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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金胭脂虎 第五章 流落山村教種藥

作者︰風光

朱玉顏與陶聿笙並沒有一起回太原,一來是他既租了幾艘大糧船,就需留在江南調度船期,二來是他與漕幫接觸後,對漕運這一行起了莫大的興趣,覺得大有可為,便想趁著交情正盛做進一步的發展。

于是朱玉顏便獨自帶著青竹及護院們,先回太原。

與來時相同,她由蘇州到洛陽走的是水路,之後走官道至懷慶府,再北行經太行隆入晉地抵達澤州,但由于這次是逆流而上,花了多點時間,待船抵達洛陽時,已經需要穿上厚襖子了。

眾人在洛陽松快了兩日,之後改乘馬車向北。太行經是跨越太行山的通道之一,這段路較為崎嫗難行,所以有了經驗的朱玉顏早在洛陽就聘請了幾個鎌師,保護他們過山。

一行人一大早就由山腳下出發,希望能在太陽下山前,尋到附近的山村休整,否則就要餐風露宿了。

若一切順利,預計三日後能抵達澤州。

澤州位于晉省出入中原要沖,古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千年古城蒼茫且繁華,前往江南時因為趕路,朱玉顏沒能好好看看澤州風光,回程才剛上太行山,她已經下定決心在澤州多待一陣子,玩夠了再回。

入山後,山路越發狹窄,馬車無法並行,只能讓鎳師們在前,朱家的兩名護院殿後,將兩輔馬車夾在其中。其中朱玉顏與青竹一輛,後頭一輛則裝著所有人的行李財物。

雖說已經不是第一次走這段山路,但朱玉顏還是被馬車晃得夠嗆,幸虧她早先句過經驗,早膳只約略吃了點清淡的食物和水,甚至不敢吃飽,否則現在可能已經吐了一地。

「還有多久能到?」打開車簾,看出去和她一個時辰前看的風景完全一樣,就是森林與泥路,朱玉顏說話都有氣無力。

「還早呢大姑娘,我們還在上山,離山頂還有段距離。」跟在馬車後頭的護院拉直了脖子朝前方探了探。

「真沒有迷路嗎?我看走了老半天,仍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

「咱們走的路線就只有單獨的一條山徑,不會迷路的。我保證日落之前,能尋到一個小山村借住,隔日就能下山了……」

護院話說到一半,馬車驟然停下,幸好速度不快,車里的人只是稍微搖晃了一下,朱玉顏掀起車簾便看到護院臉色大變,但還沒來得及詢問發生何事,已听到刀兵交擊的聲音。

青竹倒抽了口氣,就要尖叫,朱玉顏眼明手快地搗住了她的嘴。

「怕是遇到山匪了。青竹別怕,我們先下車。」

朱玉顏拉著青竹干脆俐落地跳下車,先躲到一旁草叢里,這時候她可沒傻得留在車上,畢竟若真要殺人搶劫,馬車絕對首當其沖。

前頭鑽師和兩名護院已經與來人打了起來,朱玉顏越看越不妙,因為敵人約莫有十來個,己方戰力是遠遠不夠的,且更令她心驚的是,來人並非一般的山匪,反倒更像是軍人,行動十分有紀律,舉刀殺人的招數,和她那兩名護院幾乎如出一轍。

要知道她的護院就是軍隊退下來的,練的都是軍中武術,一般盜匪哪里會這些東西?

記得她在進山前問過入山口前茶棚的主人生意如何,茶棚主人說,在他們之前不只一批人上山,離得最近的也差不到一個時辰,若這群匪徒是隨機殺人搶劫,前面上山的人總該也被搶了,但此地並沒有打斗過的痕跡,所以這群人的目的似乎就是他們一行人。

不,嚴格的說,這群人要殺的就是她!

眼見打斗的局勢幾乎是一面倒,請來的縹師們及護院已經快支撐不住,朱玉顏當機立斷地道︰「青竹你听我說,我們現在立刻分頭跑,盡量往山下跑去。」

青竹早就嚇得淚流滿面,聞言仍拼命搖頭,她怎麼能棄主子而去?

