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深藏不露(上) 第二十四章
她放下筷子。「我吃不下。」
衛沐頓住,也放下了筷子,沉吟一會兒,緩緩開口。「本來嘛……我是打算飯後再說的,不過既然你擔心害怕得吃不下飯,我看了也不忍,不如就現在說吧。」
不,你別說,我一點也不想听!
「我……」
「大人!」她率先截斷他的話,搶先道︰「民女自知在劫難逃,既然被大人抓住了,就請大人把我關起來吧。」
衛沐聞言笑了。
「你放心,我不會關你。」說著,大掌覆住她放在桌上的手。
安芷萱嚇得收回手,趕忙站起來,低著頭道︰「我是官府通緝的犯人,理應被關。」
快點將她關起來,說不定到了關押的地方,她就可以見到易飛了。
衛沐對她的反應也不見怪,他緩緩站起身,一雙眼直直盯住她。
「我就直說了,我第一眼見到你就很喜歡你,只要你肯跟著我,我有辦法護住你。」
皇後要的是靖王,廠公要的是易飛,其他人的生死根本不重要,他可以決定誰生誰死,讓一個不重要的女人從犯人名單里剔除,是再容易不過的事了。
衛沐從沒喜歡過任何女人,可是第一眼見到安芷萱,他就想要她。
他不想嚇到她,因此以禮相待,而他也相信以他俊美的相貌和權勢地位,她一定會答應。
若有活命的機會,誰願意送死?
安芷萱驚訝地看著他,沒料到他說得如此明白,也訝異他的告白。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直接,衛沐竟被瞧得臉紅了。
「……」臉紅的人應該是她才對吧?
安芷萱第一個喜歡的人是溪田村的梁松,那時她心思單純,沒見過世面,見過的男人,也就只有溪田村的男人。梁松與她爹一樣,長得高大壯碩,又同樣是獵夫,所以她很容易就對梁松有好感。
吃過男人虧,又差點被男人害死後,她對男人就生出了警惕,認為女人的苦大多跟男人有關,因此對男人產生了防備。
出了溪田村,她看到更多人,知曉更多世間事,加上有仙屋這個法寶,讓她享受到獨立自主、不依賴男人的好處,心態上就很容易忽略男人。
她是來救易飛的,所以當知道這人喜歡她,除了驚訝外,腦子里冒出的卻是另一個想法。
既然他喜歡她,那她是不是可以借這個機會找到易飛?
就像在溪田村時,她被當成活祭送進山里前,也想借著梁松對她的喜愛救自己月兌困,現在她也想利用這男人對她的喜愛,救易飛月兌險。
安芷萱不知道,感情這種東西禁不起利用,也禁不起傷害,一旦被傷害和利用,它會使人癲狂。
「我……我考慮考慮……」
衛沐雙目大亮,驚喜地靠近她。「你說真的?」
他突然離得太近,把她驚得退後一步,見她驚慌,他趕忙又退了一步。
「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她抬眼瞥向他,見他雙目灼亮如火,被他盯著,好似會被那熱度灼傷,讓她忍不住想逃避那熾人的目光。
「民女有個請求,還請大人同意。」
「你說,只要我辦得到。」
她抬起眼,柔聲請求。「這事大人一定辦得到,可否讓我見易飛一面?」
衛沐怔住,眼底的溫柔因為易飛這個名字,轉成了危險的精芒。
「你想見他?」
「是的。」只要見到人,一切就搞定了,她根本不必費心去找。
「你和他是什麼關系?」
男人的聲音突然變得冷硬,安芷萱嗅到一股危險的氛圍,適才還言笑晏晏的男人,這會兒卻神情冷肅。
「你喜歡他?」
安芷萱打了個激靈,幸虧她反應夠快,忙道︰「不是,他對我有恩,若要離開,我得向他告別,畢竟人各有志嘛。」
衛沐依然一臉懷疑。
安芷萱見他垮著臉,她撇開目光,嘟起嘴道︰「不願意就算了,當我沒說。」
見她生氣了,衛沐這才收起厲色,哄她道︰「這點小事我怎麼不願意?我就是怕你見了他會舍不得走。」
「我為什麼舍不得走?」
衛沐畢竟是錦衣衛,察言觀色的敏銳度高于常人,他看得出來,她提到易飛時的語氣有著急迫和擔心。
他忽然上前,將她逼到角落,兩手撐在她左右兩旁的牆上,將她困在一小方天地,盯著她略顯無措的容顏,沉聲警告。
「有些話我先說在前頭,我會帶你去見他,見完後,你就得把他忘了,從此跟著我,我不希望我的女人,心里藏著別的男人。」
安芷萱瞪大眼,眼前的男人目光如狼,好似她若說個「不」字,他就要吃了她。
她急忙點頭,緊抿唇瓣,清亮的眼珠好似一只無辜的小鹿,讓人看了既憐又愛。
衛沐深吸一口氣,他不想嚇她,但似乎還是嚇到她了。
為此,他深感抱歉,他不希望她怕自己,因此往後退了一步,輕聲哄道︰「你別怕,暗牢那種地方實在不適合你去,我讓人帶你過去,你看過之後,也不要多待,知道嗎?」
安芷萱心喜,還以為要多費周折才能征得他同意,趕忙點頭。
「嗯,都听你的!」
衛沐聞言,心下大喜,不過面上還是維持著錦衣衛大人的威嚴。
他領她去了暗牢。
暗牢位在屋子後山,為了避免讓人劫牢,因此位置十分隱密。
安芷萱瞧見後,心下暗暗慶幸,人被關在這里,若無人帶路,他們花幾個月的時間都找不到。
去暗牢之前還有層層關卡,都需要密令,因為是錦衣衛大人親自帶領,因此那些守衛並沒攔著。
到了暗牢地道門前,衛沐對她溫柔叮囑。「我在這里等你,過了一刻鐘,你就上來。」
意思就是,只給他們一刻鐘的見面時間。
安芷萱心中輕哼。不用一刻鐘,她只要見到人立刻走人,就讓他在上頭等到天荒地老吧!
