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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子宴 第二十六章

作者︰栗和

這一夜,李玦心亂如麻,躺在李玦身側的墨成寧很快發現她的不對勁。

「大嫂,可是哪里不舒服?」她起身憂心忡忡地看向翻來覆去的李玦,伸手探向她額頭,卻是一片濕涼。她心下一驚,趕緊起身點燈。

她立在床邊,柔聲道︰「不舒服要和我說一聲,要是大哥知道了肯定怪罪我。手給我。」

李玦柔順地伸出皓腕,墨成寧往上一搭,輕聲道︰「大嫂,你思慮太過,損傷心脾,因而心血不足,血不養心……」她認真地低聲叮囑她,輕輕拍了拍李玦冰冷的掌心,未料李玦忽地手掌一翻,扣住她右腕脈門,一股炙氣注入,她右手登時酸軟無力。

「成寧,對不住了。」

墨成寧大為驚駭,不及細想便用左手掏出貼身銀針往李玦手背一刺,李玦吃痛放開她。

墨成寧急奔至房門口欲奪門而出,尚未拔開門閂,便被李玦用含光劍擋住去路。墨成寧一咬牙,抄出今早才買的貼身匕首,格開李玦的劍。

「為何要殺我?」墨成寧才擠出這些字,出招便稍緩,差點被刺中,只得凝神接招。

兩人在忽明忽滅的燭火中交手顯得綁手綁腳,李玦顧忌荀非和余平,不敢有太大聲響,只得加速出招,不讓墨成寧有機會嚷嚷。墨成寧心一橫,隨手撒了一把帶麻藥的銀針,便持匕首貼上前去。李玦哪里肯讓她接近,含光劍劍勢在墨成寧面前形成一道光牆,將大多數銀針擊擋下來,又踏著蓮步避開剩余銀針。

墨成寧見她露出破綻,迅速欺上前去,卻是中了李玦的計。

「撤!」李玦輕喝,手如游蛇般拂過墨成寧腕間,墨成寧忽感一陣酸麻,匕首便落下了。

她向後一躍,眨眼間,李玦劍尖已指在她咽喉上。

「成寧,我就是這樣一個貪心的女人。我不想負了師哥的愛,也不想讓袁大哥怨我恨我,對不住了。」劍尖顫動,語氣堅定。

墨成寧怒道︰「你將我殺了,好讓大哥不知道你心里早有了別人,卻要他一輩子痴等著你!你好狠的心!」

李玦心一緊,長劍匡啷一聲落地。看著地上閃著寒光的含光劍,只覺連長劍都在冷眼嘲笑她的失敗,雙腿一軟,便滑蹲下去,「哇」一聲哭了出來。

墨成寧正想踩住長劍,才發覺剛剛急于逃命,不及穿鞋,連忙縮腳。幸而李玦再無動作,她趕忙走向李玦,抄起地上含光劍以防李玦又發難。

「你待如何?」墨成寧強壓下余悸,冷靜問道。

「袁大哥他……寧可等不到我,甚至我死,也不願知道我背叛他吧。」李玦哽咽道。

墨成寧想了想袁長桑的為人,咬著下唇默認。

良久,李玦方緩緩道︰「動了殺人滅口的念頭,對不住。」

墨成寧神情復雜地瞅著李玦,只見她一臉慘白,一副要自盡謝罪的模樣,心中又是苦又是惱。

她前些日子向荀非表白,雖然心知自己的想法是自欺欺人,但她卻無法遏止地想,倘若她成全了這對鴛鴦,上天會不會也憐憫她而成全她?

她腦中浮現上回在絕響谷溪邊,這對神仙眷侶相處的模樣。

她不斷說服自己,拆散這樣一對愛侶會遭天譴。心中念著念著,一雙杏眼也逐漸蓄滿淚水,因她明白,袁長桑又多了一個背叛者。

她仰頭硬生生收回淚水,淡聲道︰「大嫂……」又立即改口道︰「李姑娘……你走吧。」墨成寧拋下長劍,抿緊發顫的雙唇。

李玦一愕,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你勸他忘了我吧。」李玦長嘆道。

墨成寧低著頭,低聲而清晰地道︰「我此番來尋,只見到李玦牌位。李玦已死多年。」

李玦呆了片刻,隨即心下感動,曉得她是在向自己保證會讓袁長桑死了這條心,便抄起劍擊斷腕上玉玦。她還劍入鞘,道︰「這玉玦,原本是我死後才要取下的。」

她將兩段玉玦輕放桌上,又放上當初定情的木芙蓉銀簪,正色道︰「李玦受墨成寧之恩,無以為報,請受我一拜。」便跪下去,磕了一個響頭。

墨成寧嘆了口氣,她實在說不出「好好生活吧」、「祝你們長長久久」之類的好听話。

「保重。」語氣不輕不重。

李玦又作了一揖,抓起早就收好的行囊,離開客棧去與張輝踫面。

荀非與余平正在一樓木桌旁小酌,余平貪杯,已醉得不省人事。荀非今早在驛站接到家里來的信,信中百般催促他歸府,說是石家要挾荀家再不提親,石家便要物色其它女婿人選,至今還拖著純粹是來自石家小姐的堅持。

都已訂了親,還恐生變?

荀非再看一眼信紙,字里行間皆是復仇的迫切性和對他的期望,他冷冷一笑,卻是自嘲,接著按例將信紙探入油燈引燃,丟進碗里燒盡。

荀非醉眼朦朧間,見一黑衣女子奪門而出,不久,便听到噠噠馬蹄聲,竟就在這月黑風高的夜晚走了。

他心道︰那身形……好似李玦。為何離去?墨姑娘知道嗎?她沒事吧?

