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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是個夢 第五章

作者︰亦舒

雨下得那麼急,兩個人的頭都濕了。

孫毓川忽然把手中的外套搭在程真肩上。

程真問︰「去喝杯熱可可?」

他微笑,「我還以為你永遠不會問。」

她還以為他會在警局等著她。

程真微笑,「再見面,人家真的會疑心。」

孫毓川忽然又問︰「疑心什麼?」

程真仍然笑,「疑心我倆不喝可可過不了一日。」

他們走進一間印度餐館,程真主動叫了印式濃稠女乃茶,咖喱羊肉、薄餅,大吃起來。

半晌,見孫毓川沒動手,看著她。

他微笑,「你吃的時候是那麼快樂。」

「先生,世上有一百幾十萬人此刻正在挨餓。」

「享受如此基本,實屬難能可貴。」

程真不去理他,手揮目送,大坑阡頤。

「任何見過你吃飯的人都會愛上你。」

程真放下薄餅,輕描淡寫問︰「那麼,你可愛我?」

他緘默。

程真笑,「看,那不過是一種假設。」

她伸一個懶腰,推開面前的杯碟。

吃飽了真舒服。

「你不擔心體重?」

程真答︰「有時候忽然瘦許多,害怕了,會拼命喝牛乳補救。」

「食量驚人,你有沒有胖過?」

程真有點兒意外,「嘩,問這樣私人的問題。」

孫毓川有點兒尷尬,「對不起。」

「沒關系,我們一直在路上跑,哪里胖得起來。」

「很辛苦吧?」

「因為喜歡,不覺得累,即使累了,也不願放棄,有位同事,采訪水災,忘記穿雨靴,回來,腳都泡腫,要到醫院診治,這是工作部分代價,有些人為官作宰,天天大吃大喝,吃得膽固醇過高,血管栓塞,也是代價。」

孫毓川不語。

漸漸他眼楮盡露笑意,可是不說話。

那麼英俊的男子,真情流露起來,可以是很動人的。

半晌,程真說︰「這是我們首次約會。」

「我們並沒有事先約好。」

「倒是真的。」

他付了帳。

「你有車?」

程真說︰「我送你一程。」

他說了地址。

程真把她的蘭芝路華駛得如履平地,飛一樣到達灰點住宅區。

孫毓川笑說︰「很佩服你的駕駛技術。」

程真答︰「好說好說。」

他忽然說︰「明天我回亞洲。」

程真一怔,「順風。」

他張嘴,想說什麼,終于轉頭向住宅走去。

程真把車子駛走。

這才真正展示技術,把車子開得像一部神速坦

半晌,才發覺身上披著的外套還沒歸還孫毓川,她把車子停在道旁,往回駛,到他家,把衣服還給他吧。

如果他只是一個人,那麼,他也許會說︰「進來坐一會兒。」

談什麼好?聊謀殺案案情好了。

窩在大沙發里,手中拿著酒,外邊月黑風高,她可以問他︰「是情殺案吧,沒有撬門,沒有掙扎。」

程真身不由主往回駛,駛到屋子旁,忽然又停住。

也有可能是管家來開門,笑著說︰「請進來,孫先生與孫太太都在。」

程真又在大路調頭,往自己家駛去。

人生路可不能這樣隨意,許多時,踏上第一步已不能回頭,那叫做不歸路。

終于抵達家門。

程功立刻打開門奔出來,看著母親,「你到什麼地方去了?擔心死我。」

程真看到壁鐘,原來已經午夜十二點。

程功說︰「媽媽,圖書館早已打烊,你又沒帶手提電話,我去問過管理員,他們說看著你被兩名大漢帶走,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程真不回答,靜靜走進客廳。

猛地看到董昕,嚇一跳,像看到陌生人一樣,這是誰,怎麼會登堂入室?