她含笑點頭,轉身走進地道。
衛沐朝手下使了個眼色,意思是看好他的女人。
地道陰暗,需有燭火照明,因此兩名手下,一人在前頭領路,一人在後頭跟隨。
離開衛沐後,安芷萱悄悄松了口氣,乘機打量這個地道。
易飛竟被關在這種暗無天日的地方。
她輕輕搖頭,這一回,易飛欠她可多了!加上這一次,她可救了他兩次呢,哼!
安芷萱在心中想像著當易飛見到她時,會是什麼表情?
驚喜?
感激涕零?
不管如何,她注定是他的大恩人,他欠了她這麼大的人情,以後得看她臉色,看他還敢不敢得罪她。想到自己在他面前可以橫著走,她在心中偷樂著,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領頭的帶刀錦衣衛回頭對她道︰「人在那兒,去吧。」
安芷萱看往他所指的方向。
只見一名男子垂著頭,被鐵鏈吊掛在半空中,地上積了一灘血,可想而知所受的酷刑已不是一天、兩天了。
安芷萱知道世間險惡,她遇到最壞的人也不過就是村長的兒子呂榮,其他的都是從說書先生口中听說,或是從雜記故事里看到。
文字和語言形容壞人的惡,只能想像,無法體會,除非自己親眼見到。
她呆呆地看著易飛。
他閉著眼,臉色蒼白,憔悴不堪。
听說錦衣衛的酷刑毫無人性,如今她親眼看到易飛遭此酷刑,除了震驚,還有一股悲憤在刺激著她的理智。
她紅了眼眶,震驚、憤怒、心痛,還有悔恨,種種情緒充斥著她的心田。
她眼中的他應該是冷傲的、沉穩的、殺伐果斷的,只有他揍別人的份,而不是這樣毫無反抗之力,像待宰的畜牲,被人如此蹂躪、羞辱。
錦衣衛對她的反應見怪不怪,又想到衛沐大人的交代,便對她道︰「你該慶幸被咱們大人瞧上,不然下場就跟他一樣。」
另一名錦衣衛道︰「豈止?像她這麼漂亮的女人,肯定被送去做官妓。」
安芷萱輕聲問︰「他還活著嗎?」
「當然,咱們只挑斷他的經脈,廢了他的武功,可不敢要他的狗命,京里還有人要他哩!」
「不過,他從此成了廢人,跟死了也沒兩樣。」
安芷萱輕輕點頭。「還活著就好。」
她走上前,仰頭看著易飛,伸手輕輕踫他。
男人倏地睜眼,精芒似劍,狠戾不減,卻在瞧見眼前的女人時,眼中的戾氣被驚訝取代,見她豆大的淚珠一顆顆地滑落,黑眸里的陰沉轉成了溫柔。
「別哭,死不了。」他嗓音喑啞,似許久滴水未進。
她吸吸鼻子,也不跟他廢話。
「我帶你走。」
他看著她,這話若是別人說的,他只當安慰,但出自她口中,他知道,她是說真的,這個謎一樣的姑娘,有著深藏不露的神通。
「好。」他笑。
「你把眼楮閉上。」她命令,像個孩子在賭氣,好似要拿出神秘的玩具出來了,還不準他偷看。
他勾起嘴角,乖乖把眼楮合上。
他感覺到她輕輕抱住他的腰,屬于她身上的清香也淡淡圍繞著他。
眾目睽睽之下,她與他眨眼間消失不見。
這一回,換成對方震驚、錯愕、憤怒,還有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