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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頻道 第二章

作者︰蔡小雀

二十八樓。

頂樓,最豪華寬闊的一層樓,傳說中「達文西」的總部決策中心。

「達文西」電台上上下下有近千名員工,除了廣播電台三個頻道三十六個節目,還有「達文西」文教基金會,「達文西」計算機動畫公司,「達文西」PC廠……加一加近五千名員工,集團年收入四十八億台幣以上。

為什麼衛元達偏偏容不下一個兩小時的廣播節目?更何況她的節目並沒有賠錢啊。

不能因為和其它節目比起來較不那麼高級或尊貴,廣告沒有到達滿檔的程度,她的「薔薇心事」就要被gameover?

彌芽氣沖沖地踏出電梯,下一瞬間卻打了個冷顫。

是因為冷氣過強的關系嗎?不。

她想是因為這光亮潔淨到毫無一絲灰塵,色系調性充滿時尚冷光與銳利剛硬風格的裝潢布置。

這里看起來像是二一○○年科技流行大師的得意之作,又像是本年度最不溫暖也不熱情的辦公室冠軍得主。

總而言之,精明、時尚、冷冰冰……

丙然什麼人就有什麼樣的辦公室。

「-有什麼事嗎?」一個看起來冷艷的美女秘書開口問,連笑容都像是剛從冷凍櫃里拿出來的。

彌芽下意識地搓了搓起冒起雞皮疙瘩的臂膀,「我是「薔薇心事」的DJ,有事想找衛先生。」

「-沒有預約,衛先生沒空見。」女秘書像是從鼻孔里哼出聲音。

不過也許是她听錯了。

「呃……」她禮貌地開口,「我無意造成-或衛先生的困擾,事情是這樣的,我——」話尚未說完便被打斷了。

「-可以回去了,下次請提前預約,不過衛先生在……年底以前都不會有時間接見-,試試看明年吧。」

OK,她可以十分確定女秘書的態度叫狗眼看人低了。

「-是街先生的秘書還是太太?如果-對每一個想找衛先生的人都是這種態度,那麼我懷疑-為他擋掉了多少筆的大生意與廣告主。」彌芽故意挑眉,學她從鼻子哼氣,「衛先生知道-經常狐假虎威嗎?」

女秘書氣得頭頂差點冒煙,「-,出去!否則我要叫警衛來了。」

「-叫呀,我手機里有八卦周刊和報紙記者的電話,如果-希望「達文西」成為最新一季的八卦討論對象的話,-盡避請。」

這一招很賤,但是對方的態度也差不多,所以彌芽一點都不覺得良心有愧。

女秘書一窒,臉色一陣青一陣紅,正不知道該怎麼辦時,驀然一個冷靜沉著的聲音破空響起。

「讓她進來,我想她不至于會把我吃了.」

這個略帶輕諷和嘲弄的低沉男聲她永遠也忘不了。

「是你?」她猛然抬頭,整個人僵住了。

斑大爾雅,深邃大海般的眸子里閃爍著無可錯認的精明果決,他正是她兩個多小時前在電梯里遇到的那個帥哥。

「可不就是我?」他對她微笑,輕松的神情和雙手插在褲袋里的模樣很容易令人誤會沒有殺傷力。

但是彌芽絕對沒有那麼天真。

能夠在短短一年半時間內接下祖業,再繼續拓展出疆土更加遼闊的大片江山,憑借的絕不只是他迷人的笑容和英俊的外表。

她渾身的肌肉緊繃到極點。

「衛先生。」彌芽點了點頭,平穩地道︰「謝謝你願意接見我。」

「不用客氣,這是我的榮幸。」元達笑看她踏入總經理辦公室大門。

明明是禮貌客套的對話,女秘書怎麼眼前有種錯覺,好似看到了一雄一雌的老虎露出了森森猙獰的白牙。

門砰地一聲關上,幻覺這才消失。

「喝點什麼嗎?」

元達優雅地走向光可鑒人的典雅英式吧台,卷起的袖子露出了堅實強壯性感的手肘……

彌芽一時看花眼,差點忘記回答。

「不用了,謝謝。」她吞了吞口水,定定神。「衛先生很忙,我也不想耽誤彼此太多的時間。」

「那太可惜了。」他旋開一瓶法國氣泡礦泉水,仰頭喝了一口。

見鬼了,她發現自己死命地盯著他古銅色喉頭吞咽水時的動作。

「嗯咳。」她低頭輕咳一聲,努力鎮定。「听說你想要停掉我的節目,為什麼?就因為我在兩個小時前叫你去吃鎮定劑嗎?」

元達一口水差點噴出來,好不容易吞下,低笑了起來。「-還真直接。」

「我不想繞圈子。」她冷冷地看著他,「就算上斷頭台,我也要知道罪名是什麼,否則我不甘心。」

他聳了聳肩,回到寬大的核桃木辦公桌後坐下,將水瓶放在右手邊。「請坐,我想我們談的時間會比原先預期的久。」

彌芽身體僵硬地坐了下來,可是那張黑色沙發卻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柔軟舒適,她稍微調整了坐姿,肌肉放松一點點。

