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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嬌娘惹不得 第二章 師父遇難了

作者︰千尋

「……吳府旁的沒有,銀子多到缽滿盆溢,妳知道嗎?『聚緣樓』和『小食堂』全是吳府的鋪子,那生意……人滿為患吶,妳千萬別客氣,該拿的銀子,半毛錢也別舍下,如果有多余賞賜,大方收下……」

同樣的話,從上馬車之後,木槿一再重復,講得口干舌燥也舍不得停下。

別怪她嘮叨,實在是她們家冉莘太不把錢當錢看。

除一手好繡功之外,木槿另一個本事是「攢銀子」,如今冉家三口能不愁吃穿,最該感激她這個好本事。

沒錯,她和冉莘一樣都不把錢當錢看,她只是把錢當命看。

必須澄清,她絕對沒有嫌棄冉莘的意思,冉莘這個人相當優秀,簡直是零缺點的存在,唯一的缺點是太善良。

同情心泛濫不是壞事,但泛濫到會傷害銀子,就值得商榷了。

舉剛送走的李大郎為例,他上山打獵,沒打到獵物卻被獵物給打了,找到人的時候,開腸破肚、腿少一條,光這個縫補、制假腿的功夫,沒有個三五天豈能成事?

結果咧,冉莘憐他家貧,做幾日白工就算了,頂多浪費點材料費,可同情對方死無居所,舍上一口棺木,听見魂魄滿心遺憾,說這輩子沒穿過綢布衫,又花錢買一套綢布衫……

李大郎是走得不遺憾了,但木槿遺憾吶,遺憾兜里的銀子少了一把。

馬車到吳府門口,冉莘背起木箱,下車前對木槿說︰「我恐怕不會太快,妳賣過繡件,帶點點到處逛逛吧。」

「不必提醒,我們要玩啥,都計劃好了。」木槿朝點點抬抬下巴。

點點也朝她抬抬下巴,重復。「不必提醒,我們要玩啥,都計劃好了。」

兩人相視一笑,冉莘也跟著笑,模模點點的頭叮嚀,「記得幫阿凱帶點吃的。」

阿凱是他們家的鬼,木槿和點點看不見他,但看得見他制造出來的「效果」。

比方突然下雨,她們還沒動作,就听見各屋的窗子啪啪啪關上,不用懷疑,肯定是阿凱幫的忙。

比方點點看書累了,懶得下床,閉上眼楮,片刻功夫,蠟燭自動熄滅,點點不害怕,她喃聲道︰「謝謝阿凱。」

不久後,額頭感受到一個微涼微濕的親吻。

木槿說︰「鬼不好听,他是咱們家的守護神。」

這話贏得阿凱滿心認同,所以別老說冉家全是女的,也有個男的—— 男鬼。

「事情做完,我到聚緣樓等妳們。」冉莘道。

「又去聚緣樓?很貴欸,又不是生日節慶……」木槿的眼楮瞠得老大。

「反正吳府家大業大,旁的不多銀子多。」都要海削一把了,何必省小錢?