董昕問︰「你到什麼地方去了?程功擔心得不得了。」

程真坐下來,不出聲。

董昕說︰「我知道你一直有你自己的世界,一頭鑽進牛角尖不願出來,可是從來沒有最近鬧得這樣慌,究竟你想怎麼樣?」

程真抬頭,像是什麼都沒听到。

「好不容易熬到今天,有了一個家,你又忙不迭要把它拆散,程真,很多人會羨慕你,你卻從不珍惜你所有。」

程真一言不發,站起來往書房走去。

董昕取餅外套,同程功說︰「我走了,無謂再與一幢牆講話。」

程功手足無措。

程真在書房獨坐。

「對不起,」程功進來說,「我把事情鬧大了。」

程真答︰「以後不必麻煩董昕。」

「他仍然關心你。」

「是嗎,真的?」程真伸手熄掉台燈。

母女置身黑暗中,反而比較好講話。

程功問︰「你去了一個神秘蠻荒地?」

「那是我們的內心世界。」

「你心底到底希望什麼?」

「愛人,被愛。」

「那恐怕是要撲出去爭取的吧?」

「一爭取便失去本義。」

「坐在那里,會得發生?」

程真笑了,「我們的對白可能沒有人听懂。」

程功嘆口氣。

程真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在擔心,滿以為人到了一定年紀,必然與所有紛擾一刀兩斷,得道升天,可是看到媽媽這樣,真不知幾時才得解月兌。」

程功辯曰︰「我沒有那樣想過。」

「狡辯。」

那夜,程真無論如何睡不著,已經許久沒有失眠了,少女時期,為感情、功課、人事,時時輾轉不寐,熬過許多苦夜。

然後是為工作,幾次三番被人陷害敗下陣來,形勢比人強,敢怒不敢言,一到晚上,思前想後,又驚又惱,濁氣上涌,覺得人生沒有意思。

稍後對世情看淡,嘻笑怒罵,游戲人間,可是卻還知道內心依然弱小。

今晚那種彷徨的感覺又回來了。

她撥董昕家的電話號碼。

電話不通,程真暗暗說︰「董昕,給我一次機會,董昕,給我一次機會。」

她累到極點,伏在枕上睡去。

早上,程功上學之前進房來看她,見她熟睡,替她蓋好被褥,見電話听筒擱一邊,替她放妥,終于忍不住,按了重撥鈕,看到示號屏上顯示董則師的電話,不禁搖頭嘆息。

程功駕車離去。

睡到十點半,劉群有電話找。

「還在睡?」

「是,不犯法吧?」

「所以說,一個人不能太早退休,你看你,無所事事,漫無目的,快要失重。」

「我想回來。」

「你一直是個說做就做的人。」

「我所有的力氣已經離我而去,我虛月兌了。」

「那是一首詩,那是你的近作?」

「我該篇特寫有無好評如潮。」

「一般評語是不夠辛辣,太過捧場,好比人家公司的業績報告。」

程真悻悻然,「以後我都不會再寫一個字。」

「別氣餒,好好干。」

「你撥電話來純是為著鼓勵我寫作?」

「不,我好奇,想看看你人在何處?」

「為什麼?」

「因為孫毓川在東京開會。」

「啊,我也應該在富士山?」

「想象中是。」

「不,他沒有邀請我一起去。」

「你們有無見面?」

「有。」

「有沒有講話?」

「有。」

劉群很安慰,「那已經好過但丁與比亞翠斯了。」

程真訕笑,「你真正好奇。」

「已經有關于你們的謠傳。」

「是你散播出去的吧,賊喊捉賊。」

「我一個字都沒說過,不過我想知道最新狀況。」

「一絲波紋也無。」

「程真,其實呢,尚有余力的話,不妨做些有益之事。」

「忠言逆耳,我一個字都听不進去。」

「那麼再見。」劉群叮一聲掛了電話。

警局接著找程真。

程真出去一整天,因知道不會再看見孫毓川,異常輕松,對所有深色西裝視若無睹,專心做翻譯。

堡作到下午四時,忽有突破。

警員說︰「已經找到疑凶。」

程真問︰「是她愛人?」

「不,是她愛人的妻子,她與她原先是最好朋友。」

程真瞠目結舌。

「她已認罪。」

半晌,程真問︰「還需要繼續工作嗎?」

「照原定計劃進行。」

在走廊里,程真看到了疑凶,年紀很輕,相貌娟秀,皮膚白皙,看上去甚至不似是會與人吵架的樣子,她木無表情,身上穿著考究的套裝,由警員帶到另一間密室去。

程真忽然想起袁小-,她與她是同一類型人。

程真模了模脖子,有點兒害怕。

警員說︰「那樣一個弱小女子,怎麼會有力氣殺上十六刀?」

程真忽然答︰「是情殺,是情殺就會有力氣。」

警員不再言語。

那天晚上,程真綜合了案情,把故事告訴程功。

「……她與伴侶分居後,漸漸與最好朋友的丈夫來往,兩個女子自幼一起長大,一起學琴,可是終于鬧翻了,凶案發生的那一個清晨,她去敲門,她不肯開門,她說︰‘讓我們像小時候那樣再合奏一曲,然後我會成全你們,離開這是非之地。」

