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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龍曲 第五章

作者︰善喜

侍衛們來到她跟前,對她屈膝落地。「沿路被盤查的都是單身男子,他們料想不到王爺身邊帶了姑娘,咱們能不能請岑姑娘答應一事……」

「不、不成的,這一定不成!」

她頭手搖得有如波浪鼓,驚慌失措地抗拒。「難道沒別的法子了?」

「岑姑娘……」伏懷風搖首,決定改口︰「不,麗兒,你昨夜親口答應要成為我的妻子了,那還有什麼事不成的?還是……麗兒你不滿意為夫?」

她讓他那一聲聲麗兒給喚得嫣頰窘燙,撇開臉道︰「七爺,我是答應要與你假扮一對賣藝夫妻闖關;但我真不會騎馬,求您饒了我吧。」

山路崎嶇難行,于是他們決定部分路程改走平坦的官道繼續往西。次日一早,侍衛們便不知打哪弄來三匹馬,催促他們趕緊出發;所有人都上了馬,就等她一個。

她光讓馬兒不耐的鼻息一噴便給嚇得倒退三步,別說她能否騎馬追在他們後頭,連能不能坐上高大馬背都是難題。「七爺……」

「你忘了我雙眼無法視物,一個人沒法子騎,所以才要與你同乘一騎啊!上來。」

他听見她正悄悄踩退腳步,嘴里還拼命在道歉,他唇邊揚起一抹捉弄,伸手模上腰間。「抱緊你的琴,麗兒。」

「什、什麼?!」她的驚呼來還不及出口,就見他抽出長鞭一卷,精準地牢牢纏住她縴細腰枝,將她拉提到自己胸懷前方穩穩落坐。

而後他竟雙腿一蹬,發了瘋似往前沖了出去。

「七爺!前頭有棵大樹!往左兩步、左邊——呀!前面十尺有疏水橫溝,跳!七爺快跳!」

她雖害怕,甚至嚇得想要閉上眼楮,但思及他根本看不到,若她噤聲,兩人鐵定會摔得很慘,所以她只好拼命嚷嚷,提醒他一路上的各種情況。

直到最後通過一座吊橋他才停住。

她臉色青白交錯,連搖晃欲嘔的事都給嚇得忘了。

「七、七爺您實在太大膽了,明明看不見前方,怎麼可以如此策馬狂奔,即便您功夫好,也別拿性命開玩笑啊。」

「我雖看不見,但其實還能分辨些許光影;何況麗兒你看得仔細分明,由你替我引路,不是引得挺好的嗎?」

她一愣,想通了他看似莽撞的行動,只是為了不想讓她再三猶豫其實辦得到的事。但這麼離譜的事兒,她還是覺得太冒險了。

「可萬一我弄錯了,七爺不就——」

偎著他朗聲大笑而起伏的胸口,她縱有再多不安,彷佛都能在這個熱暖懷抱中消散掉。

「我相信你不會弄錯。」他俊顏綻笑,溫柔卻堅定地告訴她︰「你就不能相信我的判斷也不會有錯?麗兒,我知道你一定能成為我的眼楮。」

「七爺……」她幾度咬唇,對他毫不懷疑她能力的全然信任覺得歉疚,最後咬唇點頭。「我會努力——不,我絕對會辦到。」為了七爺。

「很好。」伏懷風雙手環過她身子,一夾馬月復,甩了馬韁,正式上路;但速度比之前放緩許多。兩名護衛已經在視界里消失,應是繞道別條路。

就剩下她與他了。地圖早已交給了她,侍衛離去前也跟她細細交代了。她一路不斷地仔細描繪前方景色,細膩得連只小蟲都不放過。

「七爺,前頭有岔路,得往左……七爺?」她看著他突然停下,有些擔心。

「別再叫我七爺,叫別的吧。若要扮夫妻,親昵一點比較好。」

聞言,她嫣頰微赧。「直喊七爺名諱太引人注意。其它的……喚夫君?」

他揚眉笑道︰「夫君也行,相公也成。不過我想還可以有個親近些的昵稱,這由身為妻子的你來取包合適。我等著看你平素對我的印象如何。」他笑來竟有幾分淘氣。

「印象嗎?我一直只記得藤花包而已……那就叫阿藤?」總比阿花阿包好听。

「藤花……苞?」俊顏微訝,以為自己听錯。用花形容還能理解,但……花苞?再怎麼說他也已經是個二十七歲的堂堂大丈夫了,怎麼會來個花苞?

