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心愛上你 第一章
第一章
午夜時分,「柔道大郎」柔道館那一間放置著沙包和拳腳靶的房間,燈火通明。
一下重過一下的重擊落在沙包上,發出砰砰砰的沉悶聲,打破了夜的寧靜。
景昱非坐在角落,身旁擺著一罐啤酒,一臉沉重的看著好友,忍不住開口問︰「都過了一個小時,你還沒發泄夠嗎?」
靳隱深聞言,像瘋了似的,更加快速出拳,像是要把全身的力氣用盡似的發泄,最後才直接倒地。
看著他因為短時間急驟的動作,使得呼吸加速、胸口劇烈起伏,景昱非丟了條毛巾給他後,沉重地開口︰「看來,你還沒忘記一純。」
他跟靳隱深是在高中時認識的,家境清寒的他因為成績優異獲得交換學生的獎生金,到美國念書一年。
那一年景昱非的父母參加了寄宿家庭的計畫,當了轟爸轟媽,靳隱深是當時寄宿的學生之一。
他們迅速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誼,在靳隱深回台灣後,他們也一直保持聯絡。
之後他知道靳隱深中醫系畢業,通過中醫師考試取得中醫師執照後,便以資優生的姿態順利進入醫療體系。
沒多久便娶了某財團千金,沒想到結婚不過三年,女方便以他不知長進為由,狠心拋下還沒滿周歲的兒子,簽了離婚協議書,結束了三年的婚姻。
可令他不敢置信的是,如今孩子都已經五歲多了,靳隱深居然還沒對她忘情?
听到那讓他椎心刺骨的名字,靳隱深緩緩坐起身,抹掉臉上、身上大量冒出的汗水,沉默了許久才發出沉郁的低喃。「我只是心疼阿爾有這樣無情的媽媽……」
想是對他們恨之入骨,離婚快四年,前妻一通電話沒打過,兒子生日更從沒出現過。
今天,他從舊識口中听到她可能再婚的消息,那深埋在骨子里的復雜情緒,再度被狠狠扯出,侵蝕著他從未痊愈的心。
景昱非思考了好一會兒才說︰「或許你該慶幸,阿爾從來不知道媽媽的存在。」
靳隱深心酸的扯了扯唇。「他不是不知道,是早熟過了頭,藏起自己的心思……」
景昱非驚訝的看著他。
「有一次到幼兒園接他放學,有個家長問起媽媽,我都還沒想好怎麼交代阿爾的媽媽跑哪兒去了,便听到他說,媽媽不要他,他有爸爸就好了。我才知道,我爸媽跟他說過一純的事……」
靳迅爾從會走路開始,便在「柔道大郎」學習柔道,景昱非除了是他的教練,也幾乎可以算是他的半個爸爸,怎麼會不知道這個孩子超齡早熟得惹人心疼。
但這些話由心結未解、長年憂郁的好友口中說出來,硬生生多了一點苦澀與難言的心酸。
景昱非為分明是這世上罕見的優質好男人的好友的遭遇抱不平,且感到心疼。
他拍了拍他的肩問︰「看來運動消除不了你的煩悶,需要給你一罐啤酒消愁嗎?」
靳隱深瞥了他一眼,「你知道我不喝酒。」
大學時他就對神奇的針灸中醫術十分著迷,畢業後遠赴大陸南京中醫藥大學專攻針灸醫療。
幾經波折開業後,他便滴酒不沾。
畢竟中醫不似西醫能以儀器診病,而是靠著所學以及觀察力去辨癥,這需要清明的頭腦去判斷。
疏通或修復經絡中失調或淤堵的氣血,令氣血恢復到相對正常的狀態而執針,講求穴位精準,這更是需要清明的頭腦與準穩的落針。
綜合以上,他不喝酒。
即便再高興再難過也不喝酒,這是他堅守多年的原則,也是讓旁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敬業負責。
景昱非當然知道他的原則,卻忍不住為好友嘆了口氣。「你遲早有一天會被自己壓垮。」
靳隱深不以為意地扯唇,套回上衣,淡淡的說︰「走了。不妨礙你跟女友恩愛。」
說完,他不等景昱非反應,逕自走了出去。
景昱非目送著他離開,心里浮現個想法。
靳隱深需要被救贖,而救贖他的下一個女人,什麼時候會出現?
