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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財農家女 第十五章 控告黑心肝父親

作者︰寧馨

謝家這會兒正熱鬧,何氏坐在地上哭得眼楮都腫了。

謝全指著她的鼻子大罵,「你一個婦道人家知道什麼!白家富有,給的聘禮多,以後麗娘嫁過去,穿金戴銀,好日子在後邊呢。你哭什麼哭,好像我這個當爹的要害她一樣。」

「不是害她,難道是在幫她?」謝嬌娘直接進門,半點也不客氣地道︰「城里城外誰不知道白家那個地痞人品極差,吃喝嫖賭樣樣俱全,好人家的閨女根本不會考慮同白家結親。倒是爹,在外多年,不管娘和我們的死活,回來就開始賣房子賣地,如今又賣閨女,你到底想干什麼?難道是要把我們都坑死,再娶新媳婦兒進門不成?」

「你胡說什麼!」謝嬌娘不過隨口一說,謝全卻惱怒地直接跳起來,「你一個出嫁女,沒有你說話的余地,趕緊滾出我們謝家!老子的家,老子的房子院子,老子的女兒,老子說了算!」

謝全下巴抬得鼻孔都要沖著太陽了,一副「我就這麼干,你能奈我何」的架勢,氣得謝嬌娘肚子隱隱作痛。

這時,王三嬸和張嫂子都趕到了,趕緊扶謝嬌娘坐下來,末了轉向謝全,「謝兄弟,你多年不在家,家里全靠嬌娘姊妹支撐,就是她們有不對,也該好好說,這般吵鬧,外人怕是以為你在外邊風光了,回來就是為了打殺妻女呢。」

謝全有些心虛,干咳幾聲掩蓋尷尬,梗著脖子辯解道︰「我給麗娘尋了個好婆家,嬌娘喊著我坑害親閨女呢。你們說我是當爹的,能不盼著閨女好嗎?」

王三嬸和張嫂子在路上已經听谷雨說了幾句,這會兒實在氣謝全不要臉,冷道︰「白家在七里八鄉都有名,誰不知道白家少爺……嗯,被人暗害,不能人道,好人家的姑娘嫁過去根本就是守活寡,以後連生個孩子傍身都不能,不怪嬌娘不同意這門親事,實在是不合適。」

謝嬌娘臉皮薄不好說,王三嬸卻仗著年過四十,說起來完全沒有負擔。

謝全被堵得有些訕訕的,但想起什麼,又打起精神嚷道︰「這些我也不是不知道,但白家富厚,麗娘嫁過去就算沒孩子傍身,一輩子仍吃穿不愁,我這當爹的也是盼著她有好日子過。再說了,白少爺說,聘禮他準備出兩百兩,若是麗娘嫁過去,能……能帶兩張熟食的方子就更好了,到時候白家開了熟食鋪子,這鋪子記在麗娘名下,算麗娘的嫁妝。」

王三嬸和張嫂子都听得驚奇,齊齊望向一旁的嬌娘,「鋪子是趙家的產業啊,從沒听說過妹妹出嫁,拿姊姊婆家的產業做嫁妝的啊。再說了,白家開了熟食鋪子,不是搶趙家生意嗎?」

謝全不在意的一擺手,大剌剌的道︰「趙家那小子不要嬌娘了,我這當爹的不能不顧她啊。過幾日嬌娘變賣了家產,就跟我同去青州……」

「啪!」謝嬌娘听他自說自話把她的未來定下來,再也忍耐不住,狠狠摔了手邊的茶碗,警告道︰「謝全,你記著,你只能做主你自己,剩下的你說什麼都不算。我是趙家媳婦,趙家的事只有六爺說了算,你連根一手指頭都別想沾。」

「哼!」謝全原本被嚇了一跳,但轉而底氣十足的翻了個白眼,「我是謝家之主,只要是謝家的事,我就能做主,麗娘的親事我應了,誰也攔不住。若是麗娘當真在白家吃了苦,那也是她有個吝嗇心狠的姊姊,不肯給她帶兩張紙做嫁妝。」

