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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娘子 第九章

作者︰蔡小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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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將軍府里積極籌備盛大的婚禮,然而風塵僕僕翩然降臨的卻是一個哭到兩眼腫似核桃的「陶花容」。

剽悍忠心的十名親兵一字排開,在將「陶花容」平安送至將軍府杜少卿手中時,他們的眼兒也紅了——統統都是極度不舍的看著她。

「陶……姑娘,-要保重了。」為首的親兵統領心情復雜地望著她。

縴小嬌女敕的花容滿面掩不住的清麗絕倫,哭花了的小臉卻一點也不像是即將跟心上人重逢的模樣。

她淚汪汪地看著他們,「我真的……得留在這兒嗎?」

親兵統領咬一咬牙,「是的,這是大將軍的鈞令。」

「去他的鈞令!」她忍不住哭得更大聲了,「終有一天……終有一天他會後悔不相信我……」

「陶姑娘……」親兵們和她的感情顯然極好,听到這話都是虎眸含淚了。

「陶姑娘,請-在杜大將軍還未來之前,先收拾一下心緒,」親兵統領苦口婆心,「如果-真的不願留在這兒,千萬千萬要說服杜大將軍……到時候或許-就可以回漠北,我們大將軍……或許就會相信的。」

「你們都信我,可偏偏那個豬頭卻不信!」她氣到口不擇言,又是一陳打從心底涌現的悲哀。

「陶姑娘,我們會在京師先停留一陣子,探望家人,如果-可以回漠北,請一定要通知屬下們,我們必定全員到齊,再護送-回漠北去。」親兵統領堅定地保證。

報容的眼兒亮了起來,多日來的哭泣雖然紅腫了眼眶,卻怎麼也拂拭不去她美麗的神采。

「就這麼說定!」她一個激動向前,緊握住親兵統領長滿了老繭的大手,「陸統領,你們千萬要等我,萬一這個杜少卿的腦袋跟他義兄的一樣混沌,天知道要花多久時間才能說服他。」

陸統領險些笑了出來,卻是對她信心滿滿,「是!」

「好了,你們先回去探望老小吧,」她深吸了一口氣,露出一貫的勇敢與堅毅,「我會沒事的。」

親兵們依依不舍地退下了,花容環顧著這個典雅莊嚴的大廳,再大大地吸了一口氣。

「可惡的韋端,真的就這樣把我丟回京師……」她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愛上這麼個腦袋里裝滿鐵條鋼塊的男人,可是……現在說這話已經太遲了。「他難道不明白,我是花了多大的力氣,又是老天怎樣的一番垂憐才追隨到他身邊的嗎?」

甚至不惜暫且-下爹娘,她的家,還差點自鬼門關前爬不回來……

這樣一片痴心,竟然比不上他對義弟的一份承諾?

見鬼的,她明明說了千百萬次,她不是陶花容,她是沉明月!

「花……容?」一個顫抖的、深情的男聲在她背後響起。

她驀然回首,看見了一個俊美無儔、英氣流淌卻憔悴的男人。

報容心底輕輕嘆息了。

她听韋端說過杜少卿的苦戀,她也甚感同情,可是她不能因為這樣就昧著心承認自己是真正的陶花容,只為了成全他的一番痴戀。

情之一字,從來就不是能任人左右的呵!

「杜將軍,我不是陶花容。」她硬起心腸,堅持地道。

他震了震,原本想要擁她入懷的動作硬生生僵住了,俊臉煞白。「-……為什麼這麼說?」

這嬌美的容貌,宜嗔宜喜的神情,體態豐姿……甚至她的指尖、她的發,無一不是他所熟悉的花容啊!

他瞬間自以為了解了——

「-還是不肯原諒我嗎?」他深情而憂傷地凝望著她。「告訴我,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致使-要詐死,遠揚天涯,不再與我相見?甚至等不到我回來……難道-還信不過我?不願意讓我共同分擔-的憂慮嗎?」

報容目不轉楮地看著他,心底幽幽一嘆,不得不被他感動了。

只是……

她直視入他雙瞳深處。「杜將軍,我能了解你的心情,我也很不願意讓你失望,但是我真的不是陶花容……我是沉明月。」

沉明月?!

