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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知那個人 第十五章

作者︰沙沙

襄依高高興興捧著水果就閃進廚房,她要慢慢蹭,沒端水果出來前,大老板絕對走不成。

襄知把背包放在櫃子上,伸手要拿他的,他卸下沉重的黑色背包交給她,電腦、稿件、公文,他這背包就像行動辦公室,沒別人踫過,這麼自然就交過去,他半對自己笑笑,環顧客廳。

「小知子也回來了嗎?」里頭傳來柔和的中年女聲,接著一名清麗婦人走出來,看到站在客廳的兩人,美目睜得老大。

「伯母您好,我是牧洛亭,小知的同事。」

襄媽吞下驚異。小知的同事?帶回家來?她笑了,快步走向這個俊逸非凡的男人。「坐啊!小知子,去端茶。」

襄知看了牧洛亭一眼,什麼也沒說便依言離開。

牧洛亭坐下來。襄知的母親就坐在對面,他有些忐忑,襄知會不會覺得她被他和姊姊打鴨子上架?他完全沒想到她家里有長輩在,又是被她嚴重分神的結果。

「小知子的工作不常有同事,所以我很高興你來,」襄媽笑得溫暖。

他識人無數,通常很快便能揣測出一個人的性格。襄知的母親是比較傳統、但溫和包容的人,他很為小知慶幸。

「襄知很有才華,雜志社非常幸運能有她加入。」

因為牧洛亭衣著考究,外貌也出眾,襄媽很自然地問︰「你是她上司吧?」

牧洛亭不想含糊過去。「我是社長,不過其實只是襄知的朋友。」

襄媽不免驚訝。「你是……老板?」

「的確是合伙人之一。」

襄媽並非市儈之人,但看他的眼光疑慮了起來;小女兒深交的朋友不多,和大人物更是從無交集,這大有來頭的出色男人話中的意思,她是听對了嗎?小知子現下仍一貫男孩打扮……但又的的確確讓這男人進門了,襄媽愈想愈驚異。

「你們怎麼認識的?」

「只是數面之緣,偶然認識的。」牧洛亭穩重地說,「我也跟襄知去『安心』,她真是很熱心的人。」

連「安心」的事女兒也讓這男人參與嗎?襄媽看牧洛亭的眼光益發不同。

「媽,你也喝。」襄知端來兩杯茶,後面跟著捧著一大盤水果的襄依。

襄知一進來,牧洛亭的眼光就定在她臉上。他明白她母親和姊姊都在密切審視他,忖度他對襄知的想法,他應該步步為營,因為第一印象非常關鍵,但他更擔心她現在是什麼感覺,會不會有太大壓力。

對姊姊都如此貼心的她,對媽媽更不用說,即使她一向直白,也不會當場下逐客令。他是否該有自知之明?貿然登門已經無法回頭,至少應該盡快走人?

他看進那雙大眼,很純很亮;他現在比較能讀她了,似乎……並沒有看到她不耐煩?

「媽,牧總編你知道吧?雜志界最閃亮的一顆星啊!小知子不讓我聒噪,不然我早就天天在你耳邊夸他了!」襄依嘴甜,笑得更是美絕。

襄媽終于將臉和名字連在一起。不能怪她慢半拍,普通人家里忽然有名人上門,任誰都無法馬上反應過來;因為名人就是高高在上、遠遠難及,不是跟他們同一個世界的人。

因為襄依做公關,平時在家愛吹噓自己的名人客戶,襄媽對于名人的存在倒是比一般人淡定。

「原來是NOW!的牧洛亭。你是提過,牧總編跟雜志上看起來不太一樣,我一下沒認出來。」襄媽說。

「媽,你是說本人更帥嗎?」襄依取笑。

「別貧嘴。」襄媽也笑,「我是說牧總編完全沒有頭戴光環的架子,很隨和客氣,真是難得。」

牧洛亭微笑。「沒有,我只是襄知的朋友而已,真的。」

從在門口見到兩人起,襄依心中便一直在忖度,此刻牧洛亭的話讓她一頓。

公關干久了,她對言語及人的互動比一般人觀察敏銳;妹妹的感覺她說不準,但牧洛亭很坦然的表達卻是一清二楚。

她先是驚異不已,這樣光彩奪目的牧洛亭,對如此低調的妹妹……更別提小知子變裝成這樣!即使知道牧洛亭雇用他們是因為先認識妹妹,襄依本來沒想到這個可能。

但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小知子的好,是萬中選一、無人可及;牧洛亭看得出來,是他有眼光,也是他運氣好。

她看向襄知,卻發現妹妹一直在看的是她。襄依在心里笑,她懂了!小知子是在為她擔心?是擔心她又會對帥哥亂發花痴病,也擔心對方眼里沒她,怕她傷心?

