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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指一算良人到 第一章 跟著道士離開家

作者︰裘夢

雲層壓得很低,空氣中透著一股讓人壓抑的氣氛,深秋的風帶著涼意肆意地從這座山腳下的小村落刮過,風中隱隱帶著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嚎聲。

雲中子便是在這樣的氛圍下踏入了這座小村子,他循著哭聲走了過去。世人愛湊熱鬧,他若要找人化緣借宿,必是要去人群聚集之地,而他相信那哭聲來處一定有不少人。

村子里的路是由鵝卵石鋪就而成,雲中子被磨得薄薄的鞋底走在上面略微有些硌腳,他就踩著這樣的路朝著哭聲走,隨著他越走越近,哭聲也越來越清晰。

「九兒啊,妳怎麼能就這麼去了呢?天殺的……我可憐的九兒……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她可是你女兒啊!」

圍觀的人也正七嘴八舌地低聲議論著——

「沈大郎這是被豬油蒙了心吧,親生女兒就這樣硬給按在水缸里溺死了?」

「唉,也不能這麼說,這沈家小九實在是個不吉利的孩子,陰年陰月陰日陰時生,那個張半仙不是說了,這孩子八字太陰,命帶不祥……」有人幸災樂禍地說。

旁邊有人蹙眉看了她一眼,「不管怎麼說,虎毒尚且不食子。」小九那孩子是個命苦的,從出生就沒被家人善待過,後又患上了瘋癥,先是整日胡言亂語,後來屢被生父毒打,變得沉默內向,見人總是怯怯的,一副隨時準備逃命的樣子,看了就讓人心疼。

或許,死亡對這個命運坎坷的小女孩來說,是種解月兌也未可知啊……

渾身濕漉漉的小女孩靜靜地躺在地上,瘦得幾乎月兌形的身體,頭發稀疏枯黃,身上的衣服補丁迭補丁,就這樣穿在她身上都顯得短了一小截,並不合身。

一個穿著破舊、用灰巾包著發髻的婦人坐在女童的身邊捶地嚎啕大哭,似乎要替那生命消逝的小人兒吐盡生前所有的不公。

正午的陽光落在小女孩的身上,映得她的面目有些模糊。

雲中子心中惋惜,正準備替小女孩默默超渡一番,卻突然看到讓他驚駭的一幕—— 小女孩的右手小指動了下。

「咳咳……」一陣艱澀的咳嗽聲響起。

圍觀的村民們發出驚恐的叫聲,「詐尸了!」然後紛紛轉身逃離現場。

只有跪坐在小女孩身邊的婦人沒有露出驚恐之色,口中的哭喊戛然而止,臉上慢慢泛上一抹驚喜,眼楮一眨不眨地看著咳出喉中積水,慢慢睜開眼楮的小女孩。

小女孩半坐起身,側身吐出涌上來的液體,最後吐到膽汁都要吐出來的時候才算停止。

她抬頭茫然四顧,似乎有些搞不清楚情況。

一直站在不遠處觀望的雲中子此時眼中滿是驚詫之色,小女孩的面相分明已是死相,為何又活了過來?他一動不動地盯著她,卻沒有從她身上看到任何邪煞之氣。

小女孩的眸子漸漸恢復神采,她有些愣愣地看著大喊一聲撲過來抱住自己的婦人,似乎有些被嚇到了。

「小九、小九,妳沒死、妳沒死,太好了!小九……」婦人口中翻來覆去就是這些話,眼淚控制不住嘩嘩地往下掉。

小女孩的目光轉啊轉的,最後跟雲中子的目光撞到了一起,瞳孔瞬間一縮。

臥草,什麼情況?這道士不會把她當妖物異端給滅了吧?

她現在完全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莫名其妙一睜眼就天地色變,周圍全是陌生的景物、陌生的人、陌生的事,腦中各種片段混亂翻飛,似乎是一個人的記憶。

對,是一個人的記憶,屬于一個小女孩短短人生的悲慘記憶。

抱著自己的婦人是小女孩的母親,一個無力護住女兒的可憐婦人。

小女孩一切悲劇的來源,除了那封建迷信的鬼八字命盤,便是她與生俱來的一項外掛技能—— 見鬼!

