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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狐狸與傻公主 第二十七章

作者︰童遙

穿著一襲粗裳,頭戴帷帽的玄殷立在莊嚴的玄家宗祠前,心中百感交集。他沒有想過自己會有回到京城的一天,甚至也有過與蒲松澤長居深山的打算。

大半年前,平曦憤恨的話語彷佛還在耳際,別離前那不願回首的漠然背影仍刺疼著心,叫他感到害怕,怕再嘗受深愛的人那股憎恨,也讓他在解了蠱毒後懦弱地逃避,遲遲不敢回中原。

踏入宗祠,四下無人的寂寥讓玄殷不免唏墟,這宗祠是玄鼎離世後,嚴熾書不顧他反對地命人興建的,建得是隆重莊嚴,偏玄家人丁單薄,除了打掃的僕佣固定燃燭敬香外,平素也鮮少有人前來。

如果不是蒲松澤難得嚴肅地跟他說,若不回中原一定會後悔終生,他恐怕也不會站在這里。再則算算日子,亡父的忌日也將近了,玄家就他這麼一個獨子,他若不回來,還有誰會幫亡父做忌呢。

取下了帷帽,玄殷點起了香,對著玄鼎的牌位低語︰「爹,不孝兒玄殷回來給您上香了。兒子不中用呀,至今還沒能娶房媳婦,生幾個胖小子,就連丞相大位也給丟了,您在天有靈定會想狠揍我一頓吧。」

心下感傷,玄殷將香插在爐上後,又似笑非笑說著︰「您知道嗎?平曦的痴癥已經治好了,而我的蠱毒也在蒲松澤的幫助下在南蠻解清了。不過要平曦給咱們玄家生幾個胖小子恐怕不可能了,恨極了我的她……」

一陣腳步聲傳入耳里,讓玄殷止住了聲,拾起帷帽,迅速地移動腳步,將身子藏在柱子後頭。

在圓子、青芙與幾名熾影衛的陪同下,扶著平曦跨入祠廳里的嚴熾書在看到爐鼎上未燃盡的香時,不由得生疑的微蹙眉心。

「皇兄,怎麼了嗎?」嚴熾書略頓的腳步讓平曦不明所以,抬頭問著。

「無事。」淺淡回聲,嚴熾書轉向正將鮮花素果敬呈上桌的圓子開口︰「先幫公主燃香。」隨即腳步一轉往祠堂外走去。

「皇兄?」嚴熾書怪異的舉止讓平曦更感莫名。

「你住玄府的那段日子,玄國公也對你諸多照料,你想必也想獨自同他說說話。皇兄先到外頭跟熾影衛交代下事情,一會兒就進來。」

手足間的信任讓平曦不疑有他,輕輕頷首後,便虔誠地持香敬拜。

「玄爹爹,曦兒來看您了。」輕聲喊出許久未從口中說出的親切稱謂,平曦不由得微哽了嗓,「求玄爹爹別怪曦兒狠心地趕離了玄哥哥,曦兒也只是想玄哥哥能不再受蠱毒所苦,更一心盼著他能平安歸返。」

溫婉淺柔的話語落入耳里,讓玄殷不由得倒抽了口氣,隨即又怕被發現地屏息。

「還記得下山那時,才是立春雨水迎端月,誰知一轉眼,現下都已是白露秋分迎桂月了。」淺聲細語,平曦難掩歲月如斯的感傷,「外人總以為曦兒堅強無懼,其實我比誰都還要怕。玄爹爹,您若在天有靈,求您一定要保佑玄哥哥早日平安回來。」親手將香奉插爐鼎,平曦誠心向玄家祖先祈願。

「唔……」

說完,平曦突地彎腰痛呼了聲,隨侍在側的青芙連忙上前攙扶,一旁圓子更是緊張地問道︰「公主,您肚子不適嗎?奴才這就去稟報皇上,您撐著點。」

阻止欲往外跑的圓子,平曝輕吁了口氣後說道︰「你別窮緊張,只是孩子突然踢了下,沒事的。」

孩子?!她懷孕了?