「反正吳府家大業大,旁的不多銀子多。」點點用力點頭,站在冉莘那邊。

木槿戳點點額頭一記,擠擠鼻子。「妳這個小敗家鬼。」

「妳這個小敗家鬼。」點點咯咯笑得好開心。

冉莘見狀也笑不止,天底下沒有比孩子天真笑顏更能讓人心情愉悅的了。

親親點點,揮揮手,冉莘沉靜了容顏,緩步走進吳府。

此刻,她怎麼都沒想到,吳夫人竟然會是最得皇帝寵愛的玉華公主燕欣然。

車簾一放下,木槿立刻把點點撲倒。

「叫妳學話、叫妳學話、叫妳學話……」每說一句,便親一下她的臉,她的額頭,她的肚子……

點點被親得笑不停,銀鈴笑聲傳出馬車,車夫彎起眉毛。

「駕」一聲,馬車緩緩啟步。

不多久,一隊兵馬迎面而來,車夫小心翼翼把馬車停在路旁,以免沖撞大人物。

兵馬在經過馬車時,領頭的燕歷鈞听見笑聲,緊蹙的眉心不自覺彎起。

賣掉繡屏,木槿眉開眼笑,想著兜里的千兩銀票,心情飛揚。

她難得大方,買一堆布、一堆繡線,又給點點買書、紙筆……買下滿滿一馬車,又破天荒地給車夫二錢銀子喝茶,這才帶著點點到聚緣樓。

梁掌櫃看見木槿和點點,連忙迎上前,她們可是常客吶。

「點點來了。」梁掌櫃熱情不減。

甭怪他偏心,小泵娘滿街跑,可要找到像點點這麼漂亮的,容易嗎?點點可是萬里挑一吶,倘若不看身家、光憑長相,這孩子長大後,進宮當娘娘都綽綽有余。

「妳看,沒有、沒有。」梁掌櫃兩只手在點點跟前晃幾下,然後伸到點點後頸,手再回到點點面前時,喊一聲,「變!」掌心打開,一顆包裝精美的巧克力出現。

看見巧克力,點點笑彎眉毛。

「謝謝大叔。」難得地,她沒重復別人的話。

木槿皺皺鼻子,不滿地掐掐她的女敕頰。「這麼好收買?給小泵姑嘗一口。」

點點笑著閃躲,把巧克力往懷里塞。「給大姑姑。」

「偏心的小家伙。」

看著她們玩在一塊兒,梁掌櫃的笑紋平不下來。

冉莘在冀州稱得上奇女子,通常做仵作這一行的都是男子,他們往往性格畏縮,深怕受人指指點點,走到哪里都佝僂著肩背。

但冉莘不,她行事大方,舉止優雅,不說破,誰都以為她是名門大戶的姑娘。

「木槿姑娘,要不要到樓上廂房坐坐?」

「先不用,冉莘什麼時候忙完還不曉得,我們先在樓下等吧,免得耽誤梁掌櫃賺錢。」

木槿清楚,聚緣樓的廂房,一間難求,進出一回,沒上百兩出不來。冉家有她這個摳門鬼把關,哪舍得在吃食上花大錢,十兩銀子就到頂了。

是冉莘好事做太多,引得阮阮總管發話,凡是她們一家上門,不管吃用多少,都給廂房,可即便這樣,做人也得有良心,耽誤人家財神爺上門會下地獄的。

梁掌櫃點點頭,把她們引往靠牆處的一張小桌。

他知道,今天冉莘要到東家府里辦事,唉……也不曉得是誰盯上東家,最近大事小事不斷,麻煩連連。

「我讓小二把艾草浴傍備下,冉莘姑娘一到就可以用。」

「謝謝梁掌櫃。」木槿道。

「謝謝梁掌櫃。」點點跟著說道。

梁掌櫃親切地模模點點的頭,下去給她們張羅點心。

從包袱里拿出書冊紙筆,她們習慣在等待冉莘時安靜做事。

木槿在紙上涂涂畫畫,準備下一個繡品,點點默著書,遇到不認得的字就扯扯木槿衣袖。

冉家女子專注力無人能及,就算換個環境、換張桌子,也不影響她們的認真。

「訓哥,京城里有啥消息?」

兩個男人進門,坐在木槿隔壁桌,點完菜,剛上一壺茶水,兩人聊了起來。

「最大的消息不就是四皇子和霍將軍遠征北遼,一路打到人家月復地,把人家皇帝給擄了?從此咱們北邊,可沒了北遼這條虎視眈眈的惡狗。」

「這個大消息誰不知道?听說兩人都封王了。」

「對,霍將軍封靖北王,四皇子封肅莊王,他可是皇帝眾多皇子當中唯一封王的。」

「有沒有什麼其他新鮮的?」

「四海升平,國泰民安,就是最好的消息了,你還想听什麼?」

「這話倒沒說錯。」

提壺倒滿兩杯茶,青衫男子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有個不大好的消息,跟肅莊王有關。」