沒錯,就是見鬼!這項技能還有個官方名稱—— 陰陽眼。

小女孩不是村民口中的小瘋子,她只是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罷了,這悲劇人生!

她……這是穿越了吧?而且還是魂穿。

沈清歡慢慢梳理清楚自己現在的情況,頓時又暗自罵了聲「臥草」。

如果穿越也講技術的話,她這穿越委實不怎麼樣,簡直是學渣的水平啊!

荒僻的山野小村、重男輕女的家庭,她現在的身體還有個「小瘋子」的名頭,如今又死而復生,不遠處還站著一個衣袂飄飄的道士,看起來很有幾分仙風道骨,她接下來極有可能會被人以耶穌造型捆綁到木頭樁子上,然後一把火給燒了。

人生還能不能好了?

雲中子仔細端詳著小女孩的面相,不自覺地朝她走近了一些。

死相猶存,生機已燃,這是奪一線天機重生之命。

從她死而復生的那一刻開始,她的生辰八字便完全不同,命格重組,天機已蔽,再無人能探察她的命理。這樣的命格屬陰冥,人卻活著。

雲中子的目光閃了閃,這個命格完全符合「陰冥鬼妻」的命格,與他多年前看到的一個命格乃是天造地設。

就不知那郡守之子是否與此女有緣了,若是無緣,一生孤寂,近女則女命亡,若想享雲雨之歡,只剩斷袖一途。

雲中子忍不住抬手捋了捋頷下三縷青須,將雜亂的心思按下。

沈清歡戒備地看著那個道人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近,整顆心都不受控制地加快跳動,膽顫心驚的感覺席卷全身。

「無量天尊,施主,貧道有禮。」

抱著女兒沉浸在失而復得喜悅中的婦人听到這個聲音,慢慢轉頭,然後就看到了一位仙風道骨的道人,正目光溫和地看著她們母女。

普通人對出家的僧道尼都有些本能的禮遇,尤其是這種看起來就像得道高人的方外之人。

婦人放開女兒,從地上起身,拂去身上的灰塵,略整了整衣襟,沖道人行了一禮,「道長有禮。」

沈清歡也從地上站起來,雖然午時的陽光很烈,但畢竟已是深秋,一陣風吹過,濕透的衣裳還是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雲中子看著小女孩單薄如麻桿一般的小身子,道︰「施主是否要先給小施主換身衣服?」

