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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財小娘子 第十二章 海陸全包金庫滿

作者︰寄秋

「有個不好的消息要告訴你。」方開明一臉凝重。

很能接受「惡耗」的季薇眉一挑,「你家里不許你娶克父女?」

「不是。」

「比這更糟?」

「是。」

「他們給你定了一門親?!」

「他們很想。」但是失敗了。

「那你說說有什麼更不幸的事。」

「我,淨身出戶了。」他眼神哀戚。

「嗄?」她怔了一下,沒怎麼听清楚,等回神過來才尖叫一聲,對著他胳臂一掐,「太好了!這麼好的事你居然嚇我。」

「太好了?」和他預想的反應不一樣,他以為她多少會有點不舒服,而不是此時的眉開眼笑,畢竟他放棄的是一筆財富。

季薇歡喜得忘記掩飾此時雀躍的心情,大笑出聲,「當然是好事,我最不耐煩和一群不上道的妯娌打交道,你那些個兄嫂可不是善茬,能不相處最好遠遠地隔開,我怕一失手把她們的臉給劃花了。」

她承認她不是和平主義者,她是暴力組成員。

他一听失笑,輕撫她嬌艷如花的面頰。「沒有銀子可拿你不失望?我窮得只剩下一件衣服了。」

「呿,你有多少身家說不定我比你更清楚,你還敢在我面前裝窮,討打。」方家的財產還沒他載一船鹽販賣所得的銀子多,根本是小商戶和大富豪。

臉皮厚的方開明笑著把臉湊過去,「多打幾下,舒坦。」

「你喔!有被虐的傾向。」她沒真打,倒是掐了幾下。

「再來,不疼。」這叫情趣,是夫妻間的小樂事。

不疼還捏什麼,手酸的自找苦吃。「你真的淨身出戶了嗎?你那些兄長沒提什麼歪纏的條件刁難你?」

知道是她的關心,他內心滿是笑意。「我什麼都不要,他們還巴不得提腳贊成,我一開口全都同意了,連一絲絲的猶豫都沒有。」這才令他真正死心,心中再無一絲兄弟情分。

「真無恥。」自家人算得這麼精。

他苦笑。「能用銀子買斷不必要的牽絆也算賺到了,既然他們不要我這個兄弟,以後咱們就照一般親戚走禮,不用太重,面子上過得去就好,日後找上門就當族兄看待。」

「什麼叫咱們,還沒咱們呢!你家的爛事我可管不著。」不在其位,言之過早,她還是季家的女兒。

方開明失笑地一擰她鼻頭,小心眼。「媒人兩天後上門,我先來知會一聲,你們準備準備。」

「啊!這麼快?」她還想在家里多待幾天。

黑眸一閃,他輕啄了她一口。「哪里快,從你十四歲我就想要娶你了,如今你都如花般綻放,我還等什麼。」

「等我羽化成蝶呀!」她俏皮地一擰鼻。

「那我可追不上了,蝴蝶有翅膀,而我只有雙腿。」他自我調侃飛不起來,如老牛一般踏實。

她故作老學究拍拍他肩頭。「努力點,路遙知馬力,兩條腿也能走很久,蝴蝶飛累了總要停下來。」

「那我就捉住了。」他伸手一攬,擁住他的嬌人兒。

「放開啦!會有人瞧見。」她的名聲雖然不重要,但也要顧及一二,她娘很看重這些事。

「不放,就說我娘子。」嗯,真好,她就要是他的了。

「無賴。」季薇一啐,臉微紅。

他也厚顏無恥的說著,「不賴皮哪娶得到老婆。」

聞言,季薇咯咯笑,笑到肚子疼,許久許久才從他懷中月兌身。「你婚期定在幾時,可別是個大熱天。」她怕熱。

「五月初六。」他不假思索的說出日期,可見心里有多急。

「嗯,快到了,有些事我得先安排安排。」一個不求發達,只求安穩的娘,一個表面順從,實則太有「主見」的妹妹,還有在書院中就讀的福哥兒……他們都是她放不下心的牽掛。

「需要我幫忙嗎?」不當自己是外人的方開明早把季家的事當成自個兒的事,事事出力。

她沒啥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想著他能做什麼。「我出嫁後家里就沒了撐門戶的人,所以我給了我娘一筆銀子,以及莊頭約三十畝土地,她不被人騙走應該能過得很好。」