「你……」這般厚顏無恥的人,實在是把謝嬌娘氣狠了,她站起身恨不得一巴掌搧過去,肚子卻突然疼得厲害︰「哎喲,我的肚子!」

谷雨嚇得撲了過來,不想卻被另一個人搶了先。

「嬌娘,你怎麼了?別嚇娘啊!都是娘錯了,嗚嗚,嬌娘啊,娘錯了!」何氐抱住有些腿軟的謝嬌娘,眼淚如急雨一般落下來。

謝嬌娘想說話,卻疼得額頭冒汗。

何氏極力想要抱女兒起來,不知道怎麼扯的,反倒引得自己重重咳了起來,一聲接一聲,好似要把肺咳出來。

謝嬌娘揮手甩過袖子,努力勾著娘親的脖子,才算站了起來。

王三嬸讓清明趕緊進城去請大夫,末了嚷道︰「大妹子快拾掇一下炕,讓嬌娘躺一躺。」

說著,眾人扶謝嬌娘進屋,將她安頓在大炕上。

謝嬌娘兩手攏著肚子,心里驚恐至極,萬般後悔不該那麼惱怒,萬一傷了肚子里的孩兒,她怎麼同夫君交代?他是那般歡喜有了血脈後代……

「別怕,估計是動了胎氣,大夫來開兩副保胎藥吃就好了。」

「就是,就是。我懷我家老大的時候也這樣,常肚子疼,不也好好的生下來,見風就長這麼大。」

王三嬸和張嫂子不停的安慰謝嬌娘,倒是何氏先前咳嗽的那幾聲好似打開了什麼閘門,停也停不下來。

謝嬌娘擔心,好不容易積攢了一些力氣,問道︰「娘,你的咳疾怎麼又厲害了?」

何氏極力忍了咳嗽,拉著閨女的手哭得更厲害了。閨女即便這樣的時候,還惦記她的身體,可見是孝順至極,偏偏她這幾日就像狗屎糊了心……

越這般想著,越是急火攻心,她喉頭一甜,居然噴出一口血來。

眾人嚇瘋了,手忙腳亂地把何氏也扶上炕。

謝嬌娘的位置正對門口,無意間見到謝全探頭探腦,神色很是古怪,好似三分忐忑七分心虛。

她心里忍不住一跳,隨手扯了哭咧咧的謝麗娘問道︰「娘最近吃藥了嗎?」

「吃了,可爹……」

謝麗娘剛應了一半,謝全立刻跳了進來,「好好的家,好好的一件喜事,怎麼就鬧成這個樣子了?」

王三嬸生怕謝嬌娘再氣到,又惱謝全要撬趙家食鋪的生意,間接砸了她的差事,于是將他推倒門外,「屋里都是娘們兒,你趕緊外邊坐著去。」

謝全雖然不打算在村里住,卻也不好得罪里正一家,畢竟還沒有完全抽身呢。

男主子不在家,女主子懷了身孕,如今等著大夫看診,清明哪里敢耽擱啊,幾乎把馬車趕得快要飛起來。

上次給謝嬌娘看診的大去,這次又被「搶」了出來。許是有了經驗,他手里多抓了一個藥箱子,孕婦需要用到的藥村也帶了一些。

路上,清明心里沒底,又拐去鋪子喊江嬸子和謝蕙娘。

兩人一听都嚇得厲害,活計一股腦兒扔給芽兒和龐大山,好在還有幾個慈濟院的孩子幫忙,倒沒讓鋪子的生意落下。

馬車瘋跑回來,總共沒用半個時辰。

老大夫看了何氏,又看了看謝嬌娘,謝嬌娘這里還好說,當真就像王三嬸說的那般,不過是動了胎氣,吃兩副保胎藥就好了。

但是何氏卻是陳年頑疾。

老大夫討要先前的藥方時,謝麗娘看向謝全,「爹,娘這次的藥是你抓的。」

