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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帶刀入洞房 第五章 大婚鬧洞房

作者︰雷恩那

雪融待春的時節,興昱帝承太後之意,第三次為康王賜婚。

皇家御旨一發,康王妃終于定下人選的消息一確定,帝京百姓也隨之騷動。

欸,老實說,已許久沒有勢頭這麼旺的賭盤了啊!

拿皇家之事來賭,自然不能太明著來,但私底下,帝京各大小賭場早默契十足地將賭局齊齊開出,賭押金收到著實手軟,賭項簡單明了——

一這位「藥罐子」康王爺這一回能否得天之幸,順利迎進一位康王妃?

再賭此此次被選中的新娘子,精氣神是否挺得住「天煞凶星」的摧折?

賭盤之所以旺,形成精彩對峙,極大的原因出在即將成為康王妃的姑娘身上。

開什麼玩笑?!那可是官拜正三品、「六扇門」里的大頭目啊!

穆家這位大掌翼姑娘手中的劍刀不知沾了多少凶神惡煞的鮮血,「帝京玉羅剎」的名頭可不是白白得來,豈會是個吃素的?

所以這是一場「天煞」對上「羅剎」的店局,盤面開出來當然漂亮火熱。

康王大婚的日明定在正式頒旨之後的一個月後。

這婚期確實太趕了些,據聞是因太後娘娘十分堅持,皇上只好命天監個最近的吉日。

而這事落在帝京百姓們眼中,又是一樁談資。

瞧啊,連他們皇族自家人都不信自家人,將婚期壓得那麼近,根本就是擔心夜長夢多,怕再多拖幾日,準康王妃未進門又得怪病,屆時啊,怕又要有天朝老臣哭倒在皇上的丹陛之下了。

于是,康王的這場大婚就在有人提心吊膽、有人旁觀好戲、有人開賭對賭中,倍受矚目地來到天監選定的這一個黃道吉日。

雖說賭局的終盤得在新人完成拜堂、送入洞房之後才算結束,但擠上前看熱鬧的人可見了,這大好的初春日子,掌翼大人不著官制的墨錦衛服,而是一身大紅繡金的喜服,鳳冠上覆著蓋頭,由喜娘虛扶著在門口跪恩,拜別老父。

盡避沒能瞧見新娘子的臉,但看那利落的身姿和穩健的步伐,絕絕對對是本尊無誤。

所以這賭盤下注究竟誰輸誰贏,結果根本已呼之欲出。

羅剎以鬼為食,穆家的「帝京玉羅剎」氣場丙然驚人,氣勢的確霸道,硬是把康王爺這顆「天煞凶星」壓落底。

之前傳言四起,都說太後娘娘之所以把腦筋動到剽悍勇猛的穆大姑娘身上,其實就是看準兒了她有「鎮煞安寶」的能耐。

穆氏被皇家如此看重,盡避這場大婚備婚的時間不夠長,皇家賜下的禮單卻是一頁翻過還有一頁,列在上頭的玩意兒多到教人眼花繚亂。

然,對帝京百姓而言,這婚事的重頭戲在迎親。

全然沒令百姓們失望啊,竟是一向病弱的康王爺親率一小隊人馬來迎親,而穆家宅子更被一隊兵馬包圍起來,不妨礙眾人看熱鬧,卻也不讓閑雜人等靠近。

帝京里的「藥罐子王爺」據說生得甚美,今兒個往迎親的駿馬馬背上一坐,拋頭露面地「招搖餅市」,百姓們當真「賞美」賞得心花怒放。

賞過的結論便是——這位康王爺根本是男生女相。

吉日里,午前的日陽往康王爺臉上、身上一灑,把他整個人鍍上一層金粉兒,那鳳目畏光般細眯,慵懶眨了眨,那挺直卻秀氣的鼻梁有著比金粉還亮的薄輝,額與面白到澄透,唇色淡淡,頓時整張臉分明了輪廓,就是一張淡到幾乎無色的臉,卻仿佛無中生有一般有著一抹難再說回穆開微這里。

