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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鷹 第 八 章

作者︰司馬紫煙

在前面約五十丈處,有一棟石塊堆成的碉樓,很寬大,可以容納幾十個人,峙立在路旁,碉樓上開了很多的小窗口,由窗中伸出了烏黑的槍口,窗洞中還隱約的閃著一顆顆的人頭,那是積石崖的槍手們。

孫小琴道︰「那就是劉球所設的堂口,他是公開在路旁設站,抽取買路錢的,別人還沒他那麼大膽。」

夏志昌道︰「在這個地方可不算理想,四面都是荒地,無山無樹,連喝的水都沒有。」

孫小琴道︰「這只是一個站,可不是他的老窩,他的老窩在前面的積石崖,那兒才叫隱僻呢,只有一條小石路可以通上去,他在那兒聚了百來個人,四五十條槍,就成了青海的一霸,有一次他把官方的餉車給劫了,官府派了一支軍隊來剿他,反而被他打垮了。」

「他有這麼厲害?」

「倒不是他厲害,他是懂得用地形,先詐敗躲進了山里,等官軍走在山道上,他用幾匹馬,身上扎了浸油的稻草,點上火,也趕上山路,馬匹傷痛拚命亂竄,把成隊的官軍都擠下了山谷。」

「這個人倒是很有點心機的。」

孫小琴道︰「能夠在這條路上立足的人都不簡單,他比較特出而已。老爺子倒是說對了,哈吉泰被盯死在那兒了,距離五十丈,他的長槍可以夠上,哈吉泰的袖箭卻沒有那麼遠的威力,我們……」

夏志昌沉聲道︰「向前走好了,見鐵獅去。」

炳吉泰卻叫道︰「夏志昌,快退下去,劉球帶了一大批的人專門在等著你。」

鐵獅在堡樓上露出上半身來哈哈大笑道︰「天山雕,盡避你平時英雄了得,這下子你也成為一頭死鳥了,自身難保,還要管別人的閑事!」

然後又朝著夏志昌道︰「夏老弟!上次我約你上積石崖來玩兒,沒想到你這麼快就來了。」

夏志昌朝上一拱手道︰「劉大當家的,兄弟急于趕路上西寧去,敬請借道一行。」

劉球在上面哈哈大笑道︰「這是什麼話,昨天有個小兄弟從萬家屯過來,說夏老弟已經歇在那兒了,我就想到你今天可能會到,早就在這兒恭候著了,快上來,無論如何也要喝杯水再走。」

夏志昌道︰「不敢打擾,劉大當家的能夠借條路,兄弟就感激萬分,而且兄弟也是按照一般的慣例,如數奉上敬意。」

「那怎麼行呢,夏老弟,你我是朋友,我要是收你的過路費,不是罵人嗎?」

「劉大當家的不必客氣,你是在此地設堂口的,不能為兄弟壞了規矩。」

劉球頓了一頓,旁邊有個人在他的耳邊說了幾句,雖然隔得遠,夏志昌也看得見,那正是王胖子身邊的助手賈桂,現在投到鐵獅這邊來了。

劉球听了賈桂的話後,又打了兩個哈哈才道︰「夏老弟,你大概認為我們是黑道上的人,高攀不上,那也就算了,你要照一般的規矩過去也行,你知道規矩嗎?」

夏志昌道︰「一輛車子十兩銀子,每個人兩兩銀子,兄弟準備奉上四十兩銀子。」

劉球哈哈大笑道︰「那是對一般的行客,你夏老弟的身價可不同,有人出價十萬兩銀子買你的腦袋,積石崖對一般的行商是值百抽一,你老弟這顆腦袋折價也要一千兩銀子,這不算多吧?」