婦人如夢初醒,朝道人歉意地福了一禮,然後拉著女兒往主屋去。

婦人的丈夫因溺死了親女,此時已不知跑到哪里去,家里的其他人也沒看見,整個小院子只有婦人母女和雲中子三人。

很快,換了身干淨衣服的母女二人重新走到院中。

瘦得月兌形的小女孩臉上那雙眼楮顯得猶為突出,眸子里的戒備雲中子看得分明,卻忍不住微微一笑。

小女孩甫經過死里逃生,撿得一命,惶惶然如驚弓之鳥,實在是再正常不過。

「施主。」雲中子重新見了一禮,道︰「貧道一路行至此處,月復中空空,不知施主可否施舍一碗齋飯?」

婦人聞言臉色頓時有些為難,但看了看站在身邊的女兒,咬了咬牙,說了句「稍等」,然後便往自家的廚房走去。

不多時,婦人端了一個碗出來,碗里放著兩個菜團,她面色有些羞愧,將手中碗朝道人遞過去,「家中貧寒,只有這些吃食,還請道長見諒。」

「多謝施主,無量壽佛。」雲中子沒有絲毫嫌棄,伸手將兩個菜團拿起放入自己隨身的福袋中。

如今君王昏聵,權臣貪腐,朝綱不振,天下大亂,群雄割據,各地都督紛紛擁兵自立,甚至登基稱帝者不乏其人。

只不過,帝星猶亮,大元朝氣數未盡,妄然稱帝者最後都是覆滅一途。

戰亂不斷,天災頻發,天災人禍之下生靈涂炭,千里荒冢人煙杳,易子而食慘人間。

這個小山村雖然地處深山,看似生活清苦,但比起一些盜匪橫行的地方,已經稱得上是世外桃源一般了。

眼見道人轉身就要離去,婦人急忙出聲道︰「道長,小熬人有事相求。」

雲中子抬起的腳重新落下,靜等她的下文。

婦人低頭看看剛過自己腰部的女兒,眼眶忍不住又紅了,她用力眨了下眼,將淚意強自壓回去,開口的聲音卻帶了一絲難掩的哭意,「道長,我家小九只怕在這家里也活不下去,您能帶她走嗎?」最後一個字音落下,淚水終究還是落了下來。

雲中子微怔,然後去看小女孩。

沈清歡抬頭看向這一世的母親,眼眶也不由變紅,她能感覺到原主殘留的情感,這是對母親的不舍與孺慕。

她能理解婦人做出這個決定的心情,女兒原本就不受家中人待見,此番死而復生,等待她的將會是更大的磨難,與其如此,還不如為她另謀出路。

至于這條路是生是死,婦人此時怕也是顧不得了。

雲中子心思一轉,便明白婦人為何會做出這樣的行為,心中不由得暗嘆一聲,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也罷,貧道應下了。」他目光又轉向小女孩,「妳可願隨我離開?」

沈清歡毫不猶豫地點頭,婦人能想到的,她也能想到,她一點兒不想剛穿越過來就被人一把火當妖邪給燒了。

不管怎樣,先跑再說,至于以後,走一步看一步吧,對未來她還是抱持著比較樂觀的態度的。

「等我一下。」婦人一邊抹淚一邊轉身往屋里跑去。

雲中子大約猜到她做什麼去了。

沈清歡站在原地,目光追了過去,人卻沒動。

不一會兒,婦人抱著一個包袱走了出來,她紅著眼楮將包袱塞到女兒手中,「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沈清歡不禁抿緊了唇,她想喊她一聲娘,可是喊不出來,實在是對現在的身分還有些不適應。

雲中子伸手牽了小女孩,轉身離開。

沈清歡忍不住回頭去看,只見婦人抬袖抹淚,沖著她擺手,那是催促她快些離開的意思。

是呀,要趕緊離開啊,否則那個謀殺親生女兒的渣爹回來,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呢。

懷著復雜的心情,沈清歡跟著一個陌生的道人離開了這個對自己來說既熟悉又陌生的村子—— 熟悉是因為她接收了小女孩的記憶,陌生是因為這到底不是她自己的經歷。

走出村子沒多久,沈清歡就忍不住喘粗氣,步履蹣跚。

她現在這小身子骨,實在是糟糕透頂,一點兒也不適合做什麼超過負荷的運動。

雲中子看到小女孩走得氣喘吁吁,忍不住搖了搖頭,伸手往她後領一提,整個人如一只大鳥般向前掠去。

沈清歡目瞪口呆中……

我是誰?我在哪兒?發生了什麼事?

