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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竹馬,我反對! 第六章

作者︰咕嚕

第六章

「小姐,麻煩你,那個牌子的口香糖……」

便利店里,呵欠連連,大學生模樣的男客人一邊從大大的包包里翻出錢包一邊問價錢,但一抬頭,看到櫃台那邊把抹布扭得像要謀殺什麼人似的某人,臉色一變,匆匆掏了錢便奪門而出。

在另一邊整理貨價的兩名同事對看一眼,終于走過來,「熙康,你怎麼了?」

「沒事。」

一邊說一邊抬眼,瞪著雜志區那頭隱去大半的身影。

兩位同事又對看一眼,其中一人試著開口︰「對了,今天怎麼沒有看到你那位好好男友?他怎麼沒送你回……」

「勒」的一聲,說話的同事住了嘴,只見在黃熙康手里的抹布被扭曲到不能再扭曲下去的極限,台上,更是滴落了幾滴污水。

低氣壓低氣壓。

沒有人再敢問下去,再望望牆上的電子鐘,其實已經是清晨五點,同事們心想著大概是熙康不習慣輪夜班,所以才會心情不好,于是便轉身走開。

又過了半小時,門外有人走進來。

「嗨,熙康,我來接替你了,有沒有很想我啊!」

原來是交班的時間到了。

不過,所有的笑容停頓在看到某人抬頭的一剎。

交班的同時下意識地往後一退,正好踩到了從雜志區里走出來的客人的腳丫。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一見到那高大的魁梧身影,瞬間嚇得腳軟了下。

但是,那人沒有說什麼,轉身就走了出去。

「好險,差點以為要被揍一頓了……但,這個時間怎麼還會有人在便利店里看書啊?」

「誰知道,已經在這里好久了。」

「說起來,似乎我來交班的時候就在了,熙康,你來的比較早,有沒有看到那個人是什麼時候來的?」

听著同事們你一句我一句地,她只是把抹布往櫃台擦了又擦,眾人一見,彼此互看了幾眼,又竊竊私語了起來。

「熙康怎麼了?」

「好像是跟男朋友鬧翻了……」

「你們討論的時候難道就不能不讓我听到嗎?」

某人怨氣十足,害得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僵笑連連。

「熙康,有沒有人說過你板著臉的時候很有氣勢?」

「蠻嚇人的,酷得叫人都不敢直視你了。」

「就是啊……」

同事們的話,害她愣了又愣,連忙捂住自己的臉,「沒有,絕對沒有。」

自然是違心之論。在法庭上,跟對手針鋒相對,當兩人旗鼓相當時很多時候輸贏的關鍵,比的正是氣勢。

「還說沒有……不過認識你這麼久,第一次看到你這樣……」

「對了,跟洛問怎麼了?」

她愣了愣。

想起希所說的「我負責跟他解釋」,臉色又是一沉。

「分手了。」

簡單地說罷,她當著同事們的驚呼走進了更衣室。

回想起見到洛問的時候的事情——

「熙康,這位是?」

見到希,洛問一臉的震驚,尤其深深地再三看了看兩人牽著的手。

這個時候才意識到不妥的她,正要放掉希的手好好解釋,孰料希居然把兩人的手舉起,並炫耀般地在洛問的面前晃動了一下。

「我是熙康的同居人。」

希絕對是有意讓洛問誤會的!

她正要開口,孰料洛問卻說道︰「我記得你。」

洛問記得希?

她吃驚地看著洛問,但洛問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希的身上,臉色似乎有點青,仿佛有點怕希的樣子。

這是她頭一次看到洛問臉上的自負崩潰。

「熙康。」

突然听到洛問喊自己,她意外地看過去。

「我們分手吧。」

听到意料之外的話,她瞪大了眼。

可是,更快地,手一緊,希居然拉著她就走,連句道別的話也來不及跟洛問說。

但其實,道別又有什麼意義呢?

就像希後來搪塞她的話——難道人家說要分手,你這個被甩的人還得握著人家的手說感謝?虛偽!