「快說來听听。」

「幾年前,皇帝為肅莊王訂下梅相爺嫡女梅雨珊為妻,之前肅莊王南征北討,哪有時間成親?這回班師凱旋,皇帝著禮部為他們舉辦婚禮,京城上下都準備為即將到來的婚禮慶賀時,梅雨珊被匪徒擄走……」

男子說得津津有味,木槿提著筆的手卻停頓下來,傾耳細听,片刻,眉間染上一絲陰郁。

猛然從惡夢中驚醒,冉莘汗水淋灕,坐起身,大口大口喘氣,十指將棉被上的小碎花掐緊。

木槿帶來的消息讓她心情起伏不定,她結識雨珊是在若干年前,她很可愛、很漂亮,是個精致的女娃兒。

想起那個嬌女敕的小女孩,想起她甜甜的聲音,軟軟地對她說︰「好姊姊,妳讓我跟著吧,沒有人願意理我。」

是啊,所有人全去理她的庶姊梅雲珊了,她好可憐,只能追著冉莘,當她的小尾巴。

梅夫人寬厚,不但沒打壓庶女,還把庶女養得比嫡女精致。

梅雲珊詩書琴畫樣樣通,稚齡就被選入宮,成為玉華公主的伴讀,反倒是小嫡女被寵得天真爛漫,不知人間疾苦。

踫到這樣的事,雨珊會被逼一死以證清白嗎?就像若干年前的徐皎月?

她不平吶,為什麼皇室污水,總是要無辜的女子來承受?!

得知雨珊的消息,從城里回來後,冉莘立刻備妥行李,打算明天一早便啟程前往京城,如果梅家覺得這個女兒有礙家聲,那麼便交給她吧,她來護著她、照顧她,她來給她全新的未來。

可是今晚她作惡夢了,夢見她的師父被人害死……怎麼會作這樣的夢呢?她的師父再能耐、再強大不過的呀!

深吸氣、輕咬唇,胸口隱隱作痛,手掌抓著喉嚨口,她喘不過氣,夢里的情境重回腦海,讓她心生恐懼。

不會的……不會的,那不是預感,不是真實,那只是一個過度清晰的惡夢……

她害怕著,卻沒有哭泣。

她早就忘記怎麼用淚水宣泄情緒,所以在命懸一線的時候,她沒哭,在被逼得無路可逃的時候,她沒哭,她習慣憋住氣,習慣告訴自己,「挺一挺就會過去。」

所以現在,她真的很害怕、很無助、很茫然,可是……她沒有哭。

下床,穿上鞋子,她穿著單衣往窗邊走去。

倏地,窗戶被推開,一顆飄在半空中的腦袋對她嘻嘻笑開。

冉莘滿臉無奈。「嚇我,很好玩嗎?」

這是阿凱,她們家的守護神,通常一個鬼要修煉到能夠移物、現形,得花上百年功夫,冉莘不知道阿凱是從哪里來的,打出現那天起,他就啥事都能做。

她猜,或許他已經在這里待上數百年,而這戶門庭本是積善之家,福地福緣、氣場佳,助他修煉。

他翻個跟斗,頭上腳下、懶懶地趴在窗框上。「睡不著?作惡夢了?」

冉莘不回答,背靠著窗,眺望天邊皎月,心氣依舊不順,悶得人難以喘息,可她臉上仍然一片平靜,好似無事一般。

阿凱瞪她一眼,沒見過這麼倔強的,再喜歡偽裝也要有個底線吧,可偏偏這樣倔強的她讓人心疼,抿唇翻了個白眼,他真不喜歡這個差事,不過……能不說嗎?

苦笑,他道︰「她在林子里等妳,去吧。」

她?哪個她?雨珊?師父?

阿凱的話像把錐子,猛地刺上她的心髒,痛得她咬牙切齒,猛然抬起頭,對上他悲憐的目光。

所以……是真的?不僅僅是個惡夢?

