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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婿惡名在外 第十一章 得償多年宿願

作者︰香彌

進了自家兄長的院子,舒長鈺問道︰「大哥,你找我來有什麼事?」

舒長鈞瞅向進來的弟弟,罵道︰「長鈺,你也太沒用了,四殿下都借人給你了,你還沒把人給弄到手,這會兒長貞都要把人抬進咱們府里了。」

「他要納听雨為妾?」舒長鈺一愣之後狐疑道︰「大哥,你沒騙我吧?」

「他不久前才去向娘說了這事。」舒長鈞揮手讓一旁伺候的丫鬟斟酒。

「娘答應他了?」舒長鈺走到兄長旁的椅子上坐下。

「娘不答應還能如何,他是納妾又不是娶妻,何況這事他媳婦都同意了。」

舒長鈺想到什麼,獰笑起來,「哼,他以為他納听雨為妾,我就奈何不了她了嗎?這樣正好,人就在咱們府里,我隨時都可以……」

舒長鈞沒好氣的打斷他的話,「你敢未經他同意進他院子里試試,他那些從大將軍府帶過來的護衛可不會對你手下留情,你該不會好了傷疤就忘了痛吧!」

幾年前,舒長鈺曾擅自闖進舒長貞的院子,被那些護衛給揍得鼻青臉腫,差點連娘都認不出來。為此爹娘震怒,命府里的護院去拿下傷了他的人,後來那些護院一個個被打得像破布似的給扔了出來。

而後舒長貞說道,那些人都是他舅舅派過來保護他的人,不支府里的月銀,不听舒府的差遣,只听他一人的命令,若再有人敢擅闖他院子,就當竊賊來處置。

懾于那些人的身手,沒人敢再闖進他院子里,多半也是因為這樣,舒長貞才會想將古听雨給抬進門來,護在眼皮子底下。

听他提起那件事,舒長鈺肥胖的臉孔恨得扭曲起來,「就連四殿下的侍衛都不敢得罪他舅舅手下那些人,難道就讓他在咱們府里為所欲為,拿這渾蛋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舒長鈞思忖道︰「他現在最大的倚仗就是姚是岑,要是沒了姒是岑的話……」

「姚是岑深受皇上器重,想除掉他,這比直接殺了舒長貞還不可能。」舒長鈺何嘗沒這麼想過,但姚是岑位高權重,且他自己本身又勇猛無匹,當年他身陷敵軍的包圍時,曾只身一人斬殺近百敵軍,他手下那些隨從也個個身手剽悍,一個人能打過五、六個人。

舒長鈞轉動著手里的酒杯,冷笑道︰「也未必辦不到,他手握兵權,皇上難道真對他完全沒有一絲忌憚嗎?」

「三人成虎,有些話說多了,即使是假的,也會變成真的。」外頭關于衛國公府那些真真假假的傳言,讓他想到了一個主意。

「你想到什麼辦法了?」見他似是有了什麼好計謀,舒長鈺忙不迭追問。

「這事我得同四殿下先商議商議。」

在古听雨進舒家前一天,明芸秀與舒長貞去拜訪近幾個月一直在西山禮佛,直到前兩日才回京的義母明德長公主。

「芸秀,你嫁都嫁了,本宮本不該這麼說,但你這親事實在是讓本宮很不滿意,若是我先前在京里,絕不會讓你爹將你嫁到舒家去。」明德長公主約莫五十出頭,臉龐圓潤,一雙鳳眼斜睨著舒長貞,從他進門起,就沒給過他好臉色。

明芸秀一臉討好的上前給她捶著肩膀,「我知道您這是關心我,不過這門親事沒您想的那麼不堪,能嫁給夫君,芸秀很滿意呢,世人對夫君多有誤解,所以才讓您也被那些傳言給誤導了。」

「其他的也就算了,他是怎麼對待自家那些人的,這事還能瞞得了別人嗎?他對自己的親人都能如此狠心,你呀跟著他,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雖說衛國公府那些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但舒長貞對付他們的手段也未免太凶殘了,絲毫不顧念父子手足之情。