可她生氣在意的根本不是這個!

才換好衣服,皺著眉頭走出來,同事們一窩蜂地圍過來,正七嘴八舌地問她跟洛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只听自動門那頭傳來了聲音,大家又反射地堆起笑容轉身過去,「歡迎光臨!」

只有她,瞪著站在門口的高大身影,又沉了沉臉。

「走吧。」

希挑眉,轉身走了出去,站在門外望著灰蒙蒙的天色。

而她,當著同事們錯愕的目光走出去,與他在冷清的街道上慢吞吞地走著。

一路上,她皺著眉低著頭,而他也不說話,沉默到底。

光線昏黃的街燈,在灰蒙蒙的天色里頭眨了眨,滅了。

突然听到身邊的呵欠聲,她抬起頭,看著他疲倦的臉,干澀的眼,心里頭雖然還是很氣惱,但到底還是氣不下去了。

「希,你跟洛問是認識的?」

見她頓住了腳步,他也停下來,但是,他斜眼看著她,並不說話,像是她問的問題十分的愚蠢。

「希!」

「一會兒是洛問,一會兒是賀劍,你到底喜歡誰?」

她愣住,一時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好吧,她有很清楚地听到他說的話,但是卻無法消化,也不理解他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似乎在我的面前,不管在哪方面你都特別的遲鈍?」

這句話,他說得可笑又可氣,但最叫人氣結的卻是她的回答——

「不是你讓我變成這樣的嗎?」

「什麼?」他失聲,語調高了個八度。

「你不是從小就說,小事听你的嗎?」

語塞。

他的嘴角忍不住抽搐,「大小姐,這是你的感情事,也算小事嗎?那什麼才是大事?」

「你隱瞞我的就都是大事。」

她突然的敏銳,害他窒住。

「瞧,你無話可說了吧?」

「慢著。」

見她負氣地徑自走開,他連忙追上,「什麼叫做我無話可說……我的事情,是我的事情,怎麼會成了你的大事?把話說清楚。」

這回換她窒住。

被他拉停的步伐,在原地躊躇了一下,她突然結巴起來︰「我什麼時候……什麼時候說過、說過你的事是我的大事了?」

「上一秒。」他狐疑地看了她許久,開口。

「沒有啊,怎麼可能……我、我不跟你說了!」

怪了,她舌頭沒事打什麼結?

邊想邊加快腳步,她急急地走著,而他在後面追過來,然後安靜地跟在她的身邊。雖然沒有抬頭,卻能清晰地感覺到他那銳利的目光。

「喂,賀劍可是有女朋友的。」

突然听到他的話,她一時分心,腳下一個踉蹌,他連忙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臂。

嚇死了。

驚魂未定,卻听他仿佛嘲笑地說道︰「我才說賀劍有女朋友你就那麼慌張,怪不得你都不在意洛問剛剛向你提出分手的事情,連問都不問……」

听著他的話,她意外地抬起眼楮。

「你果然,是喜歡賀劍的。」

除了啞口無言還是啞口無言。

「怎麼,說不出辯駁的話了嗎?你……做什麼?」

見她突然伸手過來輕輕探了探他的額頭,他不禁皺了皺眉,為她的心不在焉。

「希,你是不是熬通宵太累了?」

見他不說話,以為自己猜對了,她伸手就要拉著他回去,殊不知他其實是氣炸了!就當兩人走到了公寓樓下的大門前,他終于掙月兌了她的手。

「希?」

「我都看到了。」

說白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或者是因為嚴重的睡眠不足,肝火上升的關系,看著她那張毫不在乎的在他的面前撒謊的臉,他就想爆發。