「如果我們一起跑,目標明顯又互相拖累,那麼兩個都要死。」朱玉顏其實也怕,但她壓抑住快跳出胸口的心跳,逼自己冷靜面對。「分頭跑,至少追我們的人能少一半,活下來的機會也大一點,希望我們命大,能成功逃出生天吧!」

敵人的目標是她,分頭逃離至少青竹能保住命。

縱使青竹是婢女,朱玉顏也無法不把她的生命當一回事,于是不再多說,直接把青竹朝來時路的方向一推,自己則是彎子,借著草叢的掩護向樹林深處逃去。

朱玉顏慌不擇路地逃竄,她沒學過什麼野外求生或軍事訓練,自也不懂得要掩蓋行跡,所以即使她覺得自己已經逃得夠遠,但仍能隱約听到後頭已經有追兵追蹤而來。

朱玉顏又累腳又痛,穿著繡花鞋在山林里跑步可不是一般的辛苦,身上的厚襖于被沿路的樹枝利草刮得面目全非,更是增加了她逃跑的阻礙,可她並沒有其他選擇,只能不停地轉換方向,到最後她都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

突然間,在沖進一個草叢時,她一腳踩空,當即感到腳踝傳來劇痛,接著整個人失去平衡,原來草叢後竟是一個陡坡,她直接滾了下去。

朱玉顏只覺一陣天旋地轉,身體在岩石林木間撞來撞去,她本能的護住頭,待到滾至坡底,整個人已然奄奄一息。

原本穿越已經夠倒楣了,好不容易她習慣了古代的生活,還遇到了一個不錯的男人,結果現在更倒楣,她和那男人八字都還沒一撇,就要先領便當下戲了。

不知道她死了,他會不會為她難過呢?

就在她力竭昏迷的前一刻,卻看到遠遠的竟有人往她的方向……行來,而且看起來個頭嬌小,並不像是追蹤她的那群殺手。

「救命……」唇中只來得及逸出兩個字,朱玉顏眼前一暗,已然人事不知。

救了朱玉顏的一家人姓周,除了夫妻兩人,還有一名女兒今年十三,單名一個萍字。

周萍相當愛說話,在朱玉顏醒來之後,因著終于有一個人听周萍說話不會受不了跑掉,她便花了幾日,把朱玉顏的傷勢到自家的情況倒豆子般詳細說了 一遍。

周家位于半山村,顧名思義是一個位在半山腰的村落,村民大多打獵或采集野果山貨買賣維生,周氏夫婦就是因為上山打獵才會恰巧救下朱玉顏。

半山村約莫只有二十來戶人,雖說日子不好過,但人人熱情好客,周家救下一個漂亮姑娘的事在短短時間就傳遍了整個村。

有些好奇的人來探病,朱玉顏表現得知書達禮、八面玲瓏,她若想討人喜歡也不過是幾句話的事,于是探病過後不僅有人送了藥材來,還有人送衣服食物,等于大伙兒都在幫周家救治她。

朱玉顏對此相當感慨,她才來此幾日時間,幾乎認得了全村的人,還每個人見著她就是噓寒問暖,雖然這份關照有她刻意籠絡的因素,但也得村人天性純樸良善才成。

問了周萍為何半山村人如此樂于助人,周萍理所當然地說做獵戶容易遇到危險,彼此之間本就會互相幫忙、互相照看,所以半山村的人都好得像一個大家庭一樣,周家救了她,她是周家的病人,也就是大家的病人,會對她加以照撫很正常。

