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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魂咒 第十六章

作者︰薇姿

第九章

一道金光閃過,瞬間,血雲轟然炸開,一齊向他流瀉而來。在半空中變成了血鷙,翼動著翅膀,張開鋒利的尖嘴向他疊叫著撲來。

隱蓮白了臉,摩羯哈哈笑道︰「你只知道後羿弩可以摧毀血魂咒陣,可是,你知不知道,血魂咒陣在陣毀的時候會把所有的怨恨全部傾瀉在破陣之人身上,這個人,就會被血鷙生噬而死。」

「我知道,」璃月淡淡地笑,「不知道的人是你。」

那些血鷙落在璃月身上,竟然閉上嘴巴,柔順地依偎在他身上。

摩羯怔住,隱蓮也怔住了。

「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摩羯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的這一幕。

璃月抬起手,輕輕撫模落在肩上的血鷙,神情淒愴,「他們的生魂雖然被你煉成血鷙,可是,還殘存著作為人類的記憶,保留著對同伴的情感。我常常用洗心草給他們療傷,我的身上,有他們熟悉的味道,所以,他們絕對不會傷害我。」

摩羯血紅色的眼瞳明明滅滅地閃爍。

盤龍劍從天而降,璃月握在手中,用劍尖劃破食指,他就用自己的血,在那些血鷙身上寫下符咒。

血鷙墜落在地上,消弭不見,那些呆若木雞的將士忽然像大夢初醒一樣,一瞬間恢復了神志,看到他們三個,一個貌似將軍模樣的人訝然叫道︰「璃月公子,您什麼時候來的?這兩個人是您的朋友嗎?您受傷了嗎?怎麼留血了?」

璃月說道︰「廖將軍,我和這兩個朋友有事情要處理,你先帶大家出去。」

「哦。」廖將軍狐疑地搔搔頭發,帶著眾將官走了出去。

火燒雲早已散去,天空呈現出一派澄澈的湛藍,縹緲著婀娜多姿的白雲,恍若層巒疊嶂。

清涼的風撩撥起璃月鬢邊的發絲和他雪白的長袍。

摩羯靜靜看著他,半晌,忽然嫣然一笑,「你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嗎?」

璃月微顰眉頭。

摩羯看著隱蓮眉間熠熠生輝的紫水晶,笑容甜美,「隱蓮血管里流淌著魔血,誰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她雖然暫時為你壓抑住魔性,可是,隨時都會爆發,威力將會更加強大,到時候我們再次發動血魂咒,就算是後羿弩恐怕也無力克制。」

隱蓮瑟縮了一下。

璃月淡然地笑,「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嗎?」他突然上前幾步,拉住隱蓮的手,看著她燦若星子的眼,輕聲說道︰「我沒有後悔喜歡上你,就算是再過幾千年也不會後悔,卻希望你忘記我,永遠都不要再想起我。」

一股熱熱的血氣從他的手上傳導給隱蓮,同時,她身上冰冰涼涼的血氣也在向他的身上流淌。

「璃月!」隱蓮愕然驚叫。

摩羯怔怔看著,忽然叫道︰「換血大法!你居然要用換血大法換走隱蓮身上的魔血!」

璃月淺笑,「你不是說沒有人可以改變隱蓮血管里流淌著的魔血嗎?那是因為你不知道,我寧願那些血流淌在我自己的身上。」

淚水在隱蓮眼眶打轉,她咬緊嘴唇,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溫熱的感覺涌入她的體內,慢慢流淌進她的心髒,于是,心髒驀地溫暖了。

漾水的眸子,眼前朦朧成模糊的一片。恍惚間,忽然看到,寂靜清冷的月夜,她斜倚著一棵千年古樹,手中拿著一支碧玉簫,緩緩吹奏。

不出所料地,一個白衣勝雪的少年緩緩走來,面如滿月,眸光熠熠如星。

她嫵媚地笑著,很輕易拿到他的劍,然後用力刺進他的胸膛……鮮血噴涌而出……

那少年嘴角卻逸出釋然的微笑,眼眸中,居然沒有怨恨,淳淳的都是眷戀……

璃月慢慢放開隱蓮的手,他的體內,冰冷的血液輕易滲透四肢百骸,比千年冰蠶絲還要寒冷的寒意就那麼吞噬著他的整個身體。

而面前的隱蓮,眉間的紫色水晶已經消弭不見。

于是,他釋然地笑了,看一眼另一只手上握著的盤龍劍,用力地,刺進自己的胸膛……

冰藍色的血液噴涌而出……

隱蓮頹然抱住他,喃喃︰「為什麼?為什麼?」

他淡淡地笑,抬起手,輕輕撩起她鬢邊散落的一縷發絲,眼眸無限溫柔。

「璃月……」大顆的淚珠落在他臉上。

他想要擦拭她臉上的淚,手指卻頹然落下,緩緩地閉上了眼楮。

清風習習,拂過他白皙的臉龐,拂過他漸漸冰冷的臉龐。

摩羯靜靜看著這一幕,看著璃月閉上的眼楮,身子顫悸了一下,突然長嘯一聲,凌空躍起,轉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自始至終,隱蓮的視線始終凝結在璃月臉上,痴痴地,凝望著他。

