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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絲彎彎繞指柔 第七章

作者︰柚心

第四章

黑暗的山洞中伸手不見五指,不過有一大片藤蔓覆蓋住洞口,讓洞里雖然陰冷,卻意外地爽淨。

秦思先扶著殷淮走進山洞,接著她又走出洞外,拾了些枯枝,再用身上的火折子以及油布生起了火堆。

火光照亮了山洞,一並驅走洞里的寒意,瞬間溫暖了起來。

殷淮失血過多,側身靠在石壁上,只覺思緒昏昏沉沉,偏偏一雙黑陣卻管不住的隨著秦思打轉。

他以為秦思是典型的千金大小姐,雖沒架子,至少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嬌女,對她而言,撿樹枝生火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一件事,即便她的動作有些笨拙,但終究是把火給生起來了。

秦思坐在火堆旁,突然意識到男人灼燙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被他如此專注地盯著,她怎能不害臊?女敕白的臉瞬間染上一層紅暈,局促地開口︰「我、我臉上沾了泥嗎?」

因為片刻前經歷的那些驚險,她身上的衣裳帶著濕氣不說,還沾了不少爛泥和草屑,狼狽不堪,和平日衣衫整潔、容貌姣美的模樣很不同。

秦思不自在地抹了抹臉,手上的污泥弄髒了整張小臉,她這模樣看來狼狽,殷淮卻覺得心管不住地悸動著。

只是理智卻冒出了頭,打壞那失控的情思。

這樣一名女子,他要得起嗎?

思及兩人之間的差距,一股莫名的煩悶升起,他非得呼吸吐納好幾回,才能將那落寞連同想替她抹掉臉上髒污的沖動給抑下。

平靜好了心情,殷淮才緩緩開口︰「沒事,只是不知你做了萬全的準備,居然懂得帶火折子和油布。」

听不出他這話是褒或眨,秦思咕噥了句。「最後還不是得讓你救……」略頓,她發現他過分蒼白的臉色,才想起她竟忘了還有件更重要的事得做。

她著急地湊到他身邊。「讓我瞧瞧你的傷口。」

殷淮不忍拿身上的傷口嚇她,淡聲推辭。「適才我已經點了肩上幾個穴道讓血暫時止住,還服了顆丹丸,不礙事的。」

「怎麼會不礙事?就算血止住了也服了丹丸,還是得做簡單的包扎吧?」說著,她暗惱自個兒居然忘了帶上一些藥品以備不時之需。

殷淮見她瞧他的目光憂心忡忡,不禁問道︰「真的不怕?」

「怕什麼?」

他努了努下顎。「雖然肩上的傷不嚴重,但應該有些不堪入目。」

「我怕,可難道要擱著不處理?」說著,她輕扳過男人的寬肩,看到四道由後頸劃至右肩的傷口,聲音難以自制地顫抖起來。「這哪里不嚴重?真的不疼?」

或許受傷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但秦思也不得不佩服他堅韌的意志。

都傷成這樣了,居然還神色自若地同她說話?若不是臉色白得嚇人,她真瞧不出他受了傷。

殷淮側過眸,看著她墨睫半垂,素眉憂心地輕輕蹙起,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湖又起了波瀾。

「是疼……」

他的話甫落,便听見嘩啦一聲,秦思已從裙子上撕下幾塊布準備給他包扎傷口。

再一次見到她這豪邁的舉動,殷淮蒼白的俊臉上有著掩不住的驚詫。

發現他的凝視,秦思這才驚覺自己這動作不甚淑女,她面皮一熱,窘聲解釋︰「總是需要有東西幫你包扎傷口吧?這內裙里襯至少不算髒,就勉為其難用上了……」

聞言,殷淮又怎麼可能嫌棄她這份真心?「我會賠姑娘一件新衫。」

「賠什麼?我欠你的豈止這些?」她瞋了他一眼,將撕成條狀的襯裙分別纏在他的頸部以及右肩上。

她一靠近,屬于她的淡淡幽香竄入鼻息,胸口那評動心跳又逕自亂了譜。

秦思一心只放在他的傷口上頭,一邊細心包扎,一邊開口︰「明兒個一早你送我到郊道便成,回山寨可得趕緊讓死不了大夫瞧瞧,知道嗎?」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他多少也明白,秦思這善良的姑娘會做這般傻氣且天真的決定,多少也是顧慮到他的處境,不想讓他再為她涉險吧?