吸氣、吐氣、吸氣、吐氣,濕氣模糊了雙眼。

倔強地仰下巴,不允許淚水流下,可她再會裝,這會兒也裝不出沉穩鎮定,匆匆拿件披風系上,快步往外奔去。

阿凱見她這副模樣,不放心,想要跟上。

冉莘轉身。「留在家里,幫我護好木槿和點點。」

阿凱沒吱聲,只是撇撇嘴。一天到晚想護著別人,就沒想過護護自己,她當自己是觀音菩薩嗎?

出了家門,她小跑步起來,鮮活場景一幕幕躍上心頭。

一碗難喝到會死人的稀粥,砰地一聲重重擺在桌面上。

「這是最後一碗,還是不想吃……打開門,順著小徑走到底,跳下去,一了百了。」

順著細白縴柔的手掌往上看,那是雙少女的手,卻長滿大大小小的疙瘩。

她的頭發烏黑亮麗,但眼皮被幾個小肉瘤壓得往下垂,幾乎蓋住大半個眼楮,不只眼皮,臉頰、脖頸、四肢都長滿疙瘩,像癩蝦蟆似的。

她很丑,丑到令人心生厭惡,可恰恰是這樣的一個人,救了她……

定眼相望,兩人對峙,誰也不肯退讓。

慢慢地,她的眼底浮上堅毅。

慢慢地,笑容落在她滿是肉瘤疙瘩的臉龐。

她端起稀飯,當著她的面仰頭喝下,顧不得它多熱、多難喝,固執地讓它們順著喉管滑入胃袋。

她笑了,肉瘤一顫一顫地,說︰「明天,我帶妳回家。」

回家?她哪來的家?

用力瞠開半垂的眼皮,她說︰「不是妳以為的那個家,是我要給妳的家。」

她說到做到,給了冉莘一個家,一個溫暖、溫馨,充滿人情味的家。

她成為冉莘的師父,手把手教會她為尸體化妝、縫合、制造假肢,學成下山前,她為冉莘開啟天眼,讓她能看見鬼神。

約定好的,待她塵緣了卻就能回家,冉莘始終相信,師父在,她就有「家」。

可是……師父不在了,怎麼辦?