內心三連問,完全懵逼。

在山林間飛躍了小半盞茶的時間,確認已經離小山村足夠遠,雲中子停了下來。

他們在一株大樹下找到一塊岩石,在此稍做休息。

雲中子從福袋里拿出了兩個菜團,分了一個給小女孩。

沈清歡伸手接了,她一點兒也不敢嫌棄,已經淪落到如斯地步,有得吃就謝天謝地了,哪里還敢作死地嫌東嫌西。人在屋檐下,那就得察言觀色,就得低頭。

「妳是叫小九,對嗎?」雲中子開口。

沈清歡正研究著手里的菜團,已經做好極其難吃的準備,猛地听到問話,不由抬頭看了過去,一接觸到道人的目光,她忍不住心虛,下意識垂下眼,輕聲應了一聲,「嗯。」

「有大名嗎?」

「清歡,沈清歡。」趁此機會,沈清歡將自己原本的名字報了出來,沈小九雖然也不算太難听,但她還是喜歡別人稱呼自己原本的名字。

她十分慶幸身體的原主也姓沈,否則要是改姓的話,她估計且得適應些日子呢。

雲中子微微頷首,「名字倒是不錯,我還是喊妳小九吧。」

沈清歡抿了抿嘴,沒敢提反對意見。

見小泵娘直勾勾看著手里的菜團,雲中子一笑,道︰「餓了就吃吧。」

「哦。」沈清歡暗自給自己鼓了鼓勁,眼一閉,張嘴朝手里的菜團咬了下去—— 有點兒苦,帶點澀,咽下去還有點兒拉嗓子,果然味道很考驗人。

沈清歡一言難盡地啃完了半個菜團,終于覺得肚子里有東西墊胃了,便不想再繼續挑戰自己的味蕾,而且她這具身體的胃也有點不太配合。

在小女孩的記憶里,她的胃經年累月飽受饑餓的折磨,吃東西不能太過狼吞虎咽,她要想活得健康長久,必定得從現在就開始保養她的胃。

再說了,吃完了這顆菜團,還不曉得下一頓在哪里呢,人得有遠慮啊。

翻了翻懷里的包袱,從里面挑了塊干淨的舊帕子出來,小心地將吃剩的半個菜團包起來。

包袱里是兩件打滿布丁的衣服,一件適合現在的季節,另一件則是有些厚度的冬衣,看模樣,應該是原主母親的。

沈清歡不由有些黯然,那個可憐的母親並不知道,其實她的小女兒已經不在了。

不過,不知道也挺好的,至少她心里還存著希望,以為跟著道人離開的自己是她的女兒呢,一個人懷抱著希望總比絕望來得要好。

將包袱重新封好抱在懷里,沈清歡怔怔地看著不遠處的一叢灌木叢,她對未來感到了深深的迷茫。

「去溪邊喝點水,我們準備繼續趕路了。」

「哦。」沈清歡被喚回思緒,目光落到不遠處的一條山溪上,抱著包袱走了過去,這里面是她現在所有的身家。

用手掬了溪水喝了幾口,沈清歡甩開手上的水漬,重新抱了包袱走回樹下的石頭邊。

雲中子也到溪邊喝了幾口水,又將自己隨身的水囊灌滿,然後招呼了小泵娘繼續上路。

他考慮到了小泵娘的體力問題,走得很是緩慢。

沈清歡四下看看他們身處的地方,林木茂密,也不知道天黑前能不能走出大山?

她跟著雲中子走了一段路後,沈清歡覺得他們大概要在野外過夜了。

事實也證明她並不是杞人憂天,最後他們確實找了處山洞勉強棲身。

雲中子吩咐她去撿柴,他則去找吃的。

沈清歡並不在乎他會不會一去不復返,她心里早有最壞的打算,在這人生地不熟的時代,她對所有人都懷著深深的戒備。

俗話說得好,靠山山倒,做為一個現代來的女漢子,早就有把自己當男人用的覺悟。

社會教做人啊!

等沈清歡拾撿了不少的柴薪,雲中子終于回來了,他手里提了一只五彩斑斕的野山雞。

和尚肯定不能吃葷的,但道士可以吃葷嗎?

沈清歡想了想,她好像記得全真教吃素,正一道能吃葷……

離他們暫時歇腳的山洞不遠處有處水源,雲中子提著山雞過去處理,沈清歡則特別安分老實地等在山洞里。

低調做人,安穩求生!

等雲中子收拾完了山雞,他回到山洞,然後取出火折子生火。

沈清歡終于看到以前只在武俠片里才能看到的古代打火機,感覺特別稀奇,很想拿過來研究一下,但還是按住了自己不合時宜的好奇心。

雲中子看了一眼小泵娘,笑了一下,一邊在火堆上烤著山雞,一邊開口道︰「我道號雲中子,世人稱我一聲雲道長。」

「雲道長。」

雲中子點了下頭,又接著道︰「我們道家並不戒葷,但有四樣肉是不能吃的—— 牛、狗、大雁和墨魚。」

「哦。」沈清歡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雲中子並沒有一上來就收她為徒,每個人的資質不同,他還要再看看,若是這小泵娘有道緣,他就收她為徒,若是沒有道緣,他會撫養她長大,然後給她尋個人家,去過普通人的生活。

沈清歡自然不知道雲中子的打算,老實說,她現在的腦袋里亂烘烘一片,整個人還處于一種不真實的狀態。

我這是真穿越了?這不會是我作的一個夢吧?

