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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如花但有刺 第十二章 當對逍遙夫妻

作者︰寄秋

「晴兒,我餓了。」

背向著丈夫的蘇子晴撥著算盤,頭也不回的說︰「餓了就讓繡春弄一些好消化的食物讓你吃,你身上有傷不能亂吃,你就忍一忍。」

「晴兒,我餓的不是胃。」哭笑不得的歐陽無恕嘆了聲氣,他已經被禁止一個月不得下床,將軍夫人親自監看,敢動就上夾板、渾身綁繃帶,看他怎麼動。

這倒也罷了,偏偏她還要求他禁欲,怎麼也不肯讓他親近。

「我只有胃會饑餓,其他地方你想都不要想,專心養傷。」他也不想想他傷得全身是洞,左肩中一箭,右腿被劍洞穿,後腰開了一道口,差點傷到脊椎,背後是交叉的刀傷,一身的血幾乎流盡。

「可是我難受。」讓剛開葷的人不吃肉,跟要他的命沒兩樣。

「忍著。」她冷酷的說道。

「忍不了。」如花似玉的妻子在眼前,他忍得住就不是男人,他多懷念那女敕如雪脂的銷魂滋味……一想到身子就起了反應,難以消退。

「你的手沒斷,用手解決。」少來煩她。

沒瞧見她忙著處理各地傳來的賬本嗎?做一次年末大清算,接著還得安排明年的經營方式,有些地方維持原樣,有些地方得變動,該撤離的先轉換地點,銀子、糧食要藏好,底下人的安危也要留點神……

為了照顧傷重的歐陽無恕,蘇子晴連著數日不眠不休,也沒時間處理這些事務。

他的傷雖然上過藥,正在好轉,可是傷口發炎的高燒在所難免,他連燒了好幾天昏昏沉沉,有一度還沒呼吸,把大家嚇得夠嗆。

蘇子晴連忙為他做CPR,讓他恢復呼吸,而後又用溫水擦身,她擦到手都僵硬了,熱度才好不容易降下來,微微低燒,在沒有生理食鹽水的情況下,她讓他喝加了鹽巴的溫水,補充水分,避免月兌水。