「那是您沒瞧見他們是怎麼對他的,吶,您還記不記得我時候有一次在山上迷了路,摔下山崖,當時就是他救了我的。」為了一改義母對自家夫君的印象,明芸秀特意提起這事。

「你不是說那人姓蘇嗎?」當年為了找救了她的那人,這干女兒還曾央著她幫忙打听,所以她記得這事。

「可不就是舒,不過此舒非彼蘇,是我弄錯姓氏了。」明芸秀輕笑的接著說︰「所以才一直沒有找到他,沒想到我同他還真是有緣,後來我在嫁到秦家的路上出了岔子,蒙他出手援助,才因而與他相認呢。」她將當時的經過告訴這個打小就疼她的義母。

听她說完,明德長公主對舒長貞才稍稍緩了臉色,「以後他要是欺負你,你便來告訴本宮,本宮替你作主。」

舒長貞從進長公主府向她請完安之後,便一直未曾再開口,端坐著默默飲茶,至于明德長公主對他諸多挑剔的話,他就彷佛听而未聞似的,一句也未辯解。

「多謝義母,義母這麼疼愛芸秀,真是芸秀三輩子修來的福氣呢。對了,我們還帶了禮物要送給您呢。」說著,明芸秀讓一菊將禮物拿過來。

身為一國長公主,昔日在宮中時,什麼珍寶她沒看過,尋常的寶物已入不了她的眼,不過在明芸秀打開那只錦盒,露出里頭放置的物品時,倒教她忍不任多看了幾眼。

那是一只雕得栩栩如生、活靈活現的貓兒,明芸秀輕輕拍著它的頭,它嘴里居然發出了喵喵喵的叫聲,宛如活物。

「這玩意倒是稀奇。」明德長公主見了,伸手接過,抬手拍著那貓兒的腦袋。

「這是夫君特地找來能工巧匠為您做的,他听說您素來疼我,又喜歡貓,所以費盡心思做了這只貓,來給您解解悶。」

「你倒是有心了。」明德長公主臉上帶著笑,睞了舒長貞一眼。

舒長貞這才說道︰「長公主對芸秀視如親女般疼愛,長貞自也當孝敬長公主。」

明德長公主看他的眼神多了幾分暖意,不再冷落他,與他敘起話來,問他這貓兒是由哪個能工巧匠所做,又是怎麼做出來的。

舒長貞一一回答,不多時,就變成他和明德長公主熱絡的說著話,反倒是明芸秀被冷落在一旁。

他們從貓瑞安裝的機關,一直說到雕刻的技藝,再說到或許能運用工匠們的技藝,來改進弓箭的制造,最後舒長貞說道︰「某些技藝精良的能工巧匠所制作的暗器,甚至能殺人于千里之外,而不為人所知。

「我曾听聞,有人想除掉自己的一個敵人,遂暗中派人散布那敵人的行蹤給他的仇家知道,待兩方廝殺起來時,再暗地里用那暗器偷襲他,讓所有人都以為這人是他的仇家所殺。」

听見他所說的話明德長公主神色一動,似是想到了什麼,接著臉色頓時一沉,質問道︰「舒長貞,你送本宮這只貓,究竟有何目的?」

「長公主多慮了,不過是個匠人做出來的玩物,能有什麼目的?」舒長貞笑道。

「你最好別同我耍什麼心眼。」明德長公主警告他。

明芸秀連忙緩頰道︰「義母,夫君真的沒有別的意思,這只貓兒只是他孝敬您的玩物。」

舒長貞臉上露出一抹不明所以的表情,問了句,「可是我方才哪句無心之語,讓長公主想到了什麼?」

仔細觀察他的神情,見他渾然不似作偽,明德長公主這才緩了臉色,「沒什麼,只是想起一樁陳年舊事罷了。」提起那件事,她語氣中隱隱透著一絲沉重,顯然對那件事仍不曾釋懷。

她沒說是什麼陳年事,舒長貞也沒有追問,再敘了幾句話後,便與明芸秀告辭離去。

坐在返回舒家的馬車里,明芸秀問︰「你讓人做那只貓送給我義母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怎麼連你也這麼懷疑我?」舒長貞似笑非笑道。