因著這番話,朱玉顏對自己的處境暫時放下心來,無論是在現代或是古代,這還是第一次她遇到這麼多無私善良的人們,一下子便對半山村產生好感。

只不過她身體放松下來,腦子里仍是不斷思考著究竟會是誰想殺她。

藍員外應當不可能,他現在家里一攤子事都疲于奔命了,與她之間還有生意往來,買糧的尾款都還沒交齊,他沒道理對付她。

可是她遠下江南一趟,唯一有過節的也不過就這麼一個人,一時之間她著實想不到誰這麼恨她,恨到欲置她于死地。

「不好了!不好了!」

這一天,朱玉顏依然在床上休養,周萍突然驚慌地跑了進來,還不待人開口問,她已然氣喘吁吁地全盤托出了。

「那個……我剛遇到隔壁黃叔……他說前幾天他入城賣山貨,城里有人拿著很像朱姊姊的畫像在四處找人……」

朱玉顏知她說的城里是澤州城,半山村雖然離懷慶府更近,但獵物及山貨在澤州城才能賣出大價錢,所以村人往往朝著北去。

能在澤州城這麼大的地方招搖的尋她,可見對方勢力不小。

想到這里朱玉顏不由心里一沉,不過見周萍喘成這樣,還是先將自己未喝的一杯溫水遞給她,安撫道︰「別急別急,先喘過氣,喝口水再慢慢說。」

周萍聞言也知自己太急了,但她真的不能不急,連水也喝不下了!

「沒法慢慢說……當時黃叔不覺得如何,便也沒向人說……想不到今天就有人拿著畫像找上山來了,黃叔為此還特地去村口看了一眼,真的是在找朱姊姊……朱姊姊長得漂亮,黃叔不會認錯畫像的!」說了好一會兒話,周萍終于緩過氣,但她神色越來越緊張,「那些人凶神惡煞的,說我們山村離那畫像中人失蹤的地方不遠,所以他們每一戶都要進來,就快到我們家了……」

這下朱玉顏整顆心都沉了,她現在腳傷動彈不得,若那些人硬要,她是逃不掉的……

「你們把我交出去吧!我怕會連累你們……」

在她這破釜沉舟的話都還來不及說完時,已經听到外面傳來一陣喧嘩。

「你們怎麼硬闖呢?屋子里是我老娘,她病得都走不動了……」

「壯士們行行好,你們這樣闖進去,到時候驚擾到我娘,萬一她有個不測,你們誰能負責?」

朱玉顏听到了周父與周母與人周旋的聲音,周萍自然也听到了,只見她一臉大義凜然地道︰「朱姊姊,外頭那些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你放心,我們不會把你交出去的!」

說完,她便跑了出去,朱玉顏連叫住她都來不及。

眼下已經不只是被發現的問題,她現在連下床都不可能,除非她能一秒變周家老娘,否則那些歹徒發現周家欺騙了他們,只怕惱怒之余會痛下殺手。

就在她心急如焚之際,房門突然又被打開,這會兒進來的竟是隔壁黃家嬸子,村長的太太陳氏,還有住在村尾的那位老婆婆一起來了。

「噓……」陳氏壓低了聲音。「別怕別怕,我們先帶你走,他們搜過我家了,不會再來的。」

也不待朱玉顏反應,黃家嬸子背對著朱玉顏一坐在床沿,示意她趴上來。

朱玉顏心知眼下即使是瞬間的猶豫都可能害死人,雙手馬上環了上去,一旁的陳氏幫忙把朱玉顏往上托,身材粗壯的黃家嬸子順勢往她腿兒一抄站起,毫不費力的就把人背起。

朱玉顏在被黃家嬸子背出門時,眼角余光看到住村尾那老婆婆躺在了她原本的位置,而陳氏先出房門左右張望,才領著黃家嬸子往後門走。

這會兒朱玉顏才乍然領悟過來,這是一招偷龍轉鳳啊!

為了救她的命,村里人竟是出動了這麼多人幫忙……這些萍水相逢的人如此熱心,可朱宏祺等人卻是對她這真正的親人諸多算計,人心難測,莫過于此,連莫名其妙穿了書都能維持住冷靜的她,在這一刻突然覺得鼻頭有些酸。