孫小琴已經按捺不住了,可是夏志昌踫踫她,朝上高聲道︰「不算多,劉大當家的派個人過來收銀子吧!」

劉球道︰「慢著,這只是老弟的一顆腦袋的價錢,你的身體要通過,還得另外計。」

夏志昌笑道︰「我的身體可沒有人出價,一個銀子也不值,不知大當家的要如何抽法呢?」

劉球笑道︰「那是別人的看法,兄弟卻知道你老弟身邊帶著價值百來萬的珠寶,因此你最少也得付上一萬兩銀子才能過得去。」

夏志昌道︰「也不多,問題是我付了這一萬兩銀子後,是否能一定通過呢?」

「這個你放心,積石崖的堂口在這條路上,已經設立多年,不能壞了規矩。」

孫小琴忍不住叫道︰「鐵獅!在道上,你是最不講規矩的人,經常吃過了界!」

劉球笑了笑一道︰「說話的是孫家妹子嗎?」

「不錯!就算你的眼楮花了看不見,也應該認得你家姑女乃女乃的聲音!」

劉球的神情更得意了︰「劉某不但眼楮沒花,而且還亮得很,對你的一舉一動都看得很清楚,因此你也別去模你腰上那兩把槍了,這麼遠的距離,短槍的子彈是打不到的,而且那種子彈又特別貴,別浪費了!」

孫小琴氣呼呼的道︰「姑女乃女乃要過去,你是否也打算抽買路錢?」

劉球不答,反問︰「听說令兄孫老虎遭了不幸。」

孫小琴道︰「是的!闖江湖在黑道上討生活的人,遲早總免不了有那一天的!」

「令兄是叫這位夏老弟給摔下山谷的。」

孫小琴冒火道︰「王胖子那個吃里爬外的助手賈桂在你身邊,這些事你都知道了,還嚕蘇修什麼勁兒!」

劉球打了個哈哈︰「我只是想問,你不想替令兄報仇,反而跟夏老弟走在一塊,那又是怎麼回事了。」

孫小琴道︰「我說別的理由,你是不會相信的,因此我干脆把話挑明了,我要那十萬兩銀子!」

「這才是老實話,只是夏老弟又怎麼肯讓你跟他走在一路呢?」

孫小琴道︰「你以為我是想跟他走在一路,就用機會下手殺了他,好去領那筆賞金嗎?」

「當然了,此外你還有什麼別的財路。」

孫小琴一笑道︰「那十萬兩銀子可不好賺,夏志昌是塔拉爾宮里出來的,要是殺了他,珠瑪大喇嘛就不肯放過我,我還能在青海待下去嗎?因此,我跟夏志昌說好了,我護送他到西寧後,由他給我十萬兩銀子。」

劉球喔了一聲,孫小琴又道︰「夏志昌身上有些珠寶是不錯的,但是在大青嶺已經給了我那三個嫂子一半,作為殺死我哥哥的補償!」

「有這回事?」

孫小琴道︰「你不妨問問賈桂,他要是沒告訴你,就是存心隱瞞著,別有用心。反正這件事是可以對證的,誰也騙不了誰!」

劉球果然向下低問了幾句,然後伸手一揮,傳出了一個男人的痛叫聲,想是孫小琴的話得到了證實,因而給了賈桂一巴掌。

孫小琴道︰「鐵獅!我作了詳細的估價,夏志昌身上的珠寶沒有外傳的那麼多,最多不過三五十萬,那還是在內地的盤價,若是在這種邊遠地方,最多不會超過二十萬,其中的十萬是我的,你是否想伸一手?」

劉球道︰「孫姑娘,銀子如果在你身上,我自然不會動手的,可是銀子還沒上你手,那就是見者有份了。」

孫小琴道︰「我是護送夏志昌到西寧才收銀子,你現在中途插手,就是打算黑吃黑了。你向來也做慣了這種事,我不跟你講什麼道義規矩,只要你明白一件事,就是我哥哥已經過世了,大青嶺上就是我當家了。」