不過也是歐陽無恕的身子夠壯,在反反復復的折騰下,他的傷還是逐漸康復,傷口結痂了,身體也在好轉中。

只是蘇子晴擔心他不夠小心,會扯裂傷口,因此遲遲不讓他下床,想等好點再說。

「晴兒……」

听到丈夫委屈兮兮的低喚,蘇子晴莫可奈何的放下手中的狼毫筆,「你又怎麼了?」

「你不關心我。」只關心銀子。這句話他不敢說出來,怕引來妻子的一陣痛毆,她最近有些火。

「你是我丈夫,我不關心你又心誰,別鬧了,讓我好好把這一年的帳算完。」他又在撒嬌了。

一開始,蘇子晴手頭只有幾間鋪子,只想賺些零花用用,手中有銀萬事不愁,她和哥哥不用再看人臉色,也能存些私房。

哪知一不小心每間鋪子都賺錢,她再用賺來的銀子買鋪子,開鋪子,然後又賺,嫌閑錢太多的她又開鋪子。

其實她只說了個買字,這些腦子動得快的掌櫃就又替她買了不少鋪子,到最後她連自己有多少鋪子都不清楚,要等年底盤賬才明白。

「我幫你。」他困得快捉虱子了。

蘇子晴橫了一眼,「不是我嫌棄你,當將軍的拿兵器可以,拿筆就不合適了,別為難自己。」

「拿來,我能的。」他就不信有他做不到的事,上陣殺故對他來說易如反掌,他才不會被幾串數字難住。

「喏!這本最簡單,你先看看。」新開的鋪子,只有出貨和進貨,條列分明,一目了然。

「看就看,還能被你難……倒……」這是什麼字,又是棍子又是圈圈,他完全看不懂。

「啊!拿錯了,這一本才是。」她心虛的想取回拿錯的賬本,賬本的另一端卻被緊緊捏住。

「你告訴我這是什麼字?」他指著賬本上奇怪的字體。

「呃……我自創的字,只有我看得懂,就不怕有人做假弄虛。」她干笑著,不看他。為了方便記賬她使用了阿拉伯數字,另外用一本記著,對帳十分方便。

「教我。」他覺得有趣。

「等你傷好了再學不行嗎?」她有意拖延。

「我現在有空。」等傷勢一好又有得忙了,皇上遇刺不是小事,朝堂上早就風起雲涌,不可等閑視之。

「又要打仗了?」蘇子晴心口一抽。

「可能。」

「你非去不可?」當了武將的妻子永遠有放不下的心。

「職責所在,不得不去。」

「可是你受傷了。」他知不知道他離死有多近。

「快好了。」是她不允,不然他早下床舞長槍。

「還沒好。」她一哼。

「晴兒,過來。」歐陽無恕朝妻子伸出手。

「不過去。」她不痛快。

「你不過來我就過去了!」他作勢要將腳挪下床,眼眸深處藏著狡詐的笑意。

「你敢——」蘇子晴惱怒的瞪著朝她笑得輕佻的男人,粉頰添了些惱怒的紅暈,她瞪了瞪才往他懷中一靠。

說到底,她還是心疼自己的男人,已經傷得快像一塊破布了,她還要在上面補刀嗎?

「還是我家晴兒對我最好,會疼人。」歐陽無恕笑著在她唇上輕吻,能擁妻入懷的感覺真好。

她輕哼一聲,「別用話哄我,我不吃這一套,看你全身血地被抬回來,我心都碎了。」

黑眸一暗,他將人擁緊,「不會有下次,我保證。」

「這種事能保證嗎?瞧瞧這一次多凶險,你差點救不回來,我……」她說著就哽咽了,心口隱隱抽痛。

「我的好晴兒,別哭了,這次是大意了,沒料到皇上的臨時出行也會遭到伏擊,以後不會再如此輕率了。」他帶去的府兵折損了一大半,活著回業的大多重傷,一千名禁衛軍甚至只剩下不到兩百名,可見刺客是有備而來,早有預謀,一口氣將所有擋路的人除去。

「別理我,我哭兩聲洗洗眼楮。」她知道這種事不會只有一次、兩次,只要他一披上戰甲,便是對敵的劍。

他失笑,更憐惜為他擔心害怕的小女人。「我答應你,等過幾年後,我就把兵符交回去,你想做什麼我就陪你做什麼,你想去哪里我都陪,我們做一對不問世事的逍遙夫妻,江邊垂釣,林間散步,月下賞荷……如何?」歐陽無恕一口氣允諾十幾樣令人向往的事物。

「你真的做得到?」她不在意能否過如夢似幻的生活,只要他平安,此生再無所求。

「娘子凶悍,不敢做不到。」他裝出畏妻的神情。

看他受了傷還努力逗她開心,蘇子晴又歡喜又心疼,「好,我信你一回,不準失信。」

「嗯!」終于得到她的諒解了,「對了,這幾天怎麼沒瞧見你身邊另外兩個丫頭。」他指的是枯夏和藏冬。

「我讓她們去辦點事。」蘇子晴低垂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冷意。

「什麼事?」

「和你沒關系的事。」

被她頂嘴,他也不問了,只是嬌妻在懷,他難免心猿意馬,想起她這幾日的辛勞,他心里很舍不得,但是……

「幫幫我。」他厚著臉皮說。

蘇子晴自然感覺到他的異樣,倏地抬頭,「你真的很想死。」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死在你手中我心甘情願。」他一副慷慨赴義的樣子,要她別手軟。

