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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子燒先生 第六章

作者︰谷萱

李心黛著實愣住了!她沒想到映入眼簾的會是這些東西。

「有沒有筆啊?我記錄一下帶來的東西。」一旁有人喊道。

「有啊!我來!」站在她身旁的仲子御,此時大聲應著,而且……他想也不想,竟伸手迅速地把她胸前口袋的「筆」抽起來,快得她完全來不及阻止。

「喂!那是我的筆!」李心黛終于回神了!這下還得了!

「借一下不會怎麼樣吧!這麼緊張!」

「不、不……那個不行。」

「心黛小寶貝,妳是不是熱壞了?怎麼嘴唇發白?」

非洲的天氣是很熱,但是李心黛現在的心可是涼了半截。「我……我有其他的筆,我借你別的……」

她這下可慌了,她完全沒料到仲子御竟會趁機「偷拿」她的秘密武器,她慌亂地翻起隨身包包想找其他的筆代替,沒想到他卻突地用力抓住她的手腕。

「寶貝,不要找了,我就要它。」

「為……什麼?!」她看見他竟然……

仲子御拉著她的手,給了她一個宛如轟天雷的答案。「它的功能很好啊!除了寫字,還能錄音照相呢!來,我們合照一張!」

李心黛踉蹌地被他拉到身邊,這些話雖然都是在她耳邊說,其他人听不到,但一字一句都狠狠沖進她的心窩。

接著,仲子御一個使勁,再次拉近和她的距離,然後把筆高舉在兩人面前,輕按了一下筆蓋,甚至……還對著「鏡頭」笑了一下。

「我們都沒有合照耶!」仲子御一笑,那個淺淺的酒窩又浮現了。

李心饔譾時全身發冷,不只嘴唇,現在她整張臉都失去血色。

顯然這支筆的功能他一清二楚,那麼他……對自己的行徑,難道也像這支筆一樣,早就看透了?

李心黛刷白的面容和顫抖不已的雙手,引起旁人的注意。

「杰佛森,你的朋友好像不太舒服,怎麼了嗎?」

「她沒事,有些疲累而已。」仲子御放下了筆。

「真的嗎?不會是染上什麼病吧?這里環境不太好,要多注意。」

「我會好好照顧她的。」仲子御笑著說道︰「別忘了我是做什麼的。」

李心黛听著他們的對話,張著口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其他工作人員一一將行李拆開,他們叫仲子御「doctorChung」。

這位「仲醫生」幫她倒了杯水,還拉了張椅子讓她坐下。

李心黛就像個小木偶,端著水,乖乖依照指示坐下,因為她已經不能思考了。

餅了好一會,李心黛還是呆坐在椅子上。

行李箱里全都是些藥品和器材,這些醫療物品被整齊地排列在小屋內,恰巧與她紊亂的心情成反比。

不久,屋外開始涌入一群又一群的當地居民,黝黑的身軀有著一樣的特質,都瘦得只剩皮包骨,屋里的志工趕忙引導大家排隊,屋外的站崗保全也緊盯著四方。

「我帶來了很多UR39藥丸,可以抑制最近的傳染病。」仲子御又接著問道︰「最近治安是不是又惡化了?」

「是啊!」一位志工說著。「反叛軍隊又拿到很多軍火武器,打算推翻現在的政權,前幾天听說有其他國家的傳教士被綁架。」

另一位志工續道︰「難民也越來越多,我們的醫療物資相當匱乏。」

李心黛覺得自己應該懂了,這些人是國際人道救援團隊,而她的「縱欲少爺」則是其中一員。

仲子御說道︰「今天我先帶一些重要的藥品過來,其余的我已經向藥廠訂購生產,相信過不了多久,就可以順利運送到這兒。」

聞言,李心黛無力的身軀,頓時靠向椅背。

所以仲子御是來替這些非洲難民義診的?不是來做什麼軍火交易的?所以他不只是會替動物看病,還是位會到非洲義診的醫生?還有,他是否從頭到尾都知道自己的身分?