黃家嬸子將她背到了村長家,里頭早就為她準備好另一個房間。

村長家的男丁們被迫跟著那群囂張跋扈的人正在搜整個半山村,一整日,半山村被騷擾得雞飛狗跳,要不是那些人帶著刀,有些脾氣沖點的獵戶都快忍不住動手打人了。

一直到日頭偏西,那些人怕天黑下不了山,才放棄了繼續在半山村作威作福,同時自然也順走了不少村民家的臘肉或獵物等等東西。

縱使他們沒有怪罪朱玉顏,但她人就在村長家,听著外頭村民抱怨那些闖入者的強盜行徑,她心里仍十分過意不去。

「都是因為我……」她皺著眉,相當愧疚地看著屋子里圍著她的女眷們。

現在索朱玉顏的人走了,眾人全聚集到村長家,要親眼看到朱玉顏沒事才能放心,當然,她們也听見外頭漢子們的牢騷。

陳氏見她羞愧,擺了擺手道︰「半山村窮到賊都不想進,不過是些便宜玩意兒,拿了也就拿了,咱們這里也就皮子和山貨值錢點,前陣子才賣了 一批,銅錢都入口袋了沒事的。」

「就是就是,那些臘肉都是山里獵物做的,味道帶腥拿到城里都賣不出價,還不如生肉,拿走就算了。」

一人一句安慰著她,朱玉顏卻益發動容。

這里的山民雖窮,卻有著最富足的心靈,願意不求回報的幫助別人,那她是不是也能為他們做些什麼?就算不足以報答他們的恩情,至少也在她極為功利的人生之中,留下一段純粹的情誼。

她模了模袖袋,由里頭模出了那支牡丹金釵,這是她由山坡上滾落後,唯一還保留著值錢的東西,周家救了她之後並沒有取走,她之後雖然換了周萍的衣服,依舊隨身帶著,現在就能派上用場了。

「嬸子,我想請你幫個忙。」她把金釵遞給陳氏。

眾人看著金釵眼都直了,而她的下一句話,更是驚得眾人倒抽了一 口氣。

「我原本欲往澤州,但看情況暫時是去不了了,我總不能一直在村子里白吃白喝,所以想請你幫我拿著這金釵到澤州城典當。」

陳氏自是連忙推辭,村里人互助互救是傳統,還讓人當了釵子付銀兩那成了什麼?

朱玉顏淡然一笑,「嬸子,這釵子是一定要當的,不只是幫我,也是幫整個半山村,記得,別的當鋪都不行,一定要要送到澤州最大的當鋪典當!」

在床上躺了十來日,朱玉顏的腳終于完全痊癒了,只因為她的懸賞令還貼在澤州城里,況且她等的時機尚未等到,所以仍繼續在半山村待著。

這麼多日不得動彈,她覺得自己的身體都虛了不少,為了鍛鏈體力,在周父連同幾個獵戶上山打獵時,她拉著周萍跟了上去。

眾人以為她這城里姑娘對大山好奇,也不介意,同樣笑呵呵地給了她一個背婁,讓她檢點野果湊趣。

結果半路遇到了陳氏,陳氏反正沒事,又拉著幾個村里的婦人一起去撿山貨,因此這一隊人便浩浩蕩蕩地進山了。

因著入了冬,這算是在降雪之前最後一次上山,打來的肉可都要做成臘味放到過年,所以大伙兒都很積極。

朱玉顏體力差,自然是走在最後頭,旁邊有周萍跟著,陳氏也放慢了速度時不時回頭關照,大伙兒也放心。

她看著眼前的大隊人馬,一個一直存在心里許久的疑惑,忍不住問了出來,「阿萍,我們村里怎麼年輕人很少啊?」

「那不是都出去賺錢了嗎?」周萍答道,「我哥哥也出去賺錢啦!」

賺錢?朱玉顏眉一挑,「去哪里賺錢了?」

「這個……」周萍也是听長輩們這麼說過,但真要問哥哥他們去了哪里,她也是兩眼一抹黑,于是疑惑的目光與朱玉顏同時看向了前面聞言回頭的陳氏。

陳氏對上兩雙烏溜溜的大眼,心里好笑,但也並未敷衍地回道︰「阿萍你不知道?你哥他們都是被朝廷征兵走了。」

「原來我哥去當兵了啊……」周萍一臉恍然,「難怪他們這幾年都沒有回來呢!當兵的人不能隨便回來的吧?」

陳氏點頭,她的兒子也被征兵走了,幾年未回她也想念。

她神情有些無奈憂心,「那次征兵把咱們村里的年輕兒郎幾乎全帶走了,也沒有說去哪里入伍,之後連封信都沒有,更別說捎錢回來了。有時想給他們送件冬衣都沒門,總也要讓我們知道人是不是還活著,這朝廷也真是……」