他呆了一呆,「不,-不是沉明月,明月是另外一個人,不是。」

她……又怎麼會知道明月?

「咦?」她一愣。

他在說什麼?

難道……真的發生了?她離了魂落入陶花容的軀體理,真正的陶花容也落入了她的身體里,她們真的交換了軀殼?

她低頭苦苦思索起來。

當初她只記得自己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要去追韋端,要去漠北,在城門口淋了一夜的大雨,回家之後就陷入高燒與昏迷……從此後縹縹緲緲、意識模糊,當她再度醒來時,已經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並且隨著陶家老夫婦在前往漠北的路上。

柄緣巧合,玄妙難言……她花了近一個月的時間才想明白,接受了這個事實。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

「你說沉明月在這里?她現在在哪兒?」她急切地問道。

杜少卿一怔,越發不解,「-說什麼?」

「陶……呃,就是沉明月,她現在在哪兒?」她一時之間也很難解釋。

杜少卿盯著她,大大受傷了,「花容,近半年不見,我想-想得發都快白了……-好似……一點都不以我為念?」

他思念她思念到甚至將另一個女子誤以為是她,背負了一份深重難解的孽情和愧疚,以致于每晚都不成眠。

現在她為什麼還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身分,不願接受他?

她愣了愣,氣急敗壞地道︰「事情不是這樣的,你听我說……」

他退後了一步,深情卻失落的眸子緊緊瞅著她,最後深深吁了一口氣,帶著沉重的莫可奈何和憐愛。

「是我的錯,-這一路風塵僕僕,一定又累又倦……我不該這樣逼-的,-先好好睡一覺,什麼都不要想,好好休息過後,我們再來談。」

「可是……」

他深深地、渴望地凝望了她好久好久,幾次三番都強忍著將她緊擁入懷的沖動,最後還是毅然抑下了那強烈的渴求,緩緩地走出大廳。

他在門口頓了一頓,最終還是忍不住必頭,眸光淚意閃閃,激動-啞地道︰「容兒……我真的感激上蒼……又讓-回到我身邊了。」

卑說完,他拍了拍手喚來在門外侍立的幾名丫鬟。

「將小姐送到桃花小樓去歇息。」

「是。」幾名伶俐的丫鬟恭敬應道。

報容看著他高大瘦削的背影,驀然想到了那個寬闊偉岸,佇立在大漠黃沙中,猶如戰神的心上男人。

「韋端,你把我害死了。」她又掉淚了。

現下這一團亂的情勢,教她怎生理得清?

***

杜老夫人端坐在花廳,緩緩啜飲著茶,神情卻怎麼也優閑不起。

她正在等待……

終于,梅香沖了進來,「老夫人,果不其然,少爺將陶姑娘安置在桃花小樓,可是听說還沒有提到成婚的事!」

老夫人將茶碗放下,倏然站了起身,雙眸一片緊張之色,「她到了,真的到了,她有沒有跟哪兒提到我們的事?」

梅香拍著狂跳的胸口,喘息著搖頭,一臉僥幸與快慰,「沒有沒有,婢子在外頭听得一清二楚,陶姑娘甚至還編了個謊,說她不是陶姑娘……」

雖然她听得有些模模糊糊、迷迷惑惑,但是大體都听明白了,陶姑娘並沒有說出她們上陶家的那回事,也沒有告什麼狀,甚至對少爺都是冷冷淡淡的,看來她知道其中的厲害,不敢真正表露心意了。

老夫人秀眉一擰,「這是怎麼說?」

「總之,她始終不敢告訴少爺,有關老夫人去找她的事,只是一直抗拒少爺,看來她是真的怕了您,不敢跟您作對了。」梅香百般討好。

老夫人得意地一笑,「姜是老的辣,我也相信她不敢跟我作對,只是光是這樣還不夠,我得想個法子將她和沉明月都給攆出去才行。」

「可是少爺一定不肯的。」梅香失望地道。

懾于少爺的威望和權力,她們還是不能夠輕舉妄動啊!