她依舊壓抑,繃著全副神經飛快往林子的方向奔去,她跑得飛快,連鞋子落下都沒有發現。

腳步聲驚擾夜鷹,展翅撲地朝她撲來,大大的翅膀搧出一陣風,帶起她如雲發絲,銳利芒刺扎上腳趾,腳不覺得痛,因為心更痛。

猛地停下腳步,看見了……不是她認識的模樣,但冉莘知道那就是師父。

她坐在樹干上,穿著最喜歡的白長衫,沒有刺繡紋路,是簡單極至的衣裳,長長的腰帶和兩條腿在樹上輕晃,師父像記憶中那樣自在逍遙、豁達而開朗。

柔和光暈籠罩她全身,臉上、身上的肉瘤全都消失,下垂的眼皮回到正常位置,清亮的目光望著冉莘,嘴角還是帶著一抹調皮的笑意。

原來她的師父那樣美麗,原來不是隨口說說,她真是下凡歷劫的仙女,如今劫數已盡,她將飛天返回。

看著她,哀傷瞬間消弭。

師父有種特殊本事,明明丑到淋灕盡致,卻不會讓人感到害怕,光是待在她身邊,就會自然而然地心平氣定,她的開朗能夠驅逐陰霾,她的豁達會讓人覺得,世間苦難……不過如此。

「師父。」冉莘輕喚,她不哭的,卻還是隱不住喉間哽咽。

「妳在哭?」

「沒有。」她堅決否認。

揚眉,師父笑道︰「這才對,早跟妳說過,有本事的讓別人哭,沒本事的才讓自己哭,教了妳那麼多年,這點本事至少得學會。」

「我不哭,也沒有把別人弄哭的惡嗜好。」她鼓起腮幫子,唯有在師父面前,她才會出現小女兒嬌態。

「這是在記仇?」記著自己老是惡整她的仇。

冉莘不知道師父的名字,不知道她從什麼地方來,她說自己是師父,冉莘便也認下。

師父教她手藝時很認真,惡整她時更認真,她經常分不清楚,師父哪句話是真、哪句是假,而不管她再努力,師父對她的表現只有批評。

唯獨那次,師父說︰「總算沒白費心血,妳學成,可以下山了。」

那是唯一一次的贊美,目的是要將她驅逐出門。

師父笑咪咪地飄下樹,望著徒弟,兩年不見,歲月沒有讓冉莘老了容顏,反倒讓她多出幾分恬然美麗,放手讓她獨立,果然正確。

「您答應過我,把點點和木槿嫁出去,我就可以回山上。」冉莘悶聲道。

她盤算過的,再過十年,了卻責任,她就要上山,陪師父終老。

師父望著她的眉眼道︰「為師觀妳面相,算妳八字,妳是福祿富貴之命,這樣的人和『與世無爭』沒緣分。」

「比起福祿富貴,我更想要閑雲野鶴。」

苦過、痛過,早已學會獨立自主的她,唯有在師父面前還能當個孩子,她不想更不願喪失這份權利。

「命定之事,豈是妳想要便要,不想要便不要?若人生能夠由自己選擇,為師哪肯把日子過得平淡似水?是人吶,都想轟轟烈烈一場。」

用力搖頭,她和師父不同,她要無風無浪,要平安順遂,她是個膽小女孩,一直都是,她只是身不由己,只是被命運強迫著成長。

「平靜無波的人生太無趣,波瀾雖然危險,卻也壯麗有趣。」師父鼓吹她。

「不要!」她不只膽小還固執,她是屬蝸牛的。

「這兩年妳做得很好,妳比為師想象的更勇敢,別小看自己,妳早就能獨當一面,瞧瞧冀州上下,有多少人曉得『冉莘』,這是妳用雙手闖出來的名堂,相信我,沒有師父,妳也可以過得很好。」

听到這話,冉莘怔忡不已,師父又贊美她了,那麼這次要把她推到哪兒?

不同意師父,她把頭搖得像波浪鼓,搖得頭暈目眩。沒有師父、沒有依恃,她要怎麼才能夠過得「很好」?

曾經,祖父祖母為她撐起一片天,後來天塌下,是師父為她撐起另一片,她已經失去祖父母,能不能別再失去師父?

見徒弟這樣,她卻無話可安慰,半晌後說道︰「妳回山上一趟,把我的遺骸埋在梨花樹下。」

她不甘心,卻不得不點頭。「我會親手把師父打理得很美。」

「怎麼打理?把我全身上下的肉瘤給刨掉?甭折騰我了,一把火燒干淨就成,記得,九月初九辰時二刻埋骨,九月初八到就行,在那之前不準上山。」

「為什麼?」

「為師行事,還要跟妳解釋?妳是師父還我是師父?」

「您是師父。」

「知道就好,快發誓,妳要是提早上山,就讓為師永世不得超生。」

有這麼嚴重嗎?「師父,您在耍脾氣嗎?」

「發誓!」

一雙美眸盯得冉莘心慌,她無奈,卻不得不乖乖照做。

見她乖巧听話,師父露出笑臉道︰「我的床底有機關,機關下面有我畢生絕學,好好學著吧,女人可不能光想著倚靠男人,那些東西,就當是我給妳的嫁妝。」

「第一,我不嫁。第二,我已盡得師父的真傳,您的畢生絕學在我腦子里。」冉莘說得斬釘截鐵,意思是,她不要去踫師父的機關。她在師父的機關上頭吃過無數的虧,傻瓜才會去討皮肉痛。

「還真敢講,妳要是學上兩成就了不起啦,也不看看妳家師父是何等人物,『真傳』有這麼隨便的嗎?」

「話是師父說的。」要不,她怎麼能「學成下山」?

「我說妳就信?」

「師父從不說謊。」

「這又是誰告訴妳的?」

「木槿說的。」

師父嘆氣,怎麼收了兩個實心眼的徒弟,幸好她死得早,要是把點點也收進門,那她還要不要活?