程功動都不動,靜心聆听。

「她終于開了門,與舊好友一起演奏一曲,閑話家常,一個小時過去了,沒有事,兩個小時過去了,也沒有事,到她完全放下了心,忽然脖子一涼,失去知覺,接著,被刺殺十六次。」

程功听得面孔變色。

「她恨她。」

程功站起來,退後一步,踫到茶幾,腳步踉蹌。

「華人社區反而松一口氣,因是個別案件。」

程功打一個哆嗦。

程真意外,「我不知道你害怕。」

程功否認,「不不,只是人的心——」

「人的心是世上最黑暗的地方。」

「你說得對。」程功面色漸漸恢復正常。

「念心理學的話,可以寫一本論文,題目是‘為何弱女在精神壓逼下有異常暴力行為’。」

程功不由地說︰「所以我要讀建築系。」

「是,科學是光明的。」

「我有事同你商量。」程功有片刻猶疑︰‘為著應付考試,我想暫時搬宿舍,周未才來。」

程真有點兒失望,這意味著她要更加寂寞。

但她最不喜勉強他人,因深知勉強沒有意思,所以回答︰「這里總有房間留給你。」

「我真幸運。」

「其實你知道我會接受你所有的朋友。」

「我們行為荒謬,喧嘩不堪,非常討厭。」

程真笑,「我從來沒見過你的同學。」

程功甚有深意地說︰「最近你鑽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其樂無窮,很少出來看風景。」

程真沒有異議。

這個特權是她辛苦賺回來的,別以為很容易,自小學開始,一個人就得適應群眾生活︰父母說些什麼,老師怎麼看她,同學可願與她結交……成年後接著要討好上司下屬親友諸色人等,行規蹈矩,不得越雷池半步。

近日程真休假,躲進小樓,不再理會他人想些什麼。

她看著程功收拾衣物。

真是爽快,統共不過三件襯衫兩條長褲一雙皮鞋以及若干內衣,塞進一只小皮箱即可,外套則在身上。

程功坐下來,「我生母找到我。」

「有什麼要求?」

「你猜對了,像她那樣的人,沒有要求,是不會找我的。」

「她說些什麼?」

「她想來探望我。」

程真有頓悟,「這是你要搬走的原因吧,你怕她明正言順在這里住下來。」

「是,」程功答,「然後就不走了,長期住下去,直到找到出路,相信我,那不是三兩載可以辦得到的事,我搬出去,你比較容易做,留她與否,悉听尊便。」

「程功,你心思慎密。」

程功苦笑,「我毫無選擇余地。」

「她的證件辦出來沒有?」

「我不知道。」程功忽然問,「一個人,是怎麼變成那麼討厭的?」

程真嘆口氣,「很容易,你試試投親靠友,三五個回合之後,眾人就掩著鼻子走。」

程功黯然。

「所以不要問為什麼人要發奮圖強往上爬,皆因怕身體發臭。」

母女倆唏噓萬分。

半夜,電話來了,程真朦朧間覺得是母親找她,非听不可,故此取餅話筒。

這時程真已經醒來,希望電話另一頭是那個人。

「程真?是我,」一把沙啞的女聲,「下個月我想來看女兒,順便度假。」

程真當然知道這是誰,這是她的老同學,程功的生母。

「程功住大學宿舍。」

「她同我說過,你家總有空房吧?」

程真听見自己說︰「我要到日本去。」

「你把門匙交給女兒,我會到她那里去拿。」

程真立刻補一句,「房子已經租給親戚作度假用。」

「那我住哪里?」對方質問。

「我不知道,或許應該訂酒店。」

「現在你們那邊是什麼時候?你替我——」

程真看看鬧鐘,「凌晨三時正,我想補一覺,再見。」她掛上電話。

敗年輕的時候,她也認為凡事不替人著想最方便,錯,後來才知道,不替人著想,路路不通,處處踫壁,非得一人讓一步不可。

奇是奇在程功小小年紀,已深切了解什麼叫做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但她的生母卻不明白。