似乎從小妹妹就比她像個姊姊,更成熟、冷靜、保護欲強。她真的很心疼小知子,心疼她又在為她這個桃花運強、好男人運卻衰的姊姊操心了。

襄依早有自知之明,對牧洛亭雖然驚艷,但這男人太過高冷,不是她的菜。

說到冷,妹妹也給外人那種感覺,剛好相配。

妹妹的心思是細膩又深刻的,牧洛亭有這樣的內心嗎?最重要的是,他到底知不知道小知子的「真身」?

「既然是朋友,可以常來吧?」襄依對牧洛亭說,眼楮卻向襄知一眨,看到妹妹眼中的擔心稍釋。聰明如小知子,應該看得出來她對牧洛亭沒有想頭。

「不用。」襄知說。

襄依嘆口氣。妹妹不用擔心她,並不表示她就可以亂牽紅線或打探內情,她早該知道。

襄媽也在心里嘆,但知女甚深,小知子能讓人進門已是破天荒,最好別再推波助瀾。「吃啊!」她先帶頭,「嗯,牧總編水果挑得好,很甜。」

牧洛亭也用牙簽叉起一塊柿子,「是襄知挑的。」他看了看柿子,好像在上面檢查有沒有蟲,才慢慢放進嘴里。

襄知眼中透出有趣,「挑得好嗎?」

襄知會開他玩笑,他很高興,稍稍緩了剛才那「不用」兩字所帶來的刺痛。

他笑著嚼了嚼,吞下去才說,「好。」

襄知沒有再問,但眼神在說︰真的嗎?他另拿起一塊釋迦,嚼幾口吐出籽,笑容加深。「真的好吃。小時候覺得柿子□感奇怪,釋迦長相奇怪,白白錯過這麼多年,謝謝你救了我。」

說得似乎很嚴重,襄媽和襄依有些疑惑地交換目光,襄知嘴角微微挑起。他用詞雖夸張,說得倒很真心。

她懂了,是嗎?牧洛亭又吃了幾塊水果,真是甜,但很合他現在的心境。

襄知也吃,不再說話,任襄媽和姊姊談笑風生。水果去了大半,茶也喝了,牧洛亭立刻起身道別。

「不用急啊。」襄媽和襄依齊聲說。

「真的該走了。」牧洛亭說得很客氣,也很堅定。「突然就這樣上門,我已經很不好意思了。謝謝。」他眼楮看著襄知。

「那慢走喔。」襄媽嘆口氣,也起身,知道對這兩個人都沒辦法勉強。襄依笑著擺擺手,端起杯盤進去了。襄知送他到門口。

襄媽沒有說什麼「一定要再來」之類的邀約。牧洛亭很有感觸,襄知在家里真是被尊重疼惜的,她的想法,沒有人會去扭轉、施壓。他為她高興,也只有這樣的家人,能造就如此真實的她。一般家庭對如她這般特立獨行的孩子,該是多麼處心積慮要去改變,打著「為她好」的名目勸說、批評、命令、操控,甚至打罵、逼迫都有可能,光是想他就不寒而栗。

來到大門邊,他低頭看襄知,她拿起一顆柿子和釋迦,他笑著收下。

「我真的不是客套話。」他說。

「我知道。」

她本可點頭就好,或什麼都不說,但這是為他說的,他心中柔軟悸動,差點又要擁她入懷,趕緊退後一步,「那明天社里見,不然『安心』見。」

「好。」

他強迫自己轉身開步。她又開口了!雖然只是一個字,听來卻是如此甜美。

他真的喜歡她,連她的惜言如金也喜歡,不希望她為他改變,但這也讓她格外的體貼分外撼動他的心。

優年這幾天諸事不順。先是天地影視的封定戎不願跟她並列在同一期專訪中,她再怎麼不屑也臉上無光;接著是對手萬象台主播杰森收視直追上她,上頭放話下來警告她不能被追過。她在錄像間借故發了大姐脾氣,四周人大氣不敢出,但她知道他們在背後會怎麼說。

她在鏡頭前發光發熱,他們能嗎!做不到就閉嘴好好學習!