「好女兒。」顧及娘家的娘。

「然後我把宅子,包含與後院相連的池塘,以及山坡地的梯田掛在福哥兒名下,另外給了他我在明威海運的一成股。」有房有地有銀子,餓不死他。

他倒抽了口氣。「……好大姊。」

一成股將近二十萬兩,她真是大手筆,以後他得跟小舅子打好關系,她是真疼這個弟弟。

「每個人都給了,總不能少了小元,我把椰林留給她,等她出嫁時再送上幾副頭面和一些壓箱銀。」一提到她那個屢屢明知故犯的妹妹,她總覺得有一天會暴揍她一頓。

「你把椰林給了她,那日後的椰女乃、椰漿、椰子粉呢?」貨源會中斷,他實在不看好季家小妹。

「我不會再種一片呀!椰子是現成的,挑幾千顆好一點的育種,一年後就有椰子可采收了。」她早選好一塊地,就在她那座莊園里,一百畝地用來種椰子樹,其余種糧食。

「這倒也是。」是他心急了。

「不過我也是有點刁難她,椰子要摘,她要不摘就不會有收益,沒有收益就沒有銀子,我希望她能勤快點,不要學我三嬸娘好吃懶做,她想要攢嫁妝就得做。」沒人想娶個懶媳婦。

季薇早把椰女乃、椰漿、椰子粉的作法教給妹妹,季小元在姊姊的鞭策下做得還不錯,只是沒人盯著就會偷懶,給椰女乃、椰漿內倒入地瓜粉,又把椰子粉當面粉灑著玩。

「辛苦了。」為了這個家忙了三年,到最後還要替他們鋪一條平穩的後路,不讓小石子絆了腳。

說實在的,方開明很羨慕福哥兒有這樣一個姊姊,打小他就不曉得什麼叫手足親情,兄長們帶給他的只有傷害和壓迫,要不是遇見她,他將永遠錯過人間有愛的感受。

他很幸運擁有了她。

「對了,為了獎勵你的辛苦,有樣東西要送給你。」他從懷中取出用巾帛包著之物。

「這是……」打開一看,她嚇了一跳。

「我娘送給媳婦的見面禮,本來要給我,但我不收,所以她說給兒媳婦,里頭全是她二十多年來的私房。」娘不愛爹,但敬重他,因為他是發自內心的愛她,她不能辜負他。

因為帶著匣子出門太顯眼,他干脆取出匣中物用布帛包裹。

季薇動容地撫著最上層的房契,那是平安鎮最繁榮地帶的大鋪子。「婆婆真好,我會孝順她的。」

「嘖!叫上婆婆了?這般趕著嫁,不害臊。」他揶揄道。

「哼!娶個二嫁娘得意什麼,我可是坐過一次花轎的人,身為奸商的你這次虧大了。」

他做了虧本生意。

方開明笑著輕擁她入懷,「娶到你,我已經賺了,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讓我覺得活著是件美好的事,除了你。」

她一听,心都融化了,好不甜蜜。

他一俯身,輕輕的吻住她粉色唇瓣,細吮著。

屋內的季小元站在窗戶旁,嫉妒的絞著手帕,她咬了咬下唇,恨恨地看了大姊一眼,她決定了,這世上最令人討厭的東西是姊姊,她老是搶走妹妹的心愛之物,威脅妹妹不許跟她搶。

兩天後,媒人上門了。

沒有意外的,相談甚歡,周玉娘從頭到尾都笑得像朵三月的桃花,既美又艷,一次就和媒人敲定了婚期,就在五月初六。

作媒做得這麼輕松的媒人也笑得快掉了下巴,兩邊都給了她謝媒禮,她掂了掂,沉手得很,少說兩錠十兩的銀錠子。

這是前謝,還有後謝,等到新娘子過門還有一包厚厚的禮,一想到這里,媒人已經笑到忘我了。

花謝花開,很快的,到了迎娶的日子。

「娘,你別再哭了,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你要嫁人。」她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完全感受不到離別的感傷。