在台灣,他認識的女人除了女友就一個住在國外時的鄰居妹妹,雖然她也是醫生,但兩人感覺搭不太上來……
或是他可以問問女友身邊是不是有對象可以介紹?
否則依靳隱深的個性,絕對是會消沉獨身到老死,光想到那個淒涼的畫面,他不禁打了個寒顫,心里有了決定!
夜已深,高懸天際的圓月流泄一地皎潔月色。
「柔道大郎」與「漢方醫館」遠離商業大樓林立的市中心,位在鬧中取靜的社區當中,僅隔一條大馬路,不到十五分鐘的路程就可以回到家。
夜色落,喧囂止息,四周沉靜如水,人行道上灑落的月光被街旁的路燈給取代,壞了幾分月色太美的詩意。
靳隱深拖著沉重的腳步,緩緩移動步伐,突然看到一名肩上背著個黑色大背袋的年輕女人迎面走來。
女人肩上的袋子不小,袋子側邊還有幾個突出的黑色長筒,感覺他若不略側身,應該會撞到對方。
這想法閃過,他下意識側過身,肩上的背包卻去打到女人袋子側邊突出的黑色長筒。
「啊!」
女人發出一聲痛呼,手摀住右肩,肩上的背袋跟著滑落,里頭的東西咚咚咚掉了出來。
他猛地定住腳步,目光由女人的反應轉而看向掉出好幾樣東西的袋子,暗暗吃驚。
女人的袋子也太能裝了,卷尺、手電筒、水壺……
在他傻眼之際,卻看到女人一手壓著肩膀,有些吃力的去追那一個隨著地勢滾落到車道的黑色長筒。
他回過神,為自己制造出的意外負責,搶先一步,去幫她搶救看似對她十分重要的黑色長筒。
順利撿回黑色長筒,他一臉抱歉的看著女人,有一瞬間恍了神。
女人巴掌大的臉顏白淨,眉睫濃密,杏般的眼清亮,眼尾微微上翹的眼型,讓那張清麗的臉顏添了一點嬌艷。
那是一張讓人一眼驚艷的美麗臉龐……
李星蔓看著盯著她恍了神的男人,沉斂著眼眉,接過他遞來的黑色長筒,淡聲開口︰「謝謝。」
若是平常,任何一個男人敢這樣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她,鐵定會被她狠狠教訓一番。
但莫名的,眼前的男人感覺儒雅、憂郁沒什麼侵略性的氣質讓她個性里的嗆辣消失得無影無蹤。
靳隱深由她那張清艷的美臉移開目光,看著她的肩膀問︰「如果不介意,可以讓我看一下你的肩膀嗎?」
兩人只是輕微的擦撞,但依她剛剛的痛呼,以及手壓著右肩的姿勢,他覺得女人的肩膀應該是受過傷。
中醫診病的基本方法為「望聞問切」四診法,首步便是透過「望」診,用眼楮看病人的氣色。
路燈明亮,但站在暗處,仍無法清楚觀看女人的面部氣色,但由她的反應,他可以確定她的肩部有問題。
身為醫生的直覺,讓他提出了唐突的請求。
李星蔓充滿警戒的看著他。
對上她的表情,靳隱深誠摯開口︰「我的診所就在前面,雖然已經休息了,但你如果願意,我可以幫你看一下。」
他的態度誠摯,但時間都快十一點了,她傻了才會這麼跟著個陌生男人走。
「謝謝你的好意,但不用麻煩了。」話一說完,李星蔓毫不猶豫地轉身,繼續向前走。
女人的態度十分果決,步伐輕快敏捷,卻無法掩飾她肩上有傷的事實。
靳隱深知道自己不應該多管閑事,堅持要她就醫,也明白這些行為在女人看來,很有可能成了覬覦她美色,糾纏不清的行為。
只是他明明知道,卻還是管不住內心身為醫生的職責,大步上前,揚聲喊︰「小姐,請等一等!」
听到他的聲音,李星蔓輕擰起眉,停下腳步,側眸瞥了他一眼,另一手已經伸進褲袋,準備把防狼噴霧拿出來。
靳隱深拿出名片遞給她。「找個時間過來,我免費幫你看診,當我剛剛撞到你的賠償。」
李星蔓還想拒絕,卻看到他又縮回手,由背包里掏出一張恐龍貼紙,撕了一張,貼在名片上面後才遞給她。
「來時把這張名片給櫃台的工作人員,免得讓你等太久。」
李星蔓看著名片上的中醫診所名稱──漢方醫館,覺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听過,再看到上頭貼上完全不搭軋的恐龍貼紙,傻眼的扯唇。
有恐龍貼紙就是VIP嗎?