她一臉傲然的睨著他,「我與你做了這麼多日的夫妻,你這肚子里在想什麼可騙不了我,還不老實招來。」他先前主動提起要去拜訪她義母,就已讓她隱隱覺得有些不尋常,還費心準備了那樣精巧的禮物,要說他別無目的,她是半點也不相信。

「我家娘子果然聰慧過人。」他笑贊了她一聲。

雷子望的存在他都讓她知曉了,接下來要做的事,他也沒打算再瞞著她,將雷家一門是如何牽涉進當年二皇子遇害的案子里,因而被滿門抄斬的經過告訴她。

听完,她尋思道︰「你的意思是當年二皇子遇害,其實是另外有人暗中所為,與當年被皇上處死的那些人無關?」

「沒錯,那些人只是被推出來的替罪羔羊,幕後的主使者還逍遙法外。」

「那幕後主使者是誰?」她驚訝的問。

「是四殿下。」他與雷子望暗中查探多年,才查到四皇子是真正的幕後主使者。

先前他們手上沒證據不足以重翻此案,沒想到之前蒼平縣發生了一起案子,讓他們有了人證還有物證——那只當年用來暗殺二殿下的暗器。

「竟然是四殿下!如此來,你想為替雷家平反,豈不是要同他對上?」對方可是皇子,她緊張的抓住他的衣袖。

她著急的模樣映在舒長貞黑幽幽的瞳眸里,讓他的眼神柔得宛如春風,他握住她的手,安撫道︰「你放心,這事用不著我出頭,自會有人重新揭開這樁舊案。」從適才的試探里,他已探出明德長公主的態度,她顯然早就對當年那樁案子起了疑心,接下來他和六殿下所做的安排,就不難進行了。

舒長貞不想聲張,所以派去接古听雨的只是一頂尋常的轎子,悄悄將人從飛煙樓後門接了出來,沒驚動太多人,安安靜靜的抬進了他母親生前所住的院子里。

寢房里,明芸秀親自為舒長貞穿上喜袍,由于來不及再裁制新的吉服,這一襲喜服還是他當初迎娶她時穿的那一身。

一邊為他換上,她嘴里一邊念念有辭,「我大約是這世上最寬厚大度的妻子了,丈夫要納小妾,我還親手為自個兒的夫君換上喜服,喜房是我打點布置的,里頭有些物品還是從我的嫁妝里搬過去的呢。」

舒長貞听著,忍俊不住的抬手輕點了下她的俏鼻,「是是是,娘子真是這世上最最賢淑的妻子了。」

為他系好腰帶,她略顯得意的抬了抬下顎,「哼哼,娶到我算你三生有幸。」

舒長貞正要答話,忽然間有人竄了進來,揶揄道——

「何止三生有幸,我看是燒了八輩子的高香,二公子才能娶到嫂子這麼好的姑娘為妻。」來人已來了一會兒,正好听見他們所說的話。

冷不防看見言松,明芸秀吃了一驚,「言公子,你怎麼來了?」

「二公子讓我來主持婚禮,還讓我不能正大光明的走大門進來,得偷偷模模的翻牆而入。」言松接著滔滔不絕的叨念道︰「我本來還想著是哪個見不得人的要成親,來才知道要納妾。你說你納個妾叫我過來主持是怎麼回事?是怕我吃飽撐著沒事干嗎了?我跟你說,我可是很忙的,我才剛回京還有許多戲要去看,你納個妾找我來湊什麼熱鬧?」舒長貞也沒打斷他,直到听他說完才道︰「讓你來主持婚禮,這可是給你莫大的面子,這場婚禮可是不同尋常的。還有,今晚不是納妾,是要正經的拜堂成親。」

「不同尋常?怎麼個不尋常法?」言松問了句,瞟向他身上穿著的那一身喜袍,笑道︰「你不都成過親拜過堂了嗎,怎麼,還是你拜上癮了,連納個小妾都要再正式拜個堂?這可不合規矩呢。」