周玉娘被女兒氣笑了,本想好好幫她送嫁,卻忍不住往她腦門一戳,「又說混話,以後到了別人家里別再犯渾了,雖然沒有和公婆住一起,但也要常去問安。」

「知道了,娘,我會盡量不虐打你女婿,讓他有完整的臉面見人。」季薇說笑著,想舒緩她娘緊繃的情緒,可是卻適得其反。

「你這丫頭,不能好好說話嗎?娘怎麼會生了你這個丫頭,去去去,快嫁人,省得我看了心煩。」周玉娘拿起手絹拭淚,現在不是難過女兒要離開家,而是被氣的。

唉!她娘也太多愁善感了。正要低頭蓋上喜帕的季薇眼角閃過一抹熟悉的身影,她納悶地將一旁的妹妹招近,小聲的問︰「大伯父一家是不是來了?」

「不只大伯父一家來了,三叔父和三嬸娘他們也來了。」她說得扭扭捏捏的,一副不想和大姊說話的樣子。

季薇一听,整個背都挺直了。「屋子你都上鎖了吧?!叫下人好好盯著,不論是誰都不準進去。」

她說的屋子指的是主人房,本家這些人可不是好親戚,他們總有各種借口進入別人屋里,然後順手模走幾樣看中意的擺設,家里的一雙象牙筷子就是這樣被拿走的。

「你交代的事我敢不從嗎?都鎖上了。」大姊真會揍人的,而且手臂很有力,打得人肉疼。

「那就好……」季薇一口氣才吁出,似又想到什麼地口氣急促,「快!快去正廳,你方大哥送來的聘禮都擱在那里呢,一樣也不能少……」

「哦!」往外走的季小元都已經走到門口了,又一臉掙扎地走回來,眼中有哭過的痕跡。「我……我不恨你了。」

「嗄?」這丫頭抽什麼風?先是一怔的季薇接著了然地放柔了臉色,半是疼惜的看著自己其實不太討厭的妹妹。

果然小屁孩也有長大的一天。

「先說好,方大哥是我讓給你的,是我看你年紀一大把還嫁不出去,同情你再不嫁就沒人要,你以後可不許再對我橫眉豎眼的,听……听到沒……」嗚!討人厭的眼淚為什麼流個不停?

以前不覺得大姊在有什麼不一樣,只是多了個管她的嘮叨鬼,可是眼見大姊就要上花轎了,她才猛然驚覺真的不同,日後她再闖禍,還是有人欺上門來,有誰能出面替她頂著?

人還沒出門,她就已經有屋子變空曠的感覺,明明前頭很熱鬧,心里卻冷冷清清的,也不知是不舍還是落寞。

這就是姊妹情嗎?她不知道,也不想去想,只曉得不希望大姊離開,能一輩子跟他們住在一起,就算挨打挨罵她也願意。

現在的季薇不知道的是,在她出閣的這一天,一向令她頭大的季小元一夕之間長大了,之後的日子,她像個愛護弟弟的姊姊般照顧福哥兒,替娘分擔家務,也會到田里認真干活,看看玉米和小麥長得好不好。