諸如此類的想法一直在她的腦海里浮現。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雲中子烤好了山雞,分了半只給她。

沈清歡只要了小半只,她的胃口沒那麼大,拿多了也浪費。

雲中子並沒有對此多說什麼。

但就是那小半只烤山雞,很快就讓沈清歡吃足了苦頭—— 她拉肚子了!

這是腸胃長久不沾葷腥後突然吃葷才會出現的情況,非常符合現在這具身體的狀況,她差點兒拉虛月兌。

于是第二天,她蔫巴巴地啃了昨天剩下的半顆菜團,然後被雲中子背著繼續趕路了。

沈清歡恢復精神已經是三天後的事了,這時她和雲中子已經在一處小鎮落腳,小鎮並不算大,也不繁華,甚至還顯得有些蕭條。

一到鎮上,雲中子就領著她到成衣鋪做了兩身道服,買了兩雙十方鞋,把她改頭換面了一番,直接讓她打扮成了一個小道童。

沈清歡沒有拒絕,不過沈母給她打包的舊衣服她也沒扔,那是一個母親的心,不能作踐。

她在那件破舊的冬衣里發現了七枚圓形方孔的銅錢,那一刻,她的心忍不住苞著揪了揪,這大概是沈母能給予女兒的全部了吧,她甚至不知道等沈父回家後,那個可憐的婦人會不會因此遭遇什麼不幸,但她也清楚,她的擔憂沒有絲毫用處,這讓沈清歡很是郁悶。

然而再郁悶再不甘,日子還是要過的,這大概就是人生最大的無奈吧。

之後沈清歡親眼目睹了插草標自賣自身的事,以前在電視劇里看到時沒太大的感覺,如今近距離圍觀,她感觸很深。

看著那幾個頭插草標賣身的人,沈清歡突然發現自己的際遇其實還不是最倒霉的,至少現在她好歹也算是衣食無憂,又有雲中子罩著,人身安全也很有保障。

她要做的就是不能讓雲中子厭煩,得抱好雲中子的大腿,好歹得撐到自己能夠在這個世界獨立求生為止。

就是抱大腿這事她以前沒做過,業務不熟練,只能模索著來。

看小泵娘目光復雜地看向那幾個自賣自身的人,雲中子伸手在她的頭上模了模,沒說什麼。

沈清歡抬頭看看他,表示可以繼續走了。

有些事圍觀一下就行了,她沒有聖母到不自量力的去救贖他人,她自己現在還是寄人籬下呢,先顧好自己再說吧,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

現在,她需要做的就是獨善其身,很無奈的選擇,卻是現實。

雲中子邁步往前走,一邊注意著小泵娘的腳力。

他問過了,小泵娘今年七歲,可是因為營養不良,看上去像是只有四五歲的樣子,好在人懂事,知進退,他並不需要花費太多的心思照顧她。

嗯,小泵娘的自理能力還是很不錯的。

因為他之前考慮不周,害得小泵娘拉得虛月兌,來到這處鎮子後,他決定多留幾日幫她調理一體,然後再繼續趕路。

小孩子身體恢復倒是挺快,但是要想養得有肉些,恐怕還需要一段不短的日子。

為了讓小泵娘早日養好身子,雲中子甚至教了她一套簡單的養身拳法。

對此,沈清歡表示很喜歡,每天也很認真地練。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古裝劇的影響,她總感覺古代的治安很有問題,她必須對自己的生命負責。高來高去、武功不俗的雲中子教給她的拳法,怎麼說也不會是一般的,對她肯定是有好處的,她必須認真學習。

