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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郡主命 第十一章 元清郡主的現身

作者︰唐歡

紫芍一如既往隨著穆子捷入宮,等他當完差再隨他乘車出來,可這一整天她都很沉默。

穆子捷知道她為什麼沉默,好幾次想逗她說說話,但看她那心事重重的表情,只得作罷。

只不過兩人同乘一輛車,在這方狹窄的空間里,如此尷尬的氣氛著實讓人窒息。

穆子捷打起車窗簾,透了透氣,終于道︰「紫芍,你放心,你不願意,誰也強迫不了你。」

為什麼他總覺得她不會願意呢?其實是他自己希望她不願意吧……紫芍胸中堵著一口氣難以抒解,所以根本不想搭理他,悶聲道︰「奴婢不會給公子添麻煩的。」

假如能忘掉自己的身分,永遠待在他身邊當一個丫頭,或許成為他的小妾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幸事。

其實他這個人不錯,嫁給他應該不會太吃虧,可惜小妾終究是小妾,他還要娶正妻的,到時候明爭暗斗,她可不想過那樣的日子。

紫芍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他不喜歡她,怎麼會給她機會,讓她成為他的妾?

曾經,她向往那種「願得一心人」的姻緣,只有元清郡主那樣的身分才配擁有。此刻的她是個小小的鄉下賤婢,別說是終身大事,連命都由別人掌握。

想來真可悲啊,她不過是換了身分,如今竟變得一文不值。從前嬌養在深閨,整日錦衣玉食,還時常多愁善感,實在太不懂得惜福了。

穆子捷忽然道︰「對了,前面繞個道,我得去柳姊姊那里一趟。」

紫芍眉心一凝,「公子又要去柳娘子那里?」不是說好不再見面了嗎?三天兩頭仍舊與那梨園女子藕斷絲連……難道她猜的沒錯,他心中所愛就是柳娣子?

也許是因為把她當成外人,怕她向冉夫人泄露口風,所以抵死也不承認。

紫芍的一顆心不斷地往下沉,就像要一直沉到黑潭深處似的,就算是她家破人亡的時候,也遠沒有這樣的無力感。

「柳姊姊托人捎話來,說有件要緊事。」穆子捷解釋道︰「我得去看看。」

「怕是借口吧?」紫芍道︰「柳娘子大概是想見見公子而已。」

「借口?」穆子捷側眸看她,「柳姊姊是個爽快人,做事從不亂找借口,她說要見我,肯定是有急事。」

紫芍被他這話一堵,忍不住皺了眉,所以在他心中,柳娣子無論怎麼樣都很好?呵,她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了。

兩人一路無話,馬車很快駛到了柳娣子家的巷口。

這一次有別于以往,柳娣子竟親自站在大門處翹首以待,見了穆子捷,她臉上的神情既歡喜又著急。

「二公子!」柳娣子迎上前來,聲音有些微顫,「你可算來了,等了大半日,生怕你太忙不會來。」

「柳姊姊,怎麼了?」穆子捷笑道︰「看來真出了天大的事,從未見過你如此模樣。」

「我要帶你見一個人。」柳娣子道。

「誰啊?」穆子捷不明所以,「有這麼要緊的人嗎?」

柳娣子往四周瞧了瞧,仿佛很不放心,而後目光忐忑地落在了紫芍身上。

她問道︰「這位姑娘能否先在門外等著?」

紫芍一怔,實在猜不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還需要如此隱瞞。

穆子捷卻道︰「不礙事,讓她隨我一同進去吧。如今我娘叫她來管我,若有什麼背著她,怕是會告我的狀。」

「姑娘,你真能保證不把今日的所見所聞透露出去?」柳娣子還是不放心,鄭重地問紫芍。

「奴婢不會做對公子不利的事,」紫芍答道︰「若柳娘子真的信不過奴婢,奴婢在這里候著便是。」

「也罷……」柳娣子猶豫再三,終于道︰「既然你家公子不願瞞你,看來也不必瞞。」

「到底是怎麼了?」穆子捷越發好奇,「柳姊姊,究竟哪位貴客在此?」

柳娣子不語,只將他們請進宅內,沏了茶,又沉默了好一陣子,方才開口道︰「二公子,關于元清郡主的下落,你可放心了。」

「元清郡主?」穆子捷一驚,難以置信地瞪著她,「怎麼……找到郡主了?」

紫芍不由得心下駭然,全身發冷。難道柳娣子知曉了她的真實身分?不……不可能啊,她移魂之後,這世上再無旁人知道她到底是誰,就算她親口告訴別人,別人也不會相信吧?