謝全眼珠子亂轉,好半晌才應道︰「藥方丟了,藥也吃光了。」

老大夫皺眉,倒也沒堅持,重新開了藥方,「一會兒送我回去,直接抓新藥回來。」

眾人都應了,謝嬌娘見謝全沒有半點付診金的意思,示意谷雨跟老大夫進城。

謝蕙娘狠狠翻了一個白眼,直接道︰「大姊,這里你住著不舒坦,不如回家歇著吧。」

謝嬌娘猜到大妹是有話說,又當真不喜對著謝全,就點了頭。

眾人不讓謝嬌娘走動,直接扶她坐上一張圈椅,然後一人一只手抬著她回趙家大院。

王三嬸和張嫂子等人借口還有活計都撤了,留謝嬌娘同謝麗娘、謝蕙娘姊妹三人說體己話。

謝蕙娘恨得咬牙,惱道︰「大姊,咱們爹到底要干什麼?早知道這樣,他干脆別回來算了。」

謝麗娘扁了嘴巴要哭,謝嬌娘生怕謝蕙娘這個暴脾氣听說謝麗娘的親事再鬧起來,趕緊勸著,「你們兩個听我說,別的事情暫時放下,有件事你們今晚回去一定要替我辦了,興許這事弄明白,就什麼事都解決了。」

「什麼事?」

謝蕙娘和謝麗娘對自家大姊從來信服至極,听到這話就湊了過來。

謝嬌娘仔仔細細囑咐了一遍,末了讓她們趕緊回家,畢竟家里還有一個生病的娘親,謝全那德行,顯見不會動動手指照顧一下。

謝蕙娘和謝麗娘听了話,雖然心疑,但還是迅速地趕回家。

第二日一早,謝嬌娘喝了湯藥,自覺肚里的孩子沒什麼事,就拎著一包東西,連同準備回城的謝蕙娘還有大半車熟食出門。

昨日的老大夫得了谷雨奉上的豐厚診金,加上上次趙建碩給的那十兩,對謝嬌娘可謂是印象深刻。

所以謝嬌娘一踏進藥鋪的門,老大夫就攆了小藥童去泡茶,末了詢道︰「可是肚子還有些不舒坦。」

「沒有,大夫您醫術高明,藥到病除。」謝嬌娘真心實意捧了老大夫兩句。

果然老大夫的笑容親近了三分,「那今日怎麼又上門,家里還有人不舒坦?」

謝嬌娘听得好笑,這老大夫也是個心直口快的,若是踫到一個愛計較的人,听了這話怕是要惱了。好好的日子不過,誰盼著家里人整日有病啊。

「不是的,大夫,我娘先前咳疾本來要痊愈了,可最近突然又變嚴重。上次是我爹進城來抓藥,我怕他一時疏忽抓錯了,或者煎熬方法不才,所以今日帶了藥渣,請大夫幫我看看可有哪里不對。」說完,謝嬌娘示意謝蕙娘把手里的包裹打開,露出里面一個裝了藥渣的大陶碗。

老大夫沒推辭,畢竟何氏如今算是他的病人,多了解一下先前的病史總是沒有壞處的。他抬手捏了藥渣,仔細分揀,突然皺了眉頭,「這……這胖頭生是誰放進去的,簡直是胡鬧!」

謝嬌娘眼里精光一閃,壓低了聲音問道︰「大夫,胖頭生有何不妥?」

「也不是不妥,這胖頭生是個好東西,有平肝益氣的功效,但是不能放在這副藥里啊。你娘是陳年咳疾,氣重自然咳得越厲害,怪不得昨日吐血得那般厲害,這藥若是再吃幾日,怕是就要吐血而亡了。」老大夫也是氣惱,這抓藥之人太過粗心,如此簡直是草菅人命,「這藥是哪家鋪子抓出來的,實在是敗類!」