舒長貞沒多解釋,只道︰「你別多問,待會到了喜堂,你好好主持婚禮就是。」

言松狐疑的瞅他,再看向明芸秀,「嫂子,你就真的這麼由著他再跟別的姑娘拜堂成親,一點也不吃味嗎?」

明芸秀故意露出一抹無奈的表情,幽幽道︰「他想這麼做,我也阻止不了。」

言松沒被她裝出來的模樣給騙了,毫不氣的說道︰「嫂子,不是我說你,打從我第一眼見到你,就看得出你不是那種逆來順受的性子,你突然間這般柔順,讓我覺得很不對勁,這其中莫非有什麼陰謀?還是二公子喂你吃了什麼迷心藥,把你變得千依百順?」

她噗哧笑出聲,「你也想太多了,沒有陰謀,我也沒吃什麼迷心藥。」

「那你一個女人,在丈夫要納妾時怎地不僅不反對,還容許跟小妾拜堂?」

「唉,這其中一言難盡。」舒長貞沒打算跟言松提雷子望的事,她也不好說出來,存心逗言松,她柔情的注視著自家夫君,說道︰「言公子,當你把一個人放在心上的時候,不管他提出什麼要求你都沒辦法拒絕他,他想做的事,你會不惜一切的幫他完成,只要他歡喜,你也就歡喜,他若哀愁你也會跟著哀愁,這樣的心情你能體會嗎?」

「不能。」他從未將什麼人放在心上過,絲毫不能體會她所說,他只知道,他不想做的事,任何人休想勉強他。

這時,一名下人進來稟告︰「二公子、二少女乃女乃,花轎快到了。」

舒長貞頷首,朝言松說道︰「咱們過去吧,喜堂設在隔壁的院子里。」

由于不得父親的喜愛,舒長貞和姚氏的院子位于舒府最偏僻的角落,對此他倒是頗為滿意,因為這里清靜,鮮少會有人過來。

言松率先走出去,接下來是明芸秀。

舒長貞刻意走在最後,看向從玉墜飄出來,站在一旁,神色緊張的雷子望,說了句,「莫擔心,一切都會很順利的。」

「我只是……太高興了!」雷子望的嗓音里有一絲哽咽。

娶了明芸秀後,舒長貞此時已能明白他的感受,說道︰「時間差不多了,你附到我身上去迎接她吧。」

雷子望點點頭,上前兩步,魂魄附上了他的身。

舒長貞身子微微一顫,神色登時一變。

明芸秀回頭一瞥,望見他的眼神時,愣了愣。

那是一雙熾烈卻又溫柔無比、充滿著歡欣期待的眼神,但她很快就知道這樣的眼神不是因為她,而是為了另一個女子。

她看不見雷子望的魂魄,但在這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彷佛看見了他。

雷子望看向她,朝她有禮的微微頷首,他知道舒長貞已把他和古听雨的事告訴了她,看她臉上那神情,她顯然也認出了他來。

他抬手朝她一揖,道謝,「今日的事有勞二少女乃女乃費心了。」

「只是舉手之勞,雷公子無須多禮。」她矜持的回了一禮,「听雨姑娘的花轎要到了,咱們去迎接她吧。」看見自家夫君臉上流露出那樣毫不掩飾的深情,她心頭有種說不出的微妙感覺。

兩個院子相隔很近,幾步就到了,處處披紅掛彩,大大的囍字就貼在喜堂上。

先進來的言松瞧了瞧喜堂,瞥見擱在高堂位置的牌位時,面露詫異之色,看回舒長貞,開口正要詢問什麼時,瞥見他臉上那迫不及待的殷切表情,猛地一怔,隱隱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卻來不及多問了,因為古听雨的花轎已到了,舒長貞興高采烈的出去扶她下轎。

言松一臉納悶的叨念了句,「這是怎麼回事,他怎麼彷佛變了個人似的?」

站在他旁邊不遠的明芸秀,听見他的話,抿著唇憋著笑。

雷子望小心翼翼的扶著古听雨走進喜堂,古听雨也穿著一身紅色的吉服,頭上罩著喜帕,與他一塊站在喜堂前。

走到旁邊坐下觀禮的明芸秀,瞟見言松還在打量著被雷子望附身的舒長貞,提醒了他一聲,「言公子可以開始了。」今日喜堂上的客人只有她和言松還有一屋子的下人。

言松收回眼光,清了清嗓音說道︰「今適逢吉日……男才女貌、佳偶天成……」他說了一堆話後,才終于說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雷、古兩家都沒人了,所以父母的位置上擺放著雷家先人的牌位。