「他是我的兒子,能拿我怎的?」老夫人一點都不以為然,「再說我可是長輩,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誰能攔阻我?」

梅香滿臉阿諛,「就是,這將軍府里自然是老夫人最大,不論是陶姑娘還是側夫人,一定都難逃您的手掌心。」

老夫人自信滿滿地笑了起來……

***

桃花小樓

報容負著手踱過來踱過去,幾乎把地都給踩穿了,可怎麼也想不出個好法子月兌身。

就在這時,一個小丫鬟在外頭探頭探腦。

她的腳步一頓,好奇地望去,「有什麼事嗎?」

小丫鬟嚇了一跳,卻沒有跑,反而怯怯地左瞄右瞄後,急急跑了進來,「-就是陶姑娘?」

她詫異地看著小丫鬟,「呃,可以算是吧。」

「-可以跟我來嗎?」小丫鬟不由分說,拉起她的手立刻往外跑。

幾個丫鬟才打外頭拿點心和鮮果子進來,差點兒被撞了個滿懷。

「小茶,-拉著陶姑娘要到哪兒去啊?」

丫鬟們大驚失色,可她們倆早跑得不見影兒了。

幾個丫鬟面面相覷,看見彼此眼中的擔憂,「該不會……側夫人要給陶姑娘一個下馬威吧?」

「側夫人不像是這種人……」一個丫鬟忍不住道。

「可我要是側夫人,正室要嫁進門來,一定會覺得飽受威脅,現在不想法子對付,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唉呀,咱們還在這兒嚼什麼舌,快快去稟告將軍才是啊!」

「對對對……」

***

小茶拉著花容跑到了小跨院,一路氣喘吁吁。

懊不容易進了小跨院,小茶又迫不及待地把門給關了起來,花容驚愕地看著她的種種異常舉止。

「-是誰?究竟要做什麼?」她好奇極了。

「陶姑娘,我們家少夫人想見。」小茶正經八百地道。

「呃……好。」她愣了一愣,「可你們少夫人是誰?」

「-是……陶姑娘?」一個顫抖的、輕柔的聲音飄了過來。

她驀然轉頭望去,和一張再熟悉不過的容顏正正對上了——兩人都是一聲驚呼。

「老天!」

「天哪!」

明月瞪著她自己……不不,是夢里花容的臉……不不,是沉明月……

「我一定是瘋了。」她眨眨眼,臉色灰白。

她心底雖然有點準備了,可當事實一呈現眼前,還是忍不住驚呆了。

報容也吃驚地望著她,好半晌,兩人誰也沒有說話。

「-是……陶花容?」花容試探地問,咽了口口水。

「-……是真正的沉明月?」明月結結巴巴地道,「拜托,告訴我,我沒有瘋……這是怎麼一回事?」

報容大大吁了一口氣。

丙然如此。

「-听我說,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傳了出去,我們倆都有可能會被當作妖怪燒掉。」花容深深吸氣,美麗的眸兒凝視著她,「我們必須好好談談。」

明月長長憋著的一口氣到現在才喘了出來,心有戚戚焉地點頭,「我想我們欠彼此好多解釋。」

小茶看了看這個,再看了看那個,一頭霧水。

她們不是應該情敵相見,分外眼紅嗎?怎麼好象……很有默契的樣子?