劉球怔了一怔後道︰「大青嶺上那幾十支破槍,還嚇不住我劉球。」

孫小琴一笑道︰「我知道你自恃力大,把同道都不放在眼里,因此大家都對你很不滿意。」

「那又能怎麼樣,有種就叫他們來踫踫看!」

孫小琴冷笑道︰「你的積石崖佔了地利,外面玫進去很難,可也有一個缺點,把你自己也關死在里面了!」

「這話怎麼說?」

「你是夾在中間,西有大青嶺,東有盤雲口,我們兩家也不必來攻你,只要緊緊的守住,不叫你的人通過,兩三個月,就可以活活的困死你。」

劉球為之一震,這是他沒想到的一手。

孫小琴冷笑道︰「你別以為這不可能,大青嶺已經由我當家了,盤雲口的陳大奎已經向我提了幾次親,我只要點個頭,他什麼都會听我的。」

劉球又默默片刻,終于干笑一聲道︰「小妹子,你外號叫辣手西施,是這條道上出了名的美人,陳大奎那個獨眼龍,怎麼能配得上你呢?那不是一朵鮮花插在牛屎堆上嗎?他居然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孫小琴也笑了一聲道︰「這只癩蛤蟆與眾不同,他有五六十個人,五六十桿槍,而且恰好是在你積石崖的那一頭,只要跟大青嶺合起來,就能堵死你這頭鐵獅,在黑道上,講究的是勢力,為什麼不能嫁呢?」