兩人一起向著雷氏先人牌位一拜。

言松臉上露出一抹古怪的表情,接著再唱道︰「夫妻對拜。」他原本以為那牌位是舒長貞已故生母的牌位,可他剛才瞟了一眼,發現上頭寫的姓氏竟然不是姚,而是雷。

他心里兀自奇怪,舒長貞他娘怎麼改姓雷了?接著覷見牌位後頭的字,更是訝異不已,那牌位上頭所寫的竟然是一對姓雷的夫婦。

但此時不好多問什麼,他只能暫時壓抑著好奇,看著那對新人互相一拜後,他再喊道︰「禮成,送入洞房。」

見雷子望扶著古听雨走向內室已布置好的喜房時,明芸秀拿著手絹拭了拭濡濕的眼眶。

邱嬤嬤侍立在她身旁,見狀,不舍的替她抱屈道︰「也難怪你氣哭了,這二公子也太過分了,不過是納妾,居然還行拜堂之禮。」

「可不是,少女乃女乃,您也太大度了,居然還親自操辦二公子納妾的一應事物,連喜房都親為他布置。」二蘭滿心不忿的替她鳴不平。

一菊接腔說道︰「少女乃女乃,您為二公子做了這麼多,但願二公子能記得您的好。」事實上這幾日她一點都沒從自家少女乃女乃臉上看出半點委屈的模樣來,心里很是納悶,服侍少女乃女乃多年,她可不覺得少女乃女乃是會這般委曲求全的性子。

可少女乃女乃偏偏對二公子納妾的事一句話都沒說,還親自操辦婚事,讓她實在是看不明白。

听她們三人你一言我,我一語的說完後,明芸秀才出聲表示,「邱嬤嬤,我這不是氣哭,我是因為感動才哭了。」雷子望的事,她不好告訴邱嬤嬤她們,只能由著她們去瞎猜。

「感動?」邱嬤嬤三人疑惑的面面相覷,丈夫納妾,她身為妻子,竟然為此感動,這是怎麼一回事?小姐是太傷心,所以一時胡涂了嗎?

「是啊,他們兩人經歷千辛萬苦、生死兩隔,才終于能拜堂成親,怎不教人感動。」想到雷子望和古听雨的遭遇,她的心也為他們揪了起來。

剛才看見雷子望兩眼含淚的凝視著新娘子,那樣摯愛卻又絕望的眼神,教人看了忍不住為之鼻酸。

這樣一對深情相許的有情人,竟然被活生生的無情拆散,無法相守一生,實在是讓人唏噓扼腕。

言松听見她的話走了過來,他此刻有滿肚子的疑惑想問,「他們不都活得好好的,怎麼成了生死兩隔?」

「呃,那只是個比喻,听雨姑娘先前在飛煙樓里,無法常伴左右,豈不像是生死兩隔?」明芸秀隨口瞎說。

「那個牌位又是怎麼回事,二公子連爹娘都換了不成?」言松接著質疑。

「那是听雨姑娘那邊的親人,言公子,你想必也知道衛國公府的人是怎麼對待我夫君的,所以這回拜堂時就拜了听雨姑娘的親人。」明芸秀再編了個理由來敷衍他。

「是嗎?我怎麼覺得方才的二公子就像換了個人似的,一點都不像原來的他了。」言松意有所指的緊盯著她問。

「你也知道,他心悅听雨姑娘多年,能娶到听雨姑娘,了卻他多年的心願,他約莫是太高興了,才不像平常那樣。」發覺言松似是察覺什麼,明芸秀索性自怨自艾起來,「他娶我時都沒那麼高興呢,真教人傷心。」

為了避開他喋喋不休的問題,她掩著臉,裝作悲戚的模樣站起身,「我不想再待在這了,我先回去了,言公子請自便。」說完,她就提步往外走。

滿臉疑竇的言松無人可問,最後悻悻然的離去。

回了自個兒的寢房,明芸秀讓邱嬤嬤她們都下去休息,自個兒一個人待在房里,猛然思及一件事,她有些焦灼的在房里來回踱著步子。

雷子望不會用舒長貞的身子與古听雨圓房吧?