「我日日差人四處尋訪,」柳娣子答道︰「終算蒼天垂憐,在京郊上河村遇到了郡主。」

上河村?紫芍心尖震動,整個人霎時如石像一般。

「你真的……找到了元清郡主?」穆子捷更是愕然,「真是她?沒有弄錯嗎?」

「去把郡主扶出來。」柳娣子對身邊的婢女道。

婢女依令去了,沒過一會兒,便攙著一名女子緩緩步入廳中。

待定晴看清那女子的容貌,紫芍膝下一軟,險些要摔倒——那真的是元清郡主,是她的臉,她曾經的臉。

怎麼會這樣?她是在作夢嗎?

然而她的指甲掐入掌心,可以感到明顯的刺痛,這一切刺目又真實。

「元清——」穆子捷目光深鎖,過了好久才確定眼前並非虛假的。他輕輕步上前去,對著那女子凝視半晌,低吟道︰「郡主,真的是你嗎?」

那女子本能地後退了一步,仿佛對周圍的一切都感到恐懼,眼神像小貓兒一般倉皇,身子瑟瑟發抖。

「她什麼都不記得了。」柳娣子道︰「連話都說不完整,看來家破人亡之事對她打擊頗大,如今變得這般呆呆傻傻的。」

「什麼都不記得了?」穆子捷眼中幾乎要滲出淚來,「怎麼會……」

「我在上河村尋到她的時候,她就是這般。」柳娣子道︰「一名農婦撿到她,本來看她長得漂亮,想給自己的兒子當個現成媳婦,誰料她這般痴傻,農婦便有些不耐煩,幸好還沒來得及把她遺棄,就被我的人找著了。」

原來自己的肉身也在上河村,怎麼從前沒能遇到……紫芍心中一片迷亂,思緒繁復,令她頭痛欲裂。

終于,她理清了一點點線索,她與這名女子應該是在什麼機緣巧合下移了魂,或許她墜河的當天,這名女子也在河中。

上天或許開了個玩笑,或許只是一時混淆,讓兩個原本不相干的人交換了身分,締造了這般不可思議的境遇。她該感到高興還是悲哀呢?她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軀殼,卻得眼睜睜看著軀殼屬于別人,而且有可能永遠也換不回來……

不過眼前的女子可會認得她?雖說痴傻了,可是看到自己從前的臉,會不會有所反應?

紫芍故意邁上前一步,引起那女子的注意。

那女子抬眸與她四目相對,果然那女子的深瞳里也閃現出一絲不一樣的光芒。

「啊!」女子猛然大喊了一聲,慌忙四處躲避,不經意撞到了穆子捷,順勢鑽入了他的懷中。

「妖怪!妖怪!」女子蒙住雙眼,發了瘋一般叫嚷著。

「妖怪?」穆子捷滿臉疑惑,不得其解,卻攬住女子的肩膀,輕聲安慰,「郡主可是憶起了什麼?哪里來的妖怪?」

女子不斷地搖頭,閉著眼楮不肯睜開,她緊緊摟住穆子捷的腰,半寸也不肯松手。

「郡主看來是受過什麼刺激。」柳娣子斷定道︰「不止家破人亡之事,肯定還有別的事……」

「郡主的臥房是哪間?」穆子捷道︰「不如先送她回房吧。」他手一出力,頓時將那女子整個抱了起來。

女子柔軟無骨地依偎在他懷中,像一片落葉般虛弱,他看她的神色越發憐恤與溫柔。

穆子捷道︰「紫芍,你先在這里等一等。」

這一刻,紫芍心中五味雜呈。這所有的憐惜分明都應該屬于她,可她卻要站在這里故作堅強,看著他去懷抱另一個女子……

紫芍坐在門檻處等著,也不知坐了多久,天都已經黑了,依然不見穆子捷從後院出來。

她肚子餓了,暮春時節,風仍舊有些涼,她縮著身子,竟有些饑寒交迫的感覺。

當初在上河村的河灘邊醒來,她也是如此,衣衫單薄,月復中空乏,然而那個時候她心中全是復仇烈焰,倒不像現在這般虛月兌無力。

終于有一件事,她恍然大悟——原來他心中愛慕的女子,就是元清吧?