太多復雜的思緒沖擊著她,她握著水杯一動也不動,看見門口已經就定位的仲子御,披上一件白色外袍,拿著听診器開始為排隊的居民看診。

從日出到日落,從酷熱到涼風,李心黛愣坐在椅子上,一句話也說不出。

門口排著一個個等候看病的貧民,他們縱然衣著破爛、生活困頓,但對這些志工人員卻仍展現出最燦爛的笑容,李心黛看見他們的臉上沒有一絲矯情,只有最原始天真的笑靨,每一位志工也專心盡力地工作著,這里,似乎只有自己最有私心。

仲子御一刻也沒閑著,認真地幫病人檢查、拿藥,語言不通就比手畫腳,額上的汗滴滑落胸口,李心黛望著他從不提及的另一面,心中五味雜陳。

直到夕陽的最後一道光線消失,人群才紛紛散去,仲子御清點藥品,和其他志工討論著。

就算經歷一整天的辛勞,也不見他面露疲態,李心黛心中很不好受,好像有很多話想說,卻不知該怎麼啟口。

「心黛,在發什麼呆?」

「沒……沒有。」

「那走吧!我們休息了。」仲子御拉起她,拿著兩人的行李,發動車子。

李心黛這時更羞愧了,一路上他什麼也沒說,她也不敢多問。

車子開了許久,兩旁的景色也稍稍有些不同,這里好像是一個城鎮,車子停在一間簡易的旅館前。

「這里是他們的首都,比較熱鬧,環境也好一點。今晚我們先在這里過夜,有不習慣的地方,妳先忍耐點。」仲子御一邊說、一邊幫她提起行李。「不過治安一樣不好,妳不要一個人到處亂跑。」

李心黛跟在他身後,一進房間,她便發現,這里已是最好的旅館。

「跟我睡一間,我好照顧妳。」仲子御也不管她答不答應,已徑自將手中的行李全放下。「早點休息吧!明天我們還要去另一個村落。妳放心,晚上我不會對妳怎樣的。」

「不是啦!」

「那妳干嘛坐立不安?」

「我……」李心黛的確有些躊躇,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仲子御將她的不安盡收眼底,等行李整理好後,他拉了張椅子,柔聲說道︰「來,坐在我身邊。」

李心黛看見仲子御也坐了下來,月兌下外套,慵懶地靠在椅背上。

他的外套下,附有兩個槍套,李心黛又看見他從口袋里,拿出一盒小雪茄。

點燃了雪茄,仲子御輕輕吐著煙圈,李心黛向來最討厭煙味,不過此刻的他,卻讓她有片刻失神。

她說不出來為何飄散的煙霧中,他的臉龐竟會如此動人。

結束一天行程的仲子御,顯然在這個時候才能放松、喘口氣,他那深遠的眼神牽動著她的心,他的目光好幽遠,似乎正想著明天該到哪里、該做些什麼,皎潔的月色灑進窗內,李心黛的心,也隨著晚風飄得好遠。

「生在仲家,不是我能選擇的。」兩人沉默了許久,仲子御才用低沉的嗓音劃破寧靜。「他們生產會傷人的武器,所以我學醫,想要救人。」

他吸了一口雪茄,雪茄頭閃著紅光。簡單的幾句話,彷佛才是從他心底最深處竄出的深刻情緒。

李心黛不知道他藏了多久,只知道他不會隨時掛在嘴上。

「我很快便從醫學院畢業,但也很快就離開醫院。」

「為什麼?」她不懂仲子御說的「很快畢業」是什麼意思,但對于很快不再當醫生感到疑惑。

「現行的醫療體系,救不了真正該救的人,醫師袍下其實藏著很多不為人知的丑陋,就跟這世界一樣。妳是當記者的,應該知道的比我還多。」

「我……」聞言,李心饔譾時語塞。他到現在,還認為自己只是一名單純的記者嗎?她的一顆心始終懸著,空氣中飄蕩的除了煙圈,還有她不安的心。

「今天早上的事妳別介意,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我知道妳們記者都需要攝錄配備,有這種筆也是正常的。」

李心黛一听,一邊用力點著頭,一邊心虛地說道︰「可是……你怎麼會知道這不是普通的筆……」她的聲音細如蚊蚋。如果他真這樣想,是最好不過了。

「呵呵!我知道是因為……」仲子御故弄玄虛地頓了一下。「改天再告訴妳,小寶貝,該洗澡睡覺!」

仲子御又恢復了往日不羈的語氣,但此刻的李心黛,竟覺得他帶了份與眾不同的瀟灑。

原來他不是個只會享樂的大少爺,而是願意跑到非洲這種窮鄉僻壤為難民免費看診的「好心人」,生在仲家這種一揮手就有萬貫家財可供揮霍的家庭,他大可留在美國享樂,過他舒服的生活,他卻誰也不提,獨自一人跑來這兒,住在這間連牆角都會鑽出蟑螂的小旅館。

反觀自己呢?就算自己是個記者好了,她有做過了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嗎?當年在警校,她不也滿懷抱負要為社會盡點力,結果現在呢?