他酌量了下後才緩緩開口。「你真覺得自個兒能平安回府?」

殷淮的詢問讓她手中的動作一頓,她側過臉,唇不小心從他唇邊蹭過,那踫觸讓彼此皆怔住了。

感覺女子暖甜的溫熱氣息迎面撲來,殷淮有種想張唇攫取她粉女敕紅唇的沖動,但以禮自持的理智還是冒出了頭,壓下了那放縱的想望。他微微拉開兩人間的距離,啞聲道︰「不親自送你回閨閣,我無法放心。」

秦思只覺得心跳不爭氣地加快,那評評評的節奏敲擊著耳膜,擾亂了她的思緒,讓她不知該怎麼回話,只能傻傻地應聲。

瞧她那臉紅的模樣,殷淮禁不住地嘆道︰「你只需顧慮到自個兒的安全便成了,即便是郊道,突然出現這麼一個俏生生的黃花大閨女,誰能不心動?你真如此低估自個兒的存在?」

秦思是有苦難言說不出呀!偏偏對他如此的關切,心口不由得泌出淡淡的甜。

她加快手中的動作,替他將傷處包扎好,等一切處理妥當,她才又回到火堆旁烤火。

怎麼辦?在殷淮一次次涉險救她,絲毫不掩飾對自個兒的關切,她對他的感覺多了一種說不出的喜歡。

只是……他若知道父親是兵部尚書,還會對她如此關愛嗎?

他會對自個兒這麼好,會不會只是因為他的俠義心腸,其實他對任何人都會這麼好?

而適才,她為何沒有因為那樣的親密距離而閃躲,難不成她也在期待他的親近?

混亂的猜想在她腦中糾結,讓她的心情也亂成了一團。

殷淮看著她被火光映照得紅潤的小臉,表情時喜時憂,又時而羞赧,他突然有些好奇她此時腦中正在想著什麼?

「想什麼?」

秦思猛地拉回思緒,哪敢說出心里真正的想法?「沒、沒什麼……」

她一答完話,四周一靜,耳邊只有木柴在火堆里 哩啪啦的聲響。

瞬間氛圍莫名的讓彼此有些局促,殷淮找了個話題,開口又問︰「你習過醫?」

那包裹在傷處的布纏得不緊不松,十分妥當,再憶起在竹林那回,她用手絹替他止血的過往,他禁不住好奇地問出口。

秦思斂下思緒,佯裝鎮定地開口︰「閑時看過一些醫書,但僅是皮毛。我會擅長包扎,其實是因為我同受傷的小動物特別有緣,若真遇上,便沒辦法撒手不管……」

殷淮玩味地揚了揚唇,想听她多說些關于自個兒的事,讓他多了解她幾分。

然而有如此心思的不只有他,秦思有些靦眺地說完自己的事,也將內心一直存在的疑問問出了口。

「你……冥王寨為什麼與朝廷作對?」

今日見過殷淮的身手,單憑他的武功,應當可以投身正當門派,可他卻待在冥王寨里當起賊頭兒,實在有些可惜。

殷淮沉吟了片刻才道︰「我是孤兒,自小被老寨主收養成為義子,並授與我武功,但在我十八歲那年,義父卻被朝廷高官給害死了……」略頓,他凜然道︰「在山寨的兄弟們多半也是出身貧苦,或遭高官權貴迫害的受害者,我們聚在一塊兒,也算‘志同道合’。」

話落,他自嘲地揚了揚唇。像秦思這樣人家的姑娘,或許難以理解他們這幫人的想法吧。

不過殷淮這一番話,卻深深震撼著秦思的心。

誰說當官的都是好人?她所識得的、爹親的同僚、長官,便不乏端著白臉干黑事的人。

像她這樣有個在朝為官的爹的女子,在他心中會是好人嗎?