只是,她還是很討厭摘椰子。

「大姊,我背你。」

從喜帕底下一看福哥兒小豆丁般的身形,季薇下意識的搖了搖頭,小小年紀的他還長得不夠壯。

「我來背吧!你還小,會摔著她的。」一身的方開明穿著大紅袍,情濃的望著同樣一身紅得艷麗的新娘子。

「不行,我才是大姊娘家的兄弟,上一回我真的太小背不動她,這一回行的,背順手了還能背下一回……」

下一回?這熊孩子誰家的,真想一掌拍死他。

他到底想讓他大姊嫁幾回?是咒他姊夫早死,還是詛咒夫妻倆婚後不睦,最後走上離異一途。

眾人一听,面上有點微僵,笑得不太自然,但是只有一人不受影響的抱起新娘子,在大伙的驚呼聲中送入花轎。

方開明等不及了。

「起轎!」

轎夫吆喝一聲抬起花轎,從山溝村到平安鎮上,一路上有人沿道撒混著銅板的喜糖,喜得一群孩子們跟在花轎後頭又叫又跳的,無數只的小手你爭我搶,還跟著男方家進門坐席。

下轎了,過火盆子。

其實平安鎮的禮俗並不繁復,摔了瓦之後便是拜天地,在禮成之後,一對新人就送入洞房。

「我們先在家里住滿三日,過後我們搬到新宅子……」這個家不再是他的,樹大要分枝。

喜秤掀開覆額的喜帕,露出一張精致的小臉,心口一撞的方開明有了驚艷的感覺,突然間,他不想到前頭敬酒了,他想直接洞房。

「你新宅子置于何處?」這廝一直不肯告訴她,不論她如何追問,他都口風緊得有如撬不開的蚌殼。

「秘密。」他故作神秘的一眨眼,神情非常愉快。

「還吊我胃口,要是我看了不滿意肯定饒不了你。」不滿的季薇嘟著嘴,紅艷艷的朱唇弓人欲動。

她還真被輕薄了,呼吸有些急促的新郎官捉住她的雙肩狠狠一吻。

「我娘子真好看……」他呵呵傻笑,未飲先醉。

難得臉紅的新娘子推了他一下。「還不出去敬酒,讓人瞧見了多難為情……」

他一徑的笑,模著妻子薄施脂粉的臉。「一會兒我三位嫂嫂會來見你,你不用理會她們說了什麼,一味的裝羞就好。」

「她們知道你是明威海運的東家?」知與不知,在態度上的差別可大了,就怕趕著來巴結。

他一頷首,「我那三位兄長一直追問入股一事,希望我讓出一、兩股,如果他們知道明威海運是你的,那副貪婪的嘴臉不曉得會有多精采……」肯定像吞了十只活蒼蠅般,想吞吞不下去,想吐吐不出來,鐵青著一張臉。

「等等,你把明威海運給了我?!」他瘋了嗎?每年幾百萬的進益,換成是她死都不會放出去。

方開明笑著一點她鼻尖。「我把它並入你的陪嫁,在你的嫁妝單子上添了一筆,我知道你始終對坐回頭轎一事耿耿于懷,所以用行動告訴你,我不是謝家那個死不要臉的。」

他和她過了禮之後,謝家居然厚顏無恥地拿著先前作廢的婚書上門,要求她履行婚約,簡直無恥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他們憑什麼敢欺季家遺孤,真當謝家還是當年如日中天的富紳嗎?

看來這些年整治他們還手軟了些,不下狠手是不行了,正如妻子所言,打到趴了就會寫「怕」這個字。

「明老頭……」她先是噗哧一笑,繼而動容地紅了眼圈。

「我喜歡你喊我明老頭,感覺我們已經在一起很久了。」以後他們還會一起走下去,直到白發蒼蒼。

一個拄著拐杖的老頭子,一個缺了門牙的老太婆,走在田埂邊,笑看莊稼長勢。

「傻瓜。」她噙著淚握住他厚實可靠的大手。

「乖,別哭,我等會兒就回來陪你。」他指月復輕柔的拭去妻子眼角的淚珠,十分不舍的頻頻回首。

方開明離開不久,一群穿紅著綠的婦人闖了進來,一個個好听話不要錢似的拚命說,左一句新娘子真好看,右一句新娘子好福氣,沒點見識的人肯定被捧得暈頭轉向。

在一陣阿諛後,開始有人引入正題,先是說船行的營運不佳,欠缺資金挹注,用了十幾年的船只太老舊,該淘汰換新了,後又提起若有像明威海運那樣的大船,方家船行再經營幾十年都不成問題,只要撥個三、五十艘過來就好。