沈清歡的認真讓雲中子很是滿意,這孩子倒是有幾分慧根。

「道長請留步。」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不約而同停下了腳步。

他們一停下腳步,就看到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大步朝他們走來。

走到近前,那人沖著雲中子作揖,然後道︰「我家主人欲做一場法事,不知道長願接否?」

雲中子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一個視金錢如糞土的人,尤其值此亂世,要有財物才能保證他好好地活下去……不,現在應該是讓他和小泵娘兩個人一起好好活下去。

他自己一個人餐風露宿倒沒什麼,如今多了一個小泵娘要養,雲中子立時決定讓自己變得世俗一些,于是他十分干脆地回了一個字,「接。」

做法事對他來說輕而易舉,幾乎不費什麼勁兒。

「那請道長隨在下回去。」

「好。」

他們的包袱放在客棧,但雲中子的法器卻是隨身攜帶著的,故而並不需要回客棧取東西。

沈清歡听到「法事」二字的時候,心里卻是一咯 ,她猛地想到了這具身子可是有一項外掛技能—— 陰陽眼。

那麼做法事的時候,她會不會看到什麼恐怖靈異的東西?

小生怕怕!

可這賺錢的生意,她也沒道理讓雲中子拒絕,畢竟吃飯最大。

錢不是萬能的,但沒錢是萬萬不能,即便方外之人,身在這俗世之中,哪里能離得了孔方兄?

沈清歡暗自在心里不住傍自己打氣,不怕不怕,我不怕,大不了到時候閉上眼楮唄。

這樣的安慰效果還是挺不錯的,到後來,她的心情果然就淡定了下來。

不久之後,他們到了一戶人家門前,光看大門就知道這是大戶人家,進了門,沈清歡更是對這戶人家的富有了解一二。

那些丫鬟僕役都穿得比外面街上的普通百姓要好得多了,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啊!

這一刻,沈清歡突然有點兒小仇富。

淡定,淡定。她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小心地跟在雲中子身後一路走進去。

主人家並沒有見他們,只有管家給他們說明了一下,需要他們晚上到後花園做場超渡法事。之後,管家給他們安排了一間客房做為暫時的居所。

「怕鬼嗎?」

突然被人問了這樣一句,沈清歡還是下意識地愣了下,然後才老實地回答,「怕。」這話絕對比真金還真。

雲中子沖她微微一笑,在她以為他會安慰自己的時候,就听他說道——

「習慣就不怕了。」

納尼?沒想到你是這樣的道長!

之後雲中子在房中打坐,靜待夜晚來臨,而沈清歡則被要求在屋中練習他教給她的拳法。

小泵娘一招一式生澀地練著,額上漸漸有汗冒出,在她練過三遍之後,床上閉目打坐的雲中子彷佛看到一般,開口道︰「休息打坐吧。」

「是。」沈清歡十分听話地照做。

屋里沒有蒲團,但博古架外靠窗的地方有一方榻,沈清歡便到榻上打坐去了。

一靜心打坐,時間就不知不覺地過去了。

他們從客棧出來的時候是午後,在街上轉了一會兒,就被這家人請到家中做法事,打坐練功完畢已經是晚飯時間。

主人家給他們準備了足夠的齋飯,而之所以會準備齋飯,應該是因為在普羅大眾的心里,出家人都應該是茹素的,雖然雲中子明確跟她說過道家其實並不禁葷腥,可架不住大家不那麼想啊。

吃過飯稍事休息,一派仙風道骨的雲中子帶了小道童沈清歡跟著管家往後花園去了。

後花園的一處空地上,已經按照雲中子的吩咐安放好了祭桌、香爐、貢品。

法事開始前,雲中子對小泵娘說︰「妳要認真看。」

沈清歡認真點頭,甭管雲中子是不是真能驅鬼斬邪,就算裝模作樣,將來也是一門餬口的手藝啊,一切為了生存!她一定會認真的。

事實上,沈清歡遠沒有自己表面看起來那麼鎮定。因為她這具身體自帶的外掛技能,她一進這家的後花園,就感覺到了陰風陣陣,腦子里那些上一世看過的各種鬼怪僵尸片便特別沒下限地跳出來刷存在感。