「看到什麼?」

回答她的是深呼吸。

「希?」

「再問你一次,你今天晚上,真的在家里等我嗎?」

雖然感到他有點奇怪,但她還是毫不遲疑地點頭,「我是在家里等你,還做了滿桌的菜……」

「可是,為什麼我回來的時候,卻看到你從賀劍的車上走下來?」

他的打斷,他的話,快得像放鞭炮一般的速度。

她窒住,一時張口結舌。

但,嘴皮動了動,她到底還是沒有說出任何話來,只是定眼迎視著他的瞪視。

而他,終究不再說什麼。

掏了鑰匙,開了門便要走進去,她連忙反應過來,拉著他,卻在踫到他的一剎,被他狠狠地拍開了手。

手背通紅通紅的。

很痛,但她沒有哼一聲,而他,眼神稍稍一亂,似乎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個反應。

這是第一次,在面對希的時候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熙康。」

終于,他打破了沉默。

門外,旭日初升,依稀看到了他隱藏在幽暗的樓梯間里的表情,是一種很陌生的冷淡,她的心不由得緊了緊,不知道他要說什麼。

而果然,像是要應了她的預感。

「我們分開多少年了你知道嗎?」

明明彼此間不過一米的距離,卻仿佛相隔很遠,她站在樓梯下抬頭看著他,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受。

「你忘記了吧?」

他輕輕地撇了撇唇,帶著點熟悉的自嘲味道,那是他慣有的小動作。

「從再次遇見到現在,不過是第幾天?我們,也不過是陌生人罷了,要兩個陌生人住在一起嗎?」他頓了頓,「笑話。」

說罷,轉身離開,只有聲音在轉角處遙遠的傳來︰「明天出門的時候把我的行李丟在門口就好,我全不要了。至于Joe,你愛養就養吧。」

他果然,不要跟她一起住了。

默默地垂下眼簾,她走進樓梯間,疲憊地拉上了鐵門,徐徐地走上去。

回到冷清的家里,他的行李還在玄關那,但他卻不在了,說實在的,他今天甚至只在她的家里停留了半個小時。

分開多少年嗎?

她記得的。

感覺腳邊似乎踢到了什麼毛茸茸的東西,她遲鈍地低下頭去,原來是已經熟睡的Joe。

蹲下去,也不管會不會打攪到Joe的美夢,她輕輕地開口︰「七年零九個月十六天……」

誰會忘記他離開的日子?

那個時候,她為了他的十八歲生日,偷偷地熬了好幾個通宵,才笨拙地把要送他的禮物準備好,而他,卻在生日那天的清晨突然消失在她的面前。看著那收拾得干干淨淨完全沒有東西留下來的房間,仿佛一切早有預謀,就只有她,一直被蒙在鼓里,還為了要給他一個難忘的生日花盡了心思。

說實在,她很介意很介意。

所以她緊緊地記住了他離開的日子。

而父親的教育,教會她凡事都要靠自己,不能依賴,即便沒有了誰都要堅持地走自己的路,可是,卻沒有教會她,如果希不在了,她要怎樣。

希不在了。

其實她也沒想過希不在她會怎樣,但一旦這假設變成了現實,那個仿佛空氣般存在安靜卻貼近的人在面前消失,居然會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受,即便父親又給她安排了新的保鏢,但一切不再一樣了。

安然地走在平地上,腳下卻突然踩空,猛地往下墜落……

夜深人靜時,幾乎都從這樣的夢中驚醒。

然後發現,不會有人再衣衫不整地趕過來,不會有人再為了這可笑的夢撇唇取笑,也不會有人,一邊說著挖苦的話一邊拉開被子鑽進被窩強壓著她繼續睡。

所以,放棄了還有一年半就修完的學分,放棄了父親好不容易靠關系安排的在當地檢察院里學習的珍貴機會,她悄然地買了機票回國,然後被某國際周刊的記者發現,被保鏢們強行帶回家里,被恨鐵不成鋼的父親狠狠地扇了好幾個耳光,被丟到房里禁足了幾乎四個月……

那些不堪回首里,已經忘記了最後是誰妥協了。

被夢魘折磨,精神壓力使得她在很長的時間內患上厭食證,而被禁足的時間太長了,她甚至還患上了輕微的失語癥。

或者是父親妥協的吧?

