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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師,請躺下 第四章

作者︰唐杏

「南宮,你讓開。」

在他們糾纏拌嘴的這段時間,華服男子已經殺到面前,手中長鞭揮得虎虎生風。

「陛下,並非臣不想。」而是臣無能為力。

病弱公子——南宮玄,抬頭給華服男子一個恭敬眼神,手上折扇指指身上那雙緊緊纏抱著他的小手。

「你怎麼也喊他陛下?」是她太孤陋寡聞,不知道西斐流行這種游戲方式還是怎樣?

「你閉嘴。」連自己都分辨不清的緊張情緒,驀地浮上心頭,擔心這丫頭的好奇會激怒眼前男人,南宮玄及時出聲喝止。

「南宮,朕給你兩個選擇,一是你親自掰開她的雙手,把她揪出來丟到朕面前,二是朕找人去廚房借把刀,砍斷她的雙手,讓她無法再拿你充當保命盾牌。」

「陛下,恕臣無禮,臣並不願與她多有踫觸,也不願看見那般血腥的場面。」意思就是,男子提出的兩項要求,他一樣都不想選。

且不說他跟她無冤無仇,光是讓一個妙齡女子雙手齊斷的刑法,就已經太太太超過了。

「你不想踫她,倒願意讓她抱著你?」他不覺得這話自相矛盾嗎?

「姑娘,」南宮玄打開扇子,對男子的話沒有回應,逕自轉身跟賀蘭蝶尾溝通,「你惹上的人,來頭太大,在下無法施予援手,還請你自己走過去,讓他鞭打過癮就好。」

「你你、你……」賀蘭蝶尾還是頭一回遇上有人用如此溫文的口氣,說著如此泯滅良心的話!「你昨天說過的話都是騙我的,都是隨口說著好听的?」

「在下不曾對姑娘有過半點欺騙。」南宮玄咬牙嘆吐,他的忍耐差不多到極限了,她的胡言亂語、曖昧糾纏,使他開始感到煩躁——是急于甩開她,很怕會對她產生不該有情緒的煩躁。「再者,姑娘對在下的『恩惠』,也並非是拼上性命的行為。」

這回賀蘭蝶尾听明白了。

她又沒為他拼過命,他干嘛要給她拼命報答?

「好,我出去,如果我不幸被他打死,絕對會陰魂不散的跟著你。」南宮玄本想安慰她一句︰他不會打死你的,頂多拿你擾他清淨的惡行抽幾鞭過過癮。可話到嘴邊,又忍了下來。

原因自然是他跟她非親非故,為何要解釋?

「冷血動物。」從他身旁經過時,賀蘭蝶尾憤恨低語,音量足夠讓他听見。

冷血……嗎?有許多人對他說過,但他從不理會。

謀士為將帥獻計獻策,等兩軍開戰,發現敵軍軍糧短缺,數天未曾吃過一頓飽飯,她以為他們會勸自家將帥暫時緩緩,等對方吃飽了、有力氣了再來攻城略地,而不是立即乘勝追擊,把對方打個落花流水?

他不會,所以冷血.,他無視敵軍劣勢而獻策,所以無情。

他當軍師這麼多年,認為天經地義,不覺有何不妥。

偏偏冷血二字由她道來,听出深濃的苦恨埋怨,他甚至听見了心髒受到一記沉悶的重擊。

賀蘭蝶尾走到華服男子面前,勇敢朝那人挑釁道︰「本姑娘就是故意用髒水給你的妻子洗臉,有本事你抽死我——」

南宮玄嘆了口氣,在那人揚鞭朝她抽下去之前,搶身到她面前,伸手為她接下……應該是說,為她挨下那一鞭。

只因鞭子的鞭身植著刺勾,鞭打在人的身上儼然就是件刑具。

刺勾吃進血肉,拖行劃過,在白淨的男性大手上劃出的痕跡,很快便有猩紅鮮血滲涌而出。

也不知是徒手抓鞭子的南宮玄力氣太大,還是揮鞭之人受到驚嚇,鞭子不再有半點動靜,只是靜靜地握在南宮玄手中。

「你……」

像是拼盡全力從喉頭擠出來的一個字,同時出自兩人口中。

一人是被南宮玄的行為深深震懾的華服男子,另一人則是賀蘭蝶尾。

「你在干什麼?趕緊放手!你的手這樣疼不疼?」她萬分驚課,急心得直跳腳。

她沒細看,不知那鞭子上有刺勾。

這男人起先說不會出手相救,又出爾反爾參一腳,她看著,呆呆發怔,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忍不住想去看他的傷勢,更想將他依然緊握鞭身的手指,一根根掰開,替他把刺勾取出,別再折磨著他的手……