謝嬌娘冷笑,「恐怕這還怪不得人家藥鋪……」

「那怪誰?」

老大夫順口一問,謝嬌娘也不應聲,示意滿臉鐵青的謝蕙娘將藥渣重新放入陶碗,然後放下二兩銀子算是謝禮。

老大夫不肯收,無奈謝嬌娘一定要給,他只好重復叮囑幾句孕婦應注意的事,把姊妹倆送到門口。

謝蕙娘如同一個填了太多火藥的爆竹,幾乎是一進自家鋪子後院就爆炸了,「大姊,爹要害死娘,對不對!」

謝嬌娘也神色不好,她原本以為謝全不過是貪心一些,對何氏就算沒有什麼恩愛之情,起碼也有夫妻之意,如今看來,他哪里是貪心,明擺著是心狠手辣。

賣了院子和良田,用她的方子和謝麗娘換白家兩百兩的聘禮,然後害死何氏這個發妻……這簡直是要讓她們母女四個都不能活命,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這般,難道他不要家了?還是說……

「蕙娘,咱們明日就去府衙告狀,告親爹蓄謀害親娘……」

「大姊,真的要去嗎?」

謝蕙娘在城里的這些日子也算開了眼界,不再是做事不瞻前顧後的潑辣小丫頭了。這事只要坐實了證據,謝全就是殺人未遂,最少要被判個流放。

可他即便再不好,總是她們的親爹,而且親爹要殺親娘,家人反目的事若是傳出去,她們以後如何抬頭做人?陳三爺還會同意她進門嗎?麗娘的親事怎麼辦……

謝嬌娘怎麼會想不到這些,但如今「孝」字壓在頭上,若是不下狠手,就只能看著謝全把謝麗娘推進火坑,看著何氏被他害死。

「告,一定要告。你不知道,爹給麗娘定了親,就是那個白家地痞……」

「什麼?!」不等謝嬌娘說完,謝蕙娘已經氣瘋了。

當初大姊被逼迫跳河,聲名盡毀,她每晚都要躲在被窩里掉眼淚,就怕大姊再尋死、怕大姊被官配給光棍殘疾。好不容易大姊尋了好歸宿,如今又輪到妹妹嗎?

「那日他來鋪子要抓錢匣子,我沒讓;要伸手撈肉吃,我也沒讓;他就是惱了也該拿我撒氣啊,怎麼會害麗娘,麗娘才幾歲!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方才還把謝全這個禽獸當親爹,這會兒知道真相,謝蕙娘的恨意爆發得更徹底,「告,一定要告到他坐牢流放!我寧可壞了名聲嫁不出去,也不能讓他這個……嗚嗚,大姊,咱們怎麼這麼命苦啊?」她想罵親爹禽獸畜生,到底出不了口,所有委屈都化作了眼淚。