因為害怕身為繼承人之一的她丟了自己的臉,害怕她居然患上語言障礙而導致不能從事檢察官的工作。

所以,在漫長的治療後,父親甩了仍然渾噩的她一個耳光,允許了她留下,但作為交換條件,不管如何,不許問希的下落,也絕對不允許私下去查他的所在,甚至不可以再對任何人提起「許雲希」這三個字。

這等于是,要她把過去在美國的日子全部忘記。

不過,她答應了。

所以,她留下,所以,她再也沒有提起希的事情。

因此,最終妥協的人,其實是她吧?

雖然……

她後來留下一紙辭呈,離開了父親為她安排的軌跡,不過,人生的際遇往往就像是轉動的齒輪,只要齒輪的滾動不停下來,你永遠不會知道下一秒你的世界會面臨什麼,就像她從沒有想過,在目前這個狀況下會遇到希一樣。

然後發現,以為可以跟以往一樣的東西,似乎因為時間、地點或是心境的關系,產生了許多微妙的變化。起碼,以前希不會執著于她不想說的事情上跟她鬧脾氣,不會為了他們以外的人,鑽牛角尖。

是因為過去的世界里,他們相依為命只有彼此,而現在,卻多了其他人嗎?

「其他人」……

是指誰?

洛問?

賀劍?

那麼,不對的人,其實是她?

「叩、叩。」

門,輕輕地被敲響了。

他幾乎是一股腦兒地從空蕩蕩的床板上彈跳起來,可是雙腳落地的一剎,卻為自己的反應深深地懊惱。

如此緊張,仿佛一直在等著這敲門的聲音。

敲門的聲音很有節奏地響著。

而他的呼吸,也隨之緊張著。

沒有動彈,他僵直地站在漆黑里,直到敲門的聲音頓住,久久地,沒再響起。

心里緊繃的弦,仿佛一下子松了開去。

他很清楚門外的人是誰,但他沒想到,她的堅持只維持了一百七十八下的敲門聲。

就當他訕笑著自己的想法幼稚,頹然地再次躺回床上,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頭突然又響起了敲門聲,但不一樣的是,這次的敲門聲又急又亂,仿佛忘記了現在還是眾人鼾眠的美好清晨。

「刷」地,把門打開,他本要裝出一副惱怒的表情去瞪著門外的人,可是,更快地,她沖進了他的懷里,緊緊地拽住他的衣服,不知道是呼吸或是哽咽的聲音,悶悶地傳到他的耳里。

「怎麼了?」

他完全被嚇到了,連忙把她拉開,慌亂地看著她那通紅通好的眼,還有縱橫在臉上狼狽得叫他傻眼卻心痛的眼淚。

「Joe……」

他愣了愣,看著她努力地吸氣,又抽泣。

「Joe怎麼叫也不動一下……」

霎時愣住,「那家伙老是這樣……」

害他還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Joe那家伙已經是十一二歲的老狗了,不喜歡運動只顧著懶睡的壞習慣都已經把他氣得很麻木了。

「不、不是的……」

她的小手,緊緊地拽住他的衣服,一直震個不停,淚水不住地從眼里掉出來,仿佛滾落的水珠,「它的鼻子好干,身體好冷……我……我……不管怎麼抱著它,它就是不暖……」

他徹底呆掉。

「它就那樣、那樣叫了一聲,然後就……」

視線越過她,看著那虛掩的大門內,只見,那只他養了好幾年好幾年,幾乎算得上是相依為命的老狗,身上蓋著厚厚的棉被,安詳地,靜靜地,一動不動地趴睡在地上,只有一雙圓圓的黑眼兒,筆直筆直地望著他這邊的大門方向。

可是,那雙老是把他惹火,讓他錯覺在嘲笑他的人一般的眼珠子,此刻已經再無光澤了。

除了黯然,還是黯然,卻又仿佛隨時會惡作劇地朝他眨一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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