震驚讓玄殷忍不住微微探出頭,平曦那渾圓的孕肚映入眼底,讓他難以置信卻又不得不信地擰痛了心。

才不過半年有余,她竟已有駙馬,連孩子都有了……

殘酷的事實,讓玄殷撕心裂肺般的痛不可抑,悄然無聲地匿遁離去。

「曦兒,圓子說孩子踢了你,沒事吧?」走回祠堂的嚴熾書來到平曦身邊,關心開口。

抬頭看著他,平曦嫣然一笑,「皇兄怎麼也同圓子一樣窮緊張了?孩子不踢才糟糕吧。」

「沒事就好。」釋然一笑,嚴熾書接過圓子遞來的香,默默地在心底低訴︰「玄國公,想必您也看到了,曦兒肚子里懷著的是您玄家的骨肉。雖然玄殷還未歸返,但平曦肚里這孩子無論如何都只會姓玄。朕承諾您的做到了,您總算能真正安息了。」

「玄爹爹,不管玄哥哥會否回來,就算是孤寡一生,曦兒也一定會將玄家的後嗣平安誕下,扶養成人。」

「說什麼傻話呢?有皇兄在,你怎麼可能孤寡一生。」曲起手指朝平曦額際輕敲了下,嚴熾書淺淺笑道。

「我當然知道皇兄絕對不會讓我孤單,可我總得把話先說在前頭呀,我可是把自己當玄家的媳婦了,皇兄你可別想再將我許人呀。」

「你這妮子,當真吃定了皇兄呀!」戲笑說著,嚴熾書接過青芙遞來的狐1幫平曦罩上,「天快亮了,咱們回宮吧。」

天才蒙蒙亮,京城街道上還不見喧嚷的塵煙,只有販夫走卒在市集忙和著。

以帷帽掩掉大半面容的玄殷,感受不到清晨樸實清爽的氛圍,失魂落魄的仿若一縷孤魂。

早先親眼看見的那一幕在腦中盤旋,讓他神魂俱裂的不知該往何處,小販吆喝招呼的叫喚沒能傳入耳里,直到一道勁力突地覆上肩頭,他才下意識地扭頭欲看。豈料頭才微側,猝然的劇痛便從後頸傳來,瞬間黑霧遮蔽雙眼,失了意識……

「皇兄今日怎麼有空來夕顏殿看曦兒?」任由嚴熾書扶攬著腰,平曦恬淡地問著。

「倦了國事,就想上夕顏殿賞賞花,也同你聊些體己話。」

「皇兄是在笑話曦兒嗎?我這夕顏殿的花哪比得上你的御花園呀?」

櫻唇輕揚,平曦抬眸瞥了嚴熾書一眼。

「曦兒這話可不對了,光這一日三變的木芙蓉,朕在御花園里就從沒見過。」扶著平曦在亭里歇坐,嚴熾書指著不遠處那艷麗花叢說道。

「木芙蓉晨粉白、晝淺紅、暮深紅,喚作拒霜猶未稱,看來卻是最宜霜,花葉皆可入藥。皇兄若喜歡,改明兒個曦兒讓人移幾株到御花圜種去。」

「古有雲木芙蓉猶如慈母無私奉獻,能容心中苦悶、焦慮與害怕,象征堅貞不移的愛,由曦兒栽在夕顏殿實為妥切。」

從昏迷中漸醒的玄殷脖際隱隱作疼,奮力睜開的雙眼卻仍是一片漆黑,然而傳入耳里的對談卻讓他倏地清醒,同時察覺自己似是被捆縛的動彈不得。

「這木芙蓉的花種是蒲大夫送我的,本來我還怕養不活它呢。」想起蒲松澤送她此花種的涵義,平曦不由得羞赧。

「花意同你情,哪有養不活的道理。」淺淺笑道,嚴熾書將圓子呈上的安胎藥茶端給平曦,試探開口,「曦兒,能不能跟皇兄說說,當時在山上,你是懷著怎樣的心思,如此義無反顧的獻身給了玄殷?」

「皇兄怎麼突然這麼問呢……」紅暈染上了頰,平曦心慌地不知該怎麼回答,況且回宮時不也都跟他說過前因後果了嗎?