當大紅蓋頭被系著喜彩的秤子緩緩挑起,這一整天的,穆開微在這個喻指「稱心如意」的習俗中終于得見天日。

她揚睫,順著那只持秤子的手往上看去,見到康王爺穿著一襲與自己相同大紅的喜袍,腰纏金絲帶,兩肩與襟口以金絲繡紋,頭上戴著金玉冠,將發絲束得齊齊整整,完全露出來的一張面龐被喜紅顏色這麼一襯嘛……面對他這張俊顏,穆開微與帝京百姓有同樣的感受。

是那種紅花開到盡頭,仍頑強留住最後一抹艷色的絕然,帶著點頹喪的氣味,越瞧,越覺驚心線,甚至會矛盾地生出一種不忍直視之感。

而在傅瑾熙眼中,看到的卻是生動飽滿的神氣。

女子長眉入鬢,眉色淡麗,清亮的杏眸輕輕溜,似本能地想掌握住這個陌生地方的事物,她眉眼靈動,秀挺的鼻子也跟著動了動,像小免兒抽動鼻頭一般,而就是這個小動作,她因妝點而更顯蜜潤的腮頰不禁微微鼓圓,與她「帝京玉羅剎」的名號極是不搭。

她望向他,眸中先是一亮,之後是坦然從容。

她看起來沒有新嫁娘該有的嬌羞和不安,好似今日出嫁也不過是三法司衙里發下的一樁任務,該干什麼便干什麼,大功告成就能了結此案似的。

但,讓傅瑾熙握秤的五指悄悄地松了又收緊、緊了又放松的是——

那張點了胭脂的絳唇朝他靜謐一揚。

她對他笑,清清淺淺一抹,沒有委屈、怨慰、憤恨,他心便穩了些。

「見過……娘子。」他回她一笑,神情和軟。

听他用了平民夫妻之間的稱呼喚她,穆開微雖不習慣,這一刻卻也覺得親近些許,她下巴輕頷。「見過王爺。」沒法子的,眼下要稱他為「夫君」她還過不了自個兒這關。

一雙新人就這麼一坐一站對看著,跟進喜房的幾位女賓客已帶笑開口——

「恭喜恭喜,祝夫妻和和美美,白頭到老,平平安安,龍鳳呈祥。」

「皇嬸您說漏了呀,自頭到老之前要記得早生貴子啊。」

「呵呵,對,對,早生貴子,多子多孫,百年好合。」

能跟進里邊來「鬧洞房」的女客們,個個來頭不小。

對帝京了如指掌的穆開微大致梭巡了眼,已認出十三、四位當中有半數以上皆是皇族王爺們的正妃,余下幾位女子則是國公、候爺以及朝中一品大臣們的夫人及閨秀。

女客們把喜房擠得熱熱鬧鬧,不僅如此,外邊的正院小廳更來了不少男客,

穆開微能清楚听見外邊忽高忽低的交談聲,應是府中某個管事正費著眉舌賠小心,努力擋著不讓男寶客們越雷池一步。

康王大婚,婚期雖定得匆促,但因為受到太後娘娘和皇上的青眼,自然也就被皇親國戚們看重。

只是這「看重」二字有好有壞,好的「看重」是上門真心道賀,來飲一杯喜酒,壞的「看重」就有那麼點妒嫉心態,覺得明明同樣出身帝王家,憑什麼他康王就成了太後眼中的寶貝蛋兒?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口中忙化了,老人家莫不是把私庫里的好東西全拉進這康王府當賀禮吧?

穆開微不動聲色地留心著外邊的動靜,一邊听傅瑾熙問喜官——

「接下來該做什麼?」

「新人入帳,以棗子、花生、桂圓、蓮子撒帳,接下來還得請新婦坐帳,不得說笑,不得隨意下地走動,喻‘穩坐安宅,坐財生吉’,而王爺可到前廳大堂上待客,酉時過後再回房,夫妻共飲合巹道,如此便可。」

「是嗎?」傅瑾熙溫和微笑。「那本王不回前廳,待在喜房里不可嗎?」

喜官被問得一愣,「……也、也非不可,而是……是……」

喜官的「于禮不合」四字尚未說出,臉無血色的「藥罐子王爺」又慢悠悠道——

「本王今日大婚,皇上特意遣了一小隊禁衛軍和兩名太醫護本王迎親,是擔憂本王臨了有什麼狀況,而太後女乃女乃也一再叮嚀,要本王莫太逞強,既是這般,本王自當遵奉懿旨,不可再逞強上前廳待客,喜官以為如何?」