她可以忍受他用舒長貞的身子與古听雨拜堂成親,但想到舒長貞可能必須踫別的女子,就有些難以忍受。

舒長貞是她的夫君,他整個人從頭到腳都是屬于她的。

他那雙手臂只能枹她,他那張嘴只能親吻她,想到有人用他的身子擁抱別的女子,用他的嘴親吻別的女子,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是很同情他們兩人,但是要她出借丈夫的給別的女子,她委實做不到。

她想到喜房去提醒他們這事,但走了兩步便頓住步,想到他們陰陽相隔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才得已成親圓了這心願,此時去打擾他們似乎有些殘忍。

何況萬一雷子望真用舒長貞的身子,與古听雨做了那事……那她此時過去,也阻止不了什麼。

越想,明芸秀便越焦躁,一顆心宛如在鍋里煎著的魚一樣,翻來覆去難以平靜。

她一夜難眠,佇立在窗前,瞅著漆黑的天際飄下白茫茫的雪花。

想到先前拜堂時,雷子望含著淚,那絕望又痴情的眼神,她的心驀地軟了下來,輕咬著唇,喃喃說道︰「罷了、罷了,就當成全他們一次,但以後絕不會再有以後了!」

她在房里枯等了一整夜,直到翌日天亮,舒長貞才回了寢房。

明芸秀瞥見他進來時仍穿著那身喜袍,從他的眼神里,她認出這人是舒長貞本尊,連忙迎上前去,「你回來啦。」

「嗯,我困死了。」他布著血絲的雙眼透著掩不住的疲憊,進房後,直接躺到床榻上,和衣就睡。

「你昨晚都做了什麼?」明芸秀在一旁搖著他問。

他微微睜開眼,一把將她摟進懷里抱著,咕噥了句,「芸秀,陪我睡會兒。」

她著急的想知道,「昨晚你們有沒有……」

「子望和听雨昨對看了一整夜,困死我了,有什麼事等我睡醒再說,乖。」他說著眼楮一閉,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讓魂魄上身,一時半刻對他身子影響不大,但他這是頭一回讓雷子望附身一整夜,魂魄的陰氣侵蝕他身上的陽氣,令他異常疲憊。

听見他們只是對看了一整夜,明芸秀緊繃著的臉頓時露出笑容,一晚上的焦慮因為這句話全被驅散了。

她替他掖了掖被角,瞥見他身上的喜袍,小心地替他月兌下,而後便托著腮坐在床榻旁,垂眸怔怔的看著他的睡容。

睡著的他少了平日里的那份戾氣,宛如當年她在山上遇上時那般溫良柔善。

明明就是一個溫柔的人,要逼著自己變得心狠手辣,即使如此,也掩蓋不了他本性的良善。他常常讓雷子望附他的身去見古听雨,這不只是因為雷子望是他的救命恩人,更是因為存在他心底的那抹良善溫柔,並沒有真正被扼殺。

她在他耳邊輕喃道︰「只要是你,什麼樣子我都愛。」

古听雨的性子柔雅溫順,說起話來細細柔柔的,明芸秀在她面前都不自覺的放輕了嗓音,叮囑她,「你放心,我會跟著你一塊去見婆婆,這舒家人個個都如狼似虎,一掐著你的弱點,就會撲上來狠狠咬住你,所以你記著,不管她們話說得有多刻薄,你都別當真。」

婆婆一早就派了個丫鬟過來,讓新進門的古听雨過去請安。

古听雨的身分與她不同,她還能裝裝病避開婆婆,但古听雨身為侍妾,若是也這麼做,只怕婆婆不會留情,而是直接派人過來教訓她,為免她遭婆婆刁難,她只好親自陪古听雨走一趟。

古听雨面露一絲懼意,「她們若是為難我,我該怎麼做才好?」以前她也曾听雷子望提過衛國公府的一些事,知曉里頭的人泰半都不是什麼好人,她害怕自己應付不來。

「到時候再見機行事,有我在,我會幫著你的。」

「多謝二少女乃女乃。」古听雨朝她福了個身,向她道謝。

明芸秀挽著她的手笑道︰「你別跟我這麼客氣,我夫君與雷公子就像親兄弟一般,咱們也像姊妹一般相待就好。」

「嗯。」她輕輕點頭,與明芸秀一塊走出院子,準備去向李氏請安。

兩人渾然沒發現雷子望也跟來了,他跟在舒長貞身邊多年,自是知道李氏是什麼樣的人,不放心自家妻子去見那老妖婆,所以舒長貞一早出去前,他便讓舒長貞將玉墜留在房里,打算親自跟著過去。

