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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等你 第十一章

作者︰吳夏娃

第五章

來到幸福村一個禮拜了,早餐都是成雙成對一號館的廚房直接送過來,兩人份。

潘若安進來吃早餐時,窗口那張長長的木頭餐桌已經有人。

晨光,模糊了那個男人的身影……

「喂,程睿語,我們打個商量,你洗澡前先通知一下,不然記得鎖門行不行?」她若無其事走向冰箱拿優酪乳,背對著餐桌,滿嘴抱怨。

因為昨晚睡前刷牙又不小心闖了浴室,看了不該看的,把潘若安羞得一晚沒睡好,一早沒精打采晃進廚房,目光下意識的躲開了他。

她也實在匪夷所思,如果看見的是「西門」還有話講,怎麼一閉眼都是這個男人,偏偏還是他赤果果的模樣。

到底她出了什麼問題,好好的彩色人生搞成懸疑科幻片?

跟這個人每天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張開眼楮、閉上眼都是他,她實在是很錯亂。

她也不敢跟程睿語說,她閉上眼楮會看到他的,都已經看成習慣……面對本人,不是她想盯著看,是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狀況,她也很難堪啊。

……看他那個眼神都已經把她當成,她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

「咳咳咳,真想不到……短短幾天,你已經把我們神秘低調的程老板攻陷,連身體都看光了,出手可真快啊,佩服、佩服,沒想到你一來幸福村,幸福就來臨,真為你感到高興。」

潘若安正仰著頭灌優酪乳,被這個聲音嗆到一口噴出來,驚嚇地回過頭去。

「早,準備什麼時候改嫁啊……杜太太?」餐桌對面坐著一個粗獷黝黑的男人,手里一杯咖啡喝得很悠閑。

潘若安下巴都嚇掉了,本來還跟個游魂似的臉這會兒全嚇醒了。

「你們認識?」程睿語拿了一個牛皮紙袋進來交給阿溪,在他身旁拉開一把椅子,轉頭問他,「你剛才叫她什麼?」

阿溪已經听說了,程老板叫秘書把會議和行程都挪開,每天下午都和他的蝦子關在辦公室里,那扇門關得緊緊的,這個化不開的濃情啊……

不用說也猜得到這兩人是已經什麼話都說開,成雙成對了。

阿溪笑著轉向程睿語正要調侃兩句,卻毫無防備的撞上程老板那張臉陰沉沉結了一層冰,哪來一點受過愛情滋潤的模樣?

阿溪瞬間爆汗發現……過去猛浪打來仍若萬年磐石淡定如斯的程老板,原來只是不曾被踩到點。

這下好了,他一腳踩下去,整個背都濕了,還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他叫我杜太太。我剛來的時候在露營區跟這位大哥見過一面,聊過幾句話……當時我還不曉得你們這麼熟,我就是覺得奇怪怎麼大哥這麼熱心幫……」潘若安坐到程睿語對面,伸手拿厚片吐司,嘴里嘀咕。

「潘畫家,我叫劉溪,猴子的同學,家里是開快餐店的,幸福快餐店,你知道吧?以後進去盡管報我的名字記我的帳,大家交個朋友,別跟我客氣。」阿溪火速打斷她的叨念。

潘若安抬起頭,瞧見他又是陪笑,又是擠眉弄眼,把她看得一頭霧水。

怎麼了,他好心幫程睿語打形象廣告,她好心幫他邀功,有什麼不對?

她想了想,回想他在露營區那些話……

……千紙鶴……傳說摺一千只紙鶴能夠實現一個願望。

……成雙成對一號館餐廳門口有一面牆,牆上貼滿婚紗照,每一張幸福見證,那是傳說中的程老板透過這份喜悅來收集……他的千紙鶴。

……他盼著牆上貼滿一千對新人的幸福時,他深愛的女孩能夠回到他身邊。

……杜太太,感人嗎?