明月轉向小茶,急促吩咐,「-到外頭去守著,我和陶……沉……呃,陶姑娘有要緊事談,千萬別讓人進來。」

小茶乖乖點頭,還是退了下去,順手帶上了花廳的門。

報容一跌坐在椅子上,抹著滿額汗道︰「天啊,太不可思議了。」

明月也跌坐在她身畔,雙眸痴痴地望著她,「-是真的人?不是夢里的影子?-的容貌,-的聲音……天哪,-是不是會什麼妖法,對我下了什麼蠱,竟然讓我誤會我就是-?」

報容瞪著她,「搞了半天,-還不知道?」

明月傻傻地瞪著她,「知道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

「-還不知道我們換過身體了?」花容很快地道,雙眸亮晶晶,「陶姑娘……我叫-花容好了,這樣比較順口些,如何?」

明月驚疑未定,「可是……可是我不是陶花容。」

「天哪,-真的什麼都忘記了?」花容大驚失色,「-真的以為自己是我?」

「什麼-呀我呀的,」明月頭好痛,「-快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好嗎?」

報容凝望著她,歉然地道︰「對不起,-一定很惶恐很害怕,完全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還得被迫面對這些……」

明月吁了口氣,強按下焦急,「-真的弄得懂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不記得?」花容驚呼,「怎麼會呢?-當初可是懸梁自盡,脖子都紅腫淤紫了一個多月,怎麼會忘了呢?」

「我懸梁?」她呆了呆,「我為什麼要懸梁?」

報容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握住了她冰涼的小手,誠懇地道︰「我還是把我知道的從頭說起吧,我記得我淋了雨、發了燒,昏迷在床上,心里念著就是想要跟隨……某個人去漠北,後來迷迷糊糊也不知過了多久,當我醒過來時,人已經在馬車上,在前往漠北途中,一對自稱是我爹娘,我卻全然不識的老夫妻抱著我又哭又笑,說我怎麼會想不開,那麼傻……」

明月像是在听別人的故事,雙眸茫然,「啊?」

「花容,-真的受到太大的刺激了,我還記得-爹娘說,-在懸梁前留了一封信,說愛一個人太痛苦,-要把這一切徹徹底底忘掉。」她握緊了明月的手,「難道是真的?-真的忘得干干淨淨了?」

明月低頭,捕捉著腦海里隱隱約約的熟悉感,「我……忘了,真的忘了。」

是真的忘了嗎?如果都把一切忘了,過去的點點滴滴怎麼還會在夢里出現呢?

她迷惑了。

「我可以了解-的話,一時之間還是很難接受……唉,算了。」明月嘆息,真摯地看著她,「-還好嗎?找到了-要找的那人嗎?」

一提到這個,花容又淚汪汪了,「他是個大笨蛋,怎麼都不肯相信我,他一直以為我是-,千里迢迢把我攆了回來要嫁給-的心上人……可惡至極。」

明月幫她拭去眼淚,「別難過,這樣離奇的事,也難怪他不相信,我是當事人,我都不敢相信了,更何況是他?」

如果眼前的花容說的是事實,這樣混亂的局面,又該怎麼收拾呢?

「見鬼了,那怎麼辦?」花容懊惱極了,「現在杜少卿把我認作是-,拚命要留下我,韋笨蛋又不讓我回漠北去,真是氣人。」

明明是這般困擾兩難的情勢,明月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韋笨蛋就是-喜歡的那個男人嗎?」

報容尷尬地坐了下來,模模頭道︰「可不是嗎?」

「現在別說是我,就連-的父母,我的父母,我們各自的心上人,都難以接受這個事實。」明月笑了一會兒,想起了橫亙在眼前的困難,不禁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憂憂郁郁地道︰「現在該怎麼辦?」

報容也憂郁了,「我也不知道。」

一直到現在,韋端還是抗拒她,不要她……除了誤會她就是杜少卿的情人外,他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歡她?

天知道她這樣痴痴纏纏、千辛萬苦,所為何來?會不會到最後落得一場空?