身為村長的妻子,什麼話不能說她還是懂的,所以只能點到為止。

朱玉顏卻越听越覺得奇怪,「那次征兵是什麼時候?」

「兩年前?」周萍詢問地看向陳氏。

陳氏點點頭,「差不多,就是當今登基之後沒多久。」

朱玉顏更迷惑了,據她所知,朝廷打的最後一場仗就是收復河套,之後皇帝一直讓百姓休養生息,不輕啟戰端。

這村里的年輕兒郎都被征兵,是征到哪里去了?況且一整個村落的年輕勞力都被帶走,等于斷了這個村落大半的生計。

如果她沒記錯,朝廷就算讓百姓服條役也會考量家里情形,比如獨生子或家中只有一個男丁的,就不會被征兵,可是看這半山村,是所有年輕兒郎都不見了。

詭異,太詭異了。

不過這不是她細思這等復雜事情的好時機,因為眾人已經走到山頂,獵戶們分散去尋獵物,婦女們則是砍柴的砍柴,耙松毛的耙松毛,像周萍和朱玉顏這種年輕女孩,就被分配四處看看,若有還能吃的蘑菇、野果或核桃就撿回來,真的什麼都撿不到,那就撿枯枝。

但朱玉顏卻不是為了這些而來,就在周萍興高采烈的發現一叢野山蕈時,朱玉顏卻是四處打量,最後眼楮一亮,在大樹下尋到了她想要的東西。

「阿萍!快過來,有好東西!」她朝著周萍招手。

周萍挖完了野山蕈,一听到好東西便興沖沖地過來,卻見朱玉顏指著樹根旁的一叢雜草。

「有沒有看到樹上的藤蔓?你從藤蔓連到土里的位置往下挖,會有像是樹根的睫,記得小心點,那個睫很長的!」

周萍聞言也起了興趣,便拿著鋤頭一點一點的挖著,才下去幾鋤真讓她挖出了睫,只是這越挖越深,越挖越深,最後她索性扔了鋤頭用手,最後猛地一拔,拔出了 一條約莫她三指寬,手臂長,直挺挺的一條睫。

「這是什麼啊?花了我好大勁挖出來,看起來也不好吃,咱們還沒窮到要吃樹根吧?」

周萍莫名其妙地看著手上樹根似的東西,有些嫌棄。

許是她的聲音大了些,把周圍的幾個嬸子,包含陳氏都吸引了過來,眾人看著她手上筆直的樹根指指點點的,都不知這是什麼,卻又感到好奇。

「行了行了,你們一個個七嘴八舌,也說不出朵花。這是顏兒讓采的,肯定有她的道理,讓她說說這樹根是做什麼的。」陳氏沒好氣地攔住了說個不停的眾人。

朱玉顏接收到一個個不解的眼光,依舊神情淡定。「這是山藥,或者說是薯蕷,能吃也能入藥。」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一頭霧水。

朱玉顏索性更詳細地解釋,「不知道大家有沒有听過『四大懷藥』這個說法,四大懷藥分別是山藥、地黃、牛膝和菊花。它們在同一個地方被發現,後來大量移植,也只在那個地方種得特別好,其他地方種出來的都不成,所以有了四大懷藥之稱,到了大城鎮里,可是眾人爭相搶購的。」她的嘴角漸漸勾起了一抹耐人尋味的微笑。「而那個地方,便是懷慶府。」