龐大山本來在外邊急得團團轉,听到動靜忍不住推門進來,開口就是,「蕙娘,不管什麼情況,我都娶你!」

謝蕙娘听得愣怔,轉而抹了眼淚,嗔怪道︰「誰讓你進來的,我才不嫁你呢,趕緊去干活兒!」

龐大山撓撓後腦杓,不明白自己的真心話怎麼就遭了嫌棄。

謝嬌娘見此,臉上總算有了笑,「蕙娘跟你玩笑呢,陳三爺回來就該訂親了,她不嫁你嫁誰去?」

「啊,好,好。」龐大山放了心,笑呵呵的趕緊跑掉了。

被他這麼一打岔,姊妹倆的心情倒是都好了很多。兩人商量了幾句,就各自忙碌去了。

小王莊的夜一直是安寧靜謐的,溫暖的讓人沉醉,草叢偶爾有小獸出沒也是小心翼翼,生怕打擾了這樣美麗的夜色。

但這晚卻隱約有些不安靜,南山腳下的趙家大院,院門開開關關,直到清晨到來,太陽爬上了東山坡,才又重新打開,恢復平靜。

何氏經歷了前日之事,好似有些清醒了,早起如同往日一般只熬了苞谷粥,熱了兩盒面餅,切一盤子芥菜疙瘩,再不若謝全剛回來時豐盛。

謝全被伺候習慣了,哪里吃得順口,正罵罵咧咧的時候,突然見謝嬌娘來請,要全家進城去逛逛。

他以為抓了小女兒的親事做把柄,大女兒終于妥協了,于是拿著架子嚷著早飯吃不好。

何氏皺眉頭,謝嬌娘卻立刻讓谷雨切一塊豬頭肉送到桌子上。

謝全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喜孜孜的吃了早飯,又好好拾掇了一番才出門,沒想到一出門就看到馬車後跟著七八個壯漢,讓他有些忐忑。