「你……」她咬著唇,直想咬他一口。

「憋著難受呀!晴兒。」

「僅此一次,再敢要求滅了你。」

「好。」歐陽無恕笑得像朵花似的。

「晴兒,你真好。」好得他無以回報。

「我是很好,不好的人是你,你要敢再受傷看我理不理你。」男人的壞是女人寵出來的,她也在寵男人。

「是,謹遵夫人之命……」歐陽無恕一臉正經,眼中滿溢的笑意幾乎要將兩人淹沒。

「小姐,單叔帶了個人要見姑爺。」繡春在門外說話。

蘇子晴不快,「我不是說過閉門謝客。」

「單叔說姑爺會想見那人。」她也不想傳話,小姐好不容易守得雲開見月明,這些人又來煩小姐。

「不見,趕走。」誰來都一樣,煩。

「等等,我想我知道是誰了,你扶我下床迎接。」歐陽無恕撐起上身,傷口突的一痛讓他眉頭一皺。

……迎接?這人是誰?

即使不願丈夫多受折騰,怕他傷勢又有反復,蘇子晴還是妥協的扶他走到大堂,那時他的額頭已布滿汗水。

「微臣參見——」

歐陽無恕才開口,背向他、頭戴金冠的年輕男子一轉身,忙伸手一扶,不讓他下跪,原本肅穆的面容露出溫潤笑顏。

「你我之間還需要這些虛禮何用,若非蒙你搭救,本宮早已命喪黃泉。」

「禮不可廢,殿下。」他拱手一揖。

原來是東宮太子……蘇子晴暗暗打量一番。

順泰帝是長這樣呀!沒有耳垂及肩但也十分肥厚有福,看似溫雅卻有一股不容忽視的貴氣,容貌秀逸,眼若寒星,白衣清華,玉樹臨風。

「你呀!老是重視這些繁文縟節,以前和本宮打架時怎麼不讓一下。」害他被打腫了一只眼。

蘇子晴意外得不禁問出聲︰「你和太子打過架?」崇拜呀!丙然是打出來的好交情。

「這位是?」太子眼一斂的審視。

「拙荊。」一提到妻子,歐陽無恕才露出少許笑臉。

「歐陽夫人,本宮打擾了。」他稍微放下戒心。

「只要夫君不在意就不算打擾,想必你此行很機密。」不會帶來令人討厭的小尾巴——追殺太子之人。

太子一噎,訕訕干笑,「看來尊夫人與傳聞不符。」

他原本挺同情歐陽無恕娶個傻子為妻,多次勸阻,兩人成婚後,雖然傳出消息說歐陽無恕毆妻,妻子反而因禍得福變得聰慧,但他完全不信,畢竟歐陽無恕不是那種人。

現在一見,原來他才是傻子,一個聰明人卻有傻子的名聲,其中必有內情。

「她本來就不是傻子,聰慧得很。」為人夫者頗為驕傲的說著,眉眼間可見寵溺和疼惜。

「瞧你得意的,快坐下吧!本宮看你快撐不住,繼續讓你行君臣之禮站著,尊夫人的眼刀就要令本宮千瘡百孔了。」居然敢瞪他,一副他再端著架子,她就用水潑他的態度。

「太子殿下說笑了,拙荊向來膽小。」歐陽無恕眼里有著威嚇,不許招惹她,不然我不介意再跟你打一架。

太子眼神一閃,暗笑在心中,「大概是本宮眼楮長壞了,看錯了,歐陽夫人秀外慧中,賢良淑德。」

這還差不多,歐陽無恕滿意地點頭。

他又正色道︰「殿下怎麼出宮了,宮中可是出了變故。」

說到這件事,太子笑容隱去,「皇上因為受到驚嚇,心神不寧,整日不知所雲的說著胡話,鄭貴妃便以皇上病重為由,阻止眾人探視,連皇後都被阻擋在外,本宮和眾嬪妃皆被人軟禁著。」

「可殿下卻出現在微臣府中?」從宮中月兌逃不易,有重重禁衛軍把守,無詔不得出宮。

他苦笑,「因為發生兩件事。」

「哪兩件事?」一杯溫水遞到面前,歐陽無恕看了站在身側的妻子一眼,接過水一小口一小口飲,他現在的身體不能牛飲。

「一是鄭貴妃突然中毒,整張臉都潰爛,全身長滿可怕的紅疹,她自顧無暇,自是放松防備,二是有人侵入趙王府刺殺趙王,听說他胸囗中劍,性命垂危……」

也不知那兩人得罪了誰,又是誰這般有能耐,但此事對他大為有益,趁宮里宮外大亂之際,他從冷宮旁那條永巷走出,避開所有人耳目。

中毒,刺殺……怎麼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歐陽無恕猶疑的看向身邊的女人,「晴兒,你的丫頭中好像有人會使毒。」

蘇子晴面色不改的揚唇,「夫君莫非忘記為妻曾說過,我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

「所以貴妃中毒和趙王遭刺是……」你所為?