「呃……那,自當遵旨奉行。」喜官腦筋終于轉通,心想,康王爺一早親自迎親,來回折騰著,能撐到現下實屬萬幸,他就該趁著時機尚好,把自個兒差事趕緊辦妥,若為了死板板的禮俗硬這「藥罐子」推到前廳去,到時候真出事,今日這一場大婚沒個收尾,皇上和太後真怪罪下來,又有誰擔得起?

于是在眾女客圍觀下,新人提前時辰共飲合巹酒。

穆開微手中被塞進一以半邊瓠瓜做成的瓢當酒器,另外的半邊在傅瑾熙手里,兩只瓢用長長的紅緞系在一起,瓢中有酒半滿。

「千里姻緣一線牽,合巹合飲,合巹合新。」喜官朗聲誦道。

穆開微見那一頭的傅逢熙舉起瓢子飲酒,自己也跟著做。

以往若與「六扇門」的弟兄們喝酒,必是一飲到底,這半瓢子的酒對她而言,兩、三口便也吞光了,她毫不浪費地仰頭飲盡,順勢抓住紅彤彤的嫁衣寬袖充當帕子往顎下豪氣一擦,待抬眼瞧去——

滿室靜寂。

「怎麼?這酒不許喝光嗎?」她挑起為了今日出嫁特意修整過的一道長眉,環視那些愣怔望著她的宗室女眷以及高官家的夫人小姐們。

她語調沉穩,姿態閑適,但被她眸光淡淡掃過,竟有種……正被「六扇門」掌翼大人親自問案之感,教人心頭有些發怵。

穆開微掃過眾女客們,最後瞥向新郎官。

康王爺原本也一臉怔然,但一接觸到她帶詢問的目光,他唇瓣徐徐笑開,把才啜飲過一小口的合巹酒再次捧起來喝。

喜官見狀連忙道,「回王妃話,這酒沒有不許喝光,喝光很好,總之……很好。但王爺……王爺啊,您悠著點兒,這酒沒喝光亦無妨的,您千萬別逞強啊!」欸,這都成什麼事了。

喜官急得想跳腳,恨不得去搶康王爺手里的瓠瓢。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太遲了,半瓢子酒全進到逞強的新郎肚月復里。

「本王也喝光了。你瞧!」傅瑾熙獻寶般把見底的瓠往前一遞,他笑說著,忽地雙肩聳動打了個小酒嗝。

急飲這半瓢酒,康王的臉頰立時浮現兩朵紅雲。

他鳳目帶光、瞬也不瞬直瞅著她,似是想討好她,想得到她的贊賞,而更多的……是想護著她吧?

他隨她將合巹酒飲盡,是不想令她覺得自身不符合常規便是有錯,怕她剛進康王府這道門,就在宗室女眷面前出糗,心里會難受嗎?

這可新鮮了,被這麼斯文弱質的人護著,盡避穆開微並不覺得自己需要,卻也多少品出一點耐人尋味的趣意來。

在他看來,康王爺原本好好的,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但一听到喜官要她坐帳,不許她說話、不許她下榻,要她靜靜坐上好幾個時辰,他大爺就忽然「發難」,言語上使著巧,讓喜官只順了他的意,免去新婦坐帳的無聊苦悶,直奔最後的合巹之禮。

他都如此待她了,她自然要承這個情。

不僅承情,更要加倍奉還。

此際,約莫是氣氛僵化到某種程度,宗室女客有人忍俊不住笑出來。

「呵,听太後老祖宗常提到,都說康王學富五車,在佛學上尤其專精,跟那些得道高僧們論法論理,都能論上三天三夜不歇息,太後老祖室常叨念啊,就怕康王爺一心向佛,哪天鑽進那佛法機見里無法自拔,真會起了剃度家的念頭,一離紅塵心不悔,可今兒個瞧王爺這般寵愛新婦的模樣,分明是是一入紅塵心不悔,太後老祖宗這下子都能安心啦。」