這時候,她多麼希望自己可以像老是扮演僵尸道長的演員英叔一樣,手持八寶乾坤鏡、一柄桃木鎮邪劍,斬妖除魔小菜一碟。

可惜她沒那本事,所以整個人戰戰兢兢地,一邊不斷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一邊目光四下游移,又怕見到什麼髒東西,又想看一看是啥髒東西,整個矛盾到不行。

這種腦袋里兩個小人打架的情形,實在是讓人非常的糾結。

同時間,雲中子一步一步認真演示,點香、上香,準備好黃符紙。

花了點時間,終于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雲中子的動作上,沈清歡認真記著他的流程和手式,漸漸拋開了那些妖魔鬼怪的腦內串燒,沉浸在雲中子那行雲流水一般的動作中。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就在雲中子按部就班地念頌著超渡經文時,異變突生。

陰風乍起,祭桌前火盆里的火焰猛地暴漲一下,繼而倏地萎縮。

與此同時,雲中子的臉色也是一變,手中桃木劍橫在胸前,左手掐出一個法訣,口中念念有詞,然後左手食指猛地往眉心印堂處一點,大喝一聲,「開。」

只見一道金光從他眉間閃過,雲中子開了天眼,便看到了此處的陰邪鬼煞。

那是一個面目猙獰的女水鬼,身上還在不停地往下淌水,但地上分明沒有一點兒水漬。

即使是看不到女鬼的人也能感覺到後花園的溫度在這一瞬間陰冷下來,跟著管家站在一邊提著燈籠的一名家丁幾乎嚇破了膽,整個人抖如篩糠,他手中的燈籠也因他的顫抖,光影飄忽跳躍,最後竟「噗」的一聲熄滅了。

「啊」的一聲尖叫劃破夜空,那名家丁扭頭就跑,眨眼間便不見了蹤影。

沈清歡無語地目送家丁逃離的背影,人的潛力果然是無窮的,這個速度,百米奪冠完全沒壓力啊!

雲中子是開了天眼才看到女鬼,自己可是女鬼一出現就直接面對視覺挑戰,她堅強地沒尖叫出聲以及抱頭逃竄,那名人高馬大的家丁反而出人意料地搶了鏡。

這無意中讓她莫名其妙減輕了恐懼害怕,甚至都有心情吐槽了。

目送走了嚇跑的家丁,沈清歡將注意力重新落到作法的雲中子身上,他正跟女鬼打得不亦樂乎,看架式是沒什麼壓力,這讓沈清歡心中大定。

看過太多的僵尸片,她觀察出一條黃金定律—— 但凡有靠譜的法師在場,安全妥妥的,圍觀基本無壓力,雲中子明顯很靠譜!

但是,不得不承認,女鬼的形象真的挺挑戰人的視覺,沈清歡暗暗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有了「陰陽眼」的外掛,以後不管她願不願意,總是要面對各種形態的鬼魅,那就從現在開始習慣吧。

俗話說得好,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哎喲媽媽,嚇死寶寶了……

沈清歡緊緊抓著手里的一迭符紙,這是雲中子作法之前拿給她防身用的,質量如何暫時不明,但數量很給力。大約也是擔心她這麼小的人,萬一踫到鬼怪靈異現場會不知所措、方寸大亂,給得少了怕出意外,所幸財大氣粗地給了一迭。

應該就是這樣,柿子撿軟的捏,三界六道通用。

女水鬼見雲中子這塊骨頭太硬又難啃,果斷將目光轉到了一旁瘦弱矮小的小豆丁身上,雙手十指指甲暴長,雙眼凶光大盛,發出一聲嘶吼直接便扭身撲上。

臥草,不帶這麼玩的!