她不點頭也不搖頭,「傷了我的男人就得付出代價,敢做就要敢當。」

「你……」歐陽無恕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等等,你是說這兩件離奇的事是尊夫人做的?」太子一臉錯愕,難以置信地看向身形縴弱、五官柔和的女子。

「咳咳!殿下又錯了,拙荊乖巧又膽小,怎敢做這種大不韙之事呢!必是有義勇之士相助于殿下,讓殿下真龍升天。」听過就好,別放在心上。

這樣也行?他太護妻了。太子倒也不再追究,從善如流的笑道︰「是,是本宮說錯了,歐陽夫人麗質天生,裊裊娜娜,哪來的膽子捅破天。」

這兩人眉來眼去的,不會有男男奸情吧!以為她沒瞧見嗎?蘇子晴冷眼旁觀丈夫和太子作戲。

「殿下接下來要怎麼做?」他听憑旨意。

「等。」

等?

十日後。

皇宮內的喪鐘響起,足足響了一百零八聲,皇上駕崩了。

「殿下,我們該行動了吧!」又有仗可打,歐陽無恕熱血沸騰。

「嗯!秦王、陳王爭得差不多了,我只要防著晉王。」還有北邊的狼族,他們似乎也想分一杯羹。

「我們正好把他們一鍋端了。」

沒人知道消失的太子竟然躲在鎮國將軍府,原先佔上風的趙王母子因先後出事而讓秦王鑽了空子,搶先佔了皇宮,而後聞風而至的陳王也趕來分一杯羹,與秦王僵持不下。

趙王中了一劍卻被救回來,拖著氣喘吁吁的傷軀與秦王、陳王三足鼎立,誰也不退讓的想登天子之位,渾然不把真正的天子當一回事,任由他因成日驚懼,吃不下睡不著,逐漸衰弱,最終暈死在寢宮。

拖著氣喘 吐的傷軀與秦王、陳王三足鼎立,誰也不退讓的想登天子

等太醫來時已回天乏術,拔劍相向的三王才暫時放下對峙,先處理國喪,三人只把對方當成對手,完全忘了還有待在封地的晉王,他也在等時機揮兵南下,將幾個兄弟踩在腳下。

「等一下,這個給你。」蘇子晴走在前頭,後面是扛了幾口箱子的剪秋,吃得多的力氣全展現出來。

「什麼東西?」這……她是要搬空庫房嗎?

蘇子晴從大箱子中取出最小的箱子,但小遍小,里頭的東西卻千金難求。「這是金絲甲,薄薄的一件貼身而穿,我試過了,刀槍不入,你給我穿著不準離身。」

「金絲甲………」這女人……真是愛慘了他吧!這麼少有的護身軟甲她竟特意為他找來。

歐陽無恕動容不已,同時也讓太子有些嫉妒,堂堂一國儲君沒半件護身寶物,一個三品將軍卻得天獨厚娶了個為他設想的好妻子,為其安危費盡心思。

不過嫉妒歸嫉妒,他還不至于將這種小事放在心上,畢竟他的命還要靠人保住,歐陽無恕活著他才有機會化龍,否則便成了斷角的蛇。

「還有這個,我放在西楊鎮,李子灣,張家口的三處糧倉,一共五百萬石的糧食,夠你們打上一、兩年的仗,不準餓著肚子,沒了我再給你們送,我南邊的田地一年兩獲,夠你們吃了。」她準備了好些年,就為了這一仗。