這話一出,喜房里的氣氛次活絡起來。

但說者有意,落進程開微耳中自能辨出那暗帶嘲弄的味兒,只是這程度尚在她「初來乍到、能忍則忍」的範圍內,她能忍,無妨。

另一名較年輕的女客輕揮香帕又道,「太後老祖宗就是偏心哪,皇孫那麼多個,試問有哪個比得上康王得寵?這福氣都不知是幾世修來的喲?我瞧啊,使是東宮太子都沒能享這等福氣,你們說說,該不該讓人眼紅?」

等等,這話可就讓某位號稱「帝京玉羅剎」的姑娘不痛快了。

嗯,原來是五皇子黎王殿下家的。

這一邊,穆開微淡然瞥過,已把說話的年輕女客認出,往心里記上一筆。

康王傅瑾熙,八歲怙恃盡失,文弱體虛,得一老祖母憐惜,卻說是他幾世修來的福氣,而听了這話他還不能駁斥,駁了就是不知好歹、有負太後聖恩。

幸得在場的貴客們並非全都壞著心眼,有兩、三位模樣穩重些的不禁蹙眉,有些則干脆不應話,如此一來,黎王妃面子可有些掛不住,再次揚聲——

「怎麼?我說的難道有錯?康王就是個福厚的,旁人求都求不來呢,而康王妃也是個福厚的呀,哪家不嫁偏被指婚到康王府來,一進門就是正牌王妃,上無公婆需要服侍,夫君又是個好脾性的,想想不是福氣是什麼?」

「五弟妹,欸,瞧你說的,今兒個可是康王大喜之日,你這張花花利嘴就別再擠對他跟新娘子,要是把剛進門的新婦擠對跑了,我瞧你在老祖宗面前還怎麼辯?」同為妯娌,四皇子慶王的王妃開口說話了,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提點。

無奈黎王妃是個不受教的,脾氣便如點燃的炮竹一般,「辯就辯!靠的不就張嘴嗎?若是要讓‘六扇衛’拿人到御前問話,我也會這麼說,實話實說罷了,有什麼好怕!」

「讓‘六扇門’拿人問話嗎?好啊。」說話的是穆開微,她緩緩笑說、緩緩立起,手欲動時才發覺還抓著瓠瓢。

她側目看向不知何時退得有些遠的喜官,問,「大婚禮成了是嗎?」略頓?「你,抬頭,我問的就是你。」

試圖默默退出「戰圈」的喜官忽被點名,渾身一哆嗦,應聲響亮。「禮成!」

穆開微點點頭。「很好。」

一旁伺候的小喜娘趕忙上前替新人收拾酒器,穆開微那雙原需坐帳而不能隨意沾地的足,直接踩過踏腳凳,落到地面上。

她直直看著幾步外的黎王妃,徐聲道,「三個月黎王殿下飲酒醉胡言在殿前失儀,皇上大怒,罰黎王禁足在府,就我所知,皇上的禁令尚未解除,而黎王妃與黎王夫妻一心同體,不隨侍在側、有罪同受嗎?怎麼今日竟盛妝而來,還當眾大放厥詞,說是拿你到御前問話亦不怕?黎王妃如此胸有成竹,倒讓我心癢手癢,真有些想拿人了。」

「你、你胡說什麼?」黎王妃精致的眉妝立時扭成結。

「我哪一句胡說了?還請黎王妃指教。」

「我說到御前問話不怕,那是……是在說康王有福氣的事,那事跟你現下扯的事又不一樣,你這是張冠李戴,是欲加之罪。」

「五弟妹夠了!」慶王妃聲音微嚴厲。

「別說了別說了,今兒個大喜日子呢,怎能這麼說話?」

「就是啊,欸,唯們幾個湊趣兒說要進來‘洞房’,可不能真鬧起來呀不是?要給新人留些面子才好呀。」

幾位宗室女客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勸著,有些是好意,有些是火上添油。

穆開微內心冷笑,表情仍是淡淡的。

說是要給新人面子,這面子她現在可不想要。

她逐磨著該如何將黎王的話題扯回來,老天似听到她的需求,直接把人送進門。

啪!