浴室里水霧彌漫,她一邊沖洗,一邊努力平復自己的心緒。仲子御拿著那支筆時,是真的不知道,還是不打算拆穿她?

她真的好慚愧,進入父親的報社後,她本也要以筆桿揭發世界的不公平,但是她做過什麼嗎?每天打扮得光鮮亮麗,好像自己是站在社會的頂端,但這和仲子御口中「白袍下的虛偽」又有什麼不同?她徒有記者虛名,每天看著自家報社幾十萬份的報紙印刷出版,里頭有哪一件,是像他為世界盡力盡心的新聞?

包甚者,仲子御對她的行為一點也不以為意,不管別人怎麼誤會他,李心黛今天才明白,他是真的不在乎別人怎麼想。怎麼為那些貧病交集的居民看病、揮汗聯系著藥廠該如何送藥,才是他真正在乎的事,他活出了自己,他的世界著實令人動容。

洗好澡,走出浴室,李心黛看見床鋪已經鋪好。

「洗好?快睡吧!」仲子御拎著自己的換洗衣物走進浴室,經過她身旁時,拿上的其中一把槍。

「這個妳留著防身。」他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轉身對她說道︰「妳的槍法不錯,記得我跟妳說過的話,就可以更進步。」

「子御……」

仲子御看著她凝重的表情,給了她一個可愛的微笑。「小寶貝,妳剛剛喊我什麼啊?」

李心黛的心跳,因為他的問題而漏了一拍。她剛剛喊他的名字?!什麼時候,自己不再連名帶姓的叫他?不再亂加一些莫名其妙的外號?

「不要再想東想西了,跟我在一起,就是要快樂,快睡吧!」他在進浴室前,留下這句話。

李心黛躺在仲子御鋪好的床鋪上,洗好澡的他則躺在她的身邊。

他應該是真的累壞了,很快就睡著了,非洲天氣炎熱,仲子御沒穿上衣,但除此之外,他並沒有對她做出任何「不安分」的舉動。

李心黛拿開原本隔在兩人中間的枕頭,這是仲子御剛剛開玩笑放著說要讓她「防」用的。現在她知道,躺在她身邊的,不是個「」。

她開始能體會,他總是用心逗自己開心、也全心保護著她,即便她之前「誤會」他,把一大堆「無腦」、「縱欲」等外號加諸在他身上,他也不在乎,沒對自己生過氣。這樣的仲子御,比起那些外表道貌岸然,內心卻虛偽不已的偽君子,真摯得令人感動。

異鄉的深夜,李心黛听著遠方傳來的蟲鳴,仲子御赤果的上身,多了她縴細的柔荑。她屏著氣,縴臂輕輕環著他,寧靜的夜,她更清楚地听見自己的心跳。

她只覺得自己整只手都在發燙,抿著唇卻克制不住微紅的臉龐,她努力輕輕呼吸不吵醒他,不過怦怦跳著的心髒,卻不怎麼配合。

「仲子御,大、壞、蛋……」她不敢大喊出聲,只是微微將嘴角彎起,極輕聲地嗔道,嬌臉上帶著無盡笑意。

窗外一閃一閃的星光相當明亮,李心黛帶著微笑,甜甜地入夢,仲子御愛整她也好,是在替她掩飾也罷,今晚就將一切暫時拋下,在這個夜里,她只想偷偷地抱著他,就算只有一下下也好,她知道自己今晚會有一個甜甜的夢。

李心黛嘴角彎成甜美的弧形,徐徐進入夢鄉。

此時,她以為已經睡著的仲子御,卻悄悄睜開眼。他對著床頭,帶著笑眨了一下眼楮。

棒天一早,李心黛在一陣煎蛋和吐司的香味中醒來。

「昨晚睡得不錯吧!」仲子御端著早餐站在床邊問道。

李心黛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鬼,她覺得這個家伙笑得好邪惡。

「整夜提心吊膽,擔心身邊的那只,哪睡得好!」

「先吃早餐,有力氣再罵,再說,這麼帥的很少見,屬稀有品種,要好好愛護。」

她看見厚臉皮的仲子御已經穿戴整齊,顯然比她早起很多。

「那大帥狼,這麼早就起來?」

「是啊!今天……」鈴!他的話被手機鈴聲打斷,仲子御接起電話後與對方商討了許久,才掛上電話。

「心黛,我們今天要去更遠的地方,我擔心那里治安和環境更不好,妳今天就留在旅館好了。」他頓了一下,又再繼續說道︰「妳別亂跑,今天行程一結束我就會回來,明天我再帶妳到其他地方,好不好?」

