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沙漏 第十二章
「珠珠，你就別勉強自己了。」
偏向女聲的男音慌亂地響起，忙碌的工作人員不禁都回頭看向攝影棚的入口處，只見右腳上纏著繃帶的歐陽珠珠在一名干瘦的中年男人攙扶下，一拐一拐地走進來。
「你別嗦。」
歐陽珠珠低聲警告著，然後又撐起招牌笑容，跟身邊經過的工作人員打招呼。
「啊，珠珠你怎麼受傷了？」
正指揮著燈光師換燈光角度的攝影師見到歐陽珠珠受傷的腿，詫異地叫了起來。
「一點小傷，應該不影響今天的拍攝吧，都怪我太不小心了。」
歐陽珠珠一臉的慘兮兮，又帶著點調皮，于是攝影師像寵自己孩子般地拍了拍她的頭，安慰說︰「沒事的。倒是你，受傷了就別來了。給我一個電話，大家互相遷就一下不就好了嗎？要是傷上加傷怎麼辦？痛嗎？」
「有你這句話就不痛了。」歐陽珠珠說著，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對了，你怎麼弄傷的？好像傷得蠻厲害呢！」
听到攝影師這麼一說，歐陽珠珠臉色幾乎變了，但還是能夠維持著一臉的笑。她那精心修飾過的眸子飄向在一邊正在補妝的尹子浩，只見他雙目輕閉，似乎她的到來于他半點影響都沒有。是了，昨天也是因為他的緣故，所以大家才會對她受傷的事情不聞不問。最可惡的居然是翻遍了各大報刊的娛樂版，只有其中一兩家小報用小得不能再小的標題寫到她腳受傷的事情，而且還是隨意帶過，半點評論都沒有！
暗地里咬了咬牙，歐陽珠珠換上可憐的表情對著攝影師以及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過來的幾位燈光師說︰「就是昨天首影禮的時候，一盞吊燈突然從上面掉下來，我的腳就是被碎片劃到的。」
「那可真危險！」
「是啊，太危險了！」
眾人七嘴八舌地說著，不知道是誰突然說道︰「首影禮？你是說跟Rain合拍的那套電影《落陽時分》嗎？」
「嗯。」
歐陽珠珠一邊說著一邊注視著正向他們走來的尹子浩。
「那Rain你就不對了，報道上說你半途離開，不然就可以英雄救美了。」
「你的腳受傷了？」
知道尹子浩在注視著自己的腳，歐陽珠珠故意端出有點委屈的臉來，哽咽地應了聲︰「嗯。」
「沒什麼大礙吧？」
他看著她的腳，想起水珠那含糊的說辭，開始有點明白所謂的危險是什麼了。
「其實……其實……其實真的好痛……」
歐陽珠珠的淚突然滑出眼眶，一下子就抱住了毫無防備的他，撒嬌似的哭了起來。眾人一見，既被嚇到也覺得有點尷尬，想起那些報章的報道，又悄悄地看著對這個情況似乎毫無所動的尹子浩，不知道是誰，突然打圓場地說了句︰「珠珠，你抱錯人了。應該抱住叔叔我哭才是嘛，我的肩膀絕對比Rain的舒服喔！」
歐陽珠珠搖頭，死命地揪住尹子浩的衣服，就是不肯放開，雙肩顫抖著，似乎依然在哭。
水珠走進攝影棚，看到的就是這個情景。
「明天又要有大新聞了。有些人為了出名，就會這樣的不擇手段，見多了以後你就會習慣了。」
水珠眨了眨眼楮，這個時候，奪命記事本又傳來了指令的信號。
「我先過去處理一下，你別又壞事了，在旁邊待著，懂了嗎？」
經理人似乎听不到奪命記事本發出的聲音，對她這樣交代了一下，就走向了尹子浩和歐陽珠珠。
水珠獨自走到不起眼的角落處，翻開記事本。
那是一條全新的指令。
合上記事本的同時，她感覺到有人走近自己，抬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尹子浩。只見他胸前的衣服都濕了一片，而且凌亂不堪。
「怎麼跑到角落里來了？」
水珠凝視著他的臉，沒有說話。
「怎麼啦？身體不舒服嗎？」他說著，手探向了她的額心。
「沒有，只是這里有點悶熱，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水珠漾起一抹虛弱的笑容，然後身子晃了晃，眼看就要暈過去了，幸好被他穩穩地摟了個滿懷，「我帶你去休息一下，好嗎？」