劉球再度默然片刻後才笑道︰「好!大妹子,算你厲害,沖著你保了夏老弟,我只好放棄這一票了!」

孫小琴道︰「那小妹就謝了,你叫你的人把槍都收起來,讓我們過去!」

劉球道︰「這……大妹子,我們可不是沖著你,那兒還有兩個回回呢!」

夏志昌道︰「你們放下槍,我也保證哈吉泰不向你出手,大家相安無事。」

炳吉泰立刻道︰「不行!他們殺了我一個弟兄!」

夏志昌道︰「哈吉泰,你們也殺了他們五個人,算起來是你佔的便宜大,你若是不甘心,以後盡可以再找他算帳,今天就此算了。」

炳吉泰不作聲,大概是默認了。

劉球卻也經過一番商量,再度抬起頭道︰「夏志昌,你能保證那兩個回回在通過的時候不出手嗎?」

夏志昌道︰「我可以保證今天他絕不先動手!」

「要是你的保證不生效呢?」

夏志昌道︰「我深深了解他們的為人,答應的話絕不會更改,假如他違反了約定,孫姑娘的雙槍跟我的飛刀也會對付他的。」

劉球一嘆道︰「夏老弟,听說他也是要殺了你去領那筆懸賞的,你干嗎要幫他呢?」

「他要等到西寧後,再跟我公開一決,在此之前,他絕不會動手,因此到西寧以前,他是我的朋友!」

「你相信他的話嗎?」

「我相信,倒是有些人的話難以相信,表面上稱兄道弟,客氣得很,背地里卻在打我的主意。」

劉球干笑道︰「夏老弟,你是在-我?」

夏志昌道︰「是不是罵你,劉大當家的,你自己心里明白,你嘴里說得客氣,要跟我做朋友,邀我來玩,可是你在路上安排了這些人,居心又何在!」

劉球哈哈一笑道︰「夏老弟,你我既無親誼,也沒有交情,何況你的身邊帶著珠寶,頭上懸著賞金,我就是一心想高攀,你也不會相信的,是不是!」

「那倒不見得,多少我也交到一兩個朋友,但絕不是你,因為你不是那種交朋友的人。」

「說得好,夏老弟,今天我是沖著孫大妹子,不再留難你,不過由此到西寧的路還遠著呢,咱們很可能還有見面的時候,你請吧!」

他說完身子已經隱入了碉樓,接著碉樓上所有的人都隱入不見了。

這的確是很出人意外的,誰也不會相信鐵獅劉球真的會賣交情,但是照他的行動看,確實又像頗有誠意。

炳吉泰帶著他那名手下,也一躍翻出了掩蔽的石塊,隱身在車子後面,他一點都不領情的朝夏志昌道︰「我叫你別過來,你偏不肯听!」

孫小琴道︰「我們若是不過來,你就被他盯死在那兒了,一動都不能動!」

炳吉泰傲然的道︰「真笑話!一群麻雀能盯死一頭老鷹嗎?我只是暫時被困在那兒罷了,等天一黑……」

「鐵獅不會讓你挨到天黑的!」

「他沒有辦法把我從那兒趕出來的,雖然他能把我困在那兒,可是他們的人,同樣也無法靠近過來。」

孫小琴冷笑道︰「我可以想出十種法子靠近你而不怕你的袖箭,比如說,我找人在碉樓用火箭射過來。」

「連槍彈都打不進來,火箭又怎能射過來。」

「他不必直接射中你們,只要射在附近好了,光是那股濃煙就能把你們給薰出來。再者,用一輛車子,前面釘上厚板子,後面跟上十幾個槍手,慢慢推著走近過來,你的袖箭射不穿阻板,碉樓上則仍然用槍手盯死你,那時你又怎麼辦,還不是束手待斃。」

炳吉泰的臉色變了一變,這兩個方法的確都可以制住他,默然片刻才道︰「除非你去告訴他,否則他還不會想出這種法子來。」

孫小琴哼了一聲道︰「劉球是青海境內黑道上最狡猾的一頭狐狸,我想到的他豈會想不到,再說那兩種方法是我們通常所用的,又不是我想出來的,不久以前,堡樓里還在傳出釘木板的聲音,他們不會是在修理屋子吧,哈吉泰,你不要強辯,眾寡懸殊,力不能敵,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你干嗎不敢承認呢?」

炳吉泰低下了頭道︰「可是你們不來,諒他也不敢殺我,除非他敢跟我們維吾爾全族作對!」

孫小琴一笑道︰「他為什麼不敢,你們這些回同們在新疆的沙漠上才神氣,那兒是你們的天下,這兒是青海,最多的是吐番的藏族人,珠瑪大喇嘛才是這地方最有勢力的人,殺了你,除了你們自己那一部族的人或許敢來拚命報仇,其余的人根本不會來的。」

炳吉泰剛要反對,孫小琴道︰「別忘了我哥哥有三個女人都是你們維吾爾人,對維吾爾的情形我很清楚!」

炳吉泰這才吁了口氣。

孫小琴又道︰「藏蕃的土司們不會允許大批的維吾爾人入境的,就是你同族的戰土,也無法一下全部過來,若是零零碎碎,三五個人一伙前來,沒到積石崖就會被人吃掉了,劉球就是看準了不怕你,才敢對付你。」