兩人一路來到李氏住的跨院,謝映、杜虹還有其他小妾都已等在小廳里。

李氏還未出來,明芸秀便拉著古听雨走到謝映身邊,笑著朝她喊了聲大嫂。

謝映看了她一眼,微微朝她頷首示意,沒出聲。

杜虹一瞧見她,便酸了她一句,「喲,咱們二嫂這病終于痊愈了呀。」自打明芸秀嫁到衛國公府後,幾乎都「抱病」在身,鮮少來向婆母請安,對此她又羨又妒,她也不想天天來向婆母請安,看那老太婆的臉色,但又沒膽子裝病不來。

明芸秀佯作柔弱的按著胸口,輕蹙眉心,「還沒全好呢,還在服藥,只是今日听雨第一次過來拜見娘,我擔心她不熟悉咱們府里的規矩,萬一沖撞了娘,惹娘生氣,那可不好,所以便撐著身子陪她來一趟。」

杜虹皮笑肉不笑的哼了聲,「二嫂對二伯的小妾還真是關心啊。」自家丈夫覬覦古听雨的事,她早知情,因此她對听雨打心眼里厭惡。

「都是一家人,听雨又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多關照她一些也是應當。」明芸秀用著一副溫良賢淑的表情說道。

杜虹還想再說什麼,這時,李氏走了進來,一屋子的人連忙朝她福身行禮問安。

李氏坐下後,擺擺手讓她們也坐下。

明芸秀坐在謝映的下首,古听雨是侍妾,需與其他的侍妾們坐到後頭的矮凳上。

李氏朝明芸秀看去一眼,語氣不陰不陽的說道︰「你這身子好了?」

明芸秀溫聲回道︰「這陣子我的腦袋時不時就會犯頭疼,每天還會抽搐個一兩次,大說還得再服好一陣子的藥,為免在娘跟前失態,所以無法每日來向娘請安。」說著這話時,她刻意抬手揉著那日被果子砸到的額頭,有意提醒李氏,自己之所以「犯病」,可是全拜她所賜。

李氏沒好氣的道︰「你這病別是娘胎里帶來的吧,萬一治不好,日後怎麼替長貞生兒育女?」她可不怎麼相信一顆果子能把她給砸出這麼大的毛病來。

明芸秀不疾不徐的回道︰「也許如娘所說真是胎里就有病,只是這些年來一直好端端的,也不曾發過病。」言下之意是指,她會犯病,還是李氏所造成。

李氏哪里會听不出來她這弦外之音,目光一沉,倘若不是礙于舒長貞,她早讓婆子甩她幾個大巴掌了。

這氣不能朝她身上撒,李氏轉而看向古听雨,「你就是長貞新納的那個侍妾?」

古听雨起身柔柔的應了聲,「是。」

李氏存心刁難她,沉聲道︰「你聲音那麼小,說給蚊子听呢。」

古听雨提高嗓音回道,「回夫人的話,正是奴婢。」

「我听說你是青樓里的一個妓女,這可是真的?」古听雨的來歷她早一清二楚,這麼問不過是想要羞辱她。

「是。」古听雨輕掐著手絹應道。

見婆婆有意為難她,杜虹也落井下石道︰「娘,我听人說青樓里的妓女都是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朱唇萬人嘗,這事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真不知二伯是怎麼想的,那些清清白白的姑娘不要,偏偏看上一個青樓妓女,還迎回來,也不怕沾上什麼髒東西。」她脾氣本就不好,對古听雨又極不喜,一開口便是夾槍帶棍的嘲諷。