「這不是公報私仇,我們之間也沒有任何仇。」他優雅地道。

「是嗎?今天中午我在電梯里踩了你一腳,又和你一言不合不歡而散,你忘了?」

他輕笑,目光炯炯的看著她,「我以為-寧願不提醒我這些。」

「我勇于承認事實,你呢?你敢發誓今天中午的事和我的節目喊停沒關系?」

「是沒關系。」他十指交錯,眸光隱約帶笑。「但是有一點-沒說錯,我的確想要停掉「薔薇心事」,事實上,計畫停播的決定已經考慮了好一陣子。」

她胸口一緊,沖口而出,「為什麼?」

「商業考量。」他冷靜地指出。「為了因應社會變遷的快速腳步,「達文西」需要更準確更專業也更獨特的節目風格,-的心情點播節目已經不符合潮流了。」

「才不是!」她心頭火起,「正因為現代人腳步太快,步調迅速,所以壓力相形之下也更大,自然更需要心情點播這樣的節目傾訴,這是一個有感情的節目。」

「我並沒有說它不是,但是多愁善感並沒有意義。」是她的幻想還是他的聲音真的冷硬了一些?「愛情並不是-在節目里的三言兩語就能夠厘得清的,-是人,不是神,有沒有想過-有時提供的意見根本就不適合當事人?更不能斷言分手失戀就是誰對誰錯,誰對不起誰……-認為-有資格做出評論與裁判嗎?」

彌芽全身僵硬麻木冰冷了起來,腦中一片空白,致命的恐慌卻爬出心底狠狠地啃噬著她所有的神經和思想。

他怎麼會知道?他怎麼會知道?

短短的幾句話,他就射中了紅心,將她近日以來內心深處最恐懼迷惘與害怕的事實全數拆穿了!

「我……」她想反駁,想為自己搖搖欲墜的立場做解釋與開月兌,可是她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擠不出來。

因為她腦子里非常清楚明白,他說的一點都沒錯。

「再這樣繼續下去,遲早會出事情,-並非心理醫生卻做著心理醫生的行為,有沒有想過若有一天出了錯,-要怎麼負責?」元達不帶一絲感情地道,「我不希望「達文西」因-吃上官司,會有損形象的。」

她的腦子里一片亂烘烘,又熱又脹又暈眩;彌芽緊緊掐住沙發扶手,像是抓住了茫茫大海中唯一的一根小小啊木。

「這……這不公平。」她聲氣微弱地開口。

他微挑眉,「是不公平,這原本就不是一個公平的世界。」

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不讓手指發抖,嘴唇發顫。「坦白說,你所顧慮的我都想過了,這也是我最近自覺精神壓力大的緣故,但是結束「薔薇心事」並不能解決問題。」

「是嗎?在我看來,那絕對能夠解決所有的問題。」他淡淡地道。

「它是我的心血!」她激動地道︰「而且很多听眾喜歡它,甚至有很多人借著這個節目抒發心情,他們需要它!我也是。」

「嗯,還有一點非常令人困擾。」他一手摩挲著下巴,好整以暇地道︰「Call-in到-節目的听眾中,平均一星期有十五通誤以為-是○二○四小姐,要求-在節目中婬聲浪語一番。」