二十年後,臨安街頭。

彼時正是公元1172年,干道十年。

宋孝宗趙,幼名伯琮,後改名瑗,賜名瑋,字符永,謚號紹統同道冠德昭功哲文神武明聖成孝皇帝。

宋孝宗登基後,定年號「隆興」,立志光復中原,收復河山,恢復名將岳飛謚號「武穆」,追封岳飛為鄂國公,剝奪秦檜的官爵,命令張浚、俞允文兩路大軍北伐中原,並且任用王淮理財備戰。由于軍事漸趨強盛,簽訂《隆興合議》後,不再有戰事騷擾,宋孝宗專心理政,百姓富裕,五谷豐登,太平安樂,一改高宗朝時貪污腐朽的局面。由于宋孝宗治國有方,所以使南宋出現「干淳之治」(干︰干道,淳︰淳熙)的中興局面。

人潮洶涌的街頭,一個面容俊美的公子手執折扇,緩步而行,身後跟著一個清秀的小廝,不停地打量著四周,小聲嘀咕︰「小姐,我們快回去吧!被老爺發現就糟了!」

做公子打扮的小姐漫不經心地說︰「想回去,你自己回去。」

「小姐,我怎麼敢把你一個人留在這里?」打扮成小廝的丫鬟翠濃哭喪著臉,「每次你偷跑出來,被責罰的都是我啊。」

「我不是每個月都給你加了十兩月錢嗎?」

「小姐!」翠濃心里嘀咕,我把那十兩月錢還給你好不好?拜托你不要讓我被罰跪佛堂了,那里晚上詭異詭異的,真的很可怕啊。

小姐卻沒有再理睬她,而是看著街道兩旁琳瑯滿目的商品、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臉上都帶著輕松泰然的笑容,她不覺濡濕了眼角,唇畔也露出淺淺的笑意,伯琮終于戰勝阻礙他的重重勢力,坐在龍椅上,成為一個好皇帝,帶領風雨飄搖中的大宋走向繁榮昌盛。

那個最關心伯琮、最關心蒼生疾苦的人,卻沒能等到這一天。

她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喟嘆。

人流忽然都向街角涌去。

她掃視一眼,饒有興味地說︰「好像有熱鬧看呢,我們去瞧瞧吧。」

「小姐!小姐!」翠濃急得直跺腳,她跺腳的功夫,小姐已經擠進了人群。

人群正中間,一個白衣素袍的書生正在賣畫,她陡然怔住,眼中涌起濃濃的水霧。

那個書生長得很干淨,面如滿月,眼眸熠熠如星,唇畔帶著淡然的笑容。

背後的畫有花鳥魚蟲、青山翠柏、流泉飛瀑……卻唯獨沒有人物的肖像。

一個頭戴金簪、身穿綾羅的女子湊在前面,魅惑地眨著眼楮,聲音甜膩嬌糯︰「公子,您可不可以給我畫一幅像?我願出雙倍……不是,三倍的價錢。」

書生輕搖螓首,「對不起,小生從來不畫人像。」

「呃,」女子詫然問道︰「為什麼呢?」

書生微側著頭,思忖了片刻,赧然說道︰「小生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沒有辦法下筆。」

公子打扮的小姐湊到他面前,沉聲問道︰「你,認不認得我?」

書生揚眉看了看她,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公子,我們素昧平生,小生又怎麼會認得公子呢?像公子這樣豐神俊朗的人物,小生如果見過,一定不會忘記。」

「你再仔細想一想,真的不認得我嗎?」小姐盯著他。

書生搖搖頭。

穿著綾羅的女子白了她一眼,「你不畫畫,湊什麼熱鬧啊?想攀交情也不用這個樣子嘛,人家都說不認識你了。」又對書生笑眯眯地說︰「你既然從來沒有畫過,為什麼不試一次呢?你的畫那麼栩栩如生,畫起人物來,自然也是錯不了的,大不了,我出四倍的價錢……」