玩扮家家酒嗎?
她想再回拒,卻發現男人不由分說把名片塞給她後就往回走。
順著他遠去的身影望去,她發現男人高瘦的身形被路燈拖得好長,因為遠去而朦朧的身影,竟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孤單感……
一意識到腦中浮現這樣奇怪的想法,她甩了甩頭,加快腳步離開,結束這一小段意外插曲所帶來的詭異心情。
晚餐時間,已過下班尖峰時間,路上車潮漸漸舒緩,卻不表示人人都已經下班回家休息,吃著熱騰騰的晚餐。
此時,在「王居」奢華成家建案的工地現場,可見一抹戴著安全帽的窈窕身影穿梭其間。
正在各戶加班裝修的年輕工人騰出時間吃便當,看到今天一整個下午都在眼前晃來晃去的美女,忍不住發出一聲感嘆。「嘖嘖嘖!這妞,真的有夠正!」
目測身高不算高,但身材比例很好,即便是簡單的襯衫牛仔褲,也遮掩不住她的好身材。
女人身材好倒也算了,搭上那張即便不上妝也嬌艷四射的美臉,儼然成為工地里最美好的存在。
正在扒便當的資深裝修師傅听到他的話,抬起頭對他咧嘴笑問︰「阿義啊,吃辣嗎?」
這不正是偷得半點閑情看美女嗎?
怎麼突然說起吃辣的問題?
「微辣……」
听到他正經八百的講出這答案,另一個師傅級的中年男子哈哈大笑。「那看看就好,吃進嘴哩,可嗆死你。」
他話一說完,幾個大男人了然的大笑起來,唯獨阿義露出一臉茫然的表情。
像是為他解惑似的,一聲嬌嗓高高的響起──
「蒼叔,麻煩你過來一下!」
李星蔓學校畢業後,在各家設計公司打滾了好大一圈,卻始終沒找到滿意的工作。正苦惱之際,她因為參加高中閨密沈馥芯的婚禮,意外被挖角進她丈夫元建堯的工作室。
在她進「實煥美學室內設計工作室」時,工作室成立不到幾年,卻已在客戶口耳相傳的推薦下接了不少案子,做出好口碑,並在業界得到極佳風評。
元建堯是個人才,在國外拿到建築學碩士的文憑後專攻室內設計,在學生時期的設計就備受矚目。
開了工作室後,他的裝修團隊集結業界最優秀的人才,年紀較大較資深的,全都是跟著元建堯父親一同打拼的同伴,更是木作手工界里堪稱一流的大師級人物。
李星蔓在工作室這些年,每天到工地與這個團隊的裝修工人打交道,彼此已經十分熟悉。
原本,室內設計師與裝潢師傅存在的本質便不同。
室內設計師是在工程進行前,設計規劃和生產出圖面的人,而裝潢師傅是工程進行的執行者,兩者常會在施工的過程中產生爭執。
一出現與設計圖不同的地方,李星蔓會以專業毫不留情指正,而這時,關于裝修師傅與室內設計師的戰爭便會開打。
其中一名師傅阿東听到她的聲音,撫額哀嘆。「完了完了完了,咱們李大設計師不知道又覺得哪里有問題了……」
「不會又要我們把做好的、卻不符合她設計圖的部分拆掉吧?」
「有可能……」
在老師傅們語重心長討論時,新人阿義卻不在狀況里,一整個心思還在美女室內設計師身上,一臉好奇的往音源處張望。