「這有什麼緣故嗎?」

「沒、沒。」她匆忙掩唇,長睫黯然斂下。與王爺相處過于接近,才會教她大意忘記;她絕不願意讓王爺發現,她就是那個將他害得如此淒慘的元凶。

「藤花苞是……未開的藤花,就如同王爺、王爺的清麗美色……」

「美色?」

「不是!因為藤花花不艷,但氣味清冽芬芳,就像是王爺內韻德馨——或者換個花種,不不不!不用花了,用別的……」

在他追問下,她支支吾吾硬掰出一個王爺貌勝天人、艷冠百花的理由,說得十分心虛。眼見那張花神般的俊雅樣貌……在她拼命解釋下,卻像正經歷寒冬,僅存一株堅忍寒梅綻放僵笑。

「對不住,我只是個沒學問的丫頭,根本不會取什麼好名字……請王爺自個兒取吧。」最後她爽快認錯,總比多說多錯來得好。誰教她這些年光練琴沒練口才。

听她放棄地嘆了氣,他也跟著沮喪嘆道︰「沒有堂堂男子喜歡讓人說得像是柔弱美人,原來在你心底,我就只有臉蛋可取嗎?」

「不是不是!王爺文武兼備、才華出眾,是我的大恩人,是我的英雄,是我的藤——」

她急忙揮動小手,絞盡腦汁生出贊美好安撫他,直到見他忍俊不禁地失笑,她才察覺是遭他戲耍了,最後只能垂下尷尬熱辣的小臉,囁嚅說道︰「……其實什麼都不是,就只是個有點兒壞心眼的相公。」

見她不再吭聲,伏懷風這才總算止住笑意,再次揚鞭起步。馬一走動,她就不得不開口指路。

過了岔路,轉進沿路青蔥綠野的石板大路上,許久,他突然冒了句︰「麗兒……你方才想說的,該不會是藤花包子吧?是吃的?」

「您非得要哪壺不開提哪壺嗎!我只是一時失言,您就大人大量饒了我——」

「也好。平凡卻不俗氣,那就叫阿藤吧。」他微笑著,在她耳邊送出暖風般的輕呵︰「從此刻起,我只有一個名字,就是你的阿藤相公。」

她愕然不語,只覺得那突然掠過的暖風在烈日下燒得愈來愈燙,炙著她心尖,及至那一夜,熱意始終難褪。

偃月城是大齊王領地西方邊境中的最後一站,再往西就進入德昌王封邑。

大齊輔政四王除了協助國政,還各領封邑自治,不受王上約束;同時也任四路元帥,手上各擁二、三萬兵力,雖遠少于王上轄下八萬重兵,也足夠在外敵人侵時防御迎擊。只不過四王先前常留在京中輔政,若無戰事,極少回封邑親自領軍。

可當今的大齊王一心獨攬大權,與輔政四王鬧得極僵,四王被勒令退回封邑,不得上朝問政。

一年前,德昌王不顧眼盲之苦,冒險抗旨進京勸王上停止大興土木建宮殿、征兵挑撥鄰國,也希望停止遴選秀女人宮、鋪張浪費行事,並請求開國庫賑災,卻讓大齊王一怒之下打人天牢,速審速決判了死罪,準備擇日公開行刑。

聞訊,德昌王麾下部將不服,集結了西路三萬兵馬,部署于邊境不動。

大齊王一時有所忌憚,也調派兵馬要往西邊進擊,暫且留下德昌王一命,打算來個陣前血祭。

但半年前東邊的東丘國由年輕皇帝杭煜御駕親征,攻進了東境重華王的封邑東九州島;早想收回輔政四王封邑的大齊王伏玄浪,便先按捺下對德昌王的戰事,轉而派兵由後方攻佔東九州島,名義上是阻擋東丘國,其實是斷絕重華王的退路,任由重華王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對戰東丘兵馬。