「你是皇兄一手帶大的,而今你都將要為人母了,皇兄難道不能知道你是如何愛上、又因何而愛嗎?」嚴熾書一個眼神輕使,隨侍的一干宮僕立即退離數尺。

「其實在東胡大婚那夜,我的痴癥便因過度驚嚇的刺激而好了,連日的逃離玄殷步步相護、時時呵護備至,全都讓我在動心之余也憶起即使我是個痴兒,他也從不離棄,可愚昧的誤解心結卻讓我始終不敢認愛。直到遇上了蒲大夫、直到親眼見玄殷因蠱毒而危在旦夕,我才驚覺若不放下那無謂的糾結,我就要永遠失去他了。」

「既然愛他,為何又要佯裝憎恨,絕情以對地逼他與你相離?」啜飲口茶,嚴熾書眼眸悄然地朝上一瞟。

「南蠻之行不屬容易,而我又已有身孕,況且若不這般使絕,玄殷絕對會不顧自身之危,堅持陪我回京的。而我……不願他這般,他為我做的夠多了。」

「曦兒,倘若現在玄殷出現在你面前,你會如何做?又想對他說些什麼?」嚴熾書的話讓平曦一時怔愣,如果他在面前,她該做什麼?她又該對他說什麼?一心盼著他安然無恙歸返的她竟回答不了。

「曦兒,皇兄始終都盼著你與玄殷能情投意合,佳偶天成。而今水到渠成,你若定不了心,那愛慘你的玄殷恐怕真要孤單老死了。」說完,嚴熾書抬頭一望,亭子旁那株大樹隨即窸窸簌簌地有了動靜。

「水到渠成?皇兄的意思是……」疑慮的話語未盡,熾影衛挾抱著雙眼蒙著黑布的人影,冷不防地乍現眼前,讓平曦瞠圓了雙眸,雙唇微張地輕呼了聲。

示意熾影衛松了捆繩,嚴熾書走到男人面前,扯開了蒙眼黑布,唇角微勾地狀似輕笑,握緊的拳頭卻猛然揮去,「這一拳是罰你瀆職,竟然沒親護長公主回京。」扭過玄殷被打偏的臉,嚴熾書又一拳揮去,「這一拳是罰你眼明心盲,竟然以為平曦肚里的孩子是他人的。」

「玄、玄哥哥……」當蒙眼黑布被扯落,玄殷的面容突現眼前,平曦便忍不住掩唇輕呼,再看到嚴熾書毫不手軟的揮拳揍人,她挺著大肚便沖上前拉攔著嚴熾書,「皇兄,你、你別打了。你答應曦兒不打傷他的。」

「玄、玄哥哥,你沒事吧?」擔驚受怕的平曦心疼地拭著玄殷溢出唇角的血,焦急追問︰「你的蠱毒都解清了嗎?你何時回來的?皇兄打傷你了嗎?」

雙眼通紅,玄殷雙掌捧住平曦失措的臉蛋,開口的嗓音幾近哽咽,「曦兒,你、你不恨我?」

同樣哽著嗓,說不出話的平曦使勁的猛搖頭。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你說你愛我是當真的嗎?」即使方才被困在樹上時已將平曦的話听得明白,玄殷卻仍是惶惶不安的想再次求證。

平曦還來不及開口,嚴熾書卻先沉了臉色,一把擰著玄殷的衣領,「你這該死的,曦兒若不是真愛你,會甘願獻出清白?會寧可一輩子不嫁,也要將你玄家的子嗣生下?」

「皇兄!你要再對玄哥哥動手,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氣惱地嗔罵,平曦難得失態的拍打著嚴熾書的手臂,要他放開玄殷。

「真是女大不中留,皇兄真是白養你了。」語氣凶惡,嚴熾書的嘴角卻高高上揚,連眉眼都漫著笑意。

「曦兒……」再抑不住心中狂喜,玄殷張臂從平曦身後將她抱得緊緊。

嘖……這小兩口當他死的呀!竟然當著他的面就抱了起來!

無奈笑嗤,嚴熾書揚手招來了圓子,「擬朕口喻,丞相玄殷即刻起官復原職,因念其在東胡護長公主有功,其情不渝,故皇恩聖眷,令其為長公主駙馬,擇期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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