炳吉泰這下子成了斗敗的公雞,可是他仍倔強的道︰「最了不起一死而已,我拚了命,至少也要撈回他幾個墊底的,可不領你們的情。」

夏志昌一笑道︰「我們也不要你領情,而且我也不是來替你解困的,我自己要過去。」

炳吉泰最著急的就是怕受了夏志昌的好處,听他這麼說才不做聲了。

孫小琴道︰「劉球雖然把人撤了下去,可是他踞守在碉樓里,我們的車子必須要從碉樓門口經過,如果他突然下令暴襲,大家可是死路一條。」

夏志昌道︰「我也想到他沒有那麼好說話,因為他跟我已經把話叫開了,他是被你嚇下去的。」

孫小琴搖搖頭道︰「鐵獅劉球絕不是個嚇得退的人,更不是一個肯放棄到手利益的人。」

「那麼他為什麼把人都撤下去了呢?」

孫小琴想想道︰「我們這個地方,他的長槍雖然夠得著,卻還不容易取準,他怕你回頭跑了。」

夏志昌道︰「那麼他是要引我過去了?」

「是的!他一直對你客客氣氣,就是要你對他沒有戒心,然後等機會來一下狠的。」

夏志昌想了一下道︰「他這時候躲在碉樓里,等我們過去的時候才暴起發難?」

「他一定是打這個主意!」

夏志昌笑笑道︰「如果我也展開反擊呢?」

「夏大哥,你別開玩笑了,他們有多少人你可知道?照我的估計,那兒至少也有三十個人,而且全是好手!」

夏志昌道︰「長槍利遠不利近,等我接近之後,這些長槍手,就沒多大用處了。」

「夏大哥,盡避你英雄了得,但有兩件事你不得不承認,一是好漢架不住人多,二是血肉之軀無法跟槍子兒比狠,所以你這險冒得不上算!」

連哈吉泰都同意了道︰「鐵獅劉球明明是擺下一個陷阱,等我們過去送死!」

「那該怎麼辦呢?」

炳吉泰道︰「等!等天黑了,我們就方便行動了,我先模過去擾他一個手忙腳亂,然後快步沖過去,只要過了他這一道堡樓,就不怕他人多了。」

孫小琴道︰「劉球不會被你擾得手忙腳亂,他那些手下也都不含糊,而且你那辦法太危險,很可能會把你撂倒在堡樓里而于事無補。」

「那麼你說該怎麼辦?」

孫小琴道︰「最好的辦法是回頭。」

夏志昌道︰「回頭!回到萬家屯去?那不行,我要趕到西寧去,而且很急,據老師父說,絕不能晚過五月初五去,現在只剩下半個月了。」

「只要順當,有個十天一定可以到西寧的。」

「絕不會順當的,路上還不知道會有多少阻礙呢。所以我一定要爭取時間,絕不能耽誤了。」

炳吉泰道︰「回頭也不是辦法,鐵獅堵在路上,又沒有第二條路好走,遲早要過這一關的。」

夏志昌道︰「而且他還可能追過來,如果是在後面的山谷中把我們給堵住了,還更危險呢。」

孫小琴道︰「還有一個辦法就是我先過去,看看他們的動靜,然後再沖過去。」

夏志昌道︰「你先過去有什麼用呢?」

「自然有用的,他的對象是你,而且只有對我,他還稍微有點顧忌,不敢對我怎麼樣,我在碉樓里看準了,就通知你們放車子過去。」

「那有什麼用,車子再快也快不過槍子兒去,伸手拿槍,不過是舉手之勞。」

孫小琴一笑道︰「我會叫他們把槍械機拉開、子彈退膛後才通知你們過去的,而且我還在那兒招呼著,他們想搗鬼可沒有那麼容易。」

「鐵獅肯听你的嗎?」

「他不听你們就回頭走,他一心一意想要你的命跟身邊的珠寶,因此我想他會听的。」

「如果他听了你的,不就是放過了我,什麼都撈不著了嗎?劉球怎麼會做這種-事。」

孫小琴笑笑道︰「過去四十里全是積石崖的地界,我們即使是闖過了碉樓,他還有別的機會,若是把我們逼得回了頭,他可完全沒指望了,因為他不知道你有期限,我也能用話擠他的。」

「什麼話能擠住他?」

「半個月後,就是藏民的朝聖節,那時有大隊的藏人通過,如果你以塔拉爾宮的名義,合在朝聖的隊伍里經過,誰也無法動你了。」

「可是我無法等這麼久呀!」

「劉球不知道,他就沒轍兒了。」

炳吉泰忽然道︰「我從來也不會听一個女人的話,我認為她們也出不了什麼好主意。可是今天,我倒認為這位姑娘的方法可以一試!」

連哈吉泰都這麼說了,而躲在車子上的吳長勝也不作聲,他雖不贊成,也沒表示反對,因此孫小琴跳下了車子道︰「就這麼說定了,你們听我的招呼後就趕車飛快的通過去,走出兩里後,再停車等我。」