她想到了,他說自己是猴子的同學。

也就是說,這個劉溪和那對「肇事逃逸」的情侶是一伙的。

于是潘若安就懂了,劉溪大概是從那對情侶那里听說了她和程睿語的過去,不曉得怎麼回事就誤會了程睿語在等她,也跟著熱心地穿起「我愛紅娘」的背心,背著程睿語瞎編了一套浪漫故事,想把她誆回程睿語的身邊。

這會兒在當事人面前,他是怕她抖出來,惹惱程老板,抬出自家餐館來收買她了。

潘若安明白了,點了點頭,叫他安心。

「你結婚了?」

雖然弄懂了,但是當她听見這個悅耳的聲音出現一絲緊繃,回眸迎上程睿語的目光,卻撞進兩片刀鋒時,潘若安想,她還是被劉溪編的那套浪漫傳說給影響了。

「還沒,那天跟我一起來的還有一個男生,他臨時有事沒辦法留下來。因為我跟他開一輛露營車,一起走過很多地方,走到哪兒都被叫成夫妻,剛開始還會澄清,後來想想大家萍水相逢,再見面的機會不多,久而久之就懶得再浪費唇舌了。」潘若安干吞著吐司,聲音干干的,心髒一跳一跳,沒想到這些天來她是多麼努力在做一個瀟灑的女人,卻又這麼輕易破功。

可惱可恨啊!

「還沒是什麼意思?你跟他是什麼關系?」

劉溪坐在一旁恨不得自己沒來過,從來不知道程老板也會挑人語病,追問得這麼緊,還用那種死氣沉沉的語調,前所未聞,他頭皮發麻,對自己不小心引爆的戰火局促不安。

「……那你現在問這些,又是什麼意思?」

劉溪冷汗掉下來了,看著兩人互相瞪視,場面一觸即發,他心驚膽跳,深怕這一對當著他的面吵起來。

就這麼一來一往……突然沒了聲音。

廚房安靜下來,太安靜了,已經到了劉溪一滴冷汗滴落都能如雷響的地步,他僵硬不敢動……

片刻以後,風吹來。

「我這里有的投影片全在里面,你再找找看有沒有需要的。」程睿語轉頭對他說。

聲音低沉溫潤,一如往昔。

劉溪忽然有點錯亂,彷佛程老板剛才的失控僅僅只是他的錯覺。

「好,我回去看看,下禮拜我再拿回來還你。」不管如何,他還是趕緊推椅子站起來。

「沒關系,不急。」程睿語起身陪他到門口,等劉溪走了,他也沒有回到廚房,直接就到餐廳去了。

潘若安還一個人呆坐著,一臉的沮喪……這「瀟灑」兩個字,筆畫還真多,要等她寫完,不知道還要費多少年?

她苦著臉把早餐吃完,收拾干淨,出門工作。

潘若安走出院子,又拖拖拉拉瞥向右側那條林蔭小徑。

她和程睿語每天早上都在這里分開,她騎著餐廳借來的機車往村子里去,而他總是留給她一個美麗的背影,踏著優雅的步履穿過綠油油的小徑。

那是通往餐廳的方向。

目光放遠,潘若安驀地想起那段往事——

穿過歲月,來到兩小無猜二號館,這里寫著她的黑歷史,彩色青春。

她,二十歲了。

隔了兩年才等來的第三次手術……她已經不知道還有沒有勇氣再接受第四次手術。

無論她如何掙扎,她都只能夠接受……手術再次失敗的事實。

無論如何,日子,還是要過下去。

咖啡館廚房,杯子碗盤,還是她的天地……

「小蝦,我已經告訴你沒有加班費,你又跑下來做什麼?」趁著廚房剩下一只蝦,程老板走進來。

因為手術而請假,潘若安明天才開始上班。

「反正我待在樓上也沒事做,我就不跟你算加班費了,你論件計酬給我。」潘洗碗工那張走魂的臉有點臭,跟老板討價還價,口氣比老板還要大。

「怎麼論件計酬?」

這個悅耳的聲音難得的溫柔,吹在潘若安的耳邊,那是如詩如歌,情深意濃,讓失魂落魄都不得不歸位。

「……程睿語,你打算對我好啦?」她飄飄然的嘴角微勾。

「我什麼時候對你不好了?」

听听這個無辜的聲音,潘若安皺皺鼻子,忍不住又想生氣。

「你哪時候對我好過?老是在我面前跟高如花搞曖昧,想氣死我;叫你情人節跟我過,你還是要拉高如花;人家是女生當睡美人,一吻就醒了,我便宜你,給你當睡美人,死也吻不醒;我到現在還妾身未明,搥心肝搥到都爆肝了,你這也叫……」她刷著杯子,終于咽不下這口氣豁出去跟他攤牌了,忿忿地數落著,突然感覺到有個溫溫軟軟的東西貼在臉頰上,那個觸感……

好像是他的嘴唇……程睿語吻她了?