她慢慢地垂下了頭,無限惆悵。

明月心頭掠過一絲不舍,「-別這樣,千萬不要放棄希望啊。」

「花容,難道-不曾覺得累過嗎?」花容抬頭望著她,「打從骨子里覺得好倦好倦,彷佛再怎麼做,他們還是不會相信、不會接受我們的,老天爺雖給了我們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卻也像是斷了我們的路。」

明月胸口像被重拳捶了一記,花容的話直接說進了她的心坎底——

「是啊,好累好累……」她眸光黯淡了,「愛一個人,為什麼會愛得這麼累,這麼萬般艱難?」

這一切對她的沖擊實在太大了,發現自己不僅僅在夢里是陶花容,事實上也是陶花容,還有,心愛的少卿卻對她的身分誤會重重。

她的頭好痛好痛。

「除非我們再換過來,」花容眼眶紅了,「可那是千年難遇一次的機緣,不是想怎麼換就怎麼換的。」

明月點點頭,「我們該怎麼辦?」

「事到如今,只有先說服杜少卿了,」花容充滿期望,「他看起來比較沒那麼固執,應該比較好說話吧?我死活都不承認我是陶花容,他也不能拿我怎麼樣。」

「少卿……」明月欲言又止,長長嘆息,「他雖然看起來和氣謙沖,很好脾氣的樣子,可是我知道他執拗起來的樣子,只要他堅持認定了的事,誰也別想改變。」

報容苦惱了起來,「慘了。」

漠北的那頭牛也一樣,固執到她幾乎都想拿鐵錘狠狠敲醒他。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小茶緊張驚嚇的聲音︰

「將、將軍?!」

「她把花容弄到哪里去了?」一聲怒吼響起。

報容和明月不約而同畏縮了縮。

她們還來不及發話,門已經砰地一聲被劈開,玉樹臨風卻怒氣滔天的杜少卿沖了進來,抓住明月的手就是一陣怒叱。

挾帶著怒氣歉疚和深深的渴望、掙扎與痛苦,他好想要將她狠狠擁進懷里吻個夠,卻又想要抓住她的肩頭重重搖蔽一頓。

都是她,讓他背叛了自己,背叛了花容,現在甚至還背叛了自己的理智與冷靜!

「-想對她胡說什麼?」他糾著心怒吼著,既怕她說出了兩人發生過的情愫,又痛恨自己不敢對花容坦白認罪!

明月被他抓得小手好疼,面色蒼白地望著他,「我沒有……」

報容在一旁看到心驚肉跳,——地想要排解,「杜將軍,你听我說……」

沒想到這聲稱喚更讓他心痛,坐實了明月就是說了什麼話,才讓花容又堅定地掩飾自己的身分,他忍不住抬起手來狠狠刮了她一巴掌!

啪地一聲,所有的人瞬間呆住了!

明月被打得小臉迅速紅腫起來,唇也破了,觸目驚心的血漬緩緩滲出……

她的腦際嗡嗡然一陣暈眩空白。

他……竟然打她?

萬斛柔情,痴痴愛意……竟然就是換來他這一記打?

她的淚水奪眶而出,眼神淒迷絕望……

「你瘋了?竟然這樣打她?」花容驚叫一聲跳上前去,猛力地咬住了他的手臂,「你放開她!放開呀,豬頭!」

盛怒之下揮出這一巴掌,杜少卿自己也呆住了,他怔怔地被花容咬松了手臂,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大手。

他……他竟然動手打了她……一個柔弱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她?

報容急急抱住明月暈軟的身子,大叫道︰「花容,-怎麼了?花容?-可不能死啊!」

他悚然而驚,「等等,-叫她什麼?」

報容氣急敗壞,「你個笨蛋,難道朝夕相處之下,你還看不出她究竟是誰嗎?她的身體雖然是另一個女人,靈魂卻還是那個你深愛的女子啊!」

他大大一震,臉龐慘白了,「不,-才是花容,她是明月……」

「你用用腦袋瓜子好不好?不要跟那頭牛一樣,死活都不肯听人話,」花容氣得要命,葷的素的全來了,「我們離了魂,交換了身體……就是借尸還魂你懂不懂?雖然我看起來是陶花容,但實際上我才是真正的沉明月,而她看起來是沉明月,其實就是你的陶花容,難道你一點都感覺不出來嗎?」

他們義兄弟都一樣,統統是混蛋!