「這些都是什麼人?」

「這都是同我家六爺一起從戰場下來的兄弟,今日也要進城選蚌鋪子,指望我幫忙看幾眼呢。」

謝嬌娘沒多解釋,扶何氏和兩個妹妹上車。

謝全遲疑了一瞬,到底鑽了進去。

夏天來臨,田野滿是綠意,遠望很有幾分開闊之意。

何氏難得出來走走,眉眼間顯見多了幾分喜色,謝麗娘年紀小也是歡喜,唯獨謝嬌娘滿月復心事,偏偏要裝平和,不願意打破娘親難得的好心情。

路再長,終有走完的時候,進了城門後,車外的清明高聲問道︰「夫人,可是要分路了?」

這是昨晚約定的暗語,謝嬌娘扭了手里的帕子,到底還是應道︰「分路,一切就拜托兄弟們了。」

「嫂子放心。」

「夫人放心。」

車外眾人紛紛應了,轉而提起韁繩奔向不同之處。

清明也是一甩鞭子,直奔府衙而去。

謝全作賊心虛,這會兒也覺出有些不對了,慌忙道︰「這是要去哪里?」

「馬上你就知道了。」謝嬌娘只應了一句,不肯再說話。

謝全急了,要跳下車,又害怕摔斷手腳,遲疑的功夫,馬車就到了府衙門外。

謝蕙娘帶江嬸子母女和龐大山都在台階下等,見此紛紛涌上來,扶謝嬌娘幾人下車。

謝全跳下來,只掃了一眼府衙的門霉就想逃走,卻被龐大山直接扭了膀子。

「擲架了,來人啊,救命啊!」

本來就是清晨,府衙門前來往辦事的人很多,突然听得這般喊叫都望了過來。

何氏有些慌張,顫著聲音問道︰「嬌娘,這是怎麼了……」

謝嬌娘重重抱了娘親一下,低聲道,「娘,一會兒別傷心,你還有我們姊妹三個。」說罷,她拉著臉色有些蒼白的謝蕙娘,極力挺直著脊背,敲響了府衙門前立著的紅色大鼓。

「咚!咚!咚!」

鳴冤鼓,非大事、非伸冤,不得敲響。

慶安城是個小地方,民風淳樸,平日有些小事,基本村里的族老和里正就解決了,所以這鳴冤鼓雖然立了,但幾乎不曾被敲響。

不想今日,如此好的天氣,居然有人來告狀。

鼓聲落地,謝嬌娘深深吸了一口氣,高聲說道︰「小王莊謝家三女,今狀告生父蓄意謀害親母性命,求大人做主。」

「什麼?!」

聞言,府衙前就炸開了鍋。

何氏瞪著眼楮,極度不願意相信的望向一旁的謝全,而謝全則直接軟了腿,臉色白得像鬼一般。

「這真是……從來沒听說過啊。」

「是啊,閨女狀告親爹。」

「而且還是親爹要殺親娘,這一家子是怎麼過日子的?」

府衙附近的眾人都忍耐不住,議論紛紛,然後事情也不辦了,都圍過來想看個究竟。

謝全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迅速逃走,無奈被抓得死死的。

他不知道,這一時刻,分散開的陳家莊兄弟,已經到各大茶樓和市集街頭一聲聲高喊著——

「趙家食鋪老板娘狀告親爹謀殺生母,正在府衙開審,遠走他鄉八年的丈夫為什麼要殺害發妻,嫁女入火坑?看官們千萬不能錯過!」

日子平靜安寧,不免有些無趣,如此爆炸性的新聞,簡直給整個慶安城澆了一瓢熱油,眾人頓時討論開了。

「哎呀,還有這樣的事,可得去看看啊。」

「對啊,若是真的,這樣的畜生可是不能放過。」

府衙里,原本值班的衙役們如同往日一般懶散的喝著茶水、熬著時間,突然听得鳴冤鼓響,有些反應不過來。

待得醒過神,都趕緊整理穿戴,有人回後衙請府尹老爺,有人去前邊帶人,各自忙碌起來。

很快,謝家人就都被帶進公堂之上。

門外趕來旁听的百姓越聚越多,大有把府衙圍得水泄不通的架勢。

衙役見此,趕緊又去後邊報信。

慶安的府尹是個酒囊飯袋,靠著岳丈一家做了這小小愛城的父母官,撈不到太多油水,但也沒什麼災禍,就等著混個幾年,得個優良的考評,往上升一升。

昨正妻開恩,準許他在小妾房里睡一晚,正唱著小曲回憶著昨晚美好的時候,突然听得前衙來報,倒也沒惱,反倒有種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的得意。

換了官服到了前堂,見到堂下跪著的一家人,他還沒覺得如何,但是一掃門外的眾多百姓,他倒是吃了一驚。

有衙役上前,小聲嘀咕了幾句。

府尹干咳兩聲,一拍驚堂木,「堂下何人?稟告上來。」

謝嬌娘早有準備,雙手捧上昨寫好的狀紙,連同那一陶碗的藥渣。

這可真是準備齊全,府尹忍不住挑眉,待得看狀紙,問道︰「謝全,你對于三個女兒狀告你蓄意殺妻之事,可有話說?」

「有,有!青天大老爺要為草民做主啊,草民什麼都不知道,這些丫頭簡直是膽大包天,因為惱我在外闖蕩多年,不曾顧及家里,就要冤枉死我啊!」

府尹皺眉,指了謝嬌娘問道︰「謝嬌娘,百善孝為先,你今日把親父告上衙門,可是有什麼話說?」

「有。大人,小熬人家中貧塞,老母病重,妹妹年幼,我們母女四人相依為命,只因為父親拋棄妻女出走多年,毫無音訊,如今父親突然回來,若是能家人團聚,小熬人定然歡喜。但父親回到家中就要賣院子、賣田地,甚至要小熬人賣光夫家的產業,同母親、妹妹一起隨他遠走,小熬人不應,他就以小妹的婚事為要挾,要把小妹嫁給不能人道的某家少爺。試問虎毒不食子,有哪家親生父親會對女如此狠毒?

「此外,母親有陳年咳疾,眼看就要痊愈,突然病情加重,父親卻心腸如鐵,不聞不問,小熬人疑惑之下取了父親給母親抓回來的藥尋了大去看,結果大夫說這副藥若是給母親這種咳疾病人服用,不出幾日就會吐血而亡。小熬人姊妹三個同母親吃盡苦頭才得以生活,不想父親如此……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如今求府尹大人做主,懲治父親,也救母親活命、免小妹跳入火坑的苦楚。藥渣已經帶來,只要詢問當日父親前去抓的藥鋪便會真相大白。求大人做主!」