「心情好點沒?」他靠在流理台邊,輕輕搔弄她又長又卷的眼睫毛。

潘若安怔了怔,被他這一問,強壓的一股濃愁瞬間滿出來,一次又一次的失敗,眼前黑茫茫,怎麼睜開眼楮都看不見,她以後該怎麼走……

喉嚨一股酸澀,她開不了口,只好安靜的洗杯子,不到一會兒,有一只手掌托住她的後腦杓,她呼吸一熱,嘴唇被堵住了。

這一年來,程睿語幾乎都睡在樓上客廳里,他總是睡得很熟,而她……好像也把他吻得很熟了,所以對四片嘴唇相貼的感覺並不陌生。

只不過,她的吻都是輕輕淺淺的,帶了那麼一點捉弄的味道,頂多氣不過時惡狠狠地咬他一下,不曾像程睿語這樣強烈而直接的探入嘴里,像要把人吃掉似的緊緊地吻住不放。

她被程睿語愈吻愈深,被吻得腦袋缺氧,除了他,無法再裝進更多的東西……去想多余的東西,她再也分不清兩人之間那股火熱的氣息是自己的呼吸還是程睿語的……

終于,他把她吻夠了,才揉著她肉肉的臉頰,輕掐了一下放開她。

「有我幫你看路,還不夠嗎?」

這個聲音,很甜,甜到蝦子的心坎里,把愁緒都掏光了。

「……就算我一輩子都只能給你洗碗?」心暖暖的,陽光出來了,受到滋潤的蝦子喜孜孜地復活了。

「你還可以洗杯子。」一只手又掐在她少了幾兩肉的臉頰上。

「我還可以給你洗澡。」潘若安一跩起來那是百無禁忌,舌頭管不住,結果她說完就听不到程睿語的聲音了。

這只蝦子嘴上吃到豆腐,贏一回合,樂呵呵的笑了。

「……開心了?」這回合,程睿語讓給她。

「程睿語,剛剛那是定情之吻,是你自己湊過來,你不許再耍賴。」潘若安是開心了,她嘴角揚得老高,下都下不來。

「你要論件計酬,我連肉都賣了,你還要我把心掏給你,你有那個胃?」程老板說他剛才是手上沒現金,只好出賣美色補貼。

「一碼歸一碼,是男人就干脆一點,快把我認了。」潘洗碗工是錢也要,人也要,胃口大得很。

「你還是小蝦,等你長到龍蝦那麼大,養大了再說。」程睿語嘆了口氣。

「你吻都吻了,還想養多大?」

「你哪一只眼楮看到我吻你?」

「……程睿語,你踩著我的傷口過,還不跟我牽手,我要跟你分手。」

「你想清楚再說,要分手,還是要跟我出去走走?」

「我要牽手!」這只蝦被糊弄到也成精了。

低低的笑聲傳來,考慮了一會兒,他終于松口。

「滿手泡沫,怎麼牽……」

小蝦趕忙丟下碗盤,洗淨雙手,伸向程睿語。

那天,他們牽手了。

兩人公開交往,第一次的約會,她牢牢抓著他的手,無論如何都不松開。

那一天空氣里有青青草原的味道,迎面而來的風很舒服,時不時夾帶著他的呼吸,他的氣息,他的暖意。

他像春風吻上她的臉,吹散眼前的黑,心底的涼。

那一年,他也許是心疼她,處處呵護著她,連放假也陪著她回家,和她出雙入對,成全了她的牽手。

潘若安緩緩收回目光,不敢再回想,不敢再看向那條林蔭小徑,那是通往成雙成對一號館的方向,那里有著高如花的夢想,也是他在的地方。

說好不再等,說好放手的人是她,也許她是不該問……

那你現在問這些,又是什麼意思?

可是先起頭的人是他,不回答的也是他……

可惱可恨—— 偏偏懊惱的人是她。

「……潘若安,加油!」

潘若安狠狠的把腦袋一甩,背著畫具去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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