三、五十艘?胃口還真大,相當要了明威海運一半的資產。

季薇兩耳听著,腦子在放空,她一徑的笑而不答,好不羞怯的抿著唇,妯娌們說了什麼都當耳邊風,新嫁娘剛嫁進來的羞臊表達得很到位,讓人無法從她這里下手。

最後,笑著進房的女人們是皺著眉走出去的。

紅燭輕燃,一早起來妝扮的季薇有些倦了,又累又餓的她漸漸打盹,當送完賓客的方開明腳步踉蹌的走進新房,看到的是身子靠著床柱睡著的新娘子,他上前就是一抱、一壓。

「啊!是誰?」

「是我。」

正要拳打腳踢的季薇听見丈夫的聲音,這才沒一腳將壓在她身上的男人踢下床。

「怎麼不叫醒我?」她睡得太沉了。

他低笑,「因為我在偷香呀!」

一陣低喘聲驟起,水紅色肚兜被丟向床角。

一對紅喜燭,兩兩雙垂淚。

夜,還很長。

新房充滿旖旎春色,前後搖擺的架子床直至天明方歇。

看來新郎官餓很久了,是來討債的。

「看,我們的茶山。」

數月後,這對新婚夫妻一大早便起身,方開明帶著妻子爬上三年前置下的茶園,連著好幾座山頭都種滿葉片翠綠的茶樹,迎著日頭的樹芽閃著金黃色光芒。

這是他的驕傲,也是她的歡喜。

兩夫妻共同努力了這麼多年,終于看到了成果,他們心里的喜悅無法形容,像是孕育了愛情結晶。

除了船運、海貨、鹽之外,他們還將多了一項進益——茶葉。

「今年的雨水豐,茶樹的生長好,沒有遭遇蟲害,采收的茶芽應該不錯。」如她所見的生女敕青翠。

「我們去看看采收下來的芽葉,你教他們怎麼炒茶。」他娶到一位好妻子,幾乎沒有什麼是她不會的。

岳父大人太可恨了,把好書全留給他的寶貝女兒,教學生只用四書五經隨便打發。

娶到旺夫妻的方開明還認為是季夫子藏私,把好東西給了自己人,一點也不覺得妻子的聰慧異于常人。

對于身為直接受益人,他有什麼好抱怨的,如果沒有遇到季薇,他還困在方家那個令人窒息的囚籠里,無法擁有自己的產業,也無法建立明威海運,更甚者連老婆也娶不到。

「好,你拉著我,不要讓我像以前那樣扭到腳。」一跛一跛的不好走路,她還有很多事要做。

一想到扭傷腳,夫妻倆相視一笑,他們剛認識那一年便連傷了兩回,都是兩人在一起時,但還好的是兩人年輕體壯,身子骨好,連最嚴重的由山上滑到山下發現咸水湖時,他的背幾乎體無完膚,可敷了草藥止血,他回家再另外上藥後就復原得很快。

「我背你吧,腳不落地就傷不著。」這一生他只背著她走。

見他蹲了,抿著唇笑的季薇毫不客氣的爬上他的背,兩腿夾緊。「明老頭,你這輩子注定要為我做牛做馬。」

聞言,他低笑,「我願意。」

一句「願意」溫暖了她的心,眼中有著濕意。「傻瓜,把宅子蓋在我的莊園旁,是你想佔我便宜,還是白送給我,問都不問一聲就將兩家相連的牆開了個月洞門。」

幾年以後,方家大宅分為東院、西院,還是很討厭小孩子吵鬧的季薇在兒子們年滿五歲後全丟進東院,任他們自生自滅,而她和丈夫及小女兒住西院,一牆之隔安靜多了。

不過打小獨立的兒子們長大後反而很黏她,而女兒才剛滿十五歲就被來自京城的混蛋王爺給拐走了,成了齊王妃。

而這些都是後話了。

「呵呵……夫妻是一體的,你的和我的有什麼差別。」他喜歡「我們的」。

「哪里一樣了,你的是我的,我的是我的,丈夫有撫養妻子的責任,我賺的銀子叫私房錢,知道不。」丈夫負責養家活口,妻子的妝奩是她的陪嫁,丈夫不能動。

她硬拗的歪理惹得丈夫哈哈大笑。

「好好,都給你,我連人都是你的,還有什麼不能給。」他家娘子刁蠻得真可愛。

一入茶山深處,原本茅草蓋頂的破工寮已改建成茶莊,連著十幾間屋子和制茶室,一進茶莊便感覺到規模不小,剛采下來的茶菁味道滿馥清香,帶著淡淡的青草味。

茶莊管事丁大滿臉笑意的迎了出來,看見背著妻子的方開明也只是微愣了一下,很快的將東家帶進制茶室,采下的芽葉必須趕快制茶,否則一下子就萎凋了,茶香出不來。

季薇對丈夫說︰「把我放下。」接著對丁大和其它師傅道︰「我先炒一鍋你們學著,以後這就是你們要干的活。」要傳承才有延續,她也想喝到好茶。

三、四個年近三十的炒茶師傅面頰泛紅,十分激動地靠近炒鍋,眼楮眨也不眨的盯著看。

在家里練習過的季薇手法熟練地叫人倒入茶菁,她雙手有如蝴蝶飛舞的翻炒著茶葉,鍋子是熱的,她手的動作快得好似未沾到鍋底,優美得如同在作畫一般,叫人看得眼花撩亂,驚奇連連。