「我想回家。」
「回家？」他有點詫異地看著她像是在鬧別扭又像是在撒嬌的臉。
「我們一起回去，好不好？」她用乞求的眼神看著他，故意忽略掉歐陽珠珠投來的怨毒眼光。
這個時候，經理人過來了，听到她的話，氣得大叫︰「你在說什麼？你不舒服我送你回去就是了，Rain還要工作，今天的檔期……」
「好，我陪你回去。」他月兌上的外套，輕輕地覆在她的肩上，然後摟住她虛弱的身子轉向經理人，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口吻說道︰「抱歉。」
「你說抱歉！你該不會是想跟著她一起瘋吧？你忘記了你今天的工作已經排滿了嗎？我跟你說，我……」
「辛苦你了。」尹子浩輕輕地拍了拍經理人的肩膀，摟住水珠，在眾人詫異的注視下雙雙離開。
「Rain去哪里了？」
「Rain怎麼在這個時候出去了？」
「Rain摟住的是誰啊？」
「Rain他……」
大家都圍住了經理人，急欲問出個所以然來，經理人被問得頭昏腦漲的，火了，「別問我了，我都快要哭出來了！」
他又不是超人，為什麼爛攤子總要他來收拾啊！扁是昨天尹子浩半路出走就害他得四處奔波去解釋和道歉了。才一天不到又捅出這麼大的婁子來，待會兒還有出席莫速集團的活動通告，那是作為昨天首影禮缺席而對身為電影最大贊助商的莫速集團的賠罪啊！他、他、他……他也干脆失蹤算了！
「珠珠，你看那個Rain又跑掉了。我們是不是選別的人入手比較好……」
「開什麼玩笑！」歐陽珠珠瞪向他們消失的方向，對她的經理人說道︰「給我盡快查清楚那個不男不女的身份，我絕對不要放棄Rain，絕不！」
午後的微風透過半敞的窗戶吹來，帶著點熱氣，帶著點水的味道，還有盛開的花朵的香氣。知了的鳴叫聲此起彼落，就像是一首沒有節奏的歌曲，隨心所欲的旋律交織成炎夏特有的味道。
尹子浩坐在窗台上，手里拿著一本書，但是目光卻飄向了蔚藍的天空。看著他的側臉，很難猜出他此刻的想法。是在掛念著工作的事情？還是想起了與應雪的點滴過往？
水珠壓著抱枕，就這樣在床上注視著他。當他回頭的時候，她就會馬上閉上雙眼裝睡，一如此刻。
這回，他把手上的書放下了，走到床前，似乎在看著她。
水珠屏息著，怕一個不小心就讓他知道，她其實只是在裝睡。
他的手，落在她的頭上，輕輕地撫摩著，帶著一種不能言喻的寵溺和一種難以形容的悲傷。或許，寵溺甚至悲傷只是她心里的感受，這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毫無意義的動作罷了。才想著，他的指尖開始在她的臉上游移著，順著她的眉行走，然後是鼻子、唇，再接著……
「痛！」
水珠拍開那用力捏住她臉頰的手，可憐兮兮地捂住臉上的那片火辣，人從床上跳坐了起來。
「我以為你要繼續裝睡下去。」
她抬頭，看著眼中滿是不認同的他。
「你知道我沒在睡？」
「我知道你根本沒有不舒服。」
水珠眼楮瞪大了，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看他，「那你為什麼還跟我回來？」
「就當是一天的休假吧。」
他重新站起來，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走到臥室里的酒櫃前，拿出一瓶紅酒和一個大嘴杯子。
「要喝嗎？」
她看著他走回床邊，像是心情極好地為她倒酒，心里除了疑惑還是疑惑。
「喝喝看，你一定會喜歡的。」
水珠看著他遞過來的那杯暗紅色的液 體，遲疑地接過，然後小心地輕輕含了一口。口里滿是奇特的香氣，舌尖有點酸，有點澀，舌頭麻麻的，滑過喉嚨的時候，有點甜又有點苦……水珠用帶著研究的眼神看著杯中的暗紅色。這個時候，他的聲音輕輕地飄來︰「如何？喜歡嗎？」
「嗯……喜歡。」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