「晴兒,你……你怎麼……」她得多辛苦才積累這些糧食。

接過糧倉的鑰匙,歐陽無恕滿腔激動。

「歐陽夫人高義。」唉,她真舍得,一般女子絕對做不出。

「太子殿下,這是臣婦義助的,你拿了別感覺太沉重,覺得對不起我。」她眼中一閃算計。

太子好笑的收下一個輕飄飄的匣子,听懂她話里的暗示。「你要什麼?」

「不是什麼大事,先帝有張借條在我這里,允諾我三年未還糧就抵押一塊十萬畝的荒地,地契在臣婦手中,臣婦只希望不論臣婦在這塊地上做什麼,所有出息皆歸臣婦所有,二十年不用向朝繳稅……」

「借條?」父皇向她借糧,還簽下如此……屈辱的借據?

太子一臉震驚地看向歐陽無恕,歐陽無恕挑眉地回視他——

「確有其事,元慶十三年的旱災,以及隨後而來的暴雨。」說著,歐陽無恕非常樂的想著,原來等在這里呀!他家夫人真的能掐會算,狠坑太子一筆。

「太子殿下不必太為難,先看看匣子吧!」匣內另有玄機,一定令他滿意。

太子狐疑的打開小匣,當下雙眼圓睜。「這……」

「夠不夠太子殿下用在招兵買馬上?」沒人會嫌棄黃白俗物,人見人愛。

「夠。」太子的心跳得很快,感覺皇位就在眼前,這一匣子有萬兩銀票吧?

「那臣婦的請求?」

「準。」

在若干年後,順泰帝為這個「準」字後悔不已,他被那無恥婦人騙了。

「吾皇萬歲萬萬歲……」

新皇登基之日,文武百官跪兩旁,萬民朝拜,太子登基為帝,改年號為順泰,此日晴空萬里,天降吉兆,百鳥呈祥齊來祝賀,無雲飄起小雨,雨竟呈七彩祥光。

五王奪位正式落幕,開啟新氣象。

趙王亡,被秦王所殺,其母鄭貴妃得知愛子死訊,自縊于華榮宮,秦王因弒弟而判終身圈禁,駐守皇陵,無詔不得回京,其黨羽一律誅殺,包括站錯邊的歐陽東平。

歐陽東平伏誅之日,前去收尸的陸老夫人吐了一口血,而後昏厥數日,清醒後人像失去元氣似,主動提起要搬去與孫子同住,歐陽東平沒了,她替他照顧一干家眷,日後有人捧香掃墓。

陳王被歐陽無恕打怕了,二話不說的舉白旗投降,順泰帝將留縣、牛灣縣,廣和縣做為他的封地,為陳留郡王,舉家搬往封地不得留京,無詔不可擅離封地。

至于晉王是帶了兵來打仗,造成無數百姓無辜喪命,生靈涂炭,因此晉王、晉王妃一族以及子孫全誅,一個不留,行刑的北門口血流成河,斬了三天才斬完。

各黨派的官員落馬之後,朝廷急需用人,順泰帝便開了恩科,蘇子軒下場一試,在殿試中得了個探花,年紀輕輕就進了翰林院,可謂前途無量。

誠意伯府的聲勢再次水漲船高,又有輔佐新帝登基的歐陽無恕為姻親,一時間誠意伯府日日都有人來訪,想替蘇子軒說親的媒人也絡繹不絕。

只是歐陽無恕深知功高震主的道理,在順泰帝登基之後益發低調,確定他坐穩了皇位,就找了個機會進宮辭官去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順泰帝很不悅,非常地不悅,看到那張露出一口白牙的笑臉,他更加不悅了,不悅到極點。