她不能讓他知道自己的身分……秦思打了個冷哆嗦,也意識到她與殷淮雖相識不深,卻在幾次共經患難下來,她竟有些在意殷淮是怎麼看她的……

這想法讓她的心有些沉重,又覺這氣氛太過緊張,腦中不斷思考著要說些什麼轉移話題。

她苦思了好一會兒,突然想起隨身的小布包里還塞了點干糧,于是側眸望向他問︰「對了,你餓了嗎?」

她的話才落下,卻發現殷淮將頭靠在石壁上,像是睡著了,狀況瞧來似乎不是很好。

只見他皺著濃俊的眉,臉上布滿細汗,隱隱可見身子打著冷顫。

「殷淮,你還好嗎?」她憂心地問。

雖然他點住幾個大穴讓血不會再流,還服了顆丹丸,但興許是失血過多、傷口太大,未對癥下藥或丹丸還未發揮效果才生起惡寒,假如傷口未再做進一步處理,接下來便會發炎、產生高熱。

為免秦思擔心,加深她的不安,殷淮努力拉回神智,避重就輕道︰「沒事,只是突然有些冷。」

聞言,秦思趕緊又把一些枯木添進火堆里,火光燒得烈,發出 啪聲響,帶來陣陣暖意。

可那暖意似乎沒讓殷淮感到溫暖,隨著時間的流逝,身上的寒顫反而更加不受控制。

秦思猜想殷淮的狀況並不如他自己所說的那麼樂觀。

可她不懂醫,身上也沒藥,現在更不可能找大夫過來,她只能暗暗祈求巴圖爾能快快找來,至少它能幫他們帶信息回山寨求救。

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想盡辦法減輕他的不適。

心思一定,她拋開女兒家的矜持,靠近他,小心翼翼地張臂將意識渾沌的男人拉進懷里,緊貼著自個兒。

殷淮啞聲驚問︰「你、你做什麼?」

「讓你不那麼冷。」

雖說兩人在方才危急時已經有過肢體接觸,但這時危機已經解除,他沒道理要她為他做如此犧牲。

「你……不必為我如此。」

秦思也知道她這樣抱著一個男人,對她姑娘家的閨譽有損,但因為心善、因為對方是他,所以她願意拋開世俗規範,給他溫暖。

她赧紅著臉,避開他的凝視。「就……就當作是還你恩情。」

她的身上還帶著些許濕意,剛貼上他身體的那一瞬間,她還是能感覺到男人陽剛的身體線條與女子的有多麼不同。

那層體認讓她赧紅的臉持續發燙著。

殷淮應該把她推開,但她柔軟的嬌軀以及密密相貼帶來的溫暖,舒服得讓他不顧一切,將臉枕在她的縴肩上沉沉睡去。

秦思不禁訝異,殷淮身形頎長,沒想到身子也這麼有重量,她挪了子,讓背靠在山壁上才減輕些壓力。

男人的呼吸不斷吹拂在她的頸窩,讓她的腦子不由得胡思亂想了起來,攪得心頭蕩漾不已……

到了半夜,秦思在腦子胡思亂想的狀況下也跟著沉沉進入夢鄉。

她剛睡著沒多久,殷淮便清醒了,他感覺到丹丸的藥效起了作用,惡寒退去,高熱並未發生,表示他的傷口沒有發炎。

他微微抬頭,火光映在秦思美麗的臉容上,那模樣美得讓他無法移開視線。在惡寒發生時,她臉上流露出緊張的神情,讓他感受到溫暖,能有幸遇上這樣一位善良而美麗的姑娘,他怎麼舍得放手?