「求大人做主!」謝蕙娘和謝麗娘早就听得淚漣漣,兩人一同磕頭。

不等府尹說話,外頭已經是沸騰盈天——

「咱們慶安算民風淳樸,怎麼出了這樣的畜生?」

「你沒听說,人家在外邊闖蕩了幾年,說不得就是好的不學,學了壞的。」

「唔,有道理!」

府尹听到吵鬧,敲了一記驚堂木,眼見眾人都收了聲,才看著謝全,「這藥是從哪個藥鋪抓的?」

謝全嚇得臉色隱隱發青,只磕頭喊冤,卻不肯說。

府尹哪里耐煩听他嘮叨,抬手一示意,兩個衙役就上前壓住謝全。

謝全也是個膽小如鼠的,立刻說了個藥鋪的名字。

這種上門拘人的事,衙役們最是喜歡,爭搶著求了差事,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當真提了個中年大夫趕回來。

許是幾個衙役沒少拿通融銀子,這中年大夫路上早把事情打探清楚了,一瞧跪在堂上的謝全,恨得咬牙切齒。

雖說開門做生意,哪有不踫到點糟心事的,但謝全可是坑人坑得太大了,他賣了謝全藥材沒賺幾文錢不說,方才打點衙役就花費了二十兩,若是再處置不好,傳出藥鋪賣藥差點吃死人的話,真的就等著關門了。

礙于在眾人面前,公堂之上,中年大夫忍了又忍,才沒有上前給謝全一頓暴打。

他跪倒回話,半點沒遲疑,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當日之事說了個清清楚楚,「太人,小人的藥鋪雖然每日人來人往,但大人若是問這人買藥的事,小人如今還記得清楚,因為這人當日為了抹去十文錢,可沒少挑揀毛病。

「而且他另外要的那些胖頭生同這藥方相克,所以小人很是囑咐了幾句,讓這人千萬不要混進藥方里一起煮,會吃死人的,但這人還嫌棄我多嘴。我們回春堂是百年老店,這慶安城誰不知道我們回春堂的大名,如今若是因為這人做下的惡事受了連累小人……小人實在冤枉啊!」

別看這中年大夫是看診治病的,嘴皮子也不讓人,劈哩啪啦說了一通,立刻博得堂上堂下眾人的同情。

「孟大夫說的不錯,回春堂平日也常舍藥呢。」

「可不是,我娘的腿疼病就是在回春堂抓藥治好的。」

這般一面倒的支持,謝嬌娘等人自然願意看到,但謝全卻是要瘋了。

「青天大老爺,我冤枉啊!我好好的家不要,怎麼會想要毒死發妻?我真是冤枉啊!明明是藥鋪抓藥的時候放錯了,草菅人命,如今卻算到我頭上。我冤枉啊!」許是明白今日之事將決定以後生死,謝全豁出去了,猛然撲過去抓著中年大夫的肩膀晃了起來,「你說,我們有什麼冤仇,你要這麼害我?明明就是你抓錯藥,如今害得我家反目成仇,你會遭報應,天打雷劈啊!」

中年大夫也是氣急了,事情說得清清楚楚,謝全還不肯承認,這事若是不說明白,吃虧的可是回春堂。

中年大夫顯見是個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早有準備,甩開賴在身邊的謝全,掀開了底牌,「府尹大人容小人說兩句,小人過來之前就怕這人不認,已經請了當日在藥鋪的客人作證,想必……」

他只說了一半,就真的有人到了堂前,高聲說道︰「大人,老朽願意給孟大夫作證。」

眾人一看,來人是城里有名的大善人,每年四季都會給慈濟堂舍衣衫、糧食、藥材,很有威望,如今有他出面,眾人可是確信無疑。

謝全還要辯解,府尹卻不耐煩了,直接抽出令簽就要判刑。

不料,一直默默落淚的何氏突然爬上前,狠命的磕頭,「大人,民婦有話說。謝全當年嫌棄家貧,說是出門在外闖蕩,實際上是拿了家里所有錢財跑掉了,留下我們娘四個,一年又一年,吃不飽穿不暖,受盡壞人的欺負也無人撐腰。

「沒想到這人突然跑回來,還藏了如此狠毒的心腸,按理說,這人死一萬次都不嫌多,但……閨女狀告親爹謀害親母,這事傳揚出去對閨女名聲有礙,民婦求大人做主和離,從此這人同我們母女四個再無瓜葛,求大人成全!」說著,她死命的磕頭,不過片刻,額頭就變得青紫一片。