不一會兒的功夫,一鍋茶炒好,倒在篩筐上晾涼,它還要再經過粗揉、揉捻、中揉之後,再曬上幾日口感更佳,這叫曬菁,這種茶具有陽光曬出的芬芳,如碧螺春。

「把茶具拿來,自己做的茶不喝喝看怎麼成。」看了茶葉色澤便覺口干的方開明讓人取茶具來,試泡第一泡。

茶水是現煮的山泉水,像是活著的茶芽一被水沖開,整個葉片立刻舒張,在水中跳舞一般的旋動著,慢慢的飄出悠遠香氣。

「來,娘子,你是大功臣,第一杯理應由你先喝。」他這是借花獻佛,茶園從無到有,她貢獻最多。

看著丈夫深情的雙眸,季薇像是被情絲勾住的蜜蜂,滿身是甜的蜜,她笑著伸出藕白雪臂,欲接下茶杯……

驀地,她發現丈夫的手離她好遠好遠,她怎麼也觸不到,接著突然眼前一片黑暗……

咦!這里是哪里?

黑暗中出現一絲光亮,季薇順著光亮處往前走,突然間,她看到氣爆現場,地面上一片血肉模糊,她走著走著,踩到自己斷掉的手臂,當下驚嚇得發出尖叫聲。

然後畫面變了,她像是倒帶般的往回走,氣爆案沒有發生,她倒回公交車上,又回到了家,接著是洗澡,而後是出門,同樣又是公交車上,她到公司,看到了一個如無頭蒼蠅似的男人在原地來回的走動繞圈。

「季薇呀!你怎麼現在才來,沒有你我怎麼活得下去,你快來幫我看這件衣服是怎麼回事,你是怎麼了,還不來幫忙,我等你等得望穿秋水、肝腸寸斷……」

豬頭老板?!還有他慣用的口頭禪,怎麼。

「停,史密斯先生,你先跟我說說發生什麼事。」季薇一如往常的鎮定,先捉住重點再說。

豬頭老板不是外國人,他姓史,名密斯,他爸媽為他取名時的小小惡趣味,他上頭有個哥哥叫史艷文——布袋戲的主角。

「你沒看到嗎?沒看到嗎?你一雙媚得嚇死人的眼楮是怎麼長的,沒瞧見這里有一條這麼明顯的皺褶嗎?」史先生的十指比起蓮花指,已經進入歇斯底里第二層,瀕臨崩潰線。

順著他所比的位置一瞧,季薇要很仔細、很仔細的眯起眼才能瞧得見那指甲片大小的褶痕。

她淡淡的開口,「史密斯先生,你那件粉紅色的西裝做好了,你要不要試試,它非常襯你柔白的膚色。」

「真的嗎?」一听到有新衣服穿,他兩眼冒起小愛心,像個愛吵鬧的孩子被安撫了。

「你高雅的氣質配上粉色系更能襯托出你貴族般的優雅,彷佛十五世紀從古堡中走出的伯爵大人。」尼古拉爵爺,吸血鬼。

一被贊美,他得意了,轉怒為笑,「還是我家季薇最可愛了,怎麼沒有男人瞧上你呢?大概是我太優秀了,男人的眼光完全在我身上,你這只陪襯的小麻雀自然被忽視。」

被忽視的小麻雀……她忍,忍字頭上一把刀,為了六位數的高薪,她無論如何也要忍下去。

她萬能助理的名號可不是叫假的。

「瞧瞧你這頭發長得像雜草,是沒錢整理嗎?去找我親愛的仙蒂,算我帳上,出門沒個體面的助理怎麼能看,你那雙阿嬤鞋已經穿了N次,不要再來傷我的眼楮,低俗的品味,我怎麼沒能把你訓練得和我這般出色呢……」