節目錄制完,她在更衣室的大鏡子前看著自己。她的妝完美無瑕,發型時尚又自然,身上的名牌衣飾是設計師為她量身訂做、免費贈送的。她的新聞時段一個月前本已有拔得收視頭籌的走勢,為什麼會變得停滯不前,反而有走下坡的趨勢?她很自負,但也很拚命,是哪里出了差錯?

不知為何此時她的思緒牽向牧洛亭。上NOW!大樓那回,是她頭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到他本人。他在鏡頭及平面上的閃亮笑容,那回雖沒有展露,倒有一份迫人的氣勢,讓在同一空間的人難以忽視;一種極度男性的魅力強烈地散發出來,只要是女人,都會感到心跳重擊、呼吸急促。

那種俊美,已經超越表相;那樣利的眼光和個性的唇線,是自信和能力結合的光采,雕不出也學不來。

在他面前,她自覺矮一大截,也黯淡幾分;心中有什麼讓她感到自慚、心虛、無措。她一點也不喜歡那種感覺。

對!就是從那天起,有什麼好像被移位、錯放了。工作和生活的節奏亂掉,久違的挫折感節節高漲,整個世界看起來都不對勁。

該死!

她拿起手機按下那個惱人的號碼。

「NOW!總編辦公室。」是那個特助的聲音。

拿不到牧洛亭手機號碼,是她心中的另一根刺。「我是優年,你老板呢?」

「優主播,您好!」仍舊是完美專業的音調,「總編電話中,有需要我傳達的事嗎?」

電話中?!這種用來擋路人甲的說辭也敢丟給她!「告訴牧洛亭,如果想登我的專訪,今天就親自跟我見面談!」她按掉手機。

先是什麼和封定戎並列專訪,接著又被封定戎拒絕。她如果不能單獨上NOW!這期封面,那一切免談!而且姓牧的最好馬上來電約時間,當面跟她解釋清楚,她耐心可是有限的。

優年氣懣地沉進偌大的皮椅中。五分鐘過去,十分鐘,電話響了;卻不是姓牧的,電視台同事還沒來得及詳說就被她一句話狠狠切掉。

桌上筆電顯示已過一個鐘頭時,優年真想砸爛手機。她何曾被這樣羞辱過?!

他是準備讓她等多久?還是真要對她無視到底?

整天效率低到讓她想砍人,熬到下班,她恨恨拿起手機。

「喂,優主播?」傳來偏尖的男音。

「我要你查的怎麼樣了?」

「當然在進行了,」邱益光語氣調侃起來︰「很急嗎?」

優年抿嘴。「我要結果。」

「姊姊的有了,小弟還在查。」

「我要你再加上牧洛亭。」

「喲!」邱益光聲音更尖,「不是吧!這是大魚,可不便宜。要知道牧社長是你們這行的老手,懂得怎麼活在探照燈下,比你還要難纏。」

這話說得明褒暗貶,優年聲音冷了︰「有結果,當然不會少付給你。」

「是查私生活,我沒想錯吧?」

「不要被他發現。」優年切掉通話。

優年站起身,在光鮮亮麗的辦公室里踱步。為什麼?為什麼她要查這些人?

她心中不斷冒出這個問題,但這不僅是一個問題而已。她一向只查工作上要調的人,就算用上姓邱的這樣不擇手段的角色,至少從不私用。現在為什麼破例?

而她又為什麼要去理會一個對她無視的自大狂?于公于私追在她後面的人不知有多少,就算姓牧的條件再好也得排隊,她何必?

最奇怪的是,她干嘛在工作出紕漏的此時分心這種事?她不是一向工作第一,下班後用男人來調劑?

她最愛听人家稱她女強人,現在為什麼自覺猥瑣、別扭、小家子氣?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她沖出辦公室,外頭大辦公室的人紛紛抬頭,看到是她又馬上低下,誰不知道最近優大主播常發飆,謠言已經開始紛飛了。

優年開車直殺朋友的酒吧。不想要腦中問題無數,只有直接麻痹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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