在現代,她做的生意之中就有中藥的買賣,四大懷藥更是重中之重,因為怕被人騙,她還特地深入山林去了解過野生中藥與種植中藥的區別,所以她能認得出山藥的模樣。

當然周萍手上的是最原始野生的山藥,品相自然沒有後世改良過的那樣好,但說起藥用及食用價值,應當也不會太差。

周萍第一個反應過來,「懷慶府不就在咱們南邊?」

朱玉顏笑道︰「沒錯,而當初發現這些藥材之處,便是太行山麓。」

陳氏听得心頭直跳,「顏兒你的意思是……」

「菊花就不用說了,村子里到處都是,至于山藥、地黃及牛膝,我認得這幾種藥材,更重要的……」她頗富深意的看著陳氏,「我知道怎麼種。」

陳氏當即醍醐灌頂似的一個激零,當機立斷地嚷道︰「都別撿了都別撿了,去把各家的漢子們找回來!這里有重要的事,讓他們有多快滾多快,全都到這里來!」

婦女們一哄而散,鑽進山里去尋自家男人了,朱顏則是又帶著周萍及幾個婦人繼績尋找,最後還真讓她找到了牛膝與地黃。

更令人欣喜的是,牛膝竟是找到了 一大片,一眼望去都看不到邊,幾乎是天然的藥出。陳氏向朱玉顏打听了下販賣的價格之後整個人都在發抖,「這下發了,這下發了……」

這麼一陣折騰後,進山的男人們也一個個被找了回來,冬日里獵物本就不多,也就周父手里拎著只瘦巴巴的野雞,其他人都是空手回來的。

「找得這麼急,是什麼要命的事?」村長問道。

「可不就是要命嗎?你們看看這些藥材,我們以前都認為是雜草呢……」陳氏聲音都有些顫抖,把朱玉顏帶著她們找到藥材的事說了。「顏兒說她會種藥材,沒道理兩地離得這麼近,懷慶府種得出,咱們種不出,所以她先讓我們多尋點藥苗,開春後就教我們種,不出意外最快明年就能賺到錢了……」

一番話說下來,原本不懂自己為什麼在這里刨樹根的人也懂了,紛紛激動地看向朱玉顏,面露感激。

「顏兒,這……這可真是……」村長用手在身上擦了擦,又抹了抹不存在的汗水,話都說不好了。「你這是帶著咱們整個半山村發財啊!我們要怎麼報答你……」

「千萬別這麼說!我不過一個外來人,村子里的人都能對我這麼好,我只不過做了應該做的。」朱玉顏在受了村人的恩惠後,便有此打算了。「雖說這事才剛開頭,但我有信心做成,大家盡管放心挖,只是挖藥需要特殊的藥鋤和器具,像我們這樣的鋤頭是不成的。還有我們得向縣里買下靠咱們半山村的山頭,開荒整地,接下來可有的忙了,屆時大家別喊累。」

「累自是不會累的,大家都是能吃苦的,問題是買那些藥鋤還有土地什麼的,得需要多少錢,大家得先合計合計……」陳氏很快地由興奮冷靜下來,半山村人不怕苦,可撐不住窮啊!若是開頭要花太多錢,可沒幾家負擔得起,這事八成要黃。

看著金山在眼前卻搬不到,她只覺渾身長蟲似的,哪里都癢,哪里都不舒坦。

「錢的事情別擔心。」朱玉顏那金釵早就換回了銀兩,手里正是富足的時候,便是等著用在這個地方。「陳嬸子還記得我那釵子嗎?開頭的銀兩,我替大家出了,之後大伙兒種出了藥材,可要先賣給我啊!」

陳氏聞言鼻頭一酸,眼淚忍不住落了下來。「咱們半山村是做了什麼好事,居然救了尊女菩薩回來……」

眾人聞言,亦是無比動容及感慨。對他們而言,付出的只是一點善心,但得到的回報卻是能造福後代子孫的。

果然祖宗說得沒錯,種善因得善果,遇到有困難的人若有余力盡量幫上一把,現在回報不就來了嗎?