呵,沒錯,元清郡主。當初她猜來猜去,為什麼偏偏沒能想起自己?也不知道這一刻她該驚喜還是沮喪,他一直暗自喜歡著她,可惜她已不再是從前的她了,面目全非,時移世易,仿佛那一切已屬于前世。

這比起他愛著別的女子更讓她絕望,而且是一種心有不甘的絕望,就像被剝奪了一切,卻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苦澀滲入心內,她覺得自己像是站在曠野中承受風雨襲擊,狂風暴雨凜冽,而她無處可藏。

「怎麼一個人坐在這里?」

身後終于傳來他的聲音,她等了他這麼久,他似乎都把她給忘了。

「公子,」紫芍站起來,維持平靜的神情,「元清……郡主她好點了嗎?」

「她已經睡著了。」穆子捷道︰「不是叫你跟柳姊姊她們一道用晚膳嗎,你怎麼坐在這里?」

「奴婢畢竟是下人,不方便打擾柳娘子。」紫芍輕聲道︰「這里挺好的,傍晚的景色很怡人。」

她忽然覺得自己如此可憐,本來屬于她的一切被剝奪殆盡,有一種卑微到泥塵里的落寞,失去了郡主的身分,她真的比不上一株野草。

穆子捷忽然道︰「你先回府去,別餓著了。」

「公子……不與奴婢一道回去?」紫芍眉一擰。

「我先待在柳姊姊這里,」穆子捷解釋道︰「郡主的病情很奇怪,我已經請了宮里相熟的太醫前來,要替她診治,也不知會忙到多晚。」

「公子若留得太晚,被冉夫人知道了恐怕不妥。」不知為何,她就是不願意他在此逗留。

「所以你回去以後得幫著瞞著我母親。」穆子捷淺笑道︰「紫芍,你最機靈,這種小事很好應付。」

「奴婢不機靈。」她臉色一沉,月兌口道︰「也斷不會幫公子撒謊。」

「怎麼了?」穆子捷覺察到她不太對勁,「怎麼像是在發脾氣?餓肚子了,所以發脾氣?」

「公子最近勤奮謹慎,侯爺與冉夫人都漸漸對公子改觀了,」紫芍冷冷地道︰「今日若在此逗留,被人知曉,這些日子便白努力了。」

「你這丫頭,教訓起人來跟我娘似的。」穆子捷莞爾,「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可我真的不放心郡主。」

「柳娘子辦事一向牢靠,相信她能照顧好郡主。」紫芍道︰「公子你一個大男人,留在這里終究不妥。」

「可我已經派人去請太醫了……」穆子捷十分執著。

「太醫來了,柳娘子自會招呼,」紫芍道︰「公子留在這里,也是多余。」

「你這丫頭,」穆子捷越看她越奇怪,「怎麼氣呼呼的?誰惹你了?莫非……嫌柳姊姊招待你不周,惹你生氣了?」

「奴婢只是為了公子的聲譽著想。」紫芍凝視著他,「若公子執意要留下,奴婢也無話可說。」語盡,她轉身就走,存了一肚子的氣還有傷心此刻全撒在他的身上,也顧不得她這奴婢的身分了。

「好好好——」她這一走,穆子捷反倒著急,上前一把拉住她,「我隨你回去還不成嗎?小祖宗,發什麼脾氣?」

他的手倏忽握住她的手腕,好像有什麼捉住了她的心,瞬間讓她冷靜了下來,方才一顆心像兔子在亂跳,此刻不再慌亂了。

這個世上只剩下他一個人會在意她為什麼發脾氣,會遷就地前來哄她。原來他也是在意的她的,雖然不像在意元清郡主那般,但他至少把她當成一個可親的人。

這種感覺像是溫暖的風罩子,忽然將她整個罩了起來,她的世界頓時不再有焦躁,恢復平靜。

「公子知道現在最該做的是什麼?」紫芍抬起頭,看著他的臉龐,近在咫尺,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什麼?」他愣住了。自從見了元清郡主,他整個人都變得傻了似的。