「我不也說過,等妳把點點和木槿嫁掉,就可以回山上。妳想,我會不會說謊?」她得意洋洋地看著冉莘,好像說謊是件豐功偉業的大好事。

「換句話說,師父從沒打算讓我回去?」

「對啊!不都說了,妳是福祿富貴命咩。好啦,事情交代完畢,師父要走。」

「師父,您怎麼可以騙我?」冉莘不敢置信。

這讓當師父的怎麼回答?揉揉鼻子,她語重心長說︰「好徒弟啊,師父這個不叫騙,叫做善意的謊言,為師都是為妳好。」

不等冉莘反應過來,師父飄開三尺遠。

「師父!」突地,她揚聲大喊。「我找到第二個『易容』的受害者,我一定可以琢磨出解毒的法子。」

冉莘的話留住師父身影,她輕飄飄轉身,眼底淨是溫柔,這樣靈秀的孩子,要是能在手下多教導幾年,她肯定成就非凡。

「別琢磨了。」

「為什麼?」她不但要找到解法,還要查出是誰對師父下毒手。

「因為解法太殘忍,別踫了吧。」

「不管,我就是要弄清楚。」

「真那麼想要?」

「對。」

「九月九日,答案藏在師父的機關里。」

白衫女子莞爾,身影慢慢在冉莘眼前消失,彷佛從未出現過似的。

望著無垠的黑夜,是無雪無冰的季節,她卻像被冰層封住,冉莘沉重地往回走,又一次……她被拋棄……

倏地張開雙眼,她從昏睡中醒來。

大大的眼珠子四下轉動,她不動聲色地看著四周。

這是間簡陋卻干淨的屋子,一桌一櫃一床,還有一個小小的木架子,架子上放著臉盆和毛巾,架子左邊的窗子不大,一方太陽射入,在泥地上印出一束金色光芒。

她怎麼會……在這里?被綁架了嗎?

她試著搜尋記憶,先是接到校長的電話,身為農藝系教授的她,搭上外交使節團的飛機前往友邦國家,她漏夜整理報告,準備利用一整個暑假時間指導友邦農業技術。

她有點想吐,應該不是暈機,再遠的飛機都搭過,從沒出現過這種狀況,她懷疑胃潰瘍再度復發,所以沒吃飛機餐,後來空姐送來開水……

想起來了!一陣無預警的強烈搖晃,空姐摔倒在自己腳邊,她好心彎下腰,想把空姐扶起來,沒想到她也摔倒,頭重重地撞上某個東西,然後……

「姑娘,妳終于醒了。」

四十幾歲的婦人進屋,手里端著湯藥,她靠近床邊,將梅雨珊扶起,細細地將一碗藥全給喂了。

喝過藥,她想問問自己怎麼會在這里?沒想到一開口,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婦人走到櫃子旁,從里頭拿出包袱,輕手輕腳放在床邊,道︰「姑娘,夫人給妳備下金銀細軟,等妳身子好些,盡快離開京城吧,往後別想著家里,好生過日子。」

听不懂,她不理解對方在說什麼,只是莫名地眼淚狂瀉。

怔怔看著眼前婦人,心中浮現「顧嬤嬤」三個字,她嚇一大跳,怎會認得?

她來不及動作,卻見顧嬤嬤一把將她抱進懷里,在她耳邊低語。「我的好姑娘,千萬別怨夫人,只有這樣才能保住妳的性命。

「梅府家風高潔,卻出這等事,若非肅莊王把姑娘救回來,幾房老爺根本不希望姑娘重返家門,人心自私,府里還有那麼多位千金未嫁……」

顧嬤嬤叨叨絮絮說著,她一點一點揣摩話意,不過听了半天,依舊不懂。

最終,顧嬤嬤握住她雙手,認真說︰「姑娘,夫人什麼都不求,只求妳好好活著,她已發願長齋茹素,萬望姑娘平安。」

緊接著再次擁抱後,她轉身離去。

門板呀地打開,又呀地關上,她頹然躺回床板,三魂七魄像丟了大半似的,腦袋一片模糊。

後知後覺的她,想起了什麼,猛地下床,赤腳跑到臉盆旁,盆里有七分滿的清水,她對著清水一照,天!那麼稚女敕的小臉,她低頭看看衣服、袖口,看看屋梁、看看左右,她……穿越了?

