里良二人陪同,仍然在山洞中藏身,只等這「金蟬月兌殼」之計收到預期的效果,使監視他們的敵人撤離之後,再行設法循水路出川……

這一段經緯說完之後,武揚立即提出自己的意見︰「吳前輩,我想︰乘目前咱們實力集中,而且駱陽鐘那廝誤認兩位老人已由另路撤走,防範略疏之際,立即將三位老人家一齊請來,就著現成的船,揚帆東下,怎麼樣?」

冷秋華首先開口接道︰「對!尤其就著你這位‘帥百川’大俠在這兒,縱然給駱陽鐘那廝發覺了,也可以收嚇阻之效。」

天涯樵子點點頭道︰「不錯!這辦法咱們應該立即著手進行,但另一件事情卻也刻不容緩。」

武揚注目問道︰「那是一件什麼事?」

天涯樵子蹙眉長嘆道︰「天忌老兒與古老兒兩人,病況已日趨嚴重,目前是昏迷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而普天之下,能解救他們兩人所中的劇毒的,除了駱陽鐘那兔崽仔之外,只有病郎中金策易和簑笠翁冷老兒。」他歇了歇,接道︰「但病郎中失蹤已有多年,簑笠前更早已仙逝,而天忌老人的劇毒不解,憑目前咱們的實力與你我這點玩藝兒,要想消滅百鳳幫,實在是難上加難。所以,前天,我曾趁天忌老人略為清醒之際,舉此以問,據天忌老人說,簑笠前冷老兒雖然沒收過徒弟,但卻有一位忘年之交的年輕人很合他的脾胃,曾將一身所學,傾囊相授,彼此之間,雖無師徒名分,但那年輕人事實上卻算是冷老兒的新傳弟子。」

武揚神色一動道︰「前輩之意,是想派人去把那位……」

天涯樵子截口答道︰「是的!那年輕人……哦!不!現在說來,那人至少也在四旬以上了!他姓林,名致中,住在廬山羅漢池附近,我想,這事情必須由你去跑一趟。」

武揚沉思著道︰「好的!魔宮的金總護法為了便于監視我的行蹤,曾借機送我一匹罕見龍駒‘龍怒馬’,我識破他的陰謀之後,將寶馬寄存在昭化附近的一個秘密所在,待會等三位老人家安全上船之後,立即騎那寶馬去廬山,前輩認為可否?」

天涯樵子點點頭道︰「好!就決定這麼辦!」

武揚接問道︰「前輩準備將三位老人護送往何處?」

天涯樵子道︰「這個……你附耳邊來!」

兩人附耳密談了少頃之後,除了留下兩個華山弟子守船之外,大伙兒一齊登岸,向山區疾奔而去。

當日黃昏時分。

俠魂武揚裝成一個江湖郎中,獨個兒向昭化進發,當他到達距昭化城約五里的一座松林旁邊時,暮色朦朧中,斜刺里一隊人馬揚塵疾馳而來,顯然地,那一隊人馬也是趕往昭化城中去投宿的。

武揚一注目,不由心中暗道一聲︰「好啊!這真是冤家路窄……」

原來那為首一人,竟是魔幫的豹隊隊長唐天鵠,隨在唐天鵠後面的是八個黑衣武士,四個佩劍侍婢簇擁著三皇娘駱鳳卿,風馳電掣而來。

當時的武揚,本還沒拿定主意是否要將唐天鵠宰掉,但唐天鵠是霉星照命,胯下坐騎疾駛如飛,遠遠地一聲斷喝道︰「咦!那小子還不讓路!」

武揚心中一動,置若罔聞地,依然在官道中央,安詳地緩步前行。

唐天鵠怒叱一聲︰「小子找死!」

叱聲中,韁繩一帶,疾弛中的奔馬已騰空而起,超越武揚的頭頂上空,同時,「忽」地一聲,那馬鞭也向武揚身上抽來。

武揚臉上殺機驟涌,冷哼聲中,雙臂一振,抓住奔馬的兩條後腿,順勢一甩,「叭」地一聲,唐天鵠連人帶馬被扔到路旁五丈外的稻田中。一幸虧那稻田里沒有水,也幸虧唐天鵠身手奇高,應變神速,在即將著地的剎那,已于馬背上騰身而起了,所以雖然弄了個灰頭土臉,人卻並未被甩倒,但那匹神駛的健馬,卻已四肢一伸,完蛋啦!

意外的情況,使後隨時大隊人馬一齊勒馬收韁,停于官道上,那些黑衣武士,並紛紛叱喝著拔出了肩頭長劍。

唐天鵠一個箭步,縱落武揚面前,目光炯炯地向武揚周身上下一掃,冷哼了一聲道︰

「看不出來,閣下還是一位練家子!」

武揚淡然一笑道︰「不敢當!在下不過是略懂一點防身功夫而已!」一唐天鵠沉聲道︰

「少裝蒜!朋友,先報個萬兒!」

武揚側目漫應道︰「閣下的涵養真是到了家,不先為自己找回場面,卻還有心情去問人家的萬兒。」

唐天鵠冷笑一聲道︰「我要先知道你是什麼東西變的,看看值不值得我自己動手!」

武揚笑道︰「如此說來,我是非將名兒告訴你才行了,不過,我這名兒可粗俗得很,說出來你可不能見笑。」

略微一頓,一字一字地接道︰「在下姓專名屠豹,專屠豹,意思就是專門殺豹子的人。」唐天鵠不是笨蛋,自然想到面前這人不好惹,目前一听對方話中帶刺,不由更是心中一凜,但表面上卻是怒叱一聲,色厲內在地喝道︰「三號、五號,兩人一齊上,剁了這匹夫!」

武揚仰首狂笑道︰「唐天鵠,今天是你的末日到了,何苦教別人來替死!」

雙掌一揮,兩個應聲趕來的黑衣武士,已跌跌撞撞地倒退二丈之外。

三皇娘駱鳳卿已策馬走向前來,向唐天鵠嬌聲問道︰「唐令主,是怎麼回事?」——

亦凡公益圖書館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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