原來智慧不靠遺傳,智慧靠學習。

程真起床喝水。

程功走過來,滿懷歉意,「是她吧?」

程真打個呵欠,點點頭。

程功很懊惱,「我以後都不用再抬起頭來。」

「誰說的?這種小事怎麼會妨礙你的前程?千萬別把它當作借口。」

「將來——」

「誰敢挑剔你,你叫我出來見他。」

程功蒼茫地微笑,「謝謝你。」

程真忽然覺悟︰「你是希望我給她在這里住的吧?」

「是。」程功低下頭。

「我不想敷衍她,我不覺得我欠她。」

「當然。」

那天一早,程功載著行李出去。

卑別之後,她感慨地說︰「人要自己爭氣。」

程真一怔。

程功跟著又說︰「凡事自行了斷,千萬不要煩人。」

程真十分意外,「你怪我不肯招待她?」

程功很悲哀,「對你來說,不過舉手之勞耳。」

「你為什麼不早說?」

「我欠你已經很多,我已經不能再開口。」

程功把車子駛走。

程真也有心事,無暇再思慮此事。

派出所工作已經完畢,她想到日本走一趟。

訂好飛機票,才想到那實在太過著跡,不不不,不可以,既然是個游戲,就該玩得別出心裁,連忙又取消飛機票,真愉快,已經殺死那麼多時間,且患得患失,總比悶坐家中,無所事事的好。

下一步該怎麼走呢?

下一子好像是輪到她了。

她駕車出去,坐在路旁咖啡館喝礦泉水。

第一個朝她搭訕的男人間她是否可以提供服務。

第二個對她有興趣的男子願意向她提供服務。

而程真是這樣想︰總得有點兒感情吧,沒有感情有什麼意思。

她離開咖啡座往大街散步,一邊走一邊想起一個朋友的遭遇,移民後朋友一直把自己當個游客,游了幾年,忽感厭倦,想回家去,摹然發覺已經沒有家,回不去了,不禁痛哭失色。

失意例子很多。

憊有另外一位朋友,移民到美國小城,只得一家粵式茶樓,叉燒包仍然做得比拳頭還大,呆不下去,只得開著車到溫哥華親戚處住,在街上踫到朋友不知有多高興,拉著說個不休,衣服穿髒了萬不得已回家洗,過兩日又來了。