仙蒂是男的……至于阿嬤鞋是新鞋,穿不到一個禮拜,但到愛美得龜毛地步的豬頭老板眼里,凡是穿過三次以上的鞋子就該扔了,那叫舊鞋,重復穿有損他頂級設計師的格調。

所以她其實賺很大,每雙鞋網拍價都超過一萬,這是薪水之外額外的福利,她愛死這份工作了,雖然豬頭老板真的很機車。

「……再看看你的眼窩凹陷、膚色黯沉,鼻頭還有痘痘,連遮也不遮一下,遮瑕膏你不會用嗎?怎麼這麼蠢,你的尖下巴看來很刻薄,兩眼無神,你媽生你的時候是不是在豬圈生的,所以把你都生丑了,怎麼也及不上我的萬分之一,你還是女人嗎?不會感到羞愧……」

忍無可忍,無須再忍,連她媽都問候了,她再忍還是人嗎?

季薇做了一直想做的事,朝豬頭老板渾圓的翹臀踢下去。

他慘叫一聲。

突然畫面一轉,居然是個墓園。

穿著潔白無垢的阿曼尼西裝的豬頭老板手捧著一束百合,緩緩走到貼了照片的墓碑前,將花放下。

「一年了,季薇,我都不知道怎麼度過這一年的,沒有你,我就像失去燈塔指引的船只,只能在海面瞎轉,怎麼也到不了岸邊,我真的很想你,季薇,你怎麼就這麼死了……」

人死了一年還來探望,可見是個長情的人,她誤會老板了,他一點也不豬頭。季薇像局外人似地站在一旁拭淚,內心大為感動。

「別傷心了,人死不能復生。」一名高大英俊的男人走了過來,摟著他的肩膀安慰著。

季薇一眼就認出那是豬頭老板的情人。

「誰說我傷心了,沒看出我在生氣嗎?季薇她怎麼可以比我早死,沒有她當我的助理,我的生活亂成一團,計算機開不了,所有的數據變成雪花,我連微波爐都不會用,煮顆雞蛋就把廚房炸了,沒人再說我是世上最帥的老板了……」

情人傻眼,而季薇的感動化為碎片,在空中被風吹散。

「季薇,你給我死過來,不許死、不許死,米蘭的參展資料你還沒給我,還有巴黎藝術季的機票你居然沒替我訂,你竟然就敢死了,你竟敢死,簡直是大混蛋,我沒你真的活不下去……」

你才是大混蛋,竟然邊說邊用腳踢我的墓碑,還把送我的百合花踩個稀巴爛,你才是無敵機車大混蛋,我死也不回去當什麼萬能助理,你去死吧!我等著你。

季薇氣憤的扭頭就走,她原本想回家看看,但是突來的一股力量拉住了她,當她想大聲喊叫時,兩眼忽地張開。

「薇兒,你怎麼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一臉緊張的方開明模模她的頭,又欣喜的握住她的手,來回撫模著。

听到「怎麼」兩個字,想到豬頭老板的季薇真的感到不舒服的皺起眉。「我怎麼了?」

怎麼又是怎麼了,她是怎麼了,真是觸霉頭!

「你有了。」

「我有了……有了是什麼意思……等等,不會是有了身孕了吧?」

「你這孩子真是胡涂,都兩個多月了還沒發現,要是有什麼閃失你還不哭死。」女兒都有了孩子,以後不用再為她擔心了。

咦!娘?

季薇看了看四周,是她出嫁前住的屋子,一切的擺飾都未有所變動,好像屋主出去巡田了,一會兒就回來了。

「因為你暈倒了,把我們嚇得膽子都快破了,所以連忙將你送到山溝村,讓許大夫替你瞧瞧。」一診就診出喜脈。

「明老頭,你喜歡孩子嗎?」她肯定不是個好母親。

方開明笑著點頭,「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歡。」

「我還是討厭孩子,以後他們都由你帶。」她只生不管。

「好。」他笑得一臉很滿足的模樣。

季薇也笑了,原來她屬于這里,有愛她的丈夫、關心她的家人,她會過得很幸福、很幸福,再無遺憾。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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