老師傅阿東巴了他的頭一下才說︰「你可以去蹲牆角偷听。保證你听完,看到咱們李大設計師那嗆人的美樣,會不舉。」
這略帶黃腔的話一說出,眾人礙于前端開火,不敢大聲夸張笑出,只敢嘿嘿地低笑。
而那一端,才上工不到一星期的阿義,還真的捧著便當,偷偷去蹲牆角,惹得眾人像是被點了笑穴似的,笑聲根本停不下來……
半個小時後,李星蔓用一貫的堅持,讓堅持傳統的蒼叔不得不妥協,允諾拆掉已經完工七成的廚房酒藏櫃。
李星蔓相信經過溝通,蒼叔絕對可以按圖制作出她想要的成品來。
她一走出施工的房子,看見團隊的工人湊在一起吃便當,直接走了過去。
阿東一瞟見她窈窕的身影,一改剛剛評判的嘴臉,熱情地朝她揮了揮手,揚聲喊︰「蔓姊,過來一起吃便當啊!」
撇開工作不說,李星蔓與團隊的人已經混得很熟,處在陽剛味十足的工作場合,一點也不覺得別扭。
听到阿東喊她蔓姊,她皺起雅致的繡眉,嬌聲抗議。「東叔,都讓你別這麼喊我了……」
阿東咧嘴笑得爽快。「我們這群老人在工作上說不過你,私底下,不在稱謂上佔佔你便宜,心里過不去啊!」
這樣的答案,真是讓人無言呀!
李星蔓啼笑皆非,有些不滿的嘟囔︰「公事公辦,說得我好像靠嘴皮子刁難你們似的……」
「沒有沒有,誰敢說我們『實煥美學』之花沒實力?」
「就是就是!」
沒等一群老師傅有機會開口逗她,李星蔓飛快轉了話題,開口問︰「師傅們吃便當會飽嗎?要不要晚些請助理幫你們帶消夜,還是再買些運動飲料過來?」
畢竟是出賣勞力的工作,李星蔓還是很體恤師傅們的辛苦,在餐飲方面十分貼心,就怕這些大男人會吃不飽。
「夠了夠了,你叫的便當都是平常一個半的分量,倒是你,不吃完便當再走?」
「不了,我今天有約。再麻煩師傅們了。」
說完,她看了看時間,又和師傅們交代了一些施工上的細節後便匆匆離開。
走出施工的區域,李星蔓腦中轉著還是工作的事,正想著卻突然听到有孩子的尖叫聲傳來。
李星蔓回過頭,看到一個大約七、八歲,剪著經典西瓜皮、齊瀏海發型的小男孩一臉驚恐的邊哭邊跑。
直到小男孩撞到她,小手自有意識的圈抱著她的腿,她疑惑地低下頭問︰「小朋友,你怎麼了?」
小男孩受了極大的驚嚇,遇到大人,不管認不認識,下意識便緊抱住她的腿。「嗚……姊姊……救命!」
「救命?」
李星蔓的心因為他的話一凜,才想問清楚,卻在眼底映入一抹黑色身影的瞬間,明白小男孩為何會驚恐害怕了。
原來有一只大黑狗齜牙咧嘴的追在他身後。
看著那只大黑狗狂追的狠樣,李星蔓腦中沒來由閃過一個畫面,跟著尖銳的耳鳴伴隨著強烈的暈眩襲來。
她打了個踉蹌,眼前就要一黑時,一抹高頻率的驚慌伴隨著哭聲撞進她的耳膜──
「嗚……姊姊,它來了……救命!」
以為自己會暈過去的李星蔓猛地回過神,在黑色大狗就要撲上兩人的前一刻,火速月兌下腳上的鞋子,砸向大黑狗。
大黑狗被砸得痛得叫得更凶狠。
李星蔓瞥了一眼,當機立斷抱起孩子,沒命似的往前直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