她兩耳發燙,聲線不穩,「那是……誤會。」

他雙眼明亮極了,「似乎經常發生這樣的誤會。」

「拜托,他們搞錯了也要算在我頭上嗎?」

「-的聲音誘惑人到了極點,很有可能引起男人們的危險大戰。」元達的語氣低沉了起來。

彌芽心頭卜通卜通狂跳,莫名其妙地喉嚨發干起來。

他凝視著她,眸底閃過一抹異樣光芒。

氣氛有一瞬間奇異地濕熱滾燙黏膩起來,兩人的呼吸都有一絲絲急促濃重——

不過或許只是冷氣一時停機。

元達首先清醒過來,輕咳了一聲,朗聲道︰「世事難兩全,有時候-只能選擇走最正確的路子。」

「是對你而言的「正確」吧。」彌芽的雙眸倏然燃起火光,「就算你說得對,可是坊間有那麼多心情點播節目,為什麼你偏偏容不下我這一個?」

「「達文西」要的是更有質感的東西。」他無情地道︰「很抱歉,這就是事實。」

「我也可以讓它有質感,你不能不給我機會就結束這一切。」

雖然她對「質感」是什麼鬼東西並沒有具體的概念,但是管他的,只要能夠說服他不要結束「薔薇心事」,就算要她倒立在地上轉圈圈學狗叫,她也願意!

「我很懷疑。」元達慢條斯理地道,臉上那抹自信性感的笑容此刻看在她眼底,分外討人厭。

她之前怎麼會覺得他帥呢?她不禁懷疑自己的腦袋有了毛病。

他明明就是一個極度驕傲和自以為是的自大狂!

「那麼我要怎麼做,你才會考慮給「薔薇心事」一個活下去的機會?」她雙手支在他桌上怒氣騰騰地問道。

「當我的情婦。」他話剛說完,看見她小臉一片慘白的模樣,忍不住炳哈大笑起來。

彌芽的小臉先是刷白,旋即漲紅了。「你在講什麼屁話?」

「我開玩笑的。」元達笑到肚于抽筋,一手揉著結實的小骯,「我的天啊,-該不會當真了吧?那種連續劇的荒謬情節怎麼可能發生在我倆身上?」

她被他笑得面河邡赤,很不爽地道︰「一點都不好笑。」

「抱歉,我只是控制不住……逗逗。」

而且逗她有出乎意料外的樂趣,他想。

她惡聲惡氣地道︰「我也很抱歉讓你一時控制不住的逗逗我。」

「-真有意思。」他嘴角的笑紋更深了。

彌芽一顆心驀地亂跳了好幾下,連忙深呼吸,試圖恢復冷靜。

可是……該死的,只要他還笑得這麼……,她就很難冷靜得了!

他媽媽難道沒有教過他,不可以對著人家亂笑嗎?

「衛總經理,很高興我能提供一點娛樂笑果給你。」她咬牙切齒道。

「好吧。」元達拭去眼角笑出來的淚花,一副示恩的神情。「我給-一個月的時間,如果-對自己的節目真那麼有信心,就做到連續一星期廣告滿檔,並且在一個月內觀眾來信超過五千封,那麼我就考慮讓「薔薇心事」繼續下去。」

她眼兒倏亮,心頭一熱。「真的?」

「我說一不二。」他揚唇微笑,露出雪白健齒。「-呢?-做得到嗎?」

「當然能!」她心頭熱血澎湃,為了保護她的節目,她拚了!

「很好,我們就約法三章,一個月後我會驗收成果。」他凝視著她,「但是不準對任何人包括听眾泄漏我們協議的內容,也不準-在節目里煽動听眾情緒來達成目的。」

「你以為我是不要臉的政客啊?」彌芽勃然大怒,深覺受到侮辱。

「很好,我們達成協議。」他很滿意。

「我一定會讓你跌破眼鏡的!」她昂高小下巴,像只驕傲的母雞般轉身就要走出去。

「我非常期待……對了。」

彌芽急急轉頭,深怕他改變心意。「什麼?」

元達彈了彈手上的一份文件,英挺的濃眉微微一聳,「-目前還在大學讀書?」

她心頭閃過一絲不祥預感,「對,怎樣?」

「-讀的是企管。」

「所以呢?」她心頭越發不安,于是挑釁地道︰「犯法呀?」

他失笑,「當然不,我只是想問-有沒有意願成為「達文西」正式的員工?」

「你說什麼?」她瞪著他。

如果不是她耳朵有毛病就是他腦袋有問題。

「正式員工。」他微笑的重復。

「可是……可是……」彌芽一時之間講不出話來。

「達文西」福利好薪資高,是業界菁英擠破了頭想要進入的公司,就連掃地的歐巴桑都有年終分紅,更何況是成為正式員工。

但是因為終年倒霉慣了,她感覺到像這樣的好事無緣無故的降臨,後頭必定是跟著更大的麻煩。

「不願意嗎?」

「為什麼?」她坦白的問出心里的疑惑。「為什麼要給我這個機會?你甚至不曉得我的能力,還有我一個月後會不會成功。」

「我缺個總經理特助,頭餃很好听,但基本上是打雜的,不過卻能在我身邊看到、學到很多東西。」他黑眸熠熠,嚴肅地道︰「我一直在找一個夠勇敢、夠沖勁和夠自信、夠安全的員工,接下這份工作,經過方才,我想-應該能夠勝任。」

彌芽難以自己地咧著嘴傻笑,可是笑到一半陡覺不對——

「夠「安全」是什麼意思?」她狐疑的問.