伴隨清脆的耳光聲響,外廳有男人揚聲高罵——

「什麼混帳玩意兒?敢攔本王的路,是嫌命活得太長了嗎?!」

「五爺、五爺!您喝高了呀!小的不是想攔您,是……是里邊是咱們家王爺和王妃的喜房,不好任由男賓客進出,小的……哎喲!嘶!」被踹倒地,忍痛忍到直抽氣。

穆開微自方才便一直留心听著外廳的動靜。

約略能辨出幾道男人噪聲,當中最響亮的,應是她想到的那一位,然後又見黎王妃出現在女客之中,她心里便有些底了。

果不其然,此時外廳的騷亂加劇,底里下人終究沒攔住黎王殿下。

「攔什麼攔?再攔,爺把你們這些不長眼的全砍了!瑾熙這小子被賜婚三次,三次哪,哈哈哈,這回終于大功告或……來!來來!讓本王瞧瞧洞房洞得如何了?可別新娘子失望!」

肥碩身型踩著微顛的腳步大刺刺闖進,滿身的酒氣立時充斥整個房中,年歲不過二十有六的黎王因好食又貪杯,眼袋明顯,顎有雙層,白里透虛紅的臉上已有嚴重頹靡之相。

他一踏進,女客們紛紛以帕子掩鼻,往兩邊悄悄揶動,像不願與他為伍,也像站一旁等著看戲。

只見黎王妃一人緊張地湊向前——

「爺,您怎麼進來了?欸,又喝這麼多!不是說今兒個過來祝賀新人,跟眾人聊聊話、解解悶,絕對滴酒不沾的嗎?您怎麼又喝成這樣?您這……哇啊!」被狠揮一記,直接掃側在地。

「嗦!欠揍啊你——」黎王高抬一腿朝倒地的黎王妃踹去。

女客們頓時嚇得驚呼尖叫,但黎王的那一腳最終沒能踹下。

就見一道大紅身影疾風般竄出,黎王那條腿就被紅影所持的一件長物架住!

黎王驀然遭這般阻擋,加上他自個兒醉酒重心不穩,碩沉的身軀直接往後倒,一**重重地摔在地上。

女客們「很捧場」地發出另一波驚叫,等到看清楚沖出來擋架的新婦手中所持的長物,聲音全梗在喉頭,只剩瞠目結舌的分兒了。

竟是一把「六扇門」官制劍刀。

接下來的事發生得很快,完全目不給,只知黎王惱羞成怒開始嚴重發酒瘋,爬起來就頂著頭朝紅影沖去,大吼大叫,十指成爪動手開打。

穆開微劍刀進未出鞘,立在原處以逸待勞。

啪拍——啪啪——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揮動帶鞘的劍刀,力道經過拿捏,每一下皆擊在黎王身上四肢、腰側、肉背、肚腩,最後一記由下往上拍中他的下巴,便見那雙層肥顎抖啊抖的,他兩眼吊白,緩緩軟倒,直接暈過去。

靜。

靜到在場所有人全數石化似的。

突然——

「殺人啦!救命啊!王爺、王爺——您不能出事、不能丟下妾身一個啊!殺人啊,康王妃持凶器殘殺皇子,在場這麼多雙眼楮可到瞧得真真的呀!嗚嗚嗚……」方才險坐挨丈夫一腳的黎王妃回過神,急撲到黎王身上,如護雛的母雞般雙臂大張,與穆開微這只「老鷹」對峙。

除了之前沖出來架開黎王要行凶的那條腿,穆開微根本連一步都未動,此際她持劍從容靜佇,話還未出,卻有一只手輕按她肩頭,她側眸去看,與康王爺那雙長而不狹的鳳目恰恰對上。

她心頭陡悸,因他朝她一眨眼,菱唇似笑未笑,那模樣像是要她安心。

穆開微覺得自己八成被那雙太過漂亮的鳳目蠱惑了,才會一時失神被他搶了話語,等她重新穩住,這位來到她身邊並且與她並肩而立的王爺已用他那能鎮穩人心的嗓聲悠然道——

「黎王妃這話就不對了。先不說黎王堂兄被皇伯父閉府禁足的事,畢畢是自家兄弟的場子,你們賢伉儷二人能來為我賀婚,瑾熙自然歡喜,雖說這麼確實是抗旨無誤,但只要在場的眾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都能揭過,別被有心人捅到皇伯父面前即可。」