嚴重驚嚇,怎麼會這樣,是幻覺嗎?

不由自主地,她跌坐在地板上,癱瘓似的,怎麼都站不起來。

她沒有動腦筋,事實上,她也動不了腦筋,因為腦漿凝結,因為穿越這種事,並非正常人可以理解,因為……有東西一點一點、慢慢鑽進她的腦袋里……

太陽從西方落下,月亮從東方升起,金黃色光束被銀色柔光取代。

她沒有移動,鑽進腦袋里的東西越來越多,多到有爆炸感,紛紛亂亂的,許多片斷故事在腦海中擠壓、強行踫撞。

她是梅雨珊,出生在梅府長房,父親是宰相,她是被捧在掌心嬌養大的嫡女,若干年前,皇帝賜婚與當朝四皇子。

燕歷鈞很帥、很歐巴、很了不起,短短五年滅寇亡遼,敵人稱他惡龍,國人喊他英雄,不久前他班師回朝,皇帝下令讓兩人舉辦婚禮。

天公不作美,成親前梅雨珊被匪徒擄走,幸好歐巴天神似的降臨,解救可憐可愛的小鮑主,她沒失身,卻壞了名譽,原本要當王妃,出事後只能當婢妾,連個側妃都構不到,實在太傷人自尊。

但自尊值幾個錢?她家親爹別的不會,忖度時勢擅長得很,否則四十歲的男人,連白胡子都還沒長出來,豈能當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

梅雨珊戀慕英雄將軍,雖然不滿作妾,但事情已經發生,能長伴心愛男人身邊,總好過連命都沒了。

偏偏幾房叔嬸為自家女兒著想,話里話外嘲笑諷刺,想她一顆掌中明珠,怎受得了這般刺激?忿忿不平,成日掉淚,梅雨珊弄得父母一個頭兩個大。

然後,空白了,故事到此為止,沒有後續。

但梅雨珊死去,她穿越,表示梅雨珊真順了其他幾房叔嬸和堂哥姊的建議,跑去上吊自殺?

肯定沒錯,手腕沒割痕,但喉嚨很痛,痛到她無法說話。

忍不住嘆息,傻啊,人家逼就要死嗎?這種無謂的自尊,怎能比性命重要?無知吶,蠢到極點吶,梅雨珊怎麼看不出,發生這種事之後,燕歷鈞還願意娶她為妾,理由只有一個—— 罪惡感。

而那幾房叔嬸,哪里是為門風家規逼她去死,根本就是明白燕歷鈞的心思,打算把她逼死後,再從其他幾房堂姊妹當中挑選一個出嫁。

屆時因為罪惡感,因為想補償梅家,燕歷鈞肯定不會反對,而堂姊妹們就算當不成正妃,作側妃也是賺到。

她呀,怎麼就蠢到乖乖跑去死?

接下來的故事是顧嬤嬤幫她續上的。

事情鬧成這樣,她卻沒死成,這下子梅相爺尷尬啦。

嫁吧?女兒這副性子……在家里鬧歸鬧,總還能壓得下來,要是跑到肅莊王府去鬧,可就沒辦法彌補了。

不嫁?皇帝會怎麼想?怎麼,一個失節女子還能給咱家兒子暖床已經很不錯了,還挑?想當王妃嗎?要不要送把秤給你,回去量量你家女兒幾斤幾兩重?

最後梅相爺為家族前途,果斷做出選擇,他放出風聲,女兒自被盜匪擄走之後,身心俱疲,無心求生,但求一死以證清白。

本來是真打算二兩砒霜、七尺白綾送走女兒的,但妻子不忍,偷偷讓顧嬤嬤送走昏迷不醒的女兒。

然後她在這里,然後她清醒,然後被塞了銀子並告訴她︰以後要自立自強。

梅雨珊的故事不激情、激動、激昂,像部沒意思的無趣小說,若不是被強行塞進腦袋,她半點興趣都沒有。

呼……長嘆氣,接下來呢?她要從哪里開始自立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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