「誠如陛下所見的,何必再問微臣。」他終于能無事一身輕了,回府抱老婆,生個胖兒子。

「朕不準,收回去、收回去,別再讓朕看見這玩意,真晦氣。」他一臉嫌棄,人人想要的權力他棄如敝屣。

「皇上,微臣年老力衰,一身的刀傷劍痕,老寒腿走不了遠路,牙都搖了,背也彎了,你看微臣這副老態還能為陛下做些什麼?」

男子話雖這麼說,人卻站得筆直有如一柄長槍,目光如炬,神態冷肅,虎腰雄壯,熊臂威武,散發懾人的氣勢。

順泰帝見狀簡直被他氣笑了,「這樣的鬼話你怎麼說得出口,才二十四歲你就年老力衰,發禿齒搖,那朕是不是該一腳踩在棺材里,等看不肖子孫將朕送進陵墓里與先帝同葬。」他氣得口不擇言。

「微臣並非胡語,微臣已在修羅場待了十四年,微臣真的累了,從十歲跟著爹斬殺第一顆敵人頭顱開始,微臣手上的鮮血就沒干過,微臣也怕了,怕禍延子孫。」他意指成親三年依然膝下猶虛,那是殺戳太多所造成的天譴。

听著他沉重的語氣,順泰帝也默然,他的確為大周朝貢獻良多,但是……

「子怒,朕需要你。」

子怒是歐陽無恕的字,他自小脾氣不好,才會和皇子在御花園打架,這一架打出臭味相投,結成莫逆之交。

當年那名皇子後來交由皇後扶養,成了太子,如今是坐在金鑾殿上的一國之君,他能一舉登位全靠昔日好友。

「陛下放心,微臣這一兩年為你教出多名猛將,張勇、劉謙有勇有謀,程老三魯莽卻力大如牛,可為前鋒,曾揚檀長行軍布陣,李山關是追蹤的一把好手,還有……」歐陽無恕一口氣指出十來位他精心教過的將領。

「原來你留著嶺南王不打是為了磨這幾把刀……但此事不成,他們都不是你,朕只敢將後背留給你一人,你是朕的親兄弟,朕不怕功高震主。」順泰帝這話盡顯對臣子的看重,他願將性命托付信重的臣子。

「陛下不怕,微臣怕。」此時的皇上對他器重有加,其中不免有兒時的情誼,但皇子皇孫,他們可有容人的雅量?

他不想到了他兒子、孫子那一代,上位者以「亂臣賊子」將其誅之伐之,讓歐陽家一點血脈化為烏有。

順泰帝一听,大怒,「歐陽無恕,你太放肆了,朕是君,朕講的話就是聖旨,你敢抗旨?」

「瞧!說翻臉就臉,還讓微臣安心,帝心難測,微臣駑鈍,不想整天猜來猜去皇上在想什麼。」真是禁不起激,三兩句話就冒火,他為君可靠嗎?不會被一干臣子給吃了吧!

顯然的,歐陽無恕在幸災樂禍,能氣著皇上他樂得很。

順泰帝咬牙切齒,「你以為朕打不過你就得意猖狂了嗎?朕還是一國之君,你得听朕的。」

「陛下的確打不過微臣,不過微臣不會嘲笑陛下技不如人,各有所長,陛下在治國上比微臣強,微臣只是武夫,不堪重用。」歐陽無恕一再請辭,不把皇上的怒氣看在眼里。

見他硬的不吃,順泰帝干脆來軟的。「朕剛上位百廢待興,你不幫朕誰來幫朕,皇上這位子也不好坐,多少人盯著朕的一舉一動,朕心里苦啊,只能說給多年老友听。」

「陛下,拙荊讓微臣來問一句,你那一千萬兩銀子花得可值當。」他都不曉得妻子的私房如此豐厚。

順泰帝眼皮一抽,氣罵這對賊夫婦,用人情壓他。

「你說說你到底想干什麼,朕封你異姓王你說承受不起,婉拒親王之位;朕退而求其次給你個鎮國公,你又說你沒老到當公;朕認了,便將令祖的征北侯爵位歸還于你,你倒是爽快的受了,還謝主隆恩。」