小姐怔怔站在原地,痴痴看著他,眼中濃濃的都是氤氳霧氣。

「小姐,這里人太多,我們到別的地方去吧。」翠濃擠進來,扯扯袖子,把她拉出來。

她失魂落魄地被拉出來,目光還凝結在擁擠的人群上,書生的身影,已經被人群完全遮擋住了,距離這麼近,卻又那麼遙遠,仿佛咫尺天涯。

思緒飄蕩回二十年前,自己的前生,那時候,她的名字還叫隱蓮。

她親眼看到,那個皎潔如月的男子用自己至純至陽至潔的血換掉了自己的魔血,然後死在自己懷中,就在那一刻,她的心碎掉了,碎成千千萬萬片,那千千萬萬塊碎片又碎裂成千千萬萬片……

原來,這就是心碎的感覺,原來,這樣椎心蝕骨的痛,就是心碎的感覺……

毫不遲疑地,她拔出插在他胸前的那把盤龍劍,用力刺進自己的胸膛,鮮血涌出,殷紅的血涌出……

和他冰藍色的血液流淌在一起……融匯成異常璀璨妖冶的色彩……

想象中痛苦的感覺並沒有來臨,恍惚中她看到早已飛升成仙的師父手執拂塵從天而降,輕飄飄落在面前。

「師父。」她低喃。

師父悲憫地看著他們兩個,低聲說道︰「璃月是個痴兒,寧肯永遠被打入無間地獄,也要換取和你在一起相處的短暫時光,他的一片痴情不但感動了你,也感動了天地。上天垂憐,念在他破除血魂咒拯救無數蒼生的功德上,網開一面,特準許你們投胎為人,經歷人世的輪回。」

「那麼,來生,我們還會重逢嗎?」隱蓮凝望著璃月慘白的臉頰,輕聲問道。

「你們自然還可以重逢,你還會保有今生的記憶,不過,璃月的魂魄已經過了奈何橋,喝下孟婆湯,所以,他不會再記得前塵往事。」軒逸真人嘆息一聲,「上天意旨,如果喝下孟婆湯的璃月還能認出你,就成全你們,在三生石上刻上你們的名字,讓你們可以生生世世在一起。如果,他沒有辦法認出你,那麼,注定你們有緣無分,生生世世都會擦肩而過。」

人潮洶涌的街頭,隱蓮咬緊了嘴唇,哦,她今世的名字不叫隱蓮,而叫做史明月,當朝右丞相史浩之女,以美貌和文采名揚天下。

錦衣玉食的生活,僕從如雲的日子,她卻並不開心,沒有他在身邊,怎麼會開心?怎麼能夠開心?所以,總是流蕩在街頭,苦苦尋找著,尋找著那個皎潔如月、熠熠如星的男子。

無數次的尋覓,終于,他就近在咫尺,然而,他終于,還是……認不出她啊……

一滴殷紅的血從咬破的嘴唇滲出來,隱隱地痛,更痛的是流淌著殷紅血液的心髒……生生世世都會擦肩而過……她好像被打入了無間地獄,在火山上炙烤著,在油鍋里煎熬著……

打了個寒噤,這樣的做人,寧肯,寧肯被打入無間地獄,永世不再為人。

橙色的太陽慢慢墜落在天邊,美麗猶如蓬萊山的落日。

往事如煙,前塵如夢。

史明月眼角的淚珠終于滑落,滴在塵埃中,很快消弭不見。

街頭的人群,已經漸漸散去,街角的書生,正在整理著畫攤。

「小姐!小姐!」翠濃扯著她的袖子,急出一頭熱汗,愁眉苦臉地叫道,「你怎麼啦?為什麼站在這里發呆?我叫了你好多聲,你都不答應?該不會是突然撞邪了吧?」她渾身戰栗了一下。

沒有回答她,史明月依然痴痴地凝望著街角的書生。

那書生把沒有賣出的畫都放進背袋中,然後背著背袋,從她們身邊,緩緩走過。

史明月攥緊手中的折扇,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壓抑住叫他的沖動。

他慢慢走著,一步步,走出了七八步,忽然回過頭,定定看著她,微蹙眉頭,上揚著嘴角,「公子,我們……」他遲疑一下,「我們是不是曾經在哪里見過?」

「你……見過我嗎?」明月聲音微微地顫抖。

「小生不知道,」書生微側著頭,很煩惱的樣子,「我們明明沒有見過,小生卻對你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好像,我們……」他微微紅了臉,垂下眼瞼,低聲說︰「好像我們本來就是很親近的人。」

史明月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嫣然一笑,「我們本來就是很親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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