想到此處,他驀地打了個激靈,醉意也去了七八分。他撇下趴睡得香甜的余平,跌跌撞撞地沖上樓,直奔長廊底墨成寧和李玦的房門前。

正待破門而入,荀非動作戛然而止。

萬一他方才看錯,那人並不是李玦,而兩人現在正安安穩穩地睡在床上,他這般破門而入會被當登徒子吧?

想了想,他仍決定必須確認墨成寧的安危,他敲了敲,里頭無動靜,便伸手推門,訝異發現門竟沒上門閂。他心知有異,當下更急,徑自入室。

「你沒事吧?」

墨成寧杵在窗邊發愣,一雙美目幽幽瞧著張輝與李玦離去的方向。她沒注意到荀非人房,因此被他的聲音給嚇了跳。

「苟公子!」淚珠險些滾落。

荀非繞著墨成寧細看數回,終于舒了口氣。

「沒事就好。」

微弱月光下,墨成寧木著一張沒有血色的臉,雙眼濕然,彷似抱著她的肩一搖就能滴出水來。荀非借著三分酒意,一股沖動欲摟她入懷,他伸出右臂輕抓她左肩,另一手按住她背心,墨成寧微微張大眼眸,軟著身子任他擺弄,孰料荀非左掌才踫到她背心,便如同踫到熾鐵一般縮回了手。

這個擁抱,有太多含意,他給不起。

墨成寧並無驚訝或失望之色,經歷李玦一事後,天大的事對她來說也如塵埃微末了。她淡淡瞥荀非一眼,輕聲道︰「我放她走了。李玦已死,江湖上再無此人。」

墨成寧面無表情,像是灰心到了極點,只遙遙看著窗外,為姑姑墨平林的單戀、袁長桑的長相守候哀悼。姑姑自情場失意,便埋葬了她原有的嬌憨淘氣;袁長桑對李玦的痴愛更是深深烙在墨成寧腦中,九年如一日,天天惦念著她,這樣的袁長桑,若知道與李玦永生無法再見,天知道他會被痛苦折磨成什麼樣?

墨成寧想著家人的事,荀非卻怔怔瞧著她。這樣淡漠的小臉,比之憤恨哭泣更教他心如刀割。

「夜深了,你回去歇息吧。我明天便隨你上京醫治楊芙。」

荀非嘆了口氣,柔聲道︰「你也早點歇下來。」走到門口,又折返月兌下袍子披在她身上,道︰「要去外頭散心的話我可以帶你去,宵禁什麼的不用管。」

墨成寧單手捂著將落未落的青袍,回眸給了他一個極清淺的笑容。「我想去屋頂吹吹風。」

荀非見她終于有了些表情,欣慰笑道︰「小事一樁。」便推開窗,右手搭在墨成寧腰間,帶著她縱上屋頂。

「還記得我姑姑嗎?當年听了你的笛聲而落淚的那個女子。」

荀非想了片刻,嗯了一聲。

「她愛著我大哥,大哥愛著李玦,李玦卻愛著鬼清。老天爺怎地如此殘忍?」

「莫要灰心,世上相愛如李玦與鬼清的不在少數。」他寬慰她道。

她美目瞟了荀非一眼,瑣碎地揀些姑姑和袁長桑的事告訴他。荀非靜靜听著,偶爾插上一兩句,如此這般竟也說了大半夜。

「咚——咚!咚!咚!夜防賊盜,關好門窗!」更夫宏亮的喊聲自街道彼端遙遙傳來。

「四更天了,也不知李玦他們倆行至何處了。」墨成寧抱著膝蓋,把頭埋進雙臂間。

「他們?」當時他醉意正盛,只留意到有馬匹,卻不知還有另一人。

墨成寧點了點頭,悶聲道︰「我在二樓瞧得分明,張輝早替她備好馬。」

荀非沉吟道︰「張輝城府頗深,他相信我們是李玦的朋友,眼神卻泄出防備之色。替我們指路,卻似有其它用意。」在官場混了那麼多年,他欺人,人欺他,入耳的話往往要打折扣,在半真半假中,他自然練就一雙識人的利眼。

「咱們畢竟是外人,他多防著些也是自然。不過……我直覺張夫人是個真誠之人。」她露出一只眼楮,眯眼一笑。

「墨姑娘,張夫人那日究竟帶你去灶房說了些什麼?」听她提起,他若無其事地問道。

墨成寧將頭埋回膝上,囁嚅道︰「她勸我順著自己心意。」

荀非好笑地看著縮成一團的墨成寧,揚眉道︰「自己心意?」

她頰泛桃花,顧左右而它︰「時候不早啦,再不睡就要天亮了。」

見她羞怯怯的模樣,他隱約猜到和她表明心跡有關。

荀非握了握拳,思忖著是該早點答復她。

墨成寧抬起頭,見荀非別開了臉望著遠方。從側面看,他稜角分明,烏亮頭發在頭頂挽了個簡單的髻,近日的奔波讓他更顯清瘦。

她滿足地欣賞著他,嘴角微微一翹。袍上濃濃的酒氣,揉合著芝蘭香,讓她一陣頭暈目眩,忍不住攏了攏肩上荀非的袍子,湊上鼻間輕輕一嗅。

荀非回過頭,恰對上自己的袍子——以及袍子上方露出的半張小臉。

墨成寧放開袍襟,尷尬一笑,迅速站起身,拍著裙身心虛道︰「走啦走啦。」

荀非看了她一眼,默不作聲地起身帶她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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