「別踫我。」南宮玄空出的另一只手將那向他伸來,充滿關懷的柔荑狠狠揮開,發出令人錯愕尷尬的響聲。

賀蘭蝶尾抬頭細瞅他,才看見那張俊逸的容顏溫煦不再,只冷凝著一層拒她于千里之外的面無表情,就連嗓音也不復記憶中的溫軟輕柔,化為千年寒冰,眸色淺淡,掃過她面容時的嫌惡沒有半點眷戀停留。

他這樣的舉止讓她感到心有點揪疼。

他是有多討厭她,才會擺出這副嫌惡樣,好像她有多髒、多令他感到不齒似的。

既然不齒,既然厭惡,那為什麼要救她?要她死,就該讓她死得痛快,他這樣根本就是自相矛盾嘛!

賀蘭蝶尾在心里暗自哼哼,試圖把心中那股古怪的情緒連根拔起,自尊和驕傲還來不及重新堆築,又听南宮玄說道︰「姑娘的恩情已報,在下與姑娘從此不相欠。」

是呀,不相欠。

他們之間從來就沒有誰虧欠了誰,昨日的報恩說也不過是他隨口說說而已。

誰當真誰蠢蛋,偏偏她就要在闖禍之後,死皮賴臉地賴著要他幫她、救她。

人家都已經明白表現出對她的鄙夷了,她還拿熱臉去貼,未免太厚顏無恥了。

賀蘭蝶尾撇撇唇,故意哼出聲,腳步沉重僵硬,打算離開回房間。

怎料她才邁出一步,腳下的地面就遭到一下鞭笞,一陣塵灰在足前飛揚飄散。

「誰說你可以走了?」說話的人是華服男子。

只見他已經取回鞭子,而南宮玄也俯身拾回折扇,再次擋在賀蘭蝶尾面前。

「南宮,你這是什麼意思?」華服男子雙手抱胸,與南宮玄長得差不多高,看人的目光卻有睥睨之勢。

「臣剛才一時胡涂,才會做出沖撞之舉,還請陛下息怒。」

「那現在呢?」一而再,再而三當惡狗攔路,很難讓人信服,倒不如說他看上了那個漂亮姑娘要來得更老實一些!

「你……還是走開吧,還有,你的手……」就算他說話恁地討人厭,還無情無義,但看見他又擋在自己面前,手還在淌著血,賀蘭蝶尾就忍不住倒抽口氣。

南宮玄只是淡淡睨了她一眼,對她的話充耳不聞,逕自與華服男子周旋。

「回陛下,臣只是覺得,不能讓她死在陛下的鞭子下,否則方才臣所做的一切,和為她受傷的這只手掌,全變成了徒勞無功。」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他只不過是不想做白工罷了。

他對她,沒有別的其他意思,就算有,他也會毫不留情地把那些不正常的情緒斬除得干干淨淨。

「好好好!炳哈哈哈……」

從華服男子口中迸發而出的三個好字,加上蘊含暴怒的夸張狂笑,叫人听了非但不覺得好,只覺更糟。

果不其然,等男子停止狂傲笑聲,眸底閃進瘋狂之色,當即就冷聲命令道︰「既然你執意要救她,為了她甚至不惜傷了自己的手,眹就給你機會好好疼愛她。朕要你把她帶回府里,按照一日三餐狠狠虐待她,一個月後再把她帶進宮,到時,若沒讓朕看到她被你凌虐得可憐兮兮,欺負到不成人形,朕就要革你職-降你罪!」

等等,這好像有哪里不對?

就在這時,先前尚未踏進西斐國境之前,師父說的話,驀然閃進賀蘭蝶尾的腦海——

「師父要先提醒你,西斐有個傳統,鳳靈是西斐靈獸,除皇後與高級官員,普通百姓一律不許匹配,若遇上那些身著鳳紋衣裳的人,你可要當心些,別與他們攀上任何關系,免得惹禍上身卻不自知。」

鳳靈,西斐靈獸,身穿鳳紋衣裳之人……

賀蘭蝶尾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若時間能倒退回去,若昨天她不是一時心軟,加上酒癮突犯,那該有多好?

今天她要是繼續賴床,賴到嚴厲老尼姑踹門進來賞她一個鄙視眼神,那也比此時要好太多太多……

現在不管她如何懊悔,如何想要放聲尖叫,都無法改變眼下的狀況。擋在她身前的這名病弱公子,背後那只銀色鳳凰,在陽光穿過樹梢縫隙投射下來,將它的神態、它的栩栩如生,得以一覽無遺。

很顯然的,這個男人是西斐的高級官員。

而她得罪的人,應該就是西斐的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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