他踉蹌跌退了好幾步,顫抖地扶住椅背支撐著身子,「不,不……這是-們套好的說詞……世上不可能會有這種事……」

小茶在一旁看傻眼了。

報容繼續跳腳,「你想想看,從我一進門到現在,可有像你熟悉的那個陶花容嗎?你喜歡的那個有沒有我這麼粗魯的?」

他瞪著她,「可是-明明就是花容,-的容貌、聲音……」

她翻了翻白眼,懊惱地道︰「就跟你說了,我的容貌是,可是我的人不是,那頭韋笨牛也是這樣,怎麼說都听不進去……好吧,你問問我關于沉家的事,如果有一句答不出來,我就隨便你砍。」

他一怔,茫然地望著她——

眼前的女子說話談吐和皺眉跺腳的樣子跟花容的確相差好遠好遠……印象中,的確是明月才激起了他印象深處那熟悉的點點滴滴。

他心底驀地閃過一絲熟悉感,雙眸不禁望向柔弱地倚在花容懷里的女子。

那一雙痴痴然心碎的眼眸……何其熟悉?

他大大一驚,像是醉了一般頻頻搖頭,不敢置信地搖頭,「不,不會的……不可能……」

「罷了,」花容懷里的明月幽幽開口,神情絕望,「他永遠不會相信我的,我是陶花容也好,沉明月也好,統統都只是影子,他從頭到尾愛的都不是我。」

他愛的只是過去虛無縹緲的一個記憶。

「可是……」

明月勉強支撐著站了起來,搖搖蔽晃地走向臥房。

杜少卿花了極其強烈的力量才抑下想要去攙扶她的沖動。

她明明就是沉明月,明明就是……

就在這時,明月像一縷幽魂般抱著一只小匣子,飄飄蕩蕩地往外走。

「-要去哪里?」他听見自己開口問。

明月淒涼地回頭望了他一眼,「去結束這一切。」

他悚然驚震,「-……是什麼意思?」

「放心,我不會給你將軍府制造什麼丑聞的,」她悲哀一笑,望向小茶道︰「小茶,燒葉子的火爐子在哪里?勞煩-幫我起火好嗎?」

報容緊緊張張地拉住她,「花容,-別想不開啊,-要做什麼?」

她溫柔地對著她笑了,「答應我,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他對-沒有太大的成見,一定會接受-的……」

最起碼,她從頭到腳都知道自己是誰,比起自己,一個惶惑不安的靈魂,是強太多太多了。

「花容……」

所有的人著魔似地看著這一幕,小茶淚汪汪地拿來了火爐子,里頭炭火緩緩燒熾起來。

沒有人知道她要做什麼。

明月捧起小匣子,輕輕打開,取出了那卷詞和一綹發絲。

杜少卿的眸子驀然睜大了。那綹發……

「一把火,燒盡千萬煩惱情絲……」她小手一松,那卷詞和發絲落進了焰火中。

突如其來起了一陳秋風,將爐中那卷燒成了半毀的紙卷飄飛了起來,燃著青焰的紙卷被火舌吞吐著,上頭隱約還見得到墨跡——

七張機,鴛鴦織就又遲疑。

只恐被人輕裁剪,分飛兩處,一場離恨,何計再相隨。

八張機,回紋知是阿誰詩。

織成一片淒涼意,行行讀遍,厭厭無語,不忍更尋思。

九張機,雙花雙蝶又雙枝。

薄情自古多離別,從頭到底,將心縈系,穿過一條絲。

他的胸口大大一震。九張機……是她曾讀給他听過的九張機,還有……這再熟悉不過的字跡……

在小茶和花容的驚呼聲中,明月的身子陡然昏厥墜地。

「花容!」他猛然大驚,想也未想地撲身向前,接住了她軟癱的身子。

他的聲音一沖出,所有的人都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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