他一听都想哭了,他雖然是順著歐陽無恕的心意,但這舉動落在後世人的眼里就是過河拆橋,虧待功臣,新朝哪一個功勛比歐陽無恕斑,可他得到的封賞卻是最少,他對不起他。

所以他只能做了補償,加封歐陽夫人為一品誥命夫人,並在十萬畝封地旁又賜地五萬畝,以謝她捐糧又捐銀的義行。

「微臣要的不多,只願天下從此太平,不用微臣馳騁沙場,微臣和拙荊可以過過你儂我儂的小日子,再生幾只小豬崽,再不多求。」這些看來他們聚少離多,他虧欠妻子的地方太多太多了。

聞言,順泰帝輕輕一嘆,「沒出息。」

他輕笑,「臣若有出息,文武百官就緊張了。」他們不只怕他功高震主,還擔心他謀朝篡位。

順泰帝話語一滯,苦笑。「罷了,罷了,朕不為難你,你的兵符先放在朕這兒,哪天你想要了再來取。」

「謝陛下,哪日國家有難了,子怒定義無反顧的挺身而出,為護家國再戰沙場。」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去去去,少說好听話,還不都是糊弄朕,你和尊夫人學壞了。」遇到這對夫妻,他有吃虧的分。

歐陽無恕從懷中取出一物,「陛下,這是拙荊托微臣轉交給陛下的東西,感謝陛下對微臣夫妻的厚德。」

「什麼東西?」為什麼他有種好像又被坑了的感覺。

皇上接過被遞過來的一本小冊子,翻開一看,當下噴茶,兩眼圓睜,不敢相信這是——

畫?

「歐陽無恕,你妻子居然是唐十二少?」天下聞名的狂士,一手畫,一手畫山水,幅幅畫作皆動人。

回給皇上的是一聲狂妄至極的長笑,皇上不怒反笑的迅速翻開第一頁,越看越入迷的忘了早朝,歐陽無恕要告退,他頭也不抬的揮揮手,最後捉了某個貌美的宮女上了龍榻翻雲覆雨,這女子仍乃景陽帝之母,楊妃。

歐陽無恕回到府門前,他第一件做的事是抬頭一看,瞧瞧上了新漆的「征北侯府」匾額,他每一回看,眼眶就發熱一回,他祖父臨終時念念不忘這塊牌匾,而他爹生前又矢志奪回往日威名,如今由他親手得回,他算對得起他們了。

「成了?」

踏進正院看著妻子俏皮的神情,歐陽無恕心里的笑意忍不住要滿出去,伸手朝她鼻頭一彈。「又不听話了。」

他方才經過小廚房,發現那兒一團亂,就知是怎麼回事,她廚藝不佳還偷偷下廚,每次都鬧出點事。

「哎呀!好痛,鼻粱被你彈斷了。」真沒風度,對女子下手,他的手會爛掉、爛掉、爛掉……

「又裝。」被她騙過一次再上當,那叫傻子。

「真的痛嘛!瞧我細皮女敕肉的,而你又是魯男子一個,被你一禍害還不災情慘重。」捂著鼻的她好像很痛。

「真的痛?」他低下頭,看看她鼻子腫不腫。

「痛。」她瞪他。

「吹吹就不痛,我彈太重了,我的錯,你罰我吧!」幾年過去,歐陽無恕哄妻的招數還是只有這一招。

她狡滑一笑。「兵符交了沒?」

「交了。」要是不交她還不給他臉色看,妻悍夫懼。

「皇上的意思呢?」他們有幾年逍遙的日子可過?

「我想三、五年內皇上不會再讓我掌兵權,他也不想能干的將領殞落在眾臣子的明爭暗斗中。」暗箭最難防。

「那太好了,咱們走吧!去挖玉礦,挖完玉礦蓋房子…」她的新鎮將又大又雄偉,成為大周朝第一鎮。

「等等,什麼玉礦?」她是不是又有什麼忘了說。

「我沒告訴你嗎?先帝抵押給我的十萬畝荒地底下有條玉脈。」挖上幾十年也挖不完。想到免稅二十年,她更是美得不要不要的,開挖五年的稅金可抵那一千萬兩白銀,之後的十五年都是賺的,她太開心了。