眾人都是沉默,心里忍不住嘆氣,雖然何氏口口聲聲說是舍不得三個閨女擔了狀告親爹的惡名,其實也是為謝全留一條性命,到底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婦人心善。

府尹捻著胡子,有些猶豫,琢磨何氏的話也有些道理,正要開口,堂後突然悄無聲息跑出來一個小廝,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府尹皺了眉頭,干咳兩聲,道︰「這案件有蹊蹺,本府還要另行調查。謝全收押,其余人等隨時等候召喚。」說罷,他一拍驚堂木就起身回後衙去了。

這般緊要關頭,突然生了變故,眾人都是有些愣怔。

謝嬌娘更是皺了眉頭,雖然謝全被關了起來,但夜長夢多,沒判決總是讓人不安。

無奈胳膊擰不過大腿,她不好追到後堂去逼府尹趕緊判決,只能在妹妹的攙扶下起身。

她四個多月的肚子,跪了這麼久,雙腿麻得厲害,一步步慢慢往外挪,免不得听到看客們議論。

「趙家食鋪的東西確實好吃,不過這老板娘可是個厲害的,先前就綁了村里造謠的婦人游街,如今更是連親爹都告進大牢。」

「話不能這麼說,總不能任人家欺負不還手吧。」

「最近城里熱鬧,十分里倒是有七分被小王莊佔了。」

謝蕙娘听在耳里,正要開口反駁回去,謝嬌娘卻扯了她的胳賻。

之後一家人上了馬車,沒回鋪子,直奔小王莊。

不同于來時的歡快,馬車里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到底還是何氏按捺不住,第一個嚎啕大哭起來,惹得謝麗娘和謝蕙娘也抱著她一起痛哭。

謝嬌娘只能勸著,「娘,你別惱我們沒有知會你一聲,實在是怕你听了那人的話……」

「不,娘是後悔啊,這幾日怎麼就被豬油蒙了心呢?一個扔了咱們娘幾個七八年的人,怎麼就信了他,還差點把你氣得流了孩子,把麗娘推進火坑,娘……娘這是沒臉啊!」

何氏當真是悔恨至極,這麼多年獨自帶著閨女過日子,心酸之事說也說不完,終于盼得男人回來,就恨不得事事听從,只盼著他不要再拋下她們母女,哪里想到男人心易變,鬧成了如今這個樣子。

「別怪娘,娘也是……嗚嗚,他畢竟是你們的爹,總不能看著他喪命,只要和離了,攆他走,娘和你們過日子,就當他死了。」

「好,好,娘,都听你的。」謝嬌娘生怕她哭出個好歹,只能低聲安慰著,心里所有的擔憂都暫時拋在腦後。

母女四個就這般哭哭啼啼了一路,不知此時,白少爺正在同府尹的妻弟喝酒。

「公子有所不知,那鋪子實在是日進斗金,一旦拿過來,有公子的名頭鎮著,怕是生意更上一層樓,到時候小弟還要公子多多關照啊。」

府尹的妻弟生得肥頭大耳,身上的肉幾乎要把錦緞袍子撐破,听得這話,他應道︰「你放心。有我姊姊在。我姊夫無論如何也不會不站在咱們這邊。幾個小娘皮,吃幾板子嚇一嚇,別說食鋪秘方,就是跟夫君晚上……呵呵,都能說個清楚。」

「公子高明,我實在是看不上這幾個小娘皮囂張,當初小弟誠心誠意求到門上去,居然被小娘皮辱罵,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啊。都是天下之財,有德者居之,正好小弟借花獻佛,懲治了小娘皮,也給公子謀個好生意。」

那公子被捧得心花怒放,連連點頭,「放心,如此大禮,我是不會忘了你的好處的。」

兩人推杯換盞,喝得半醉,又去了煙花之地,廝混間就令謝家陷入了危險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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