跟來的雷子望听見她的話,憤怒地飄過去對著她拳打腳踢。

杜虹隱隱覺得身前似有一陣陣冷風拂過,不禁攏了攏襟口。

李氏听見她的話,冷著臉附和道︰「長貞性子桀驁不馴,听不進別人的勸,咱們一心為他好,他只當咱們是要害他,納了個妓女進門,他不怕人家笑,咱們還要臉面呢。」

古听雨見她們左一句妓女右一句妓女的不停羞辱她,也不敢反駁,臉色發白的咬著下唇。

見她這般委屈的模樣,雷子望心疼死了,抬手想擁住她,整個人卻穿過她的身軀。

他泄憤般的跑到李氏跟前,即使知道打不了她,仍是抬手狠狠甩了她幾巴掌,想替心愛的妻子出氣。

李氏覺得面前不停有冷風拂來,疑惑的朝四下瞅了瞅。

明芸秀見婆婆和杜虹蓄意讓古听雨難堪,出聲替她說了幾句,「娘,听雨出淤泥而不染,她身在濁世心如白蓮,比起很多人來都還要清白無垢,否則夫君那麼挑剔的人,哪里會隨隨便便就瞧上,就像他娶我也是千挑萬選才選中我一樣,倘若真是品性低劣不堪的人,我夫君是絕瞧不上的,娘就無須多慮了。」她看向杜虹,意有所指的說了句,「弟妹與其替我夫君操這心,還不如多關心關心三叔。」

杜虹登時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明芸秀盈盈笑,「弟妹想到哪去了,我是見天氣越來越冷了,讓你多留意留意三叔的身子,多給他補補,咱們為人妻子,照顧夫君的身子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說完,她身子忽然一晃,險些要從椅子上摔下。

旁邊的一菊連忙扶住她,焦急的喊了聲,「二少女乃女乃怎麼了?」

「我好像又要發病了,快,扶我回去吃藥!」

一菊要攙她起來,可她彷佛真的難受得撐不住身子,一菊一個人扶不起,明芸秀虛弱的朝古听雨喊了聲,「听雨,過來扶我回去。」

古听雨連忙走過去,與一菊二人一邊扶著她。

她站起身後,朝李氏虛弱的說道︰「娘,我約莫又要犯病了,恕媳婦先告退。」

李氏沉著一張臉,也不出聲。

明芸秀沒得到響應,等了會兒,身子忽然一軟。

一菊嚇得驚呼了聲,「二少女乃女乃!」

「快扶我回去吃藥,免得在娘跟前犯了病,對娘不敬。」明芸秀氣虛的吩咐了句,不再等婆婆開口,示意一菊和古听雨扶她離開。

她們走後,杜虹不滿的質疑道︰「娘,我瞧她說不定是裝的,方才分明還好好的,怎麼突然之間就犯病了?」

一向寡言的謝映冷不防的說了一句,「她就算是裝的,你又能拿她如何?」

杜虹駁道︰「她若是裝的,就讓娘抬出家法來治治她,不能讓她再這般囂張下去,否則她真當咱們都是好糊弄的,以後娘還能管得住她嗎?」

謝映淡漠的臉上閃過一抹嘲弄,提醒婆婆一件事,「上回娘都還沒讓人掌摑她,外頭就傳出那謠言,若真動了她,咱們府里的名聲怕是要更壞了。」

她嫁進舒家多年,冷眼看著舒家人與舒長貞明爭暗斗,見舒長貞一人就震住舒家那麼多人,她心里多少有些佩服他,後來明芸秀嫁了進來,這幾日見了她的所為,她對明芸秀隱約有幾分欣賞,因此見杜虹想挑唆婆婆對付明芸秀,才會罕見的替她說上幾句話。

李氏聞言面沉如水,衛國公府的名聲若再壞下去,被言官彈劾,她擔心皇上說不定真會動怒拔了他們衛國公府的爵位。

「娘,難道咱們就只能眼睜睜任由她對您這般不敬嗎?」杜虹早已不在乎什麼名聲了,只想給明芸和古听雨一點顏色瞧瞧。

李氏縱使對明芸秀與古听雨很不喜,卻分得出輕重,她看得出杜虹不過是想借她的手來教訓明芸秀和古听雨,喝斥道︰「你給我閉嘴,該怎麼做,我還用不著你來教我!」說完,她不悅的擺擺手,「沒事的話,都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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