聞言的歐陽無恕臉皮抽了兩下,「皇上听到此事不會太高興,你竟敢坑他二十年免除稅金。」簡直在老虎嘴邊拔須。

誰理他,蘇子晴才不放在心上,「他坐擁國庫哪會理會這點小錢,咱們也是先苦後甘,看看他拿走的糧食和銀票,我也心疼吶!」

看他還是沉著臉,蘇子晴做了個鬼臉跑開。

「別跑,別跑,小心孩子,蘇子晴,你是快當娘的人……」唉!他有操不完的心,皇上那邊就……算了,兩位皇帝做主給的荒地,他們夫妻就笑納了。

蘇子晴前幾日有害喜的癥狀,請大夫來看確定是有孕了,這讓歐陽無恕決定趕緊處理辭官的事。

「啊!忘了我懷孕了……」撫著兩個月大的肚子,還是平的,蘇子晴一點也沒有當孕婦的自覺。

「你能忘記用膳嗎?」這個胡涂鬼。歐陽無恕寵溺的笑了。

「不把你忘了就好。」她嬌氣地依偎在丈夫懷中,臉上是被寵的歡喜和滿滿的幸福。眼眸一深,他輕吻她瑤鼻。「娶你,是我做的最對的一件事,我心悅你,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我亦然,不過我們快去挖玉礦吧!讓皇上嫉妒得眼紅。」哪天皇上跟她借銀子可是要算利息的,三分利。

「你呀!」他寵妻無上限,一切順著她。

七個月後。

原本一片荒地的地方出現一排屋子,開闢成礦區,一個又一個的礦工來來去去,形成一座小村莊。

不遠處更大片的荒地正工事忙碌中,一條一條的街道逐漸成形,鋪子一間一間的蓋成,民宅、大宅也打了地基,已經有了新鎮的模樣,鎮子外是高築而成的圍牆,宛若城牆,足以抵擋兵災民亂。

蘇子晴將十二萬畝荒地劃入新鎮內,另三萬畝荒地因近水源區,因此開墾為耕地,種植各類糧食,供鎮民所需。

這完全是一個自給自足的大鎮,因為二十年內不用繳納賦稅,因此吸引了不少人前來詢問,在十來年後,這里成為唯一不受兵禍所害的地方,不過有個規矩,男子滿十五歲必須入伍兩年,有薪餉和米糧可領,滿役後可選擇歸家或繼續從軍,全鎮皆兵,而在歐陽無恕的帶領下,他們成為大周國最鋒利的兵種,能以一敵十,一般兵士無法與之對陣。

「出綠了,出綠了,又是帝王綠……」

「什麼,又是帝王綠?」這是什麼逆天的運氣,不是帝王綠就是祖母綠,最差的居然是冰種翡翠。

「陛下,你要不要招太醫瞧瞧,你兩眼都紅了。」真可怕。

微服出巡的順泰帝咬著牙。「朕這叫嫉妒。」

「陛下別嫉妒,微臣與拙荊打算送你一抉玉,祝賀你生辰。」夠大氣吧!絕對不眼紅。

「就送拳頭大的小雜玉。」他捏著墨綠的帝王綠翡翠,拳頭大的一塊足抵萬金。

「不,你看,是那個,皇上回程時得留神點,路上盜匪多。」歐陽無恕貝唇,若一不小心,他恐怕會成為第一個被搶的皇帝。

看向他所指的地方,順泰帝的雙眼更紅了,那是一塊兩人高的玉璧,墨綠色的帝王綠。

「那本來就該是朕的,你們這對賊夫妻偷了朕的玉脈,朕被坑了,恨吶——」早知道就不收那一千萬兩了,因小失大,如果坐擁這條玉脈,何愁國庫空虛。

「皇上,你嚇到臣婦的孩子了,臣婦要……生了。」真疼,一抽一抽的。

「什麼?!」

一君一臣手忙腳亂,趕忙將孕婦送到干淨的地方待產

兩個時辰後,歐陽無恕的長子出生了,取名歐陽玲瓏——他妻子的堅持。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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