仲子御的口吻顯然帶著深厚的關心和擔憂,李心黛正要答話,見他又接起另一通電話,她了解到這趟非洲之行,他應該相當忙碌,肩負著很多責任。

「好,你去忙,我會照顧自己。」

「答應我不要離開旅館。」仲子御認真地叮嚀著。

「知道了。」李心黛從他的雙眸中看見自己的倒影。罷了,不跟他斗嘴,至少他的眸光讓她的心微微悸動,她听話地點點頭,看著他離去。

不久,換成她的手機響起。

「心黛,是我。」

「爸,我在非洲。」

「前幾天打給妳都不通,怎麼回事?」

「我之前在比較偏僻的地方,手機沒有訊號。」

「偏僻的地方?所以妳已經發現仲家如何走私軍火?!」父親的聲音帶著無比興奮,顯然希望心黛給他他想要的答案。

不過她卻讓他失望了。「沒有,爸,他不是來走私的,而是來幫助難民的。」

「妳說什麼?我沒听清楚。」

手機的收訊依然很不好,李心黛卻已無心解釋,因為她不斷听到父親在電話那頭說道︰「爸爸的報紙就等著妳的新聞,快給我仲家見不得人的秘辛,我幫妳放在頭條,到時妳一定可以一夕成名,爸爸也能報一箭之仇。」

李心黛心煩意亂,最後用一句「我听不清楚了,改天再說。」便掛斷電話,頓時她一顆心變得異常沉重。

案親現在已經是是影響甚大的平面媒體大亨,為何他還不滿足?現在的他,生活闊綽、要什麼有什麼,為什麼總還要想著報仇?為何忘不了那麼久以前的事?

如果父親肯利用他的影響力,多報導一些正面新聞,像仲子御這樣默默行善的行為或許就不再這麼勢單力薄,他們的義診團隊也可以得到更多資源。

李心黛知道她無法在電話中立即改變父親的想法,也知道他對仲家的積怨不可能在短短的幾分鐘內消失。所以她決定,既然改變不了他,就從改變自己做起吧!

既然現在她的身分是記者,除了「挖秘辛」之外,她應該可以做一些更有意義的事。仲子御可以什麼名利都不要,放下少爺的身段到如此貧亂的地方默默行醫,她身為大報社的記者,難道就不能做一些可以媲美的事嗎?

一思及此,李心黛開始整理衣物,她打算不讓這趟非洲之行白白浪費,她可以多報導一些當地的情況以及醫療團隊的義行,如果能夠引起共鳴,便可以凝聚更多的力量。

「這樣當記者才有意義。」她鼓勵自己。隨即拎著她帶來的相機和筆記本,踏出了房門,她打算先在附近走走看看,記錄一下首都的面貌,之後再跟仲子御到其他鄉間采訪,並記錄他們義診的過程。

她沒忘記仲子御交代過的話,所以她把手槍小心地收進包包里,她不打算走遠,心忖也不會發生什麼危險。

只是之後發生的事情,卻讓她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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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心黛背著相機,用照片記錄著陌生國度不一樣的風情。

首都比昨天去的偏遠鄉村熱鬧許多,攤販賣著很多她沒見過的東西,然而沿路仍有許多衣衫襤褸的乞丐,他們空洞無助的大眼,驅使她不知不覺越走越遠。

不一樣的風俗民情、沒見過的建築街景,讓李心黛不停按下快門,也沒有發現身後已經有人在注意著她。

她走到一座看起來較為宏偉的建築前面,這是她在這里見到稍具規模的房子,頗有當地特色,她「喀嚓」一聲按下快門。

怎料,一陣她听不懂的話語從身後響起,她警覺地回頭,卻倒退了好幾步。

數個高大的黑影瞬間籠罩著她,李心黛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但是那些目露凶光的面孔已經讓她退無可退,當著大街,她疾聲呼叫,不過沒有人回應她,她的隨身物品全都被這些人搶走,她使勁全力按住皮包,想要把槍拿出來,不過雙手很快就被扣到身後,無法動彈。

「啊!」李心黛痛得大喊,拼命掙扎卻沒有用,她的發絲散亂,狼狽地被強行帶走,街上的人清楚目睹這一幕,卻沒有人敢阻止,這些武裝配備的人,早已讓大家避之唯恐不及,她一個外國面孔在街上隨意走動拍照,必定引起側目,這樣的結果沒人感到意外,只有單純的她不了解,徒留滿地凌亂的物品,人已消失在街道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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