這話听著像是挺能諒解黎王夫婦,但卻是將「抗旨不遵」一事攤在明面上。

在場眾人臉色一變,皆知眼前之事可大可小,且這「大小」端看有心人如何操作,而黎王妃蠢歸蠢,也還沒蠢到完全听不出如此明顯的弦外之音。

傅瑾熙往前踏出一步,淺笑再道,「再有,本王王妃手中之物絕非凶器,我朝女宮若有婚嫁,品級可保留,但須辭去官職退出朝堂,朝服與一切官制用具盡須全數繳回,本王王妃自然也不例外。日前,她正式上折子向皇上辭去‘六扇門’掌冀之職,皇上念穆家辛苦,遂將這把官制劍刀賜予本王王妃,那是皇上御賜的寶物,黎王妃口口聲聲說是凶器,這可不怎麼好。」

「我呃……也、也沒有口口聲聲,就情急之下喊了聲而已……」黎王妃驚到忘記要掉淚,她迅速看向幾位退得遠遠的宗室女客,發現她們要嘛垂下眼,要嘛撇開臉,就沒一個能跟她求援的目光對上。

穆開微倒沒想到原來康王知道皇上御剛劍刀一事,也沒想到那麼弱的他先是與她並肩,而後又踏前一步站在她前方。

此時仰望他的背,忽覺眼前男人當真比嬌小的自己高出許多,然後兩肩寬寬的……嗯哼,好像也不是原本認定的那般弱不禁風。

「黎王妃莫驚。」穆開微的神情和語氣淡然未變。「我方才那幾下全避開要害,力道也不重,黎王殿下睡一會兒便會轉醒。」

傅瑾熙扭過頭看她,打著商量似的,「要不,就把黎王堂兄安置在府里一晚吧?讓他好好睡,明兒個再走?」

「嗚哈哈,瑾熙哥哥真這麼做,明兒個御史台又要鬧了。」清朗的聲音從外廳傳來,說話的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小少年,他大步走進,一邊道,「那些連芝麻綠豆大的事都要參上一本的言官們八成會說,你康王爺明知五哥抗旨不遵,竟還‘窩藏’他過夜。」

道完,錦泡後面的小小少年隨即向幾位宗室女客笑笑頷首,算是打了招手,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一張臉早已嚇得慘白的黎王妃身上,嘆了口氣。「五皇嫂,所以眼下該做的事是趕緊將五皇兄送回黎王府啊,皇兄今晚在康王府宴客堂上醉酒,之後又大鬧康王府新人房,這事定然瞞不住,待五皇元酒醒之後,得趕緊寫一份請罪折子子上呈父皇,嫂嫂千萬得記住了,要提點五哥啊。」

見黎王妃愣怔點頭,小小少年隨即轉身看傅瑾熙,並淘氣地擠了下眼晴。「瑾熙哥哥今日大婚,歷經三回賜婚終于有一回成真了,那就好好當你的新郎官,余下的事交給我來辦吧。」

傅瑾熙微笑不語,小小少年自當他是默許了。

下一瞬,小小少年抬手連拍兩下響亮拍掌,外廳隨即跟進來兩名侍衛,他們安靜且迅捷地動作,把醉酒外加被揍昏的黎王架扶出去。

黎王妃見狀,七手八腳趕緊爬起身,喘著氣顫聲問,「……這、這是要送哪呢?去哪里啊?!」

小小少年溫聲道,「五皇嫂也請隨我那兩名侍衛先行吧,馬車就備在康王府的後院外頭,嫂嫂與五皇兄先過去,我的人會安排好的,等會兒我送你們回黎王府再回宮里。」

黎王妃應了聲,已無心神去跟誰告辭,連那一票宗室女客們也沒瞧一眼,她腳步一路踉蹌地走出內喜房,兩名不得入內一直候在外邊的婢子才快步上前,左右將她攙扶著離開。

「既然禮成,那……那咱們就往前廳的宴客堂去吧?」

「是啊是啊,康王爺難得當成新郎官,不回前廳的宴客堂,待在這兒陪著新婦,那也很好也很好。」

所以咱們一伙人就別繼續留在這兒礙事啊,俗話說春宵一刻值千金,就留給新郎婦好好溫存,咱們退了,不攪擾了。」

一群跟進來「洞房」的女客們在這喜房徹底被鬧了之後,僵笑著,說著不著邊際的話,一個賽一個快,眨眼間紛紛退出,而那位朝廷指派的喜官老早就不見蹤影,也不知道是何時溜走的。