程真的情形也一樣吧,在香港,她會為這個游戲那麼著迷嗎?她有這許多時間嗎?不可能,在這里,她想用另一種焦慮去遮掩離鄉別井的不安。

程真想起飲鳩止渴的故事來。

路過董昕的辦公室,因還未曾參觀過,便乘電梯上去。

董昕的拍檔湯姆曾笑著迎出來,「稀客,什麼風把你吹來?」

「董昕不在嗎?」

「他與徒弟程功出去辦交涉了,我陪你參觀也一樣。」

辦公室規模整齊美觀。

「華人真抬頭了。」

「是嗎,」湯姆曾仍然笑,「你真的認為黃白平等嗎?」

程真說︰「在這種事上,天真點好,表面上能過得去就算了。」

「有許多暗涌,不講你真的不知道。」

‘緊張的不外是官,光明正大助選,有了關系,不就方便得多。」

湯姆曾笑道︰「程真你真是明白人,最近很少見你,何故?」

「董昕沒告訴你?」程真意外。

湯姆一怔,「說什麼?」

「由他告訴你比較好。」

「什麼事?」

「我倆拆伙了。」

「什麼,」湯姆發呆,「沒有的事!你倆是模範夫妻。」

程真微微笑,坐下來,「真諷刺是不是?」

湯姆仍然發呆,「今年過年,我到什麼地方去大吃大喝,繼而作倒地葫蘆?」

程真說︰「湯姆,你也該結婚了。」

「不不不,看到你們,誰還敢結婚!扒對不起,我的意思是,一對壁人也會分手,我又算是什麼,不,我是指——」

越描越黑。

可是程真明白他的意思,把時間精力投資在婚姻上,實在太不劃算了。

「程真,這事尚有挽回吧?」

程真黯然道︰「不可能了。」

「再給一次機會,」湯姆懇求,「看舊時情面。」

「已經是最後一次機會。」

「有無請教專家輔導?」

程真說︰「我是人精,何勞專家,我的問題我統統知道。」

湯姆看上去比程真無奈。

他忽然又問︰「這里邊有無第三者?」

程真惆悵地說︰「沒有啦,我們的婚姻是病入膏肓,自動死亡。」

「听說這一款是最可怕的。」

「不,」程真更正他,「不是可怕,是可憐,漸漸忘記有這個人,漸漸一句話也沒有,漸漸變為陌路。」

湯姆幾乎要哭出來。

程真喝干了咖啡,「我要走了,你一定有事要忙。」

這時秘書來請他听電話。

湯姆猶自問︰「過年我到什麼地方去?」

程真笑笑,拍拍他肩膀。

她反而要去安慰老朋友。

他們是最蒙損失的一群,平時來到董家,往固定坐慣的沙發上一躺,真是要酒有酒,要水有水,直發牢騷……以後不再提供這種待遇,是該向他們道歉。

在門口踫到董昕。

董昕很客氣,「有事找我?」

「不,來參觀新寫字樓。」

「覺得怎麼樣?」董昕有點兒興奮。

「很好很寬敞,肯定可以大展鴻圖。」

董昕笑了,「我們會增加一個室內裝修部門,你有沒有興趣?」

程真搖搖頭,「剛結婚時你也建議我在你寫字樓附設一辦公室做室內裝修,不,我對瓷磚牆紙家俱毫無興趣,我酷愛寫作。」

「我以為你退休了,所以舊事重提。」

「我打算寫長篇小說。」

「我尊重你的意願。」

「程功呢?」

「回宿舍去了,她很累,功課十分緊,她說早知如此,不如讀商科雲雲。」

「這孩子這樣精靈也會講氣餒話。」

「她生母給她許多壓力,她想早些出身供奉她。」

程真沉吟,「這上頭,你看怎麼樣幫幫她。」

「湯姆名下有空置的示範單位,可以暫時給她母親渡假住。」

程真放心,「那多好。」

董昕攤攤手。

他倆站在門口已經很久,半晌兩人才道別。

程真踏上歸路。

必到家,打開車門出來,一抬頭,看到平房屋頂之上就是月亮與滿天星,真是奇怪,沒有霓虹光管與街燈,沒有打牌聲與孩子喧嘩聲,萬籟俱靜,只有遠處幾聲大吠。

她急急打開門進屋,按著電視,熒幕上報告新聞的是一金發藍眼的洋婦。

程真連忙轉台,看到華人在中文台報告新聞,亦覺不對勁,再轉台,這明明是外國嘛,忽然「嘩呀」一聲,奔到廚房去找酒喝。

電話鈴響,程真連忙接听,對方代表某機構作問卷調查,程真立刻說「不諳英語」,對方知難而退。

電話再響,程真再說︰「不諸英語。」

對方馬上取笑她,「你不會英文?這倒新鮮。」

程真泄了氣,「呵是你。」

可不就是孫毓川。

「听說案子已經偵破。」

「是,大家放下心來,原來奪夫者死,規規矩矩做人,什麼事都沒有。」

「我希望听到你老老實實同我說幾句話。」

「不,你若真要听老實話,電話不會打到我這里來。」

孫毓川沉默。

「你在什麼地方?」

「京都,明早到香港。」

「多好,真正當得起行萬里路。」

「不過是從一個會議室到另一個會議室而已。」

「就這樣控制了蟻民的生死。」

孫毓川實在忍不住笑出來,「做你家人,一定樂趣無窮。」

程真「呀」一聲,「可是我的俏皮話,從來不說給屋里人听。」

孫毓川又說︰「那麼,做你同事最好。」

程真笑,「嘿,我是個人精,這些年來,歷劫明爭暗斗,人事變遷,屹立不倒,他們都痛痛地恨我。」

「那麼,」孫毓川說,「做我最好。」

「呵,到現在才知道。」

「我希望看到你。」

程真過一會兒說︰「總有機會。」

「可否到香港一行?」

「不,我從不送外賣。」

孫毓川楞住了。

程真揶揄,「沒听過這詞兒?可見我們之間有一道鴻溝,你還是听听笑話算數吧。」

餅了一會兒,程真听見電話「搭」一聲掛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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