「也許他們會把你扣留下來呢?」

孫小琴一昂頭道︰「他恐怕不敢那麼做,那對他全無好處,只有找來麻煩,前面的陳大奎的確想娶我,他若真的扣下了我,你們到了盤雲口,通知陳大奎好了,獨眼龍不找他拚命才怪!」

夏志昌急急說道︰「那怎麼行呢,如果你陷在他們手中,而叫我們丟下你不管,這種事我做不出來。」

孫小琴很安慰的一笑道︰「得了吧,我的少爺,想要扣下我孫小琴可沒這麼容易,我腰間有兩支槍,每支槍里有六粒子彈,除了鐵獅之外,還得賠上十一個人才能困得住我呢,你放心好了。」

炳吉泰道︰「我可以負責她的安全,如果她被扣下做人質,我把全族召集了,殺進積石崖也會救她出來。」

孫小琴不禁一怔,她沒想到哈吉泰對她也會這樣子關切,但是哈吉泰的下一番話卻差點沒氣炸她的肚子。

因為哈吉泰道︰「在我心目中,女人是最不值錢的,跟貨物一樣,可以送來送去,她是你的女人,本來不關我的事,但是剛才我也同意了她的行動,就必須對你負責,她被人抓住了,我救她回來交給你。」

「我若是死了呢?」孫小琴氣忿的問。

「我賠他十個女人,十個哈薩克的女人。」

孫小琴氣得一頓腳向前走了,一直跑向碉樓,夏志昌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只有高聲叫道︰「孫姑娘,你要多小心一點。」

這句叮嚀總算使孫小琴高興一點,回頭答應了一聲,擺擺手,才又一直走去。

炳吉泰看了她一陣,見她的步子很堅定,毫無猶豫及畏縮的樣子,才輕輕的一嘆道︰「夏志昌,你這個女人真不錯,但願阿拉保佑她,她要真有個三長兩短,我就是給你十個最好的哈薩克姑娘也抵不上的。」

夏志昌大聲道︰「她不是我的女人。」

「不是你的女人,怎麼肯為你拚命冒險的。」

「她是我的朋友,朋友!你懂嗎?」

炳吉泰一笑道︰「當然懂,好朋友可以為你兩脅插刀,為友情而不惜性命,但那只是在男子漢與男子漢之間才會發生,男人與女人之間沒有友情。」

「為什麼不能有友情?」

「男人與女人只能有普通的友情,不會成為生死相共的朋友,因為女人多半缺少那種為友犧牲的義氣,她們只為愛情而犧牲,那個姑娘若是不愛你,絕不肯做這些事,所以我說她是你的女人。」

夏志昌也無法跟他辯下去,因為維吾爾人的觀念中,男人與女人的關系很單純,看中一個女人,就把她買來,或者用別的女人,或者用東西換回來,女人沒有地位,男女之間,也很難產生刻骨銘心的愛情,更談不到什麼道義相照的友情了。