就算南路元帥威遠王得到消息,匆忙解決領地內動亂,急急帶兵往東,打算要救重華王,卻讓大齊王阻于雲間關前,兄弟倆僵持不下。

威遠王伏文秀最後只能坐視雲間關以東三州六城全數落入東丘大軍手里;據傳守城的重華王伏雲卿年僅二十,在開城之後自焚而亡。

趁著王上分神對付東邊時,德昌王的心月復夜劫天牢,救出王爺,準備回到西九州島整頓大軍,再與威遠王會合,一同發兵對抗暴虐失德的王上。

大齊王自然派出追兵一路緊追,顧不得能否生擒,干脆下令誅殺血脈相連的同母兄弟。

在偃月城的盤查雖然嚴厲,但就算伏懷風他們想走山路繞過關卡,邊境也已有大批士兵在搜山,要是在山中被攔下,更難解釋出現的理由。

最後他決定混在人群之中,因為進出關的人數不少,只要沒被認出來,過了這一關,便能見到他府邸的晴朗艷陽天了。

「阿藤……」

像是察覺了岑先麗的不安,伏懷風牽著她的大掌尾指往她掌心輕輕勾點。

他們先前在山中一路同行,閑暇時早說定了萬一遇上不能以言語交談時,得以互相在掌中描畫打暗號。

「麗兒,別擔心。前面的路都鋪好了,就只等我們踩上去。」

她看著紗帽下蓄著滿臉胡髭、一身樸素武服的他,少了點溫文秀氣,卻多了幾分浪蕩豪邁不羈,背著一簍雜耍大旗與鈍刀,她最終只能苦澀一笑。

她怯怯低喊他,並非心生懼意,而是因為離情。

明明七爺正躲著官兵,但當經過附近城鎮,依然會帶她去找大夫治傷換藥,為人極好。陪他這一路,夜宿荒郊觀星賞月听鷹嘯狼嚎,寒夜中兩人蜷縮身子共享一條薄毯相偎取暖,她也撇下禮教不以為苦,但……

過了這一關,他就是王爺。她能如此喚他,只剩現在。

「真怕得走不動的話,過來,我背你。」他說著便要蹲子。一路上他宛如真正的夫婿般對她呵護備至、說說笑笑,和樂得讓她差點忘了他們還有正事。

她搖頭拒絕,隨即對他附耳咯咯笑,彷若個小妻子在撒嬌,實則悄悄詳述關卡士兵們的位置,然後等他站直,一手握緊她,一手牽著馬排進出關的列隊中。

每個人都要交出一張由縣衙發出載明有出身職業來歷去向的通關文書,由守關士兵查對,待他們再問幾道問題驗證無誤後,便會放行。

她手中穩穩拿著王爺部將早準備好的通關文書呈上,心卻忐忒不已。

士兵們拿著通緝畫像四處比對,听著這對年輕的賣藝夫妻親昵調笑一派輕松,討論著在鄰鎮能用哪些表演獲得好評,便厭煩擺手讓他們離開。

他們放心地踩著穩健步伐往前走,卻突然有幾名士兵持槍往他們身邊跑來。

「慢著!」為首的兩名將領將他們找了回去。「你們是表演雜耍的?」

「是。」兩人極有默契地同時應答。「正要到隔壁村子去。」

「斗笠取下我瞧瞧。」其中較年輕的守關將官極不客氣地掀落伏懷風的覆面紗笠,以手中畫軸軸柄托起他下巴,左看右看看不出所以然,最後視線轉至她身上。

守官盯著岑先麗手中拐杖好一會兒,命她解釋怎麼會帶著那個。她推托說走山路方便實用,,接著他又看向伏懷風,狐疑道︰「總覺得你有些眼熟……」

「這位大人,再拖下去,我怕天黑之前到不了鄰鎮呢。」她慌忙擋住他。

「或者表演些東西,大人就肯相信我們?」伏懷風放下背後的簍子,蹲著身子像在挑選什麼。

年輕守關將官正躊躇,斜眼瞄見旁邊隊伍中有名旅客正大啖粗梨,于是將那被咬了一口的梨子給搶過來,塞進岑先麗手中。「飛刀射梨,行吧?就放你頭頂上。」

「大、大人,咱們會許多種表演,您要舞劍耍花槍都行,這飛刀尖利——」

「連這麼簡單的飛刀把戲都不會,也別當什麼藝人了!」守關將官一揮手,就要士兵們將這形跡可疑的男子拿下。

「不,飛刀很好。這剛好是我的絕活。」伏懷風拉過岑先麗蹲下,看似正翻找著東西,只听他大聲吩咐她︰「來,麗兒,幫我刀子上些油,看起來會亮眼些。」

「相公……」岑先麗听見他低語交代計策,感到他握緊她雙手,最後她站起身,硬著頭皮依照他先前指示的方位和距離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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