那日之後,半山村的人個個都像喝了雞血,滿山遍野的往山林里跑,就為了尋朱玉顏所說的那幾樣藥材,而村長也帶著眾人到衙門買山地,這麼大的動靜,自然讓半山村附近的幾個窮村都注意到了。

一問之下,竟是有女菩薩願意帶著眾人種藥材,大伙兒都是常帶著獵物與山產跑城里的人,消息自不是那般閉塞,知道藥材要真能種出來,別說發家致富,至少吃喝不愁,甚至是福蔭後代的大好事。

由于都是鄉里鄉親的,這大山上幾個村落的人平時都是互相幫忙,彼此通婚,掰扯一番都有些親戚關系,當其他村人求到了半山村村長頭上,村長也只好硬著頭皮來問朱玉顏。

想不到朱玉顏格外的好說話,說她原本就擔心只一個半山村的村民種藥材,只怕種不到她需要的量,既然周圍村落的人都願意加入,沒有不答應的,更慷慨地願意替他們墊付種植的經費。

半山村的村長不知她說的是真的,只當她是不願令他難做,不由對她感激涕零。

于是原本只是一個村的人在大冬天的山林里瘋跑,現在成了好幾個村的人每天不著家,都耗在山林里了,顯得原就空曠的半山村里更加空曠,只剩下真的上不了山的老人及孩子們。

這日,朱玉顏站在村長家外頭,拿著村人挖回來的地黃草正仔細辨認著,突然村口方向遠遠傳來周萍的聲音。

「朱姊姊,有人來找你了!你說遇到手里拿扇子的再帶過來,我帶那個人來了……」

听到這話,朱玉顏嬌軀微震,手里的地黃草掉在了地上,接著本能的朝著村口方向行去,走著走著又嫌太慢,最後小跑了起來。

很快地,她便見到了 一個熟悉的身影朝著她行來,依舊是那樣清風朗月,風度翩翩,她這時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眶忍不住紅了起來。

來人便是陶聿笙,當他見到朱玉顏時,這一路尋人的焦急心情才真的平復下來,取而代之的是重逢的喜悅。

他見她乳燕投林似的飛奔而來,應也是迫不及待想見到他,心頭一暖,本能的張關了雙手,想不到她跑到他身前一步時,竟是硬生生地停了下來,紅著雙眼可憐兮兮地瞪著他,最後嬌嗔地在他胸口落下一拳。

「你怎麼才來!我等好久了!」

陶聿笙一嘆,他如何能忍受她這小鹿般無助的表情,最終還是依循著自己的本能,將她擁入懷中,「抱歉,是我來晚了。」

「本來就是你來晚了!我還擔心你看不到那金釵,不知道來找我,那我得多委屈啊……」她又輕捶了他兩拳,最後卻是柔順地依偎在他懷中。

有些事,至此便水到渠成了,無須多言。

村民們都識相地別開了視線,周萍也知道這里不是談話的地方,索性把兩人帶回周家,然後把屋子讓給他們,自己出去尋父母說明情況。

只剩下兩人獨處,陶聿笙才說起這一路尋她的經過。

「我處理好江南之事回太原,發現你竟還沒有回家便覺不太對勁了。之後連朱二叔都來尋我,問起你的行蹤,我才知事態嚴重。」他回想起當時的情況,仍心有余悸。「後來我調查你回晉的路線,尋到了當初護送你的鎳局,才知你們竟在太行山里遇襲,僅兩、三人生還,其中便有你那護院其中之一。還是他告訴我你當時與青竹分頭跑了,我才抱著一絲希望繼續尋找。」

話聲至此,他停頓了一下,起伏不定的情緒快壓抑不住了,好半晌才能緩過氣來繼續說道︰「我重新走了 一遍你的路線,沿著太行經一路尋到澤州,卻發現有人在懸賞你的行蹤,我隨即判斷你定然還活著,只是躲起來了。而後,通元當鋪里你典當的金釵便送到了我這里來,我依著當票尋到了這半山村。」