但是孫小琴真是為了道義與友情才肯去這樣冒險嗎?夏志昌自己也難以肯定了。

他是在一個沒有女人的天地中長大的,但也不是完全接觸不到女人。

在以前,每逢朝聖之期,青海各部的貴族、富戶都帶了家眷去到塔拉爾宮朝拜獻禮。

他不是喇嘛,但是他也接到過很多代表最高敬意的哈達(喇嘛教中一種表示敬惹的絲織品,掛在對方的身上,以示尊敬。)多半是一些美麗的少女們送給他的。

包因為他不是喇嘛,不必受到清規的約束,可以跟那些女孩子們自由自在的談天說笑。

那些女孩子們很喜歡他,但是在他心目中,卻沒有留下多少印象,因為珠瑪大嘛嘛給他的功課很重,使他沒時間去作旖旎的夢。

苞孫小琴接觸的時間也不算多,但是卻因為環境的關系,一開始就很接近,孫小琴對他的稱呼已經由直呼其名進展到叫他夏大哥,有時甚至于直接就叫他志昌。

認識到現在不過才兩三天,但是從沒有分離過,現在不過是片刻的暫別,不知怎的,他心里已經在想念著那個女郎,而且十分的關心。

孫小琴進了碉樓,這邊的四個人已經開始在作準備了,哈吉泰他們一共騎了三匹馬來,兩頭被打死了,只有哈吉泰騎的那頭黑馬,原是躲在原野中流蕩的,此刻哈吉泰用哨也把它召了過來,不停的低聲撫慰它。

天色漸漸的黑了,碉樓中燃起了燈亮。

但是,孫小琴卻沒有消息,她進了碉樓後,就沒有再出現過,彷佛給碉樓吞噬了一般。

夏志昌忍不住道︰「孫姑娘怎麼沒消息了呢,會不會出了什麼意外?」

這是他第五次發問,前四次,哈吉泰都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答覆︰「不會,鐵獅不敢留難她的。」

這一次,哈吉泰也沒有那麼肯定了︰「我想不會吧!她身上帶了槍,在進門的時候,槍已握在手中,不管發生了什麼意外,她最少也應該有發一槍的機會,我們並沒有听見槍聲。」

「也許她一進門就被制了呢?」

炳吉泰想想道︰「也許有這可能,我知道劉球是個很狡猾的人。不過我也可以擔保,她一定還活著,劉球絕不敢殺死她的。」

夏志昌想想道︰「我們怎麼辦呢,等下去?」

炳吉泰道︰「不能等了,孫姑娘進去半天了,她既然沒消息,就證明談判沒成功,我們必然要有所行動。」

「怎麼行動,是退回萬家集去?」

炳吉泰道︰「目前說來這是最好的辦法,我的族人還有十幾個在那兒,我可以召集他們,作一番準備明天再來。」

「那又能怎麼樣呢,他們能比劉球的人多嗎?」

「人數雖然不多,但全是不怕死的戰士。」

「沒有用的,你們只有刀、長矛、弓箭,劉球的手下卻有二十來支長槍,可以射遠的長槍。」

炳吉泰驕傲的道︰「我們不怕,在大漠上,我們已經打過幾十次仗了,對方全是有槍的,我們憑著刀箭跟長矛,照樣殺得他們落花流水,我們把牛皮泡水後,披在身上,就能擋住槍彈……」

夏志昌嘆了一口氣︰「哈吉泰,就算擋過了頭一陣槍子兒,肉搏時你也要吃虧的,劉球有幾十個人呢。」

「我們哈薩克的勇士一個可以抵他十個。」

「不行!炳吉泰!我見過鐵獅的手下,他們也不是庸手,憑你那十幾個人,絕對拚不過的。」

炳吉泰道︰「拚不過也要拚,哈薩克的勇士只有光榮地戰死,從來也不會向敵人低頭的。」

「這不是憑勇氣去拚命的事。」

炳吉泰急了道︰「夏志昌,本來我覺得你視死如歸,很像個英雄,那知你竟是這麼一個婆婆媽媽的人,你怕死,我可不怕,你不敢去,我去好了,雖然孫姑娘是你的女人,但是我答應過她,保證她平安的。」

夏志昌只笑了一笑,然後上了車子,策動騾子,慢慢的向前行去,哈吉泰忙問道︰「夏志昌!你干嗎?」

夏志昌道︰「找劉球談判去。」

「那你不是去找死嗎?他要你的命,可不會跟你談判的!快停下來,跟我去找人。」

「你相信你的方法,我相信我的方法。」

「夏志昌,你的方法根本就是送死!」

夏志昌一笑道︰「有一句話,叫做置之死地而後生,你听過沒有?」

「我……當然听過了。」

「你懂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怎麼會不懂,我在沙漠中率領我的族人,就是用這種方法,才能取得每一次戰斗的勝利……」