「北松王府滿門抄斬,郡主能獨活嗎?」紫芍道出關鍵,「公子還要請太醫來為郡主診治?那太醫可牢靠?」

「那太醫是新上任的,從未見過郡主,應該瞞得過去。」穆子捷微笑道︰「你這丫頭還真是周到。」

「公子不覺得應該幫忙查明當初的真相嗎?」紫芍覺得此刻應該是個好機會。她等了這麼久,終于等來了機會。雖然她並不想在這一刻提及往事,利用他……

穆子捷凝眸,「什麼真相?」

「北松王謀逆的真相。」紫芍道。

「謀逆哪還有什麼真相假相?」穆子捷狐疑地道︰「你這丫頭,又是從戲文上瞎听了什麼吧?」

「奴婢覺得奇怪,北松王爺難道不是皇上最親的兄弟嗎?」紫芍皺著眉問,「放著好好的富貴閑人不當,費什麼勁謀逆啊?他又沒有兒子,奪了這個皇位,留給誰去?」

「皇帝人人想做,也未必是為了兒子吧?」穆子捷笑道︰「雖然你說的這話也有幾分道理。」

「奴婢還听說此事與什麼金礦有關……」紫芍繼續道。

「這也是戲文上說的?」穆子捷不由一驚,「金礦的事朝中都沒幾個官員知道,你們平頭老百姓是怎麼曉得的?」

「奴婢正好有一個表哥,就在染川采礦呢。」紫芍胡謅道︰「他說當初北松王爺奉旨到染川幫皇上開采金礦,那可是采了上千萬兩的金子,可這些金子都不翼而飛了。」

「對,正是如此,才定了北松王爺這謀逆之罪。」穆子捷沉眉道。

「可是,金子尋著了嗎?」紫芍問道。

「听說搜遍了北松王府也沒有絲毫影子。」穆子捷答道。

「這不就對了,」紫芍道︰「金子沒尋著,皇上就該把北松王爺關押起來,等他供出金子所在再做了結。怎麼金子都沒找到就把人給殺了?現在那金子還能去哪兒找?」

「北松王爺不是皇上下旨殺的,皇上當然想先問出金子的下落,」穆子捷十分無奈,「可北松王爺是自刎的。」

紫芍驚得瞪大眼楮,自刎?!撒謊……這一定是穆定波撒的謊,那天晚上她親眼所見,穆定波一刀刺入了父王的胸膛,父王大喊冤枉,他卻听而不聞。

「這就更怪了,」紫芍皺眉,「北松王爺明明都打算叛變,為何要自殺?」

穆子捷一怔,隨後久久沉默,因為她說得太有道理,他想到了什麼,卻又不敢深思。

「公子,若是查明此事的真相,還北松王爺一個清白,郡主就可以恢復身分,正大光明地過日子。」紫芍眼中有著隱隱的期盼,「公子,您說呢?」

穆子捷輕輕嘆一口氣,過了片刻方道︰「此事水深,恐怕沒有那麼容易,況且是經我們穆府辦理的,弄不好會禍及父親和大哥……」

呵,他嘴上說著愛慕元清,可如若牽涉自身,就退避三舍了嗎?紫芍失落地道︰「看來公子對元清郡主的感情不過如此,奴婢還想著,若是郡主能恢復身分,公子倒有可能與她締結良緣,奴婢想錯了。」

「說……說什麼呢?」穆子捷不由結巴,「我對郡主……只是感激她從前對我的照拂……」

「真的?」紫芍睨著他,「看來是奴婢誤會了。」

「你這丫頭,」穆子捷掩飾道︰「別亂猜!」

紫芍撇開臉不看他,他從小暗戀她,又不敢承認,此刻也不願意對她施予援手幫她查出滅門的真相,這一刻,她對他真是失望透頂。

穆子捷是這麼懦弱的男子嗎?難道她看錯他了?

這一日情緒經歷了高低起伏,她覺得好累,也更加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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