遍布晉省的通元當鋪里有陶聿笙的份子,這件事除了至親無人知曉,他原本以為她到那里典當金釵是一個巧合,但依後來她見到他的反應,他便知道她是有意為之。

他不懂她如何探得他與通元當鋪的關系,不過他也不會過問,就如同他也有他的消息管道,不全是她能接觸到的。

陶聿笙可能至死都想不到,她靠著一本傳記,把他早年經商的事蹟了解得七七八八,要不是書沒看完,她還能預言他五十歲時蓄的胡是山羊胡還是八字胡。

「幸好你真的在。」最後他說,終是忍不住動容再次擁她入懷。

朱玉顏卻是輕輕一掙,縴縴手指點在他的胸口,將他格開來。

「豈能那麼輕易讓你想抱就抱?」她嬌氣且高傲地說道。「你既發現澤州有人在找我,應該也查明對方是誰了吧?」

依他的行動力及在晉省的底蘊,肯定把對方都查個底朝天,她毫不懷疑他有這個能耐,而這也是她目前尚比不上的。

「快告訴我是誰這麼恨我,我才能好好反省一下……」她挑眉,表情可無一點自我檢討。

「反省自己過去行事不該那般乖張?」他笑問。

她白了他一眼,「反省怎麼沒在他們殺我前,先宰了他們!」

「其實你只是不願往那方向去想,但想殺你的,的確就是你的親人。」隨著話聲,他的笑容慢慢收起。「懸賞你的人很輕易就能查出來,是馬家及姜家。他們都將馬文安先前栽了跟頭,還賠了大錢的事,算在了你的頭上。他們也知道要算計你嫁給馬文安是不可能了,所以下了決心讓你死在外面,因著這一趟是你父親同意你出門的,你死在山匪手上也怪不了誰,這樣你大伯母姜氏就能借著替你辦後事,順勢接下你母親的嫁妝。」

過去沒想做這麼絕,是以前的朱玉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沒有這個機會,若她死在朱家那朱宏晟肯定與大房拼命,所以大房才會想方設法把她嫁給馬文安。

但現在因為朱玉顏弄掉了馬文安的功名,還讓姜、馬兩家元氣大傷,他們就忍不了了,掌握她出行的路線還不弄死她。

朱玉顏聞言表情很是奇怪,像是遺憾,又像是難過。

她自然也想過是朱家人想害她,但她畢竟佔了這個身體,與那些人血脈相連,非必要時不會往最壞的情況想,只不過姜氏對她母親遺產的貪念,似乎遠遠大過于她的想像。

她真的很不想與大房撕破臉,因為這樣最難過的將是朱宏晟,可是現在已然避免不了。

「姜家與馬家急欲得到我母親的嫁妝,必定很是缺錢,既然如此,他們又怎會有那麼大的財力買凶殺我,又哪里來的權力能把自己當官府,在澤州懸賞?」她不解地問道。

「這也是我的疑問。而且那馬文安的功名恢復了,又開始在澤州作威作福,比在太原時還囂張,馬家與姜家甚至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內緩了過來,並過得比以前闊氣得多。」陶聿笙雙眸微眯。「輕飄飄地就起死回生,只怕這兩家背後有人支持。」

原本只是一樁謀財害命的案子,怎麼似乎越來越復雜了?朱玉顏擰起了眉。

陶聿笙更進一步沉聲道︰「甚至他們請的殺手並不簡單,似有軍方背景,不是一般百姓請得起的。」

「我也是一般百姓,我也請不起他們。」朱玉顏眼珠子一轉。「但是你可以吧?」

陶聿笙但笑不語。

「我不管,你都追到這里了,還查到了這一步,總不能功虧一簣?」她理所當然地要求他。「至少也得擺平那懸賞之事,否則我豈非一輩子要躲在這里?」

他持續不語,只低頭看著她仍然抵著他胸口的修長手指。

這個意思很明白了,我和你什麼關系?為何要為你奔波勞碌?

不愧是奸商!

她不依地瞪著他,手指更用力戳了兩下,「這時還想佔我便宜?方才在村口讓你得逞,還能算是久別重逢,現在又算什麼?」

他朗聲一笑,一手抓住她的手,直接霸氣地抱了上去,「算是情不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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