「那你就不該阻攔我了,這是我們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直接找鐵獅當面解決!」

「可是你這樣過去,他只要一槍就放倒你了。」

夏志昌一笑道︰「我知道,我這樣慢慢的走,他只要用一支槍對準我就行了,而且隨時都可以殺了我。」

炳吉泰道︰「所以我才說你是去送死。」

「當你認為隨時都可以殺死一個人時,你會急著殺死他嗎?假如你是鐵獅,你會叫人對我開槍嗎?」

炳吉泰一怔道︰「那也許不會,可是我一定叫人把槍始終比著你,你一動就給你一槍。」

夏志昌一笑道︰「在遠距離的時候,我怎麼動,他的槍彈都可以追得上我,可是到了面對面的時候,我動一下,他再跟著我動,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可是到了那里,他的人更多。」

「射人先射馬,擒賊須擒王,只要能制住鐵獅,就不怕他的人多了。」

炳吉泰又想了一下才道︰「這倒也是個辦法,那就听你的了,反正你這條命是我先定下來的,我不能叫人家佔了先,只有跟著你了。」

「不!我希望你能照你的方法,退回萬家屯去。」

「什麼,你叫我退走,放你一個人前去?」

夏志昌道︰「天已經黑了,馬跑的聲音听得見,人若是悄悄的走,就不容易發現了是不是?」

炳吉泰略為一想,終于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笑道︰「阿魯!騎了馬,回萬家屯子召人去。」

這是一個沒頭沒腦的命令,但是那個叫阿魯的人似乎也是沒有頭腦的,他只接受命令,從來也不出主意或是提什麼意見,所以他拉了馬,跳上去,回頭就鞭馬急奔,馬奔了兩三步後,哈吉泰也跳上了馬,由他帶著回頭走了。

夏志昌回頭看看那揚起的蹄塵,才低聲道︰「老爹,你覺得我的辦法如何?」

吳長勝道︰「既然非過去不可,就無所謂用什麼方法了,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那麼老爹呢,你是否也出來跟我一起?」

「不!我只是一個沒用的糟老頭子,已經嚇破了膽子,躲在車子里連一動都不敢動,那能幫你的忙呢!」

夏志昌笑了一笑道︰「你躲在車子上,他們也會找到你的!」

吳長勝道︰「找到我也不會對我怎麼樣的,我只是一個開酒館的老頭子。何況,你在跟他們見面時,若能熱鬧一點,他們可能就會忘記我了。」

夏志昌點頭道︰「好!我會記得的,在見面時給他們來個熱鬧的。哈吉泰不知道是否已經回頭了沒有?」

「回頭了,他躲進我的車肚子下面。」

「這麼快就回頭了?」

「不錯!這正是他聰明的地方,現在天還沒全黑,還能看得見一點,對方看見他離開了,沒想到他這麼快回來,還能唬得過,若是等天黑了,對方反而會防備了,劉球不是盞省油的燈。」

「正因為現在看得見一點,他回來時,若是被對方看見了,那不是糟了嗎?」

「不會的,他跳上了馬後,很快就又滑了下來,馬跑得很快,揚起的灰塵還沒有落定,他已經滾下來了,而且還躲進了車子的影子里,在這些地方,你不用替他擔心,天山之雕,這名頭不是僥幸得來的。」

「我不是替他擔心別的,而是怕等一下人家要搜搜車子,說不定也會看看底下。」

「那倒是可能,鐵獅一向是個很小心的人,不過你若是能夠多動腦筋,說不定也能叫他們忘記這件事。」

夏志昌道︰「好吧!我盡量設法就是了。」

吳長勝也不說話了,只把自己藏得更嚴密一點,因此這輛車子上,看來就只有夏志昌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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