她愣了下，看著他靠在自己的身邊，不明白為什麼他的語氣中滿是篤定。
「讓我猜猜看。」今天的他，似乎很想說話的樣子，「喜歡的顏色是透明色，因為喜歡水珠嘛，對不對？」
她看著他，覺得他即使沒踫酒，也已經醉了。
「喜歡的歌是《Can you feel the love to night》，喜歡的書是‘天空干淨’寫的《那個人》，喜歡的酒是紅酒，喜歡的季節是秋天，喜歡的運動是跳舞，喜歡……」
「尹子浩，你到底……」
看到這樣的他，她覺得莫名地害怕，而且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些什麼。就在這時，他突然翻身把她壓在身下，她手中的酒打翻了，潑灑在雪白的床單上。可是，她沒有時間去理會，因為他正以一種無比認真的語氣說道︰「喜歡的人，是我。」
「你……你在說什麼？」
她覺得她無法動彈了，不是因為他壓住她，而是因為他說的話。
「為什麼忘記了我？」
「你……你……」
她發現她的聲音哽住了。莫非，他也跟其他人一樣把她看作應雪了嗎？
「應雪，我的應雪。」
他的話，一字一字地插入她的心里，她只感到一陣眩暈，他的吻已經落下了。唇與唇間的糾纏，在他是一種慰藉的纏綿，于她卻是好比凌遲的折磨。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唇好不容易離開她的，他的目光卻無法移開半分，她也是。只是，最大的區別是她的眼里沒有半絲眷戀，也沒有半絲的溫度。
「雪？」
「你錯了，你真的錯了，是我騙了你。」
「你說什麼？」
「我不是應雪，我是來自幽冥界的見習死神953，我是為了確定你在一年後必死無疑而跑來你身邊執行任務的見習死神953，我是你命中注定的勾魂使者。」
風，依然呼呼地吹著。
他的發帶不知何時松月兌，黑色的發被吹亂了，與璀璨的銀絲在空氣中一起起舞，只是卻從不曾有交匯在一起的一剎，一直不曾有。
「你終于想通了。」
就在無數的沉默蔓延的空間里，一把聲音響起，讓床上的兩人都錯愕地轉過頭去。是一刀，手拿著死神鐮刀，面容森冷的一刀。
「過來，小三。」
一刀手中的死神鐮刀一揮，壓在水珠身上的他馬上被不知名的風打到了一邊去。水珠的眼中閃過一絲擔心，但很快地又恢復為冷清。她從床上爬起來，走向一身聖白卻散發著濃濃陰沉氣息的一刀。這時，一扇巨大的石門突然出現在一刀的背後。
「進去吧。」
一刀把門打開，沒有看水珠，目光如火投在一臉震驚的尹子浩身上。
「別去！」
尹子浩的聲音讓水珠的腳步遲疑了一下。
「小三，你很清楚吧。眼前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取回你的靈力。」
一刀的話，重重地傳入她的心里。她沉沉地閉上雙眼，再張開時眼中除了堅定還是堅定，不再有半分猶疑，她昂首挺胸地走進門里的扭曲空間。
「你要把她帶去哪里？」
尹子浩追過來，一刀慢條斯里地把手向他舉起，突然迎面一陣狂風吹來，把他的頭發都往後吹了起來。勉強地半睜開眼楮，只見一刀的掌心正對著他的門面，而滾滾不斷的狂風似是由此而來。
「親愛的客戶，別急，請期待我們為您提供的優質服務。」
陽光的笑容一下子回到了一刀的身上，在尹子浩傻眼之際，一刀的臉又換上了那抹濃重的陰沉，並且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也很期待那天的到來。」
說罷，一刀掌心一反，尹子浩被彈回床上去。再回過神來，一刀已經走進石門里，門自動合上，然後消失在空氣中了。
「他還是老樣子。」
孩童的稚氣聲音在頭上老氣橫秋地響起，尹子浩抬頭，赫然看到不見多日的守護天使V2。
「是你太急躁了。」
V2飛下來，停在他的面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