趁她睡著,殷淮放縱自己的目光在她臉上流連,就在這一刻,洞外突然傳來窸窣聲響。

他的心一凜,不確定洞外是什麼狀況,隨手撿了塊可用的石頭,以備不時之需,他緩緩起身,躡手躡腳地走到洞前,驀地一股力量襲來,將他直接撲倒在地——

秦思被巨大的聲響驚醒,見到被撲在地的殷淮,嚇得花容失色。

她飛快回過神,瞧見眼前的火堆,迅速撿了根仍燒得正旺的樹枝,朝壓著他的白色大獸喊——「嘿!」

殷淮此時受了傷,她要勇敢,要想辦法將那只壓在他身上的白色大獸驅離才行!

狹隘的山洞內回蕩著她的聲音,吸引了白色大獸的注意力,與秦思對上了視線。

秦思正想將手中燒得正旺的樹枝朝它扔去,還來不及動作,便見白色大獸眸底閃過一抹光彩,她還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下一瞬,白色大獸竟轉而朝她疾撲而來——

「嘎呀!」

直到白色大獸撲向自己時,她才發現那白色大獸不是獸,而是一只大鳥……是殷淮養的那只鷹!

秦思怔愕,殷淮卻擔心愛禽傷人,揚聲一喝︰「巴圖爾,不!」

他的聲音甫落,卻瞧見巴圖爾不是要攻擊她,而是親密地俯下頭蹭她的臉頰。

感覺大禽柔軟的羽毛蹭上,秦思腦中的記憶突地涌了上來,倏地驚呼︰「是你!」

原本凶殘得足以與餓狼纏斗的猛禽,經她一喊,瞬間溫馴得像一只白鴿。「嘎呀!」

殷淮懸著的一顆心放下,看著分外溫馴的愛禽,不解地問向秦思。「你和巴圖爾見過?」

感覺白鷹熱情地用頰蹭她,秦思發癢,說話的聲音里夾雜著濃濃笑意。「在密林時太暗,我沒能看清楚,方才靠近才瞧分明,原來……我識得這頭白鷹。」

殷淮看見她臉上如花般的笑靨,有片刻失神,接著又听到她開口︰「在竹林遇上你之前,我在同一片竹林里救過一只白鷹,它應該就是巴圖爾。」

殷淮想起之前巴圖爾的確受過傷,傷口經人細心包扎過,在拆下換藥時,他才發現上頭留有獸夾的痕跡。

當時他便好奇,巴圖爾究竟是遇上什麼樣的好心人,可惜無從探究。

他萬萬沒想到,救巴圖爾的好心人竟是秦思,那個同樣在竹林里救了他一命的姑娘。

那瞬間,兩人間的緣分牽扯,以及對她的好感,讓殷淮有種想將她留在身邊的強烈渴望。

可兩人即將分別的現實,又讓他的心充滿說不出的惆悵。

見殷淮盯著她和巴圖爾兀自發怔,秦思有些擔心地問︰「你還好嗎?是傷口又疼了嗎?」

見她正要起身走向自己,殷淮趕緊將那股莫名的情緒拋開。「沒事,只是有些感慨。」

「感慨?」

「巴圖爾不親人,瞧它拋開原本的高冷形象,討好地挨著救命恩人,竟讓我有些不是滋味。」

秦思不解地望著他。

胸口的郁悶揮之不去,他悶聲道︰「你承了巴圖爾的恩情,卻不承我親自送你回府的情,讓我……有些失落。」

他會如此坦白,令秦思的臉一赧,張唇想解釋,偏又礙于自個兒的身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察覺她的尷尬,殷淮暗惱自己堂堂一個冥王寨寨主,居然因為嫉妒一頭鷹而為難起姑娘家。

他自嘲地扯了扯唇。「沒事,同你說說笑,你就放心枕著巴圖爾,咱們好好歇歇,天亮我便帶你下山。」

想到要回家,秦思莫名地感覺不到半點喜悅,反而被濃濃的惆悵給淹沒。

待天亮一別,她與殷淮應該再也沒有機會再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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