元達微偏了偏頭,像是很訝異她不知道。「長相,我指的是長相。」

她霎時心頭一痛,大感刺激和受傷。

但是這也是事實,以至于她雖氣卻也啞口無言。

「沒想到這年頭長相安全也是一大優勢。」

「當然,我不希望分心。」他沒有提到光是她的聲音就足以令人分心,幸虧她的容貌平實彌補了這一點。「也不願讓外界誤會我的貼身助理和我有什麼曖昧關系,還有,我也不打算在四十歲前結婚,更無意成為任何人的金色獵物。」

「您真是太客氣了。」因為還是很氣,所以她冷笑道︰「在三十九歲的這一年還如此為事業打拚,摒棄男女情愛,我實在是太太太佩服您的精神了。」

他又好氣又好笑,「我今年不過二十九。」

「真的嗎?那你的專業護膚師真應該被拖進暗巷毒打一頓,看他到底是怎麼把你保養的?」她故意打抱不平。

元達忍不住輕笑了起來,激賞地盯著她,「惹惱老板不太好吧?」

「很抱歉,我情不自禁。」她自我解嘲。

他點點頭,目光流露笑意,「那麼-願意接下這份工作嗎?」

「當然要。」她沖口而出,理智遠遠追不上嘴巴。「但是我的職務要做什麼?」

「我讓-做什麼,-就做什麼。」他笑得好不邪惡。

彌芽眨了眨眼,忽然覺得自己好象剛剛吞下了魚餌……這麼沖動地答應是件好事嗎?

可是她辛辛苦苦讀書就是為了出人頭地,找到一份正式的好工作,不只是領主持節目的鐘點費,現在擺在眼前有一個天大的好機會,就算明知道不單純,她還是無法拒絕誘惑。

「薪水怎麼算?」她總算找回一點理智,問出最實際的問題。

「起薪四萬,三個月後加薪,全勤兩千元,享公司一切福利,啊,年終還有總經理紅包和一小筆分紅。」他看著她微笑。

彌芽簡直喘不過氣來。

一小筆分紅?上次掃廁所的歐巴桑罔留也是得到一小筆分紅,金額約十萬元。

她相信自己應該會比罔留阿嬸好一點點吧?

「成交。」她堅定地道。

「很好,明天開始上班,直接找我報到。」他滿意地道。

「好……等一下,可是我還有節目要做。」她忽然記起這件重要的事。

「十二點到兩點這段時間,就當作是-的午飯時間吧。」元達露出一抹施以大恩大德的笑容來。

因為太興奮,所以彌芽也不去計較他的自大樣了。

「就這麼說定。」她背起大袋子,腳步有些虛浮不穩地往外走。

沒辦法,這個結果是她事前想破了頭也想不到的幸運!

她好象打從出生起就沒有這麼好運過。

等到門關上了,一名頭發灰白的中年人緩緩自另一扇門走出來,那是總經理專屬休息室。

「這個女孩子很有意思。」衛司理閑適地在辦公桌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是很有意思。」元達眼神發亮,微微一笑。

「而且聲音非常動人。」衛司理嘆了一口氣,「她讓我想到初戀情人。」

「媽媽會吃醋的。」他調侃道。

「兒子,我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你到底想對這個女孩子做什麼?」衛司理盯著他,神情顯得有些嚴肅。「別告訴我,你對她動心了。」

「很有創意的說法。」元達懶洋洋地往後仰靠在椅背上,把玩著手上的鋼筆。

「雖然你是我生的,但是我必須承認有的時候我完全猜不透你在想什麼。」衛司理嘆息。

「爸,你不需要懂,你只需要相信我。」

「我是相信你也放心你,但是……」衛司理搖搖頭,「我還是不知道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很簡單,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我不懂。」衛司理听得更茫然了。

元達露出成竹在胸的微笑,「保證很精采。」

「兒子……我更搞不懂的是,你明明就是個企管博士,怎麼會像個算命先生一樣神秘兮兮的?」衛司理無奈得要命。

他跟兒子的代溝絕對不只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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