沈清歡手忙腳亂地將手中的那迭符紙往前一送,嚇得眼楮都下意識閉上了。

就在女鬼即將撲到她面前的時候,一片金光大盛,女鬼發出淒厲地慘叫,身影暴退數丈,心有余悸地看著那個小豆丁手中的符紙,然後仰天發出一聲怒吼。

沈清歡覺得這其實就是惱羞成怒。

可不是嗎?本來想挑軟柿子捏,結果踢到了大鐵板,預期與現實反差太大,不惱才怪。

但沈清歡半點兒都不同情女鬼,甭管她如何變成凶煞厲鬼,有何情有可原之處,對她這個無辜路人甲下毒手,那必然是敵人。

同情敵人?她還沒那麼聖母。

雲中子可不會給女鬼太多發泄情緒的時間,桃木劍月兌手,直朝女鬼飛刺而去。

一聲淒厲無比的慘叫震撼人心,沈清歡眼睜睜看著雲中子手中的幾道符篆直接飛到了女鬼身上,引發一陣黑煙翻騰。

突然之間,沈清歡有種在看鬼片的錯覺,這種飛符定鬼在鬼片中很常見啊,原來那薄薄的一張黃符紙真的可以飛出去定住厲鬼啊!

黑煙消散之後,原本凶厲的女鬼消去邪煞之氣,變成她生前的樣貌。

那是一個清秀美麗的少女,看起來十六七歲,水靈靈的。

這樣的美麗對一個衣著簡樸的少女而言卻是一種災難,看她在這戶大戶人家的後花園化為厲鬼便可見一斑。

此時,沈清歡突然听到雲中子的聲音,他對那個女鬼說——

「善惡有報,毋須執念,投胎去吧。」

那名少女鬼眼中突然流下了一行淚,沖著雲中子盈盈一拜,然後原地一陣霧化,慢慢消失不見。

雲中子話中的意思沈清歡大概明白,這就是「善惡終有報,蒼天饒過誰」的簡潔版。

雲中子卻是不知道自家小豆丁心里在琢磨什麼,他徑自上前將那女鬼落地化為陰珠的幾滴眼淚收起,轉頭對今晚表現不錯的小家伙吩咐道︰「把這些紙錢全部燒掉吧。」

沈清歡看看那邊一小堆的紙錢,乖乖地照做。

「一邊燒,一邊念超渡經。」雲中子又補充。

「是。」沈清歡一板一眼一個指令一個動作。

一身道童打扮的小豆丁,似模似樣的念著超渡經,將一張張的紙錢點燃扔到面前的火盆中,不時用根木棍翻一下,確保所有紙錢都能燃燼。

雲中子在祭桌前閉目而立,恍若石化,一直到沈清歡把所有的紙錢全部燒完,他才睜開了眼楮,將自己的桃木劍重新用布包起來背好,然後招呼小泵娘,「走吧。」

「哦。」燒紙錢燒得手腳酸軟的沈清歡老老實實地跟上去。

他們並沒有繼續留在這戶人家,拿了管家奉上的銀錢便直接離開了。

兩個人,一大一小的身影在月光的映照下並排而行。

此時夜已深,街上沒有其他行人,只有他們兩個。

雲中子步子邁得很慢,十分照顧人小腿短的小泵娘。

兩個人沉默地走了一會兒,雲中子突然開口道︰「小九,妳是不是能看到?」

沈清歡下意識地回答,「嗯。」

雲中子發出一聲輕笑,自語般地道︰「五陰絕命,目辨陰陽,一線天機重生,不錯不錯。」

沈清歡豎直了耳朵也沒能听清雲中子的嘟囔聲,又不敢直接問,自我安慰反正也跟自己沒關系,很快她就釋然了。

「小九,明天我正式收妳為徒。」

「啊?」沈清歡一臉懵懂,這是什麼情況?

她不想當神婆……啊呸,她不想當道姑,她明明還有大好的青春去揮霍,突然把她往李莫愁和滅絕師太的路上領,簡直喪盡天良啊!

雲中子不知她心中在嚎叫,心情很好。

這孩子資質不錯,性情也好,可收可收啊!

心情南轅北轍的兩個人向著同一個方向走去,他們投宿的客棧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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