此刻喜房中除一對新人外,僅剩兩名擔任喜娘的府中小婢,還有從穆家陪嫁過來、一直靜佇在角落靜觀不語的蘭姑,然後,還有小小少年。

以為小小少年特意留下來是還有什麼緊要之事欲言,卻見他抿了抿唇,模樣竟是興奮歡喜又靦腆,他當著新郎官的面往旁橫跨一步,改去站在新娘跟前,沖著穆開微露出白牙閃閃的笑。

「皇堂嫂!」他精氣神十足地喚了聲。「我是瑾逸。我覺得皇堂嫂你、你真好!是真真的好!」附帶一根翹直的大拇指。

傅瑾逸。

興昱帝的第九子,亦是目前排行最小的皇子。

在五皇子之後出生的第六、七、八三位皇子,皆因病不到五歲便夭折,直到第九皇子傅瑾逸出生,仿佛受到上蒼的特別眷顧,他自小便無病無禍、健健康刃活蹦亂跳的,被視作福星的他極受聖上寵愛,雖因年歲小,尚未封王亦未開建衙,但帝王將他留在宮中居住,親君之側,

驟然听到這個小皇子對她的贊頌,穆開微清凝的神情終于有些波動。

但對方像是太興奮太緊張了,不及等她開口已搶話再道——

「之前就听說過皇堂嫂持一把‘六扇門’大殺四方,鋤強扶弱、掃盡天下不平事的勇舉,今兒個見你持刀疾舞、氣勢驚人,如此一見……啊!不算一見不算一見,僅能算是小小窺探到一角吧。」他悠悠然嘆息,「即便只是這樣,都足夠讓人血脈滿漲,痛快到禁不住叫好!皇堂嫂——」再次脆聲喚出。

穆開微內心怔然,也不得不應聲。「……是。」

「改天得空,瑾逸再登門拜訪,屆時得麻煩皇堂嫂了。」

「麻煩我什麼?」穆開微發現自己很難不對這個生得如白玉雕成、性情卻又有些淘氣的小小少年微笑。

「麻煩你把剛才那套使在我五皇兄身上的擊打功夫傳授給我啊!」眨巴眼楮。

穆開微抿唇忍笑。

但,某位王爺的嘴角已暗暗抽搐個沒停,恨不得揚起一掌拍昏這個沖著自家新婦賣乖兼賣萌的小皇子。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康王爺突然咳起來,還咳得一張雪臉瞬間面紅耳赤,咳到修長身軀變得佝僂,咳得幾要將心肝脾肺腎全數嘔出似的。

穆開微陡然心驚,將手中劍刀利落地拋給蘭姑接住,空出的兩手連忙探去扶住暗瑾熙。

「王爺?」入鼻的盡是藥味。

穋開微忽然憶起他所說的那些事,他說他怪病纏身,治愈過程還曾瀕死,之後又傷了根本,她想著,心里不禁有些發疼。

她把咳到全身緊繃的傅瑾熙扶回榻上落坐,邊回頭對九皇子致歉。「對不住了,殿下之請,待我夫妻二人先安頓妥當,來日再議可好?」

「好、好!皇堂嫂之命不敢不從!」傅瑾逸點頭如搗蒜,腳步往外退,還不忘嚷著,「瑾熙哥哥你保重,今夜良辰美景,大好的時機,千千萬萬別虛擲,小弟誠心為二位賢伉儷慶喜啊!」

這一邊,終于把人趕走的康王爺應都沒應聲,一顆漂亮的腦袋瓜直接枕在